第6章 十指第十二
- 毓老師說春秋繁露(全集)
- 愛新覺羅·毓鋆講述 陳絅整理
- 10365字
- 2020-04-10 12:51:15
通論《春秋》。
《十指》《正貫》《盟會要》為《春秋》的通論,從開始對《春秋》有一概念。拿好奇心讀書,就有趣味。
凌注:“何休《文謚例》有三科九旨。旨者,意也。”
蘇注:“此篇‘六科十指’。何休則用‘三科九旨’,殆胡母生條例別與?”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情勢),天下之大、事變之博(多),無不有也。雖然,大略之要,有十指。
《春秋》,“天下之大、事變之博,無不有也”,無所不包,大而言之,事變之多,集天下壞事之大成。“大略之要,有十指”,“指”,旨,意也。將大者、博者,約之于十,要而言之,不外乎十指。
以簡御繁,“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易經·系辭上傳》)。
看《乾坤衍》說怎么畫“太極圖”的?現在讀《易》,與伏羲距離遠。
熊十力于《乾坤衍·第二分廣義》中謂:“余以為,太極圖必傳自古昔,圖中表示太極本是無對的全體,而內命陰陽二性,正是乾坤二卦義……唯太極圖昭示實體內含陰陽,不是單純性,深得乾坤之旨。”
不談世界,談寰宇、天下、宇宙,沒有界際。人是小宇宙,可以支配宇宙。因有界,才有際,乃分了。“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張載《西銘》),“天下一家,中國一人”(《禮記·禮運》:“故圣人耐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者,非意之也”),民胞物與,天下一家。
讀完一書,必要抓住其特點。“仁以為己任”,伯夷叔齊不怨,因“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論語·述而》)。儒家思想比佛家還認真,“智周萬物,道濟天下”。
“奉元又新日,仁者道宜時”,裁成天地之道,輔相萬物之宜。自“智周萬物,道濟天下”入手,“居天下之廣居”,守住天下廣居之地。抓住要點,才能講學,得能自圓其說,完整,一以貫之。以奉元為宗。奉元書院都奉元,就一統!文章不難,要深思。傳統東西要自根上整理。
有位無德、能,誤民之甚!有智,可以造就自己。
十指者,事之所系也,王化之由得流也。
《十指》為治國之道。“十指者”,一切事之所系,小而言之,系之十指,掛一系萬。追其源,才知其所系,而得知處理之方。“唯圣人能屬天下于一,而系之元也”(《重政第十三》),屬一系元,“天下之動,貞夫一也者也”(《易經·系辭下傳》)。
“王化”,天下歸往之化、圣王之化,“其義則丘竊取之”。“王化”,就《春秋》而言,為新王之化。《春秋》在撥亂反正。真懂了,腦子再磨煉,應有所行動。知道了,就寫一點,發表于公論欄,讓大家也知道。“王化之所務立矣”,以什么方法叫天下人真心地擁護我們?
舉事變,見有重焉,一指也;
“舉事變”,見事有所變故;“見有重焉”,必知重點之所在。一葉落而知秋。讀一本書,必有重點。《春秋》重人,故“戰攻侵伐,雖數百起,必一一書,傷其害所重也”(《竹林第三》)。
《春秋》重民,民為邦本,也是亂源。重視民之所為,因其有力量。知有所重的事,表民為事變之主角,因民可載舟,亦可覆舟。民主時代重視“人民的力量”。傳統“愛民如子”,為民之父母,則有施舍之意。
見事變之所至者,一指也;
做事必要有主張,否則各自為俗,無根,抓不住重點。
“所至”,所以至。必要好好研究,知其所以。識時、知位,先時。事情完了,大家都有主張。馬后課,非圣人所貴也。
“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論語·學而》),孝為德本,以德化民。應自求多福,凈耍術結果不可自保,本己之所為,至少不亡身。不死而亡身者最可憐,身敗名裂,任人侮辱,一切事“有德者居之”,德者,得也,皆自得也,要立德。
因(按)其所以至者而治之,一指也;“因其所以至者”,對癥下藥,追亂源之所在,正本清源。
動物不可用打罵,其生活觀與你不同,不可以用你的生活觀來衡量它。沒有比愛再偉大的,真愛是一種無比的力量。
做學問必真能用才能成德,行為最重要,必真的能行,德行。
想成名必有真玩意,否則為欺世盜名。講書在還原,辭能達意為要。真正看書,說話才能中肯,言中有物。可以教書,但沒讀書,抄多少書,仍與草木同朽。
要隨時動筆,有感想就寫,要練習為文。先背文,如不會背文,就無法為文。磨上一二年,文章也會不錯。會背文,玩味之,學到最高境界,神就相合了。
寫字,必要按正規學,自字的源流寫。想成為書家,必自篆書入手,一般人往往從楷書開始。“墨皇”王羲之,我喜王字,真是美!集“王”字不容易,必要有玩心。宮里有不少匾額是集王字的,很美!漙心畬最好的字畫,是四十多歲時所作,盛年力壯時。
唐宋八大家,唐、宋兩朝同久,才出八個。韓愈“文起八代之衰”,文以載道,人稱韓子。但韓文在唐宋八大家中不夠美,其功是在承先啟后。柳宗元長于游記。八大家各有所長,人有一長,就夠不朽了!
