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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篇

自我救贖之路的矛盾沖突

——讀《追風箏的人》有感

文/鄭奕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隱秘的惡魔。有時為了保護自己,我們不得不喚醒它以尋求幫助。沒有人愿意承認它的存在,可靜夜里,良心未泯的人會聽見它沉重的呼吸。

對于這個惡魔的所作所為,一類人選擇逃避、隱瞞甚至欺騙。他們拒絕為其造成的惡果買單,害怕認錯帶來的痛苦,擔憂污點抹去了榮譽,希望貪婪的時間吞噬所有的細節。另一類人逃不過良心的譴責,往事如毒蛇纏身,日漸強烈的負罪感使其窒息,而完成自我救贖,是其解脫的唯一方法。韓玉群教授說:“救贖,是找回自己,重新站在日光之下的意義。我們尋找我們曾經放棄的一切,恰恰都是我們不得不將去尋找的。”然而自我救贖之路曲折坎坷,是一個充滿矛盾的過程。許多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歸來的士兵,終身都背負著巨大的負罪感而無法解脫。

小說《追風箏的人》以第一人稱敘述了一個阿富汗少年阿米爾的自我救贖之路。在這條路上,有塔利班火箭彈下的殘酷,也有阿富汗受難者間的溫情,在美麗與苦難的交織中激蕩著善與惡的潛流,而潛流之中奔騰著人性的激情。

從背叛到面對,再從面對到救贖,這條自我救贖之路,阿米爾走了整整20年。

背叛——隱秘的惡魔

小說的第一句就是“我成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個陰云密布的寒冷冬日,那年我十二歲。我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趴在一堵坍塌的泥墻后面,窺視著那條小巷,旁邊是結冰的小溪”。主人公阿米爾的父親是阿富汗喀布爾的一名富有、慷慨、有社會地位的商人,阿米爾從小與家里仆人的兒子哈桑一起長大。哈桑勇敢忠誠,而阿米爾懦弱膽怯。當別的孩子欺負阿米爾時,哈桑總是擋在最前面。盡管兩人友誼深厚,但是出于人性的自私,阿米爾在內心深處嫉妒著父親對哈桑的偏愛。在一次風箏大會上,阿米爾擊敗了所有的對手,就等哈桑把最后的風箏追回就可以讓父親為自己感到驕傲了。為了保全那只風箏,哈桑被壞孩子阿塞夫在小巷中強暴,這時的阿米爾卻躲在泥墻后面窺視而不制止。出于懦弱自保,出于私欲嫉妒,那個隱秘的惡魔做出了選擇:“為了贏回爸爸,也許哈桑只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是我必須宰割的羔羊??他只是個哈扎拉人,不是嗎?”哈桑用忠誠堅守著友誼,阿米爾卻選擇了逃避和背叛。在惡魔隱去后,阿米爾產生了強烈的負罪感。極度的痛苦源于其對哈桑的忠誠與犧牲感到愧怍,這為阿米爾在自我救贖之路上的矛盾埋下了伏筆。

純粹的惡并不讓人痛苦,真正的痛苦源于善與惡的沖突。因為愛,哈桑做出了阿米爾無法承受的犧牲。阿米爾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面對哈桑。為了獲得解脫,阿米爾選擇了更殘酷的方式:他誣陷哈桑偷了他的手表和一些錢,讓哈桑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那是我想要的,要繼續生活,要遺忘,要將過去一筆勾銷,從頭來過。我想要能重新呼吸。”哈桑走了。但過去是無法一筆勾銷的。“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于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回首前塵,我意識到在過去二十六年里,自己始終在窺視著那荒蕪的小徑。”

背叛成了阿米爾心靈的枷鎖,而枷鎖背后,是那個面目猙獰的隱秘惡魔。

面對——撕裂的傷口

在哈桑被趕走之后,蘇聯入侵阿富汗,阿米爾逃往美國,開始了新的生活。在美國的日子,一切都很順利,可阿米爾卻一直承受著靈魂的拷問。夜晚,那個隱秘的惡魔發出沉重的呼吸,使阿米爾難以入睡。阿米爾意識到,逃避只會讓傷口潰爛于心,他必須得面對那個隱秘的惡魔。這是阿米爾實現自我救贖的必經之路,也是其自我救贖的矛盾的集中體現。

這是因為,自我救贖的前提是接受和面對既定的事實。面對心中隱秘的惡魔,就是經歷一種自我否定、自我割舍,再自我修復的療愈過程。其中最困難的一件事就是接納自己,接納曾經不堪的自己,把隱藏的傷口撕裂開。而阿米爾需要接受的沉重的事實是:他的背叛不僅源自心中隱秘的惡魔,還源于他與哈桑之間的愛。這讓他陷入一種難以調和的矛盾之中:留下哈桑,自己無顏以對;趕走哈桑,自己良心不忍。出于愛而產生的背叛,使阿米爾的自我否定的過程充滿了矛盾,也變得痛苦不堪。

