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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 論

只有當我們明確界定研究的計劃和對象時,一門科學才能必然進步,否則,我們只是松散地掌握少數真理,而未發覺其聯系,看到大量錯誤,卻不能發現其謬誤。

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嚴格限定于研究社會秩序所根據的原則的政治學(politics),與闡明財富是如何生產、分配及消費的政治經濟學(political economy)相混淆。然而,財富基本上與政治組織無關。在任何政體下,一個國家只要事務處理得當,都可能繁榮興旺。很多由專制君主統治的國家奔向富裕,而很多國家卻毀于人民議會。如果政治自由更有利于財富的增加,那么其作用是間接的,正如政治自由間接地更有利于公共教育一樣。

某些學者在研究時把良好政治的基本要素與國家財富或私人財富的增長所依存的原理混淆起來,這就難怪他們使上述問題模糊不清而不能闡明了。斯圖亞特(Stewart)將自己著作的第1章題名為“人類的政治”(of the Government ofMankind),他就應受到這樣的指責。20世紀經濟學派的所有著作,以及盧梭(Rousseau)在《百科全書》(Encyclopedie)中的文章“政治經濟學”(Political Economy),都應受到同樣的責難。

自亞當·斯密(Adam Smith)起,似乎一直將這兩個相差甚遠的研究區分開來。“政治經濟學[1]這個術語現在只用于論及財富的科學,而“政治學”這個術語只用于闡明政府及其人民之間的關系以及各國相互關系的科學。

在研究政治經濟學時涉及純政治學領域的廣泛范圍,似乎在當時為把農業、商業和技藝包括在這方面的研究內提供了一個更充分的理由。因為農業、商業和技藝是財富的真正來源,而法律對財富只有偶然和間接的影響。這樣就產生了很多漫無止境的離題論述。例如,如果商業構成政治經濟學的一個分支,那么所有各種商業都形成其中的一部分,其結果是海洋商業、航海、地理等也形成其中的一部分。什么是我們不應該包括進去的呢?人類的所有知識都是相互聯系的,因而我們必須確定它們的接觸點,即聯系不同分支的接合部,這樣我們才能更準確地了解其特性和共性。

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在研究到農業、商業和制造業時,所研究的只是這些行業與財富的增加或減少有關的方面,而不是這些行業本身。這門科學說明,在什么情況下商業確實有生產力,在什么情況下一人所得是另一人所失,以及在什么情況下商業對所有人都有利。政治經濟學還教授我們鑒別商業的各運行過程,但僅限于這些過程的結果。但商人熟知他們所經營的貨物,這些貨物的優點與缺點,生產這些貨物的國家,這些貨物的市場,這些貨物的運輸方法,交換這些貨物應付出的價值,以及記賬方法。

同樣的論述也適用于農場主、制造商和實業家。要透徹了解每種現象的因果,他們都必須研究政治經濟學;而要成為自己所在行業的專家,他們還必須了解所在行業的運行過程。不過,斯密博士并未把這些不同的研究主題相混淆,但他和在他之后的學者都沒防范另一個混亂來源。這一點很重要,我們應該注意到,因為這種混亂所引致的發展,對于一般知識的進展以及特殊研究的進行,也許不是完全沒用的。

政治經濟學像物理學以及所有其他科學一樣,在尚未確定事實前就已形成了學說體系,用大膽假設來代替事實。自培根(Bacon)時代對所有其他科學的進步做出巨大貢獻的哲理推究歸納法產生以后,這種方法才應用于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的研究。這種方法的優點在于,只承認經過細致觀察的事實,以及根據這些事實得出的嚴密推論,從而有效地排除在文學和科學領域常常干擾人們獲得真理的偏見和權威。可是,對于如此經常使用的“事實”(facts)這個詞的全部含義,我們是否完全理解?

在我看來,這個詞既表示存在的物體(objects that exist),又表示發生的事件(events that take place),所以它表示兩類“事實”。例如,這樣一個物體存在著,是一類事實;這樣一個事件發生著,是另一類事實。“存在的物體”,若要作為一定推論的基礎,則必須以各種觀點來觀察其真實情況下的各種性質,否則,當我們以為自己是在對同一事物進行推論時,實際我們有可能是在同一名稱下論及兩個不同的事物。

第二類“事實”,即“發生的事件”,是在我們觀察它如何發生時所展現出來的現象。例如,金屬處于一定熱度時變為液體,這是一個事實。

事物如何存在或如何發生,構成所謂的事物本質(the nature of things);而對事物本質的細致觀察,則是一切真理的唯一根據。

因此,科學可分為兩類:一類可稱為敘述科學(descriptive science),它整理并正確指明一些物體的性質,例如植物學(botany)和博物學(natural history);另一類可稱為實驗科學(experimental science),它闡明物質間的相互作用,即因果關系,例如化學和物理學。這兩類都是以事實為根據,并且構成知識的可靠的和有用的部分。政治經濟學屬于后者,它說明有關財富的事件是如何發生的,因而構成實驗科學[2]的一部分。

但“發生的事件”可從兩個觀點來考慮,即從一般的(general)或不變的(constant)觀點,以及從特殊的(particular)或可變的(variable)觀點來考慮。一般事實(general facts)是事物在所有相似情況下由其本質所產生的結果。特殊事實(particular facts)確實也是由事物的本質所產生的結果,但它是幾個行為在特殊情況下相互作用的結果。前者與后者盡管貌似相互矛盾,但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在物理學上,重的物體向下降落,這是一般事實。然而,噴泉的水卻向上升起,噴泉這個特殊事實是均衡規律和地球引力規律相結合的結果,而不是破壞了這些規律。

在我們現在的研究中,關于這兩類事實即“存在的物體”和“發生的事件”的知識,涉及政治經濟學和統計學這兩門不同的科學。

政治經濟學根據那些始終經過細心觀察的事實,使我們了解財富的本質;根據關于財富本質的知識,推斷創造財富的方法,闡明分配財富的制度和隨財富滅失而出現的現象。換句話說,政治經濟學闡明其所觀察到的與這個主題有關的“一般事實”。就財富而言,政治經濟學是關于結果及其原因的知識。它說明哪些事實始終相結合,從而一個事實始終是另一個事實的結果。但它不靠假設來進一步說明。從某些事物的本質必然會理解其聯系這一點來看,政治經濟學必須引導人們從一個環節到另一個環節,以便每個有理解力的人都能清楚地理解這個鏈條是如何聯系起來的。現代哲理推究方法的優點正在于此。

統計學說明某國在特定時期生產和消費的數量,該國的人口、軍隊、財富以及其他可估計價值的東西。統計學是詳細的敘述。

政治經濟學與統計學之間的差異,和政治學與歷史學之間的差異相同。

統計學的研究也許能滿足人們的好奇心,但如果它不能指明它所搜集的事實的起源和結果,就絕不會為人們帶來益處;而如果它能指明這些事實的起源和結果,就立即變為政治經濟學了。這無疑是這兩門不同科學迄今還被混淆的原因。亞當·斯密博士的名著,只能視為無序集合在一起的、富有啟發性例證的最正確的政治經濟學原理,以及融合有益意見的統計學的天才研究。然而,它不是政治經濟學和統計學的完整論著,而是一大堆不規則的稀奇古怪的原創性論斷和已知的已被證明的真理。