唐宋以后,清朝勉強出兩派:桐城派與陽湖派。
桐城派,重先秦、兩漢散文和唐宋八大家散文,方苞、劉大櫆、姚鼐均安徽桐城人。陽湖派,代表人物張惠言、惲敬,均為江蘇陽湖人,主張恢復駢散不分的魏晉古文。
桐城文的虛詞少,簡達。我的子書、《史記》與桐城文,是與葉玉麟(1876—1958,字靈貺)先生學的,他是桐城派最后一位祭酒,姚家門婿。我的老師中最后一位故去的。他吃半日齋,絕對戒殺。
成惕軒(1910—1989),陽湖派路子。韻文,有一定的規矩。學韻文,必要讀六朝文。什么都有傳的價值,才會流傳到今天。
揚州,在明清時為商業重地,鹽商多半來自徽州,生活講究奢華,住園林、喜聽戲曲,行宮也多。喜風雅,養文人清客,著名的有揚州八怪,以金農(1687—1763)為首,其隸書不錯。
古之大學者皆大政治家,如曾文正于軍事、政治、學術皆有成就,體驗深刻,致仕教書。王介甫(王安石)、王莽皆主張維新,但皆被舊社會打垮,此二人雖失敗,值得研究。司馬文正(司馬光),是亂制的文正,進步的障礙物。
古之大儒皆大政治家,如漢朝董仲舒、班固及劉向、劉歆父子。知行合一,理論必加以印證,盡量多接觸實際。年紀很重要,印證完,必在中年以后了。能留給后世的,必有傳的東西與價值。常動筆,心思才會細膩,縱有豐富的感情,也必要用文字表達,細膩才能傳情。成文學家與藝術家必須有才。人必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以鉆尖取巧,做任何事必須腳踏實地。
昔有家學,劉師培家五代傳《左傳》,我的外家以《選學》傳家。立下一個相當的規模與風范,雖歷經幾代也不衰。以德相傳則家道不衰;暴發戶因不知教育兒孫,故家道易衰。教子必要有“義方”,身教重于言教。圣人不私其子,遠其子,父子不責善。
強干弱枝,大(動詞)本小(動詞)末,一指也;
“強干弱枝”,免得尾大不掉。此為術,但亦可以德致之。
“大本小末”,本立而道生,重本。
抄書也要有智慧,《十八家詩鈔》比《唐詩三百首》好上千百倍,所選皆精華。曾文正有《經史百家雜鈔》。
一首詩,可以出神入化到最高境。但要達一境界很不容易!人皆有所專,己之所專必到境界,要止于至善,功夫固然重要,但天才更為重要。功夫加上天分,才能達一境界。漢詩,不若漢后詩之工整。真想學詩,精一家,以其他家做參考。學詞,有詞譜,按此填。多少應有所好。成家得有天分,有靈眼,人皆肯定。流派,沒特色,不能成家。詞有詞譜,詩有詩韻,但開始不一定要由此入手,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會念了再套入。想上格局,必讀一家之詩。
不要浪費寶貴光陰。21世紀不要空過,應有“又日新”的精神。
追本溯源,為你們打下思想基礎,從根上了悟。自己應了解自己,何以要盜名?我之所以長壽,就因為豁達。不要有盜名之心,干一翻,十年絕對有成;干不成,就認輸,有風格。
經書,自漢后皆注疏之學,無思想可言,除董子、王充以外。最有成就的乃司馬遷,開新局。司馬光《資治通鑒》,成就小,是史鈔。
人生真是苦,生下如是白癡,真是有福!愈有頭腦的愈苦,得像個人才有人生。每次說一段,要你們善用時光,不要偶俗、易乎世。人生要有意義,喜什么,好好做一套。科學家必交出成績,絕不能亂搞。
北京“老舍茶館”像一點,但沒有真風味,人沒那個水準。以前天橋,以攤子的價格可以吃上等菜,要什么有什么,過時的名人都到此掌廚。邊疆人喜吃羊肉。大老宮,姬妾成群,還兒女很多。名角老了,都到此唱戲。什剎海,攝政王(醇親王載灃)王府,光緒、宣統生在此,為“潛龍邸”。
高手都不能存錢,最后多半落魄。楊度,其人聰明絕頂。袁項城(袁世凱),有智慧,不讀書,罵名千載。聰明反被聰明誤。聰明、智慧不高,要下精一功夫,有守、不貳、不惑。如貪,最后什么都完了!
“允執厥中”,誠誠實實地守住自己的本性。沒有大成就,也不要傷品敗德。“傷品敗德、欺世盜名”八字不犯,才是人。怕死后,名實不相稱。
放假一個月,好好做一件事,絕對不錯。
我讀《易》,每天一爻,查遍四百多種注解。下博而窄,亦即精一的功夫。慢、少,但一年可以讀一遍。詩,一周一首,一年可有五十多個模范。不要貪,深入,持之以恒。真想做學問,必在夜深人靜時,三更燈火五更雞,此是男兒立志時。
不要走入考據學。