自我救贖的另一個矛盾還在于,救贖的過程需要對犯錯動機進行剖析和解釋。對犯錯動機進行剖析就是勇于面對隱秘的惡魔,把人性中潛藏的怯懦、虛偽、嫉妒、矯情、邪惡、自私暴露出來。而解釋就是找出適當的理由。一個人原諒別人,可以為其動機找到適當的理由,但原諒自己卻不行,因為自己最清楚自己做某事的動機、行動的過程和行動的結果。阿米爾十分清楚自己背叛哈桑的動機:逼走哈桑是他當時慰藉自己的一種方式(暫且不談其陰暗面),即通過逃避來獲得新生。他希望洗刷罪惡。他單純地以為只要哈桑不再出現在他的眼前,罪惡感就會減輕,并想要以此方式埋葬過去。在逼走哈桑后不久,蘇聯入侵阿富汗,阿米爾和父親流亡美國。在此過程中他克服了流亡生活的種種困難,努力成為像父親一樣的“男子漢”,想象著“美國是個埋葬往事的地方”。但其內心深處的道義感使得他在背叛哈桑之后經受著無法消除的煎熬。在對動機的合理解釋上面,他無法說服自己,無法給自己一個被原諒的理由。他明白自己“永遠做不回一個好人”。原諒外界,只需要足夠的寬容、足夠的仁愛,但是原諒自己,卻無法通過寬容和仁愛來實現。原諒自己究竟是自我救贖還是自我開脫?即使阿米爾能夠接受不堪的自己,也難以走出第二步。因為一旦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釋”,就與第一步的自我否定產生了矛盾,從而無法實現自我救贖的全過程,這又是一個巨大的矛盾。

救贖——追回的風箏

故事的轉折點出現在阿米爾收到父親的好友拉辛汗的來信之時。拉辛汗揭露了哈桑身世的真相——哈桑與阿米爾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讓阿米爾如墜深淵。父親多年來偉岸的形象頓時坍塌,但與此同時,這也為阿米爾指明了一條“自救”的道路——回到硝煙彌漫的阿富汗,從塔利班手中救出哈桑的兒子索拉博。這一次他沒有逃避,而是“像個男人一樣挺身而出,勇敢地迎接阿塞夫的不銹鋼拳套,為了心中的哈桑。也為救贖曾經的罪過”。拉辛汗告訴阿米爾,其實他知道全部的內情,知道阿米爾沒有為哈桑挺身而出并且陷害、逼迫哈桑離開的全部故事,告訴阿米爾“回去吧,那里有一條重新做回好人的路”。阿米爾意識到心靈上的折磨遠遠甚于肉體上的痛苦。

“我很高興終于有人識破我的真面目,我裝得太累了。”當阿米爾被阿塞夫打得肋骨斷裂、上唇撕裂時,他卻大笑不止。“好笑的是,自1975年冬天以來,我第一次感到心安理得。我大笑,因為我知道,在我大腦深處某個隱蔽的角落,我甚至一直在期待這樣的事情。??終于痊愈了,我大笑。”

阿米爾以這樣的方式對過去進行贖罪,尋求心靈上的救贖。并且阿米爾意識到,那個曾與黑熊搏斗、敢于直面蘇聯士兵槍口的父親,竟然也因為怯懦而不敢與哈桑相認。然而,冒死救出索拉博并不意味著阿米爾完成了自我救贖。索拉博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創傷,他不與任何人說話,并且其身份很快引起了旁人的議論。比起死亡,讓阿米爾父親更恐懼的是名分。在正視自己的罪孽后,阿米爾決心面對父親所不敢面對的事實。回到美國后,阿米爾肩負起了撫養索拉博的責任。當阿米爾的岳父(曾經是位高權重的阿富汗將軍)在餐桌上質問那個睡在沙發上的哈扎拉男孩是誰時,要如何應對鄰居們的議論時,阿米爾平靜地回答:“我爸爸睡了他仆人的老婆。她給他生了個兒子,名字叫作哈桑。現在哈桑死掉了,睡在沙發上的那個男孩是哈桑的兒子。他是我的侄兒。??還有,將軍大人,以后我在場的時候,請你永遠不要叫他‘哈扎拉男孩’。他有名字,他的名字叫索拉博。”

阿米爾為自我封閉的索拉博投入了不顧世人眼光的、無限且純粹的愛。索拉博是一個救贖體,在被救贖的同時,也幫助阿米爾完成了自我救贖。終于有一天,在公園放風箏時,阿米爾與索拉博合作擊敗了一只風箏。

“‘你想要我追那只風箏給你嗎?’他的喉結吞咽著上下蠕動。風掠起他的頭發。我想我看到他點頭。

“‘為你,千千萬萬遍。’我聽見自己說。然后我轉過身,我追。

“它只是一個微笑,沒有別的了。它沒有讓所有事情恢復正常。它沒有讓任何事情恢復正常。只是一個微笑,一件小小的事情,像是樹林中的一片葉子,在驚鳥的飛起中晃動著。但我會迎接它,張開雙臂。因為每逢春天到來,它總是每次融化一片雪花;而也許我剛剛看到的,正是第一片雪花的融化。

“我追。一個成年人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但我不在乎。我追,風拂過我的臉龐,我唇上掛著一個像潘杰希爾峽谷那樣大大的微笑。

“我追。”

如果說冒死回到阿富汗,從恐怖分子手中救回索拉博是阿米爾直面過去的不堪,洗刷曾經的罪孽,那么不畏世人的非議而撫養、照顧索拉博,并拯救索拉博的靈魂,對阿米爾而言,則是一次精神上的洗禮。意識到自己無法被原諒時,阿米爾選擇渡人以自渡。人生回轉,那一年,哈桑激動地為阿米爾追風箏,現在卻是阿米爾在為露出了微笑的索拉博追風箏。此時與彼時,他們都是純粹的、追風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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