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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趙有信

  • 蒼穹之戀
  • 周建
  • 7049字
  • 2020-03-27 17:07:08

老婆這通電話讓我在師黨委會上很被動。前半段理論自學結束后,進入民主生活會環(huán)節(jié)時,輪到我發(fā)言,我先檢討了忘記關手機,違反會議紀律一事。我檢討時,室內突然間靜下來,就像一群人正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我一出現(xiàn)立馬冷場的感覺。李副師長在桌下瀏覽手機信息,或許覺察到氣氛不對,迅速把手機放進褲兜,抬頭與我四目相對時,歉意地沖我揮了下手,說:“還有我,我也檢討一下,剛才沒關手機。不過,有時候關了真怕飛行團那邊有急事找不到我。”

李副師長說完這話,師長將身子往后靠了靠,瞄了眼政委。我覺得剛才李副師長說得恰到好處。一來為自己看手機做了解釋,二來也為我做了開脫。

“老趙,這會體會到兩地分居不易吧?你來后一直沒回北京,盯在8團快一年了,老婆自己帶著兒子,應對高考這種事很不容易?。∥铱催^段時間,能調開的話,你還是回家看看?!痹f。

“我同意政委的意見,回去看看。下半年如果有空就回去一趟,不一定非要等到年底。不過下回開會還是不要帶手機,既然有規(guī)定,我們還是要按規(guī)定辦,以后開會大家還是把手機放到外面櫥柜里。去空軍機關開會,他們都不把手機帶進會場,我們也不能形同虛設。開會的時候跟下面交代一下,有急事打到值班室,大家可以去那里接電話?!睅熼L并沒有完全按政委的思路展開,說到這兒,他突轉向我,打量著我問,“有信能喝多少酒?”

我有點蒙圈,不知他究竟何意。

袁政委插進來:“你別嚇唬人家老趙了,就是能喝也不能請你喝啊,他老婆又不在——”

“問他能不能喝酒,就一定要請誰喝酒嗎?”師長仍是雷打不動的淡然表情,一絲微笑永遠是他的標配。

“你饞酒了?明天去我那兒,我讓老婆炒幾個菜,叫上有信、老李去我那兒喝幾杯啤酒咋樣?明天是周末,可以稍稍喝一點兒,算是犒勞兩位兄弟。”

“你自己想喝,從我們身上找理由。我問有信能喝多少酒,跟你請大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崩侠钫f。

“你去不去,不去下一步不讓你參加改裝——”師長要挾說。

“咱別老拿這個說事行不行,我跟殲7待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改裝的機會,你不能斷我后路不是。我離停飛年齡還差兩年呢,這兩年我?guī)值軅兩先ゴ蛞徽獭?

“打仗你得往后靠靠,我得讓向輝先上。你先別吹牛,說,去不去?”師長繼續(xù)打趣道。

“人家有信不喝酒。你就放心吧,用不著聲東擊西。”政委反駁道。他可是知道老搭檔葫蘆里賣什么藥的主兒。

我這才明白師長這是考驗我愛不愛喝酒,在團里犯了酒癮怎么辦。我趕緊表態(tài),說:“師長放心,我就是能喝也不會喝,況且我不會喝酒。頂多任務結束,團里慶功的時候喝一點兒啤酒,白酒絕對不沾。這里請師長、政委放心?!?

“很好。8團下一步任務非常重,你在那兒給看好嘍,不能出任何問題。”師長說。

“是!確保萬無一失?!?

“趙副政委都這樣表態(tài)了,你就放心吧。”政委把筆記本合上,“不過,明天到我家,老趙還是可以喝一點啤酒的?!?

“不了,政委,開完會我就回團里?!崩险写枪沙翋灥某睗駳夂托l(wèi)生間的鐵銹腥臭味兒,時刻提醒著我,那兒是許久沒人住的客棧,還不如飛行團的宿舍樓有家的感覺,心里也踏實。

“不用那么急吧。”政委說。

“你就別虛情假意的了,有信,你走你的,這邊有事隨時說。”師長瞟了政委一眼。

政委頷首笑笑,對我說:“這家伙終于找到報復我的機會了。”

我知道他倆關系一直不錯,在機關就有所耳聞。

“回就回吧,老招待所太潮了,我昨天還跟他們說過你們今天來,讓他們通通風。這幫家伙搞不好忘了,上回老李那屋還漏雨呢?!睔W陽主任住的時間長,對此感觸更深。

傍晚,從灶上吃過飯,我直接回了團里。駛出師部大門,拐上省級公路時,西邊天空完全暗了下來,暮色伴著霧靄變得越來越濃重。快7點的時候,老婆電話打過來。聽我說正往團里趕,她有點不高興。