我們能得到關于政治經濟學的完整知識,因而可以發現構成這門科學的所有一般事實。而統計學的情況卻絕非如此。這門科學類似歷史學,是對很多不確定從而必然不完全的事實的敘述。關于從前和遙遠國家的統計,我們只能得到孤立的、極不完全的記載。至于現代,幾乎無人能既具備良好觀察者的資格,又占據一個有利于準確觀察的地位。盡管研究者不辭辛勞地搜集詳盡的正確材料,卻常常遇到無法克服的困難,例如,他們不得不求助于不正確的記載,面對來自某些政府甚至個人的無休止的猜忌、惡意和冷淡;而即使研究者掌握了詳盡的正確材料,畢竟也只是暫時真實的。因此,斯密博士聲稱,他不太相信政治算術,那只不過是對許多統計數據的整理而已。

相反,只要構成政治經濟學基礎的原理是從不可否認的一般事實中嚴密推斷出來的,政治經濟學的基礎就是不可動搖的。一般事實無疑以個別事實的觀察為依據,但這些個別事實必須是從最細致觀察、最嚴密證實并由我們目睹的個別事實中挑選出來的。當這些事實的結果始終相同,并且它們之所以相同的原因已令人滿意地指明,并證明其他原理的這些事實的例外也嚴密證實時,我們才可以將它們視為基本的一般事實,并有信心將其提交給所有勝任的研究者去研究,而他們可能想把這些事實再交付實驗。如果一個新的個別事實是孤立的,并且它和它前后的事實之間的關系并未通過推論證實,那就不足以動搖我們對一般事實的信心,因為誰能說某一未知情況不會帶給我們與所看到的上述事實不同的結果之間的差異呢?人們看見一根輕羽毛在空中上升,有時在空中停留很長時間,然后才落回地面。可是,如果我們得出羽毛不受萬有引力定律影響的結論,難道不是錯誤的嗎?政治經濟學有一個一般事實,即利率隨貸款者所承擔的不能收回貨幣成本的風險大小而提高或降低。如果我們看到貨幣在冒很大風險的情況下被借出,能夠就此推斷上述原理是錯誤的嗎?也許貸款者不知道風險,也許他對借款者的感激或恐懼使他付出犧牲。而受到特殊情況干擾的上述一般規律,當干擾因素停止作用時,就會恢復其全部力量。最后,完全核實的特殊事實是多少?而其中各方面都觀察到的事實又是多少?并且即使假設這些特殊事實得到仔細核實、細心觀察及充分敘述,其中又有多少是不能證明或能證明任何東西與它們所要證明的恰恰相反?

所以,沒有一種荒謬理論或狂妄主張未曾援引事實作為依據。[3]使政府如此頻繁受到誤導的,也正是事實。但了解各種事實,而不了解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即不能指明為什么一個事實是原因而另一個事實是結果,那么這種知識其實比機關職員的未經整理的資料強不了多少。這些職員中最聰明的人都很少熟知超過一個方面以上的知識,從而使其只能從單一觀點來研究一個問題。

沒有什么比把理論(theory)與實踐(practice)對立起來更無意義的了!如果理論不是關于聯系結果和原因或事實與事實之間的規律的知識,那么理論究竟是什么呢?與從各方面觀察事實并理解事實的相互關系的理論家相比,誰能更熟知事實呢?如果沒有理論的實踐,[4]如果只是運用方法而不知方法是如何發生作用或為什么發生作用,這種實踐究竟是什么呢?在任何研究中,把不同情況當作相同情況對待,是一種很危險的經驗主義,會產生從未預料到的結論。

因此,在看到文藝復興后整個歐洲普遍采用排他性或限制性商業制度,即基于一國只能從另一國的損失中獲利這一理論的商業制度之后;在看到賦稅反復不斷地增加,而且在某些國家增加到極為龐大的數量之后;在看到這些國家比它們在實行無限制貿易以及幾乎完全免除人民負擔的時期更富庶、更興旺、更強大后,大多數人得出的結論是,國家的富強可以歸因于對企業的限制和對個人收入所征收的賦稅。頭腦膚淺的人甚至聲稱,這種看法是以事實為依據的,而與此相反的各種看法都是胡思亂想。

與此相反的是,很明顯,持相反看法的支持者所掌握的事實的范圍更廣泛,并且比他們的反對者更理解這些事實。他們知道,使世界上最機智的民族更富強的真正原因是,在中世紀對意大利各自由邦和北歐漢薩城鎮的產業所做的非常強烈的刺激,這些地方所呈現的富裕景象,與十字軍所帶來的各種思想的沖擊、藝術和科學的進步、航海技術的改進帶來的印度航路和美洲的發現,以及與接連發生的許多其他重要性程度略低的事件有關。盡管他們知道,這種能動性不斷受到抑制,但他們同時知道這種能動性已從抑制性更強的阻礙中解放出來了。隨著封建領主權力的削弱,各省和各邦之間的交通不再被阻斷;道路改善后,旅行更安全,法律也不像從前那樣武斷;享有自治權的市、鎮變為直接依賴于國王,它們發現國王對它們的進步很感興趣;這種自治權由事物的自然演進和文明進程而推廣到整個國家,使各個生產者都能保有其勞動果實。在歐洲各地,個人自由更加受到尊重,這如果不是由于政治和社會組織的改善所致,至少是受到輿論的影響。一些偏見——例如將所有有息貸款蔑稱為高利貸,重視貴族的悠閑——開始減少。不僅如此,開明人士不僅注意上述這些事實的影響,而且還注意許多其他類似事實的影響。他們發現,偏見的減少有利于科學的進步,或有利于更準確地認識不變的自然規律;他們還發現,科學研究的這種進步,本身就有利于產業的進步,而產業的進步則有利于國家財富的增長。由這種對事實的歸納,他們能得出比未曾思考的大眾所得出的結論正確得多的結論,即盡管許多現代國家在賦稅和限制中走向富強,但其原因不是對人類事務自然發展的限制,而是因為這些強大的抑制因素也未能阻止這些國家走向富強。如果這些國家實施更自由和更開明的政策,那么會更為繁榮。[5]

要獲得關于真理的知識,并非必須了解大量的事實,必須掌握的是基本的、有直接影響的事實;更重要的是,從各方面來研究這些事實,使我們能從這些事實中推出正確的結論,確保我們所認為的由這些事實產生的結果確實不是由于其他原因導致的。任何其他關于事實的知識,如年鑒上的廣博知識,只是匯編事實,并不產生任何結果。應注意的是,這種知識是那些記憶清晰而不能明察的人所特有的。這些人攻擊最為確定的學說,而這些學說是廣泛的經驗和深刻推論的結果。只要這些學說與他們自己的慣例有出入,他們就抨擊這些學說;而恰恰是他們最受這些慣例的影響。并且一些頑固地為這些慣例辯護的人,與其說是想獲得確定的知識,還不如說是害怕被說服。