別嫌疑,異同類,一指也;
《春秋》為明倫之書,治國之道。連嫌疑都得別,況真有罪過乎?嫌疑,似是而非。“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別嫌疑,“君子不處嫌疑間”。
“異同類”,“類族辨物”(《易經·同人卦》),禮,同中求異。傳統的人倫稱呼極清楚,一點都不含糊。
論(動詞)賢才之義(宜),別所長之能(達智者境界),一指也;“賢才之宜,所長之能”,“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在位的必是賢者,是能者才叫他做事。講理容易,理事就難。集團中有一高手,也能上軌道。五十年無一成形的,高手也不過盜名耳!
本身沒有前途,也不能不為子孫謀。聽人家的,豈不任人宰割?人的智慧是要培養的,是要工夫。
親近來遠,同民所欲,一指也;
“親近來遠”,近悅遠來,懷柔政策。沒有幾個永遠的知交,就沒有新朋友。最近的是父母、妻兒,有無親之?
“同民所欲”,仁者行為,仁者愛人,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好惡與民同。同民所欲最難,得犧牲自己。許多人喜歡標新立異。
承周文,而反(返)之質,一指也;
凌注:“《白虎通·三正》曰:‘正朔三而改,文質再而復。’《大傳》曰:‘王者一質一文,據天地之道。’”
元,是老本,不能丟掉。
周尚文,“承周文”,進步,“周監于二代”(《論語·八佾》)。
殷尚質,“返之質”,本質,不可失本,離開本的進步,危險。
承文返質,“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變通以求進步。
知“承”,則知其所以然,祖述,進步,任何事皆有淵源。光知承文,不知返質,就危險,不易站住,因失其所本。進步固然重要,但要正其本,求其進步。正本者,其德必固;清源者,其流必長。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要對的,理智的決定就做,所行與所說必配合,說得正亦行得正。
“存三統”:“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新王,《春秋》為一新王朝,必得“加吾王心焉”,新王王天下之心。
“張三世”: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張”,大也,開展。必張之,是個責任。
《中庸》“王天下有三重焉”,三世又各有三世,九重。治國家有九經:修身、尊賢、親親、敬大臣、體群臣、子庶民、來百工、柔遠人、懷諸侯。
木生火,火為夏,天之端,一指也;
“天之端,春”,百物皆本于春,《春秋》首書“春”,所以“正天端”也。“端”,道之動也,亦即生之機。
切刺譏之所罰,考(察,研究)變異(異于常)之所加(于人、時、地),天之端(生之機),一指也。
董子《對策》云:“《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惡,怪異之所施也。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此言天之一端也。”
“切”,切實際,切于其所失。“刺譏之所罰”,最輕的罰,在使對方省悟。“切刺譏之所罰”,“刺”“譏”都得切,不切,焉有人樣?切,切于所失。不可以因喜而多一分“美語”,因惡而多一分“貶語”。功過,一點都沒有出入。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考變異之所加”,“考”,研究。“考變異”,天災人禍,加于人身上,也必嚴加考核。“《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惡,怪異之所施也。”
“十指”,處世(事)之要點。十個指,十個綱。可以列目,寫出豐富的書。每一指,都可寫成一本書,并非理論,是策略。《讀通鑒論》是棋經,知棋譜的每一子怎么走。
無論行政,還是為人處世,皆離不開十指。當政者非不知十指,但與利沖突而不為,利欲熏心,孔、宋為前車之鑒,但仍有執迷不悟者,革命很難!