“跟你說多少回,不能開完會就急著往回趕。雖說你們沒有周末,可周六周日畢竟是國家法定的休息日,怎么也比平時輕松點不是?你是師黨委班子成員,總不能班子里的同志不打成一片,還怎么在那兒混?你得多跟師長、政委交流交流,匯報匯報你的思想,省得到時候上面下去了解干部情況,誰知道你干得怎么樣,能力怎么樣,你得主動讓人家了解你——”

“好好,不說了。”我捂住聽筒,從后視鏡看了眼司機,“再有一小時就到團里了,等到了我們再——”

“哎、哎——你先別掛!”她喝令我,“知道你不愛聽,可愛聽的不管用啊。我還沒說完呢,有事跟你商量——剛才周鳴給我打電話了——哎,趙有信,你在聽嗎?”

“嗯?!蔽椅嬷犕?,怕她再叫。

“謝謝趙領導。我說剛才周鳴給我打電話了,招非現(xiàn)役的事情。說來也巧,今年你們戰(zhàn)區(qū)也招呢。我跟那雅說了,她特高興,說成不成都得試一試?!?

“你別高興太早了,萬一不成,人家積極性受損,搞不好會雞飛蛋打?!?

“你以為人家就你這點覺悟?這孩子很不錯的。其實她就是當不了非現(xiàn)役,我?guī)退诓筷犝覀€軍官,不照樣能在部隊大院過一輩子?她談過一個朋友,被人騙了,后來在廬山遇到一個——”

“你說什么?廬山?”我想到于庹。

“哎呀,一說廬山你就想起你們團的于庹,難道廬山只能于庹一人去嗎?我是想,她要是能應聘上非現(xiàn)役,把她介紹給于庹多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你先別亂扯,告訴我她在廬山遇到——”

“我有病啊,專問人家的傷心事?!?

“你瞅機會問問唄——”

“哎呀,下回我再去你那兒把她帶上,讓你當面問行了吧?”

“別,你以為部隊是什么人都能來的地方嗎?一個家教老師,你幫人家應聘,還幫人家定終身?。俊?

“這不為了兒子嗎?這小子最近情緒還比較穩(wěn)定,因為小于補課,他跟那單親女孩也沒什么見面機會了。我讓小于有意安排在周二、周五晚上——”

“這要讓他知道了,又得鬧——”

“顧不上了!咱家得罪人的事不都是我做嗎?你一年回不來一趟,總不能讓你唱黑臉。”

我嘆了口氣,表示贊同。

“實話講,我確實挺喜歡小于的,這年月像這樣乖巧聽話的女孩可不多——”

“有照片嗎?”我突然想,如果真是在廬山遇見的那個女孩,我肯定能認出來。

“趙有信——你想干什么?”老婆陰陽怪氣地問。

“沒什么,就是問問。你既然覺得人家那么好,跟她合個影又何妨?”

“五一吧,五一去你那兒就知道了。”

“你別胡來啊——”

“官玉琪從不胡來?!?

我老婆上頭有兩個哥哥,家里就她一個女孩,她一心想有個妹妹。嫁給我后,我下面是個弟弟,讓她老失望了。沒能圓上姐妹夢,可她女人緣好,結了一幫閨密,各種年齡段的都有。

“我琢磨好了,她現(xiàn)在研究生第二年,明年春天就畢業(yè)了。這段時間呢,是咱兒子的關鍵時期。有她盯著,我很放心。這小子親娘的話總不如外人管用。五一勞動節(jié)我打算帶兒子去你那兒一趟,家庭融洽對兒子也是個促進。如果她同意,我們一塊去,一舉兩得?!?

我沒表態(tài)。離五一還有兩個多月,期間除了東海集訓,還有一次對抗比武。

“對了,還有件事,你原先訂的《空軍報》和《解放軍報》還續(xù)訂不?收發(fā)室打電話問了?!?

“訂吧。你作為軍人家屬,人民教師,不能光跟人家聊天扯八卦,得多關心部隊建設?!?

“我?guī)Ш脙鹤?,看好家,讓你沒有后顧之憂,保持后院安定,就是為我們家做大貢獻了!”