所以,如果有人根據所有的生產現象以及最廣泛的貿易經驗,證明各國之間的自由來往對彼此都有益,而且證明對于經營外貿的個人最有利的方式,必然同樣對于經營外貿的國家也最有利,那么觀點狹隘并傲慢自大的人就會指責某人的看法。要是問他們理由何在,他們就馬上和你談起貿易差額,并告訴你,很明顯,一個國家必然會因為用貨幣交換貨物而崩潰。這句話本身就是制度。有些人聲稱,流通使國家致富,一筆金額在轉手二十次后就等于原值的二十倍;還有些人聲稱,奢侈有利于產業的發展,而節儉則招致商業各部門的衰敗。這兩句話也是臆說。這些人都求助于事實來支持他們的觀點,就像牧羊人那樣。牧羊人認為眼見為實,當他看見太陽朝出暮落時,就斷言太陽在一天內穿越了整個天空,將行星界的規律視為無聊的夢話。

此外,在其他學科取得杰出成就但不了解這門科學原理的人,多傾向于認為,絕對真理僅限于數學和自然科學中經細致觀察及實驗的結果。他們以為,倫理科學和政治科學不包含不變的事實或無爭議的真理,所以不能視為真正的科學,只能視為多少有些機敏卻完全是武斷的假說。這類哲學家的這種看法,是以研究這些科學的學者的看法不一致以及其中一些學者的狂妄謬論為根據的。但什么科學沒有大膽的假說呢?那些最先進的科學完全脫離假說才多少年?相反,難道我們沒看見理解有誤的人至今仍攻擊最為確定的學說主張嗎?對于我們生存所必需的水和每時每刻都呼吸的空氣做出準確分析才不到四十年,而這個學說所依據的實驗和證明仍不斷受到攻擊,盡管各國最精明和最謹慎的實驗家所做的上千次實驗和證明結果都相同。在比倫理科學和政治科學中大多數事實都簡單得多并明顯得多的事實的描述上,也存在不一致的看法。在物理學、化學、植物學、礦物學和生理學中充斥著的爭論,不是與各種意見的爭論和政治經濟學中的爭論同樣激烈嗎?的確,爭論雙方觀察到的是相同的事實,卻以不同的方式來分類和解釋。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爭論中,真正的科學家并未一致反對冒牌的科學家。萊布尼茨(Leibnitz)和牛頓(Newton)、林奈(Linnēus)和朱西厄(Jussieu)、普里斯特里(Priestley)和拉瓦錫(Lavoisier)、索緒爾(Desaussure)和多洛米厄(Dolomieu),都是非凡的天才,卻未能在科學學說上取得一致。但是,盡管他們并未達成一致,但他們所教授的科學不是還存在嗎?[6]

同樣,構成政治科學與倫理科學的一般事實,不受任何爭論的影響繼續存在著。因此,每一個人利用優勢并通過準確無誤的觀察,都能夠確定這些一般事實的存在,證明它們的關系,并推斷出結論。這些結論就像客觀世界的規律那樣,的確是由事物的本質引發的,這些結論不是想象的產物,而是通過細心觀察與分析才為我們所知的。君王也好,臣民也罷,都得屈服于它們的權威,絕不能違背它們而不受責罰。

一般事實,或者如果你愿意可稱為事實所遵循的一般規律,當它們與其應用相關時,就是說,當我們利用它們來確定我們面對的任何結合起來的情況的作用的規律時,便稱為原則(principles)。對原則的認識提供了成功進行任何研究的唯一可靠的方法。

政治經濟學與精密科學一樣,是由若干基本原理及其演繹的許多推論或結論組成的。因此,對于這門科學的進步所必須做的是,應根據觀察嚴格推斷這些原理,而這些原理所演繹的結論的數目,可由研究者隨后按他擬定的研究目標來增減。要列舉所有這些結論并加以適當解釋,將是浩大的工程,并且必然會不完善。此外,這門科學越進步,它的影響越大,就越不需要從它的原理上去演繹結論,因為這些結論會自發地呈現在每個人眼前。而且由于這些結論在所有人的掌握范圍內,因而就很容易被人們所應用。到那時,政治經濟學的論著,將限于闡明若干一般原理,甚至不需要例證,因為這些論著將只不過是任何人所知原理的說明,按照便于理解它們的形式以及它們的相互關系的范圍而整理出來的。

然而,以為通過應用數學來解決一門科學的問題,就會使這門科學的研究更準確或得到更可靠的指導,那是毫無根據的。政治經濟學所涉及的價值(values),允許使用(plus)和(minus)之類的詞,這的確是屬于數學研究的范圍;但同時受到人類的才能、需求和欲望的影響,價值不易于精確評定,所以不能提供用于絕對計算的數據(data),如在政治學和物理學中一樣,重要的是掌握因果關系的知識。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的現象,均不適用于嚴格的數學計算。[7]

上述關于政治經濟學的本質和宗旨以及徹底掌握其原理的最佳方法的論述,將為我們提供方法來了解迄今為止為政治經濟學的發展所付出的努力。

古希臘人的文獻,他們的立法、條約,以及他們對被征服省份的管理,都顯示出他們完全不懂財富的本質及起源、財富的分配方式以及消費財富的影響。他們所知道的,在財產權為法律所認可的任何地方的人也都知道,即節儉增加財富,奢侈減少財富。色諾芬(Xenophon)贊美秩序、活力和智慧,認為它們是達到繁榮的可靠手段。他并未根據任何一般規律演繹出這些準則;也就是說,他不能說明它們之間的因果關系。他建議雅典人保護商業,并友好地接待外國人,但他不太清楚他的建議在什么程度上是恰當的,以致在另一個場合,他對商業是否有利于這個國家并不是十分清楚。

確實,柏拉圖(Plato)和亞里士多德(Aristotle)注意到,在生產的不同方式和由它們所產生的結果之間,存在著某些恒定的聯系。柏拉圖相當準確地[8]概述了社會分工的效果,但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說明人們的社會性,以及由于需要繁多,在每個人可專門從事一種生產的社會中人們結合起來的必要性。他的觀點完全是政治性的,他并未從中演繹出其他結論。

亞里士多德在其《政治論》(Politics)中則更進一步,他把自然生產和人工生產區分開來。他所稱為自然生產的,是生產家庭所需的那些消費品,或至多是通過實物交換得來的東西。在他看來,從實際生產中所得的利益除上述之外,再無其他利益。他譴責了人工得利。此外,他未使用任何根據準確觀察所得的推論來支持他的看法。從他關于儲蓄和貸款對利息的影響的表述方式上看,顯然他對資本的本質及運用一無所知。

對那些文明程度不如古希臘人的民族,我們還能期望什么呢?我們也許記得,古埃及法律強迫子承父業。這在一定情況下是要求產品產量超過那個社會形態所需要的,是迫使一個人為了遵守法律,無論是否有資本都繼續其生產任務,從而破產,這是完全不合理的。[9]古羅馬人對農業之外其他任何職業的鄙視,也都表現出了同樣的無知。必須把他們的金錢交易列為他們最不熟練的經營。