舉事變,見有重焉,則百姓安矣;
皆一指,無層次,但“重民”仍置首位。此處事之要點。
社會何以有事變?就因有人。人,如同螞蟻。失政,則失民。百姓不安,乃要反對不知重民者。所以能重民,百姓就安。社會群起而攻之,必有遠近因,要知重民之道。人都要過人的生活,要將其當人,重人。
見事變之所至者,則得失審矣;
事變,因民而來,“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中庸》),得失在民。事變在人為,天變亦譴人也。定治事之策,看《戰國策》是怎么策的。
愛國,有腦應獻策,留給看的人看。要善用頭腦,不要丟掉自己。眾志、眾智成城,能否接納別人的志與智?
因其所以至而治之,則事之本正矣;“事之本正”,民為事本,治民必以德,“為政以德”(《論語·為政》)。一個知識分子就那么盲目?
天下事就是一盤棋。
清入關,坐二百六十年江山,過小年,送灶神。前清皇族不過年,男人穿孝服,到太廟哭廟。
你們太不好好了解自己了,這塊土若無大智者,絕對變成少數民族。我辦慈航中學,寫《惡僧傳》。如連環境都不認識,就沒智。
強干弱枝,大本小末,則君臣之分明矣;
昔“君臣”,今天為主從,亦是倫。“君臣之分”,“分”音fèn,分位之責不同,絕非奴臣。“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大學》),“敬事而信”(《論語·學而》)。
《大學》思想,人與人的關系極為清楚,倫類清。《中庸》《孝經》皆屬于今文家思想,“夫孝,始于事親,終于立身”。君臣、父子,皆古文家思想。西漢末、東漢為維護帝制,古文盛行。今古文之爭,本為思想、體制、大本之爭。后說是文字之爭,乃古文家將之降低了。
別嫌疑,異同類,則是非著矣;
“別嫌疑”,無愧于心是你,但別人有權嫌疑你。故欲成不世之業,必有“別嫌疑”的功夫,于小處顯出己有所不取,大處則顯出“當仁不讓于師”(《論語·衛靈公》),大盜盜國在此。
“異同類”,人是同類,人類。傳統將人的倫常分得特別清楚。異同類,而產生倫、禮、序。立倫、立禮、立秩序,每個都有稱呼,乃有倫有序。本動義隨,如箭不虛發,乃能起人之智慧。民族有希望在此。以“異同類”的思想,還可以再創思想。
“是非著”,對你沒利害關系人的是非,必要注意,可能是你的諍友。敵人贊美你,正是要松弛你,有智慧的敵人少批評你、刺激你,怕你奮起,而是用遠的方法,對你歌功頌德,笑臉相迎,使你對他無戒備心,他則往前跑。最后,他成功,你失敗了!