“你也不能整天盯著兒子,把他弄逆反了,到時候你管不住他。再有,你老公還沒離開部隊,你就不愿意看軍隊報紙啦??磥砟悴⒉魂P心我的進步與否?!?

“好好好,我訂我看,一直看到你登報的那一天。你可得好好表現(xiàn)喔,就是為了我們娘兒倆,也得拼到重新回北京的那一天——”

我嚇得趕緊捂緊聽筒,生怕司機聽到她后面這幾句話。

“好了好了,先說到這兒吧——掛了?!蔽铱戳搜矍胺剑赜吐访嬲癫粩喾糯蟮睦龋w速向我延伸而來。上高速有一會兒了。

或許于庹啥事也沒有,只是家里催婚催急了些,用不著有點蛛絲馬跡就緊追不放。手機可以將全世界的人聯(lián)系起來,不能用陰謀論去分析偶爾發(fā)錯的幾條信息。我想放下,可念頭剛過,那事又緊著掛上心來。同一個號碼不會在一個月內接連發(fā)錯幾次呀?范小進說過于庹春節(jié)期間去過廬山??伤貋砗缶蛠砦疫@兒,有說有笑地吃飯,并不像發(fā)生過什么不好的事兒。或許他跟范小進說自己可能做錯了什么,不是指男女方面的事兒??伤鲥e了什么呢?他心頭壓著的重負對他而言無疑是個威脅。這種威脅對他、對飛行團的穩(wěn)定都是不利因素,我得盡快找到解除威脅的途徑。

一年前,我一身輕松,毫無牽掛地來到8團。平時除了北京的娘兒倆分散了我一些精力處,在團里覺得還算輕松。來B師報到前,官玉琪怕我寂寞,特意幫我下載了些音樂。有帕瓦羅蒂的《我的太陽》《安魂曲》《今夜無人入眠》《女有善變》,李雙江的《延安頌》《小小竹排》,李健的《神話》《傳奇》,還有李健跟孫儷合唱的《風吹麥浪》。官玉琪還下了另外一首《延安頌》。演唱者是近年電視選秀推出來的一個男孩。她說不比不知道,他唱得比李雙江差遠了,特意下載了讓我區(qū)分。

“他的聲音總飄在嘴里?!彼酚薪槭碌卣f。

我又不是音樂大賽的評委,哪能聽出聲音“飄”在嘴里是啥感覺,反倒覺得光頭男孩唱得不比李雙江差。那英的《霧里看花》聽了一回就刪了。還有一首近年火熱的《洗衣歌》,也給插入其中。這些歌從頭聽完一遍大約43分鐘,每天飯后散步聽一遍回屋,剛好趕上看《新聞聯(lián)播》。要是休息日待在屋里,每回聽到《洗衣歌》里班長跟藏族小姑娘的對話,我就倒過來重新聽。我發(fā)現(xiàn)每首歌在不同時間里聽,感覺也不一樣。晚上我愛聽老帕的《今夜無人入眠》;早晨起來到院外散步,李健的《風吹麥浪》則是首選,陽光好的時候,我甚至會把它設為重復播放,直到自己腳步停歇。飛行的時候,晚飯在外場吃,飯后有一小會兒休息時間,我會沿著機場散會兒步。那時候放《傳奇》《神話》感覺很不錯。飛行結束從機場回營房,在車里打開李雙江的《延安頌》,那一張嘴唱出的“離別三十年,今日回延安——”,會讓緊繃了一天神經(jīng)放松下來。

下了高速,路兩邊大片的農(nóng)田多了,遠處村舍的屋頂在落幕時分,顯現(xiàn)出灰暗的色調,與掩映其間的樹木融為一體。每次來往于師部與8團間,我都會看到這些風景,然而,一如既往地為生活在那里的人感到孤獨。與以往火車旅行看到沿途山洼里的那些房屋、綠翠山野上點綴的農(nóng)婦時的感覺一樣。覺得他們在那兒生活一輩子是不是太虧了,他們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嗎?

“我真佩服那些山區(qū)里走出來的大學生,他們要比城市的孩子多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來到與時俱進的城市中。”有一回,我探親途中,看著窗外山野上坐落的村舍感嘆,“人真是在哪兒都是一輩子?!?

老婆說:“或許他們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悲涼,如果他們根本就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也不會像我們這么多煩惱?!?