現代人即使從中世紀的野蠻中解放出來后,在很長時期內也不比古人更進步。我們會有機會注意到,許多關于猶太人、利息和貨幣本身的法律,都是愚蠢的。亨利四世(Henry IV)準許其寵臣和情婦進行多種小額征斂,為私利向各種商業部門征收許多小額賦稅,他認為這是“他不花代價”的恩惠。他還授權索遜伯爵(Count of Soissons)對王國出口的每包貨物征收十五蘇(sou)的稅。[10]

任何一門科學都是實例先行于理論。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15世紀的那些幸運的企業,威尼斯、熱那亞、佛羅倫薩、比薩、佛蘭德各省以及德意志各自由城鎮在同一時代的活躍企業,逐漸喚起一些哲學家對財富學說的關注。

這些對財富的研究,如同文藝復興后的文藝和科學一樣,人們對任何其他科學的研究都源于意大利。早在16世紀,博蒂羅(Botero)就從事國家繁榮的真正原因的研究。1613年,安東尼·塞拉(Antonio Serra)撰寫了一篇論文,這篇論文特別注意到勞動的生產力;但他的論文題目就充分表明了其錯誤。根據他的假設,財富僅由金銀構成。[11]達文扎蒂(Davanzati)寫作了關于貨幣和交換的論文。在18世紀初,即在魁奈(Quesnay)時代前50年,錫耶納的班迪尼(Bandini of Sienna)根據推論和經驗證明,只有在政府強令人民將食物供應給國家的時候才出現饑荒。羅馬銀行家伯羅尼(Belloni),在1750年發表了一篇關于商業的論文,表明了他熟知貨幣和交換的本質,盡管他同時也表明了他在貿易差額學說方面的不足。教皇用侯爵爵位獎勵他的付出。在斯密博士之前的卡利(Carli)證明,貿易差額既不予人教訓,也不證明什么。阿爾加羅蒂(Algarotti)關于其他科學的作品,是伏爾泰(Voltaire)使其為世人所知,他也就政治經濟學撰寫了一些作品。雖然他留下的作品很少,但卻顯示了他的知識的正確和廣度,以及他敏銳的眼光。他是如此嚴格地根據事實并始終把他的推論建立在事物的本質之上,以致盡管他未證明他的各項原理及其間的相互關系,但卻也免于假設和臆說。1764年,格諾韋西(Genovesi)在那不勒斯開始公開講授關于政治經濟學的課程,這個講座由深受敬仰、學識淵博的因蒂耶里(Intieri)所設。由于有了這個先例,后來在米蘭,最近在德意志和俄羅斯的大多數大學,也都設立了其他政治經濟學講座。

1750年,神父加利亞尼(Galiani)發表了《論貨幣》(Money)。他后來因為與許多法國哲學家的關系以及其作品《關于谷物貿易的對話》(Dialogues on the Corn Trade)而聞名于世。但當時他非常年輕,而《論貨幣》卻展示了他非凡的才能和知識,以致人們以為他在創作時曾得到因蒂耶里神父和里努西尼侯爵(Marquess of Rinuccini)的協助。不過,這部作品與他后來的其他作品似乎具有相似的優點:天才與淵博相結合;細心追溯事物的本質;文體生動而優雅。

這部作品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是,它包含了亞當·斯密學說的一些基礎知識,其中之一是,勞動是物質價值或財富的唯一創造者。[12]盡管這個原理嚴格意義上并不正確(本書后面將說明這點),但如果推論到極致,本來能使加利亞尼發現或完全揭示生產的各種現象。斯密博士是大約同一時期在格拉斯哥大學任教授,并在那時教授這個后來非常著名的學說。他很可能不知道一個當時幾乎不知名的青年在那不勒斯發表的意大利文著作,并且他從未引用過這個青年的著作。但即使他知道這部著作,我們也不應說一個真理屬于偶然的發現者,而應屬于第一個證明它必是如此并展示其后果的研究者。盡管開普勒(Kepler)和帕斯卡(Pascal)在牛頓之前就猜測到萬有引力的存在,但這一發現仍屬于牛頓。[13]

在西班牙,阿爾瓦雷斯·奧索里奧(Alvarez Osorio)和馬丁內斯-德-馬塔(Martinez-De-Mata)曾做過關于政治經濟學的演講。這些演講集的出版應歸功于開明的愛國者坎波馬內斯(Campomanes)。蒙卡達(Moncada)、納瓦雷特(Navarette)、烏斯塔里奇(Ustaritz)、瓦德(Ward)和烏略亞(Ulloa)也在這方面進行了寫作。這些受人尊敬的學者,如同那些意大利學者一樣,持有許多正確的觀點,證明各種重要事實,并提供大量費力的計算。但由于他們不能把這些建立在這門科學當時不為人所知的基本原理之上,因而他們在進行這個研究的方法和目的上常常犯錯誤。在他們的許多無用的專論中,只是給人以不確定的和欺人的印象。[14]

在法國,政治經濟學最初只是考慮到它在國家財政上的應用。蘇利說得非常對,農業和貿易是國家的兩個乳頭。不過,他的說法出自關于真理的模糊不明的概念。同一說法也許適用于頭腦健全而實用的沃邦(Vauban),他雖然在軍隊中任職,但卻是個哲學家和性格平和的人。他的國家因路易十四(Louis XIV)的虛榮而陷入衰敗,他對此深感苦惱,并提出一種更公平的征稅方法,作為減輕公眾負擔的手段。

在攝政王的影響下,各種意見被動搖了。被認為是財富的無窮源泉的銀行鈔票,只是耗盡資本的手段,是花費未實現收入的手段,以及勾銷所有債務的手段。節制和節儉成為嘲笑的對象。攝政王的朝臣,通過勸說或是通過自身腐化,慫恿他窮奢極欲。在這個時期,一個國家由奢侈而致富的說法,成為一種學說。當時所有人的才智都用于散文以極力維持這個謬論,或以更有魅力的詩歌來美化它。人們真的認為,濫用國家財富值得人民去感激。對基本原理的無知,以及奧爾良公爵(Duke of Orleans)的放蕩淫亂,一起毀了這個王國。在紅衣主教弗勒里(Fleury)所維持的長久和平時期,法國才稍有起色。這位弱勢首相的無足輕重的統治,至少證明國家的統治者如果不做壞事,也許就是做大好事了。

產業各部門的不斷進步,各門科學的發展(我們將有機會注意到這對財富的影響),以及輿論對國家財富的一定程度的重視,使得許多學者開始思考政治經濟學。那時人們還不知道政治經濟學的真正原理,但根據豐特奈爾(Fontenelle)的說法,既然情況不允許我們馬上得到真理,而必須先經過各種謬論和不同程度的愚昧,那難道我們就應該把這些指導我們更加穩定而明確前進的錯誤步驟視為完全無用的嗎?