應揚湯止沸,或是釜底抽薪?應自年輕時培養風范,一個人失敗了,就不要再批評他。“一言以為智,一言以為不智”(《論語·子張》)。一言一行,別人會看你。必自小處練,曾文正養拙,以勤醫拙,成就不世之業。要聰明不外露,就少樹敵。顯小聰明者,到處樹敵,步步自設陷阱,終一事無成。顯不出有高人之處,則誰也不防你。
我稱“夏學”,徹底對學術革命。社會事就跑接力,早晚會跑接力完成,有集大成者,把以前的智慧都集在一起。中國人有“異同類”的智慧。
法、術、道有何區別?有所為(wèi)而有所為(wéi)。
現在“愛新覺羅”成為演戲劇的材料,還不知道反省?
勃海、金、后金、清,九百多年。都會人就會吃喝享樂。知此,就知怎么教育兒子。好自為之,一舉一動都得用心。
論賢才之義(宜),別所長之能,則百官序矣;
“論賢才之宜”,在別所長之能,選賢舉能,因“賢者在位,能者在職”。
“別所長之能”,必有所長、有所能,以此序位,“百官序矣”。天下絕不用廢人,小則養身,大則養家,特別可對國家、社會有貢獻。有才,立功受肯定,立德了。“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論語·憲問》)。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
別人那么做,太俗,要“不易乎世,不成乎名”(《易經·乾卦·文言》),糊涂成名,即盜名。每天好好考核自己,不要考核別人,“日知其(己)所亡(無),月無忘其所能”(《論語·子張》)。
“辭,達而已矣”(《論語·衛靈公》),在乎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問自己:辭能否達意?不在字的多少。絕辭,動人之情,一遍就記住。辭達情、達意,才能感動人。“祭之豐,不如養之薄”(歐陽修《瀧岡阡表》),子欲養而親不在。旁通情,故能感人。靜心危坐,泡茶品味,讀上一兩句。要懂得思維。
承周文而返之質,則化(王化,新王之化)所務立矣;
“質”“文”,況也。“文”,進步;“質”,本質。“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一個時代重文,而有了流弊,就要返其本質。一個時代太浮華,則必使它質樸些;太質樸了,時代往前走,就重視文飾。社會是演變的,自然的演變。“樹都要死了,留它做什么?”文,沒用,必要載道,“文以載道”,載治事之方。
人生,一文一質,天地之道。我看極左、極右的報紙,作為參考。剛開始,要養正;正丟了,得復正。
“化所務立”,王化,新王之化;所務立,“不學禮,無以立”,無一巧取的。
有才能,對人類有貢獻,受到肯定,立德了,有德者必有言,皆經驗之談,可省很多錢。當智慧讀,古書即智慧的捷徑,真正的藥方。為什么而活、怎么活,此真學問。你們要快快回復正途思想。
同學因假話寫得少,被人改了一個字。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說我假的,現靠邊了。為了解現在事,可以看李敖的《笑傲江湖》節目。不要以說假話為榮。
做領導,必要有頭腦。我批孔明,因其分量不夠,不喜書呆子空談。不能做大爺,就做賊,達到目的為止。過去中國有段時間,完全掌握在外國勢力與漢奸手中。漢奸最是可恨,為得一時之利,使外人橫行中國。不要再打五四遺風,完全不能解決問題。南京大屠殺,漢奸之可恨!使日本欺凌中國人。入外國籍,喪心病狂,連國都不要,光知有自己。
求榮者還能有品?求榮之爭,缺德。某人弟子滿朝貴,隨風轉。我們弟子最沒辦法。余英時,李的座上客。國民黨最不相信我,絕不為我修房子。不以一時之榮寵!“民視”總監胡元輝、《商周》金維純,都是我弟子。我在臺,不娶小老婆,免得為人預備。
親近來遠,同民所欲,則仁恩達矣;
“親近來遠”,近者悅,遠者來。“朋友先施之”(《中庸》),處朋友,要忍耐。
“同民所欲”,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夫婦,也要同其所欲。
“仁恩達”,“恩”,因心,恩惠、恩愛;“達”,通達,達人。
“同民所欲”,方能親近來遠。民心即天心。民變,為政者不德所致,不能愛民、惠民。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不孝的我不要,不承認國家、不能做“賊”的,我也不要。大盜能盜國,小盜能盜饅頭。
木生火,火為夏,則陰陽、四時之理,相受而次矣;“相受而次”,有連貫性。
董子懂得運用五行,當時最高的科學智慧,以之推斷災異。在那時代,有所發明就是進步,固守就是退步,以五行配合五常談問題。
今天生在這時代,如對科學、經濟、政治不懂,等于一無所知。知識太欠缺了,豈不是盲人瞎馬?今天的法、政是什么?