“反正我不愿意在這樣的地方待,連個麥當勞都沒有?!眱鹤釉谝慌怨緡佌f。

“麥當勞有什么好,那些洋快餐都是垃圾食品?!惫儆耒骱敛涣羟榈亻_火。她強烈反對兒子吃那種機械化生產(chǎn)的漢堡。

“要是垃圾食品,國家干嗎還讓開呢?如果我將來有錢了,一定在這樣的地方開一個麥當勞,讓這里的孩子也能吃到城里孩子愛吃的東西——”

“好啊,這志向不錯?!蔽艺f,“先放下哪是哪類食品不說,就你這種善念就不錯。”

再有十幾分鐘就到飛行團了,我很想回宿舍安靜會兒,坐在沙發(fā)上愣會兒神,任思緒從四面八方涌來,然后,再像剝洋蔥般將這些東西一一褪下,體味沉默在悄然中對靈魂的撫慰。

司機打開了音響,帕瓦羅蒂高昂的《我的太陽》,像一股怪異的山洪橫沖而來,頓時攪得人心里五味雜陳。讓他關了吧,怕他覺得自己專橫,行駛到飛行團前面營區(qū)那條主路時,我提前下了車。

入春后,天黑得遲了。我想在小樹林子里走一會兒,開了半天會,來回近四個小時車程也是坐著,得活動一下腿腳。官玉琪讓我每天至少要走6000步,說:“這是底線,沒個好身體,一切都是零。”

“烏龜不愛動倒是活千年?!蔽艺f。

“你這是抬杠。”她聲音變得尖厲起來。

每每這時,我便會知趣地閉嘴。做了十幾年夫妻,要說最深的體會,就是息事寧人。遇事得能忍,相互忍。

宿舍樓燈火通明。休息日,樓上的人們多是一家人集體出行踏青,要么逛街看電影,晚上這頓飯家家吃得都晚,而且隆重。空氣里浮動著雞鴨魚肉烹煮后的混合香味兒,讓我想到北京的家,想到餐桌旁的老婆兒子。以前這個時間,我從機關下班回家,老婆都在一米多寬的長條狀廚房里做飯。

“有信,你什么時候能讓我在開放廚房里為你們爺兒倆做飯,保準我的廚藝還能上兩個檔次?!?

“這水平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

“你這個人沒勁!一點野心都沒有?!彼剡^頭來,認真地瞪我一眼,失落地晃晃手里的鍋鏟,甩下這話。

“有時我想,你要是當了這院的政委,我就啥也不干了,光帶孩子做飯收拾家,當全職主婦?!蹦且换兀鐾晖炼篃?,一邊啃著鍋鏟上的土豆肉渣兒,一邊羞澀地看著我。那一刻,我真是頹喪極了。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敢想。我算了算,我要真當上這個院的政委,一步不落,也得十好幾年。那時候兒子根本不用她帶,家也不用她收拾,飯也用不著她做,省得天天就是那幾道菜。春節(jié)時的大菜也不過就是周末、五一、十一這類節(jié)日里的翻版,土豆燒肉改成土豆燒牛肉,涼拌黃瓜改成涼拌海米雞蛋,雞湯青菜改為雞湯蘑菇,再加兩個平日只看價格從不買的荷蘭豆、青筍,外加超市賣的五香豆干、北京蒜腸和罐頭魚。

調北京機關工作后,部里每年夏季或春節(jié)期間,組織家屬孩子游玩聚餐,活動當天,她早飯都不吃,專留著肚子等著吃魚吃雞啥的。她那會兒可真能吃。有一回,她見桌上剩了許多炸黃花魚,便悄悄用餐巾紙包了放進兒子書包里。結果路上堵車,天氣又熱,車廂里全是炸魚的味兒。兒子鼻子尖,知道書包里有魚,卻給母親留著臉面,死死捂著書包。到家后書包都給油染污了。第二天官玉琪就去給兒子買了新書包算是補償。那時候她的世界很單純,一切由本性行事,還沒受手機里這樣那樣的信息干擾。她就是一個剛從三線城市進北京,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初中地理老師。

“現(xiàn)在你們也不組織家屬、孩子活動了呵?”

對她的明知故問我從不搭腔。

“這湯太淡了,香菜也放少了,重新回下鍋吧?!蔽野衙媲暗臏胪频酵啊N覠┧龥]完沒了總說這些話題。

她眼珠兒一瞪,盯著我的臉看了好半天,好像我提這要求很沒出息:“我跟你說這么大的事兒,你竟然光想著喝湯?男人總是要關心政治,關心時局的發(fā)展吧——”

“我餓了,先吃飯行不行?吃完飯咱們一邊看《新聞聯(lián)播》,一邊商議國家大事,只說大事?!蔽矣懞玫嘏呐乃屗s緊熱湯。

“媽,你老說這些,我爸能不煩嗎?”