考慮法律所有相互關系的孟德斯鳩(Montesquieu),研究了它們對國家財富的影響。他應該先探討財富的本質及其來源,但他并未形成這方面的看法。然而,我們應感謝這位非凡的學者,是他最先用哲理的方法推究立法的原則。在這點上,也許可將他視為英國學者的老師,而這些英國學者現在都被普遍推崇為我們的老師,正如伏爾泰一直是英國最好的歷史學家的老師那樣。這些英國歷史學家現在為我們提供了值得效仿的辦法。

大約在18世紀中葉,由魁奈博士提出的關于財富來源的一些原理,使許多人轉而皈依他。這些皈依者對于上述原理的創始人表現出了狂熱的崇拜,他們一貫信奉同一信條的審慎嚴謹,以及他們擁護這些信條所顯示的活力和熱情,使得他們被視為自成一派,這個學派得名經濟學派(economists)。他們不是先去觀察事物的本質或事物如何發生,把這些觀察結果分類,并根據觀察結果推斷出一般定理,而是先設立一些抽象的一般定理,并稱之為公理,因為他們認為這些公理包含了證明它們真實性的固有證據。然后他們試圖使個別事實適應這些公理,并根據這些事實推斷其“規律”,這樣就使得他們去擁護那些與常識及一般經驗明顯不同的原理。[15]這可在本書后文看到。他們的反對者對于爭論的問題也并未提出更正確的觀點。由于爭論雙方的學問和才能都很突出,無論對錯都很偶然,因而對于本應承認的觀點去爭論,而對于無疑錯誤的意見卻默許。總之,他們是茫然爭論。伏爾泰熟知如何在任何地方發現謬誤,他在他的《有一百二十法郎的人》(Homme aux quarante ecus)這本書中,諷刺了經濟學派的學說。但在揭露利維爾(Riviere)的令人厭煩的廢話和米拉波(Mirabeau)的《人之友》(L’ami des Hommes)一書的荒唐時,他也不能指出二者的謬誤。

經濟學派通過傳播一些重要真理,通過喚起對公共利益的更普遍的關注,通過引起各種在當時雖無益處卻在后來導致更準確的研究的討論,無疑是做了大好事。[16]在認為是農業生產財富時,他們確實不是在誤導。可能是他們揭示生產的本質的必要性,使得他們對這個重要現象做了進一步研究,該研究引導他們的繼承者去研究它的全部發展。另外,經濟學派的工作存在嚴重弊端。他們對許多有用原理的責難,他們的宗派精神,他們大部分著作中武斷的和抽象的語言,以及他們一貫的鼓吹語氣,使人們普遍認為,從事這個研究的所有人都只不過是些空想家,他們的學說最多只能滿足理論上的好奇心,在實踐中卻完全不適用。[17]

不過,從來沒有人否認這點,即經濟學派的著作一貫擁護最嚴格的道德,一貫主張每個人都應擁有根據自己的意向來處理人身、財產和才能的自由。確實,沒有這種自由,個人幸福和國家繁榮就只不過是沒有意義的空話。僅這些看法,就使其作者應該獲得普遍的感激和尊重。此外,我不相信在這些人中能找到一個不誠實或不好的公民。

這無疑就是為什么自1760年以來,幾乎所有研究有關政治經濟學問題的法國學者,無論名氣大小,雖未完全投身于經濟學派門下,卻都受到了經濟學派的影響。雷納爾(Raynal)、孔多塞(Condorcet)以及其他許多人,都屬于這類學者。康迪萊克(Condillac)也可歸入這類學者,盡管他試圖就自己不理解的學科自立一種學說。從他的著作[18]的精巧的細微之處,就可獲得許多有用的提示,但他與經濟學派的學者一樣,幾乎總是把原理建立在一些無根據的假設之上。的確,為了證明和說明某位學者的一般推論的正確性,可以運用假設,但要建立基本真理,假設是絕對不夠的。政治經濟學只是自從闡述歸納研究的結果之后才成為一門科學。

杜爾哥(Turgot)自身就是個好公民,從而不能不推崇像經濟學派成員那樣的好公民。所以,在他當權時,他認為支持經濟學派對他有利。而經濟學派則聲稱這樣一位開明人士及國務大臣是自己的代表人物之一,也從中受益。但杜爾哥的主張并非是從經濟學派那里借鑒來的,而是來自事物的本質。盡管他的理論的許多要點可能被誤解,但他規劃或執行的當政措施卻可列入任何政治家所設想的最杰出的措施當中。所以,他的君主不能理解這些措施,或能理解而不知如何支持這些措施,這就是他的君主無能的最有力的證明。

經濟學派不僅對法國學者有特別重要的影響,而且對許多意大利學者也有很明顯的影響。這些意大利學者甚至比法國經濟學者更進一步。貝卡里亞(Beccaria)在米蘭的一次公開演講中[19]最先分析了生產性資本的真正作用。維里伯爵(Count de Verri)是貝卡里亞的同鄉和朋友,他們也應該成為朋友,因為他們都是實業家和有造詣的學者。維里伯爵在其著作《政治經濟學研究》(Meditazione sull’Economia politica)中,比斯密博士之前的任何其他學者都更接近那些財富的生產和消費的真正規律。弗蘭吉里(Filangieri)直到1780年才發表關于政治規律和經濟規律的論著,他似乎不了解斯密博士四年前出版的著作。他遵循維里伯爵所設立的原理,甚至更完全地發展這些原理。盡管他以分析和演繹為指導,卻沒有從最有利的前提出發,推究那些能證明這些前提并同時展示這些前提的適用的和有效用的直接結果。

上述研究均未導致任何重要結果。的確,在關于財富本質的明確概念尚未形成時,怎么可能了解國家繁榮的原因呢?我們必須完全理解我們研究的目的,然后再去尋求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法。1776年,在盛產最負盛名的學者、歷史學家和哲學家的那所蘇格蘭學校,受過教育的亞當·斯密出版了他的著作《國富論》(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在這部著作中,作者證明,財富是物品的交換價值;財富的多少與我們擁有的有價值物品的多少成比例;由于我們能賦予或增加物質的價值,所以我們能在以前沒有價值的物質上創造并注入財富,并保存、積累或消滅掉。[20]

在研究價值的來源時,斯密博士發現,價值來自人類勞動。他認為應稱之為勤勞(industry),因為這個詞匯比勞動(labour)更全面且更富有意義。從這個成功的論證中他推論出了許多重要的結論,這些結論是關于阻礙勞動生產力發展從而不利于財富增長的原因。由于這些結論是根據一個無可辯駁的原理推斷出來的,因而只有那些太不留心研究而不能完全了解這個原理的人,或理解力不健全且完全不能抓住任何兩個觀點間聯系的人,才會攻擊這些結論。只要我們用心細讀(值得如此)《國富論》,就會明白,在這部劃時代的著作出版以前,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并不存在。

從這個時期起,金銀被認為只構成國家財富的一部分,并且是很小的一部分。金銀成為不太重要的一部分,是因為它們相對不易增加,并且它們比具有相同價值的許多其他物品更容易使用。因此,一個社會及其單個成員,對于取得超出有限需求更多的金屬貨幣毫無興趣。