臺灣將來能生存已不易。李想入聯合國,做夢!一無所知,就懂農經。“愚者好自用,賤者好自專”,李為一活例。我們亦然,懂什么?以一臭皮囊就想應世?
懂得為學之道?無智慧,莫不如學一手藝,還足以養家,否則只成儒丐。有沒有問自己:為什么要讀書?知此,就知怎樣去讀書。如頭腦不清,還是不要讀書,孔孟至少還有點清楚的頭腦。哪個讀書人不是大盜的點綴品?抬你為“大儒”,證明你對時代“愚民”有貢獻。
切刺譏之所罰,考變異之所加,則天所欲為行矣。
“切刺譏之所罰”,“切”,恰到好處。應刺則刺之,應譏則譏之。有譏,就有刺,看切不切所罰,“譏”“罰”必要“切”,切其所失,恰到好處。
“考變異之所加”,研究、考核變與異之所加。佛,一剎那、一剎那都變異,每分鐘都變異,瞬息萬變,善惡、是非、好壞……
“天所欲為行矣”,不違天則、天道。人事能和合,則人能代天未竟之工。“天工人代”,人,為政者,官代。天子,代天行道,繼天之志,述天之事。
老子說“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孟子稱“萬物皆備于我”,均有深了悟,是有思想的。仲尼“祖述堯舜”,設個況,以堯舜“公天下”“選賢”為孔子最高的理想。“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論語·季氏》),財富聚在有錢人手中,老百姓太苦了!何以孔子周游列國到處碰壁?但至少留下兩個標準:公與均。用人才,還在乎老不老?魯哀公說,自己老了,不能用孔子。但證明孔子有思想,與當時不合。孟子對不正當的錢財不接受,顯自己清高,但他對“大盜盜國者”又如何?
既是“萬物皆備于我”,都是人類,何以有人坐享其成,有人卻是一無所有?“哿(gě,可)矣富人,哀此惸(qióng,煢)獨”(《詩經·小雅·正月》),我改“哿”為“苛”。我看富人對窮人苛得不得了,而自家之浪費!我好想,反叛性自此來。
漢武帝要罷黜百家,利用董仲舒。何以會得獎金?都是些什么人得?偽學者、做官的,臭千里之外。時代進步,真有頭腦,必要另立思想。大盜盜國給你的官,你還要磕頭,山呼萬歲?
不管到哪兒,聽說話聲大的,準是臺灣人。沒文化,就是沒文化!什么人在前一走,我即知他是什么玩意兒。罵人“不是人”,比“三字經”高明得多。自小就想占便宜,沒出息!人到最后,定評最可怕,榮華富貴皆一時云煙,就德隨身,或惡德或善德。
統此而舉之,仁往而義來(生生,剎剎不斷),德澤廣大,衍溢于四海,陰陽和調,萬物靡不得其理矣。
凌注:“師古曰:‘衍溢,言有余也。’”
一正一反地辯證:堯、舜公天下,至禹而德衰。“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孟子·盡心下》)。
“陰陽和調”,陰陽合德,剛柔有體,生生不息。
說《春秋》者,凡用是矣,此其法也。
《春秋》為明倫之書,上面一失倫,百姓就亂了。
“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天子一位”(《孟子·萬章下》),孟子猶值得紀念,即在思想。司馬遷之所以不死,就是為了《史記》,自稱“上承麟書”,即《春秋》。
漢初董仲舒、東漢王充的書猶可讀。董子備受打擊,因其徒孫要皇帝讓位。
仲舒再傳弟子眭孟,上書漢昭帝:“漢朝皇帝應該尋訪賢人,禪讓帝位,像殷王、周王的后裔,退居封國為諸侯,來順應天命。”卒被誅。
此后的東西完全是奴儒。東漢揚雄,落得個“莽大夫揚雄死”之評。有些讀書人絕對比不上要飯的,與娼妓賣身一也。
我在學校,絕不與幾個名儒握手。想真得,必要具有殉道的精神。窮一輩子,還人格不要?自己奮斗,雖然土氣,但至少是自己流汗得來的。
為什么要讀書?在希圣希賢。圣人貴通天下之志、貴除天下之患,對國計民生有好處。以此為原則,則圣廟應打掃打掃,有些老先生應請出。
王夫之、黃宗羲救了明朝?彼此利用。你是學人,他拿你當小老婆養。朱子何以明、清兩朝都利用他?能愚民也。自孔孟以后,學人沒人敢再講良知話,都是點綴品。
孔孟之后,讀書人大多被大盜玩弄,賣身求榮。士尚志,你們要有志,要“文起百代之衰,重打鑼鼓另開張”。稱夏學,不分今古,將中國人所想的通通放在一起,以古人思想啟發自己的智慧,然后另創思想。必要有領導世紀的思想,應突破一切藩籬,創造新思想。
早已作廢的東西,凈無病呻吟,還學它?看那么多書,有一本有思想?通通是殯儀館的化妝師。不要囿于學誰,學誰都落伍。圣人無常師,自師其性。性,智慧之泉源、萬法之源。何不發揮自己的本性,而要抱著別人不放?