“我老說哪些了?大人說話,小孩別老插嘴。吃完飯趕緊做作業(yè)去。”

那時候,我們吵吵這些事兒的時候,還窩在11號樓兩間十平方米左右的單間房里。多年后,師團職的經(jīng)濟適用房蓋好了,大院的公寓房騰出不少套??哲娙钗迳?,一再強調有經(jīng)濟適用房的必須騰退公寓房,廢除了以前分房中的彈性規(guī)定。我們便搬進了這套76平方米的小三居。

能這么快住進小三居,我也很高興。拿到鑰匙打開小三居室的房門時,我情不自禁把老婆抱起來轉了幾圈。其實,這世界原本很簡單,是人給搞復雜了。

“媽,這房子真大,以后我們就一直住這兒嗎?”兒子進了專為他布置的房間,非常驚訝。在11號樓時,他沒有自己房間,跟我們一屋睡。靠墻的地方放了張小床,與我們大床間一簾之隔?,F(xiàn)在,我們給他好好裝修了一下,靠床的那面墻,我們特意買了進口涂料,刷成深海藍的顏色,還印上幾只飛魚,很有海闊憑魚躍之感。

老婆聽他說這話,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從身后抱住兒子,用下巴抵住他的腦袋說:“以后爸爸還會讓我們住上更大的房子。”

“兒子,將來我們一定住得比這還要大?!蔽艺f。

才住進新房的那段時間,就像新婚一樣。

皮鞋底踩在潮濕的石板路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給老婆打個電話吧。

“到了?吃飯了沒?”她立即猜出我在哪兒。

“吃了?!?

“唉——說你什么好呢。你呀,真是勞碌命。在師里多待一天多好,又不是沒地住。輕松一下,全當給自己加個油唄?!?

“干嗎呢?”我扯開話題。

“還能干啥?給你兒子做飯唄?!?

“幾點了,還沒回來?腳還沒好,你還是跟他一塊回家好。”

“沒事。有人照顧他。今天周五,年級組織他們去人大附中聽公開課了。讓他去感受一下,對他也是個促進?!?

“噢——那你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我真有點后悔打這個電話了?!霸趺矗榫w好像不高?”

電話里,她突然笑起來。

“趙有信,你剛才是不是后悔了?你說是不是?好不容易主動給我打個電話,我又總這樣陰陽怪氣地拿話噎你,是不是很沒勁?”

“誰的情緒都有高低起落的時候——”

“趙有信——謝謝你打電話回來,真的。剛才我炒菜,還在想你呢。以往這會兒,正是咱倆做晚飯聊天的時候。那會兒我們的生活還挺規(guī)律的,不像現(xiàn)在,家都不像家了。得虧兒子還在家讀書,要是他上大學走了,我們家三口一個人一個地方,每天要分別給兩個地方打電話,哎呀,那種日子想想都寂寞得慌?!?

“到時候建個家庭群唄?!?

“哎,趙有信,到時候我辭了這邊,到你那兒隨便找個活干干,你看行不行?”

“這兒能有啥像樣的活?下一步營區(qū)周邊的商業(yè)街都要清除了。你來這兒不虧了嗎?你有北京戶口,有正式工作,還有職稱,下一步還要評高級教師。這些你不要了,辭了到我這兒打工,你覺得值嗎?”

電話里安靜了一會兒,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再堅持幾年,頂多也就三四年,我可能就回去了?!蔽易聊ブ趺床拍芫徑馑藭r的傷感。

“是嗎?你會回來當部長嗎?”她的聲音又撥云見日般晴朗了。

“你想什么呢你?!我是說退休?!蔽覄傉f完就后悔了。電話那邊一片寂靜。

“官玉琪,官玉琪?你在聽嗎?——”

“小的在。”她轉換了情緒,聲音里帶點油滑。

“不過——”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機關要建經(jīng)濟適用房,我也能參與分房的事兒告訴她。

“不過什么?”她機警地問。

“不說了,好事一說就沒了?!蔽也扇×擞鼗貞?zhàn)術。一來,這樣既能傳遞我要說的是件好事。二來,也給自己留了條活路,萬一不成也留不下把柄。

“只要是好事,不說也成。”她大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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