我們認為,斯密博士的這些觀點,首先使他能夠全面確定貨幣的真正作用。他把這些觀點應用到銀行票據和紙幣方面,這實際上極其重要。這些觀點使他有辦法證明,生產性資本不是由一筆款項構成的,而是由生產中所使用的物品的價值構成的。他安排并分析了構成生產性資本的要素,并指出它們的真正作用。[21]

很多完全正確的原理,在斯密博士那個年代之前就曾被提出過[22],然而,是斯密最先證明這些原理的正確性。不僅如此,他還為我們提供了發現錯誤的正確方法;他把新的研究方法應用于政治經濟學中,即不是抽象地尋找原理,而是從最經常觀察到的事實中探求支配它們的一般規律。由于任何事實都可以說有一個特殊原因,所以確定這個原因符合規律的目的,而渴望了解為什么(why)某個特殊原因產生這個結果,因而不可能因任何其他原因產生,符合分析的目的。斯密博士的著作是一系列論證,這些論證把許多主張提升為無可辯駁的原理,并把更多的主張拋入思想垃圾堆。這些被拋棄的主張在尚未被永遠消滅前,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會通過狂妄臆說和空洞看法來掙扎。

據說,斯密博士應十分感激斯圖亞特。[23]但斯密即使是為了反駁斯圖亞特也都從未引用過他的話。我看不出斯密應感激斯圖亞特什么。斯密在論證他的主題時顯示了高屋建瓴和淵博的見識,而斯圖亞特的研究則是范圍狹窄的和微不足道的。斯圖亞特支持由柯爾貝爾建立的學說,這個學說后來被所有研究商業問題的法國學者所采納,大多數歐洲政府也堅定信奉這個學說。這個學說認為,國家的財富不依存于該國產品的總和,而是依存于該國對外國的銷售額。斯密博士著作的最重要部分之一,就是對這個理論的反駁。如果斯密沒有特別反駁斯圖亞特,那是因為他并未把斯圖亞特視為這個學派的創始人,并且他認為,推翻一個當時被普遍接受的看法,比駁倒一個學者沒有特別內容的觀點更重要。

經濟學派也聲稱,斯密博士應感激他們。但這些說法究竟有什么意義呢?一位天才受惠于周圍的一切:他所綜合的零星啟發,他所推翻的謬誤,甚至是攻擊他的敵人。這是因為所有這些都有助于他的看法的形成。但當他后來根據這些材料提煉出對他的同代人和后代都有益的觀點時,我們應該萬分感激他,而不應責難他受惠于他人。況且,斯密博士毫不遲疑地承認,他與法國最開明人士的交往,以及與他的同胞和朋友休謨(Hume)的親密通信,均使他受益匪淺。休謨關于政治經濟學和其他各學科的論文,包含很多正確觀點。

在如此簡短的概述所允許的范圍內,盡量詳細地說明斯密博士對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所做的改進之后,我扼要地指出他所犯的一些錯誤,以及他未曾說明的地方,或許并非無用。

他把創造價值的力量僅歸因于人類勞動,這是錯誤的。更嚴謹的分析表明(本書后面會看到),所有價值均來自勞動的作用,或更準確地說,來自人類勤勞與自然和資本的力量所產生的作用相結合。所以,斯密博士對于生產的最重要的現象沒有獲得徹底的認識,這導致他得出一些錯誤的結論,例如,他認為,勞動的分工或更準確地說是職業的區分,有巨大影響。盡管這種影響絕非微不足道甚至無足輕重,但生產的最大奇跡,與其說是由于人類勞動的特殊性,還不如說是由于我們利用了自然力量。他對這個原理的無知,使得他不能建立機器與財富生產之間的關系的正確學說。

關于生產現象,現在比斯密博士時代了解更深。這使得斯密的繼承者能區分物價的實際上漲和相對上漲,并指出它們存在的差異。[24]這種差異為許多在發現它之前完全不能說明的問題提供了答案。例如,“是否稅收或任何其他賦稅通過提高商品價格增加了財富的數量?[25]又如,“既然生產者的收入來自生產成本,那么為什么這種收入并不因生產成本的降低而減少?”正是由于能解答這些深奧的問題,政治經濟學才成了一門科學。[26]

只有斯密博士把財富(wealth)這個詞限定在有形物質所具有或體現的價值上,從而縮小了這門科學的范圍。他本應把那些盡管是無形卻同樣是有實際價值的東西,例如先天的和后天的才能,也包括在財富內。在兩個同樣都沒有財產的人中,一個有特殊才能的人,絕不會像另一個人那么貧困。無論是誰每年付出代價去學得一種特殊技能,誰就能擁有積累的資本。這種財富,盡管是無形的,卻不是想象中的,因而每天都以職業勞作的形式用于交換金銀。

關于生產的發生方式,以及農業生產和手工生產所特有的情況,斯密博士闡述得如此明確。而關于商業生產,他只為我們提供了模糊不清的概念。他不能明確地指出,交通便利為什么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生產。

對于勤勞或他稱為勞動的一般名稱所包含的不同作用,斯密沒做嚴密的分析,所以他不能了解上述各項作用對生產事業的特殊重要性。

對于財富在社會中的分配方式,斯密的著作沒有提供令人滿意的或系統的說明。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政治經濟學的分支,開放了一個可耕耘的幾乎全新的領域。經濟學者關于財富生產的觀點太不完整了,以致他們不能對財富分配形成任何正確的看法。[27]

最后,盡管財富的消費只是與財富的生產相對應,斯密的學說也引導人們去正確地研究,但斯密本人卻沒有發展自己的學說,這使他不能建立許多重要原理。因為他沒有說明兩種不同的消費——非生產性消費和再生產性消費所以他沒有令人滿意地證明,為形成資本而儲蓄和積累的價值的消費,與浪費價值的消費,同樣是完全的消費。我們越熟悉政治經濟學,就越能正確理解斯密對這門科學所做的修正的重要性,以及他留給后人來完成的進一步修正的重要性。[28]

以上就是《國富論》一書在基本原理方面的主要缺點。這部著作的全書設計,換言之,闡明這些原理的方式,同樣也應大受非議。

作者在許多地方的表述都不夠明晰,并且幾乎全書都缺乏條理。要完全理解斯密,讀者就必須使自己習慣于整理并細心體會他的觀點。至少是超出大多數讀者理解力的某些段落,理解起來很吃力。的確,這些段落是如此難以理解,以致在其他場合很有見識的人,雖然自稱能理解并贊美這些觀點,而且還撰寫了關于斯密所討論的問題的文章,即關于稅收和作為貨幣輔助的銀行鈔票的文章,但卻并不理解他關于這些方面的任何理論。而正是這些理論構成了他的著作的最精彩的部分之一。

斯密的基本原理也不是在用于闡明這些原理的章節中建立起來的。許多原理散見于他對排他主義(exclusive system)或重商主義(mercantile system)以及經濟學派(the system of the economists)的精彩批駁中,但在該書的其他部分卻不見蹤影。關于物品的實際價格和名義價格的原理,是在他對過去四百年貴金屬價值的論述中提出的,而他對貨幣問題的看法,包含在關于通商條約的章節中。