思想之流弊:足法、不足法。道家式微了,講“新道學”有用?于國計民生沒有用。墨家光剩下書,楊子則連書都沒了。思想可不容易,中國的思想學說真不知有多少。
許多大儒皆“陽儒陰法”。商鞅能強秦,卻作法自斃,不能自保,其流弊在哪兒?韓非是怎么死的?有些人于國計民生無補,連自己都不能自保。近日的前車之鑒,連自困都談不到!
自有先圣以來,無不為救民之苦,可是民仍代代苦。今后真想有所作為,得下千錘百煉的功夫。
有人想救民之苦,說:“有人打你右臉,你連左臉都讓他打吧!”要人民忍耐。講很多話,讓人民心里好過些,但人民出苦了嗎?得救了嗎?自有人以來,就是“強凌弱,眾暴寡”。有人受盡千辛萬苦,講了一套道理,究竟救了印度、世界嗎?不過造了一些特殊職業。
究竟要自性善或是性惡入手?人之為道,仍然發揮不了作用。因為“強凌弱,眾暴寡”,社會才不平。
了解自己的責任,知道要干什么。思想很不容易。近百年豪杰之士,哪個不想救亡圖存?認為中國思想太落伍,而大量引進外國思想,然而到今天,結果如何?
真想解決社會問題,必得從根解決。人各有志,士尚志,必要懂得為什么。如自家都不能整理,焉能治國、平天下?人世就是需要而有用,所以一拍即合。不是社會殘酷,而是你的腦子沒用。
董子受了多少窩囊氣,投皇帝之所好,就用上了。讀書人的悲哀!看其《士不遇賦》。真理就一個,離開真理就沒用。理論有用?學說、宗教這么多,也成點綴品。
李身旁的人,什么也吹不出;老蔣旁,至少有幾個讀書人,如陳布雷(1890—1948)、陶希圣(1899—1988)。要腳踏實地,脫掉一切的捆綁。所有大宗教主,無不善用己性。我謠還沒造完。
今天“最有修養的人”辜振甫都說話了!他是“最有智慧的啞巴”,最有分寸,人中之智者,絕不說得罪人的話。逼得啞巴開口了。要留心時事,“學而時習之”。向李、反李的報紙都要看,說出很多問題。智慧不在乎學歷,得了博士,可是沒有腦子。不必拘泥于學歷,要能自師己性。將腦子養活潑了,讓它天天有作用。
今天的知識都不豐富,怎么想問題?“學而時習之”,必要知時。至少必自新聞報紙得情報。做21世紀的思想家,必要改變過去。想撥亂反正,得另起爐灶。
所選文章,教用思想。想搞政治,必要明于情性,是活學問。論政、施政,更要明于情性。《十指》《正貫》《盟會要》,均講通性情。性智、情智。復正,明于情性。講情性,乃論政之要。
今后同學做事,得另有一套辦法。人不能吃虧,反應要快。同學問:“老師,你認識我?”我答:“你認識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