此外,斯密博士的冗長的離題論述,受到很大責難。關于某一法律或制度的歷史敘述,作為史料的搜集無疑極為令人感興趣,但在一部致力于論證一般原理的著作中,與這些目的不是完全適合的個別事實,只能無謂地分散讀者的注意力。他對羅馬帝國滅亡后歐洲各國財富增長情況的概述,只不過是華麗的離題論述。同樣的話也適用于他對公共教育的極為精妙的論述,盡管這個論述充滿淵博的學識和正確的哲理,并同時包含許多有價值的教誨。

有時這些論述與斯密的主題幾乎毫無關系。在論述國家開支時,他深入有關各國在各個時代作戰的不同方式的離奇歷史,以此說明軍事勝利對世界許多地方文化的決定性影響。而除了英國人,任何其他國家的人民對這些長篇的離題論述有時也缺乏興趣。他關于英國允許其所有殖民地擁有議會代表權所得的好處的長篇論述,就屬于這類。

學術性文章的優點,在于它不包括不應包括的東西,正如它包括應該包括的東西一樣。這么多細節,雖然它們本身是有用的,但卻不必要地拖累了一部旨在闡明政治經濟學原理的著作。正如培根使我們了解亞里士多德哲學的空虛,斯密使我們看出所有在他之前的政治經濟學學說的謬誤,但斯密沒有提高這門科學的上層建筑,正如培根沒有創造邏輯學一樣。不過,這兩位學者對我們的幫助已經夠大的了,因為是他們使其繼承者避免了浪費時間走冤枉路的可能性。[29]

不過,我們迄今還沒有一部確定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在這部教科書中,廣泛及正確觀察的結果,與任何能思考的人可接受的一般原理相聯系;在這部教科書中,廣泛及正確觀察的結果是如此完整和有序,以致能相互證明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去研究都能受益。如果我要著手進行這個有用的工作,我認為必須專心研究前人關于這方面的著作,然后忘掉這些著作。研究這些前人的著作,我就能從在我之前的這么多杰出的研究者的經驗中受益;努力忘掉前人的影響,我就不會受到任何學說的誤導,并且在任何時候我都能自由探尋社會上實際存在的事物的本質和發展過程。我不求助于任何假設,而只是要闡明財富是如何生產、分配和消費的。關于這些事實的知識,只能通過觀察去獲得。本書所提供的就是這些觀察的結果,而任何研究者都能做這種觀察。而我根據這些觀察結果所推出的一般結論的正確性,每位讀者都可以自行判斷。

借助這個時代的偉人,以及大力幫助其他科學進步的哲理推究方法,我有理由去期望我在任何時候都能追溯到事物的本質,并絕不設定不能直接應用于實踐的抽象原理。因而,原理始終與相當確定的事實相比較,從而使任何人在發現它的效用的同時,就能輕易認識到它的真實性。

不僅如此,從前推斷出的可靠的一般原理,必須提到,并且需要簡要而明晰地去證明;而從前沒有推斷出的原理,必須去創立,整體必須結合起來,使任何人都確信沒有遺漏任何重要的東西,也沒有忽略任何基本論點。這門科學中的各種錯誤看法必須被消除,但這種消除僅限于大家已普遍接受的錯誤看法和知名學者的錯誤看法。這是因為,不知名學者或人們不相信的教條,能造成什么損失呢?我們所使用的詞語必須很準確,以防止同一詞被理解為兩種不同意義;所有問題都必須簡單化,以便于發現各種錯誤,尤其是我們的錯誤。總之,這門科學的學說必須以大眾化論述[30]的形式來表達,以使任何有正確理解力的人都能充分理解這些原理及其結果,并能把這些原理應用于生活中的各種不同情況。

本書關于物品的價值是財富的衡量標準這一觀點,一直特別受到人們的反對。這也許是我的錯,我本應注意不受誤解。對于反對意見,我能做的唯一令人滿意的答復是,我將努力更明晰地闡述我的學說。因此,我必須向購買本書前幾個版本的讀者道歉,因為我在這個版本中做了許多修訂。在探討對大眾福利這么重要的問題時,盡量去完善,這是我的職責。

自從本書前幾個版本出版以來,許多學者,包括一些貢獻突出的知名人士[31],發表了政治經濟學的新的論著。說明這些作品的一般特點,或決定這些作品是否詳盡、明晰而融會貫通地闡述這門科學的基本原理,都不是我的本分。我能誠懇說明的是,這些作品有許多都包含了旨在使這門科學大有進步的真理和例證,我在拜讀后受益匪淺。但是,與其他任何研究者一樣,我有權說明,它們中的一些乍看起來似乎有理的原理,與更審慎而嚴格歸納的事實,在多大程度上是矛盾的。

指責李嘉圖先生有時依據過于一般化的抽象原理來推論,這也許是有充分根據的。當一個建立在無可懷疑的觀察結果之上因而無可置疑的假設已完成時,他就把推論推向了終極結果,而不把推論的結果與實際經驗的結果進行比較。在這方面,他像一個哲學機械師,根據由杠桿的性質得出的無可懷疑的證據,論證舞蹈者每天在舞臺上表演的跳躍是不可能的。這是如何發生的呢?這是由于他的推論是以直線式進行的,而一個往往未被發覺并總是難以察覺的重要力量,使得事實與我們的估算相去甚遠。從那時起,這位作者的作品中的內容,都不是大自然中實際發生的。僅從事實出發還不夠,還必須把事實聯系起來不斷進行研究,必須把從事實中得出的結果與觀察到的結果進行比較。政治經濟學要成為有實際效用的科學,就不應教導人們什么必定(must necessarily)發生,哪怕這是從適當的推論和無可置疑的前提中演繹出來的;而必須說明,實際發生的事實是以何種方式成為另一個同樣確定的事實的結果。政治經濟學必須去發現把事實聯系在一起的鏈條,并根據觀察,始終在兩個環節的聯系處確定這兩個環節的存在。

至于那些既沒有淵博的知識,又沒有融會貫通知識,從而不能做出正確判斷的學者,常常提出或復述狂妄過時的學說。反駁這些人的學說的最有效的方法是,更明晰地闡述這門科學的正確性,讓時光來傳播它,否則,我們會卷入無休止的爭論當中。而這對社會的開明人士毫無教益,但卻使無知者相信,由于一切都成了爭論的對象,因而一切都無法證明。

帶有各種偏見的爭論者以某種權威自信的語氣說,國家和個人即使不知道財富的本質也充分了解如何增進他們的財富。這種關于財富本質的知識,本身只是純粹的理論,而不實用。這不過是等于說,我們完全了解如何生存和呼吸,而無須了解解剖學和生理學,因而這些科學是多余的。這種主張是站不住腳的。但假如這種主張得到支持,還得到醫生階層的支持,并且他們在攻擊醫學的同時,還讓你接受過時的庸醫方法和最荒謬的富有偏見的治療,他們否認所有正規的、系統的教育,不顧你的反對,要在你的身體上進行最殘忍的試驗,并且他們的命令是以法律的力量和尊嚴來執行的,最終由一群職員和士兵來執行命令。對此,我們該說什么呢?

也有人在為過時的謬誤辯護時說,“所有人都普遍接受的看法,必定有一定根據;對于把許多才能和品德出眾人士所主張的并同意的看法推翻了的觀察結果和推論,我們還是應持懷疑態度”。必須承認,如果我們沒有看到現在公認的最荒謬的臆說,曾長期到處被接受和傳授,那么上述說法便在我們頭腦中留下深刻印象,甚至使我們對最無爭議的主張有所懷疑。僅僅是不久前,最原始和最文明的民族,以及所有人類,從不識字的農民到有知識的哲學家,都相信物質當中僅存在四種元素。甚至沒人想到過質疑這個荒謬的學說,以致現在一個物理學的初學者如果認為地、風、火、水是四種不同元素,就會丟臉。[32]有多少同樣普遍流行和受尊重的其他觀點也會同樣消失啊!人類的觀點多少有些傳染性,會遭到感染全人類的精神疾病的攻擊。這種疾病像鼠疫那樣終將會來臨,但需要時間。西塞羅曾說:“那兩個占卜官再不會在檢驗死者內臟的時候而不發笑了。”可三百年后羅馬仍延續這一做法。

但對于觀點劇烈變化的深思,不應使我們認為,任何事物都不是確定的,從而懷疑一切。人們在能從所有方面觀察的情況下反復觀察到的事實,一旦被確定并正確描述,那就不應再視為只是看法,而應視為絕對真理。一旦證明物體受熱膨脹,就不應再質疑這個真理。倫理科學和政治科學描述的是同樣無可非議但卻更難解釋的真理。在這些科學中,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不僅有權發現,而且有權對別人的發現發表意見。可是,具有相應知識和開闊視野、能完全了解問題的各個方面且敢于發表意見的,是多么罕見啊!在社會上,人們經常驚異地發現,最奧妙的問題很快得到解決,仿佛一切能夠并應當影響這種解決的情況都已知道。如果一群人快速經過一個巨大的城堡,還描述了城堡里發生的一切,那么人們會說什么呢?

一些人從未認真關注到社會的進步狀態,但卻大膽斷言這種狀態不可能存在。他們默許已存在的罪惡,說這種罪惡不可能不存在,以此來安慰自己。這使我們想到那位日本天皇,他說如果有人告訴他荷蘭人沒有國王,他會笑得透不過氣來。北美的易洛魁人(印第安人)認為,如果不燒死戰俘,簡直無法想象戰爭如何順利進行。

盡管從一切表面現象上看,許多歐洲國家也許處于繁榮狀態,其中某些國家僅為維持政府運轉就每年開支一兩億,但我們不應因此推斷它們的情況已經很完美。一個西巴里斯的富人,可以隨意地住在鄉間城堡或城內豪宅,這兩者均開支極大;他窮奢極欲,哪里有新的享樂,他就乘著最便捷、最舒適的交通工具趕到哪里;他雇用大量的家仆和傭人;他興致一來就殺死十多匹馬;他也許認為,一切都夠好的了,政治經濟學不會帶來社會的進一步的改善。但處于繁榮狀態的國家,究竟有多少人能過上奢華的生活呢?十萬人里最多只有一個人;也許一千個人里也沒有一個能過上所謂舒適自在的生活。隨處可見的是一些人的勞動被剝削來養活另一些閑人,破爛陋屋與堂皇豪宅相鄰,窮人的襤褸衣衫與富人的華麗服飾形成截然分明的對比。總之,在最基本的需求不能滿足的同時,還存在著最無聊的揮霍。

在混亂的社會秩序下得到充足享受的人,從不缺乏理由來證明這種社會狀態是合理的。這是因為,如果只從一個觀點來看,有什么東西是不能辯解的呢?如果讓這些人重新選擇社會角色,他們就會有許多要反對的了。

因此,政治經濟學的許多觀點,不僅是基于人類的最普遍弱點——虛榮心,而且是基于另一個無疑同樣普遍的弱點——自私自利。這兩者不知不覺并不由自主地對我們的思維模式產生強大的影響。所以,這些激烈而敵意的偏執,常常恐嚇真理,迫使真理退卻。當真理敢于反抗時,這些偏執就貶斥真理,有時甚至迫害真理。現在由于知識如此廣泛地傳播,哲學家可以肯定地說自然規律在宇宙空間和在原子世界是相同的,而不會受到人們的反駁。但如果政治家敢于肯定地說國家財政與個人財務完全相同,國家和個人的事務的處理都應依據相同的經濟原理,那他就會受到社會各階層的反對,不得不去反駁多種學說。

不僅如此,某些學者就他們自己都承認不了解的主題而撰寫雜志、論文、小冊子甚至整部圖書,其水平相當低劣。結果如何呢?政治經濟學陷入了他們的思想迷霧中,使得正變得明朗的東西又變得晦澀不清。大眾是如此的漠不關心,以致他們寧愿相信確定的說法,而不愿費力去研究它們。此外,他們有時受數字和計算的影響,似乎認為僅僅用數字計算就能證明任何東西,似乎任何規律都能設定,而不必正確推理就會得出結論。

上述就是阻礙政治經濟學發展的部分原因。

不過,所有事實都表明,這門中看又中用的科學,正在越來越快地四處傳播。因為人們已認識到,這門科學不是以假設為基礎的,而是建立在觀察結果和經驗之上的,所以人們已感受到這門科學的重要性。現在任何傳授知識的地方都教這門科學。在德意志、蘇格蘭、西班牙、意大利和北歐的各大學,都已設立了政治經濟學講座,今后還將以更正規、更系統的研究成果來教授這門科學。在牛津大學繼續走老路時[33],劍橋大學在幾年內為傳授這門新學科而設立了講座。在日內瓦和其他各地,都舉辦了許多政治經濟學演講。巴塞羅那的商人還自費設立了政治經濟學講座。人們現在認為政治經濟學是教育王室子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那些高貴的子弟們也以不懂政治經濟學原理為恥。俄羅斯皇帝要求他的兩個弟弟尼古拉大公(Grand Duke Nicholas)[34]和邁克爾大公(Grand Duke Michael)在斯托奇先生(M.Storch)的教授下學習這門科學。在政府的支持下,在法蘭西王國設立了第一個政治經濟學講座,這對法國來說是永恒的榮耀。

當現在還是學生的青年將來分流到社會各階級并被提拔到政府重要崗位時,國家事務會處理得比從前好得多。當國王和人民都更明白他們的真正利益時,他們會認識到這些利益之間并無沖突。這一方面自然會使國王少壓迫人民,另一方面卻會使人民更信任國王。

當前,撰寫有關政治和歷史的人,如果不了解政治經濟學的原理,他們的作品只會暫時成功,而不會得到人們長久的關注。至于寫作有關財政、商業和技藝的人,那就更不必說了。

但有助于政治經濟學發展的,主要還是文明世界在過去二十年所處的嚴峻的形勢。在這期間,政府開支的增長已達到可恥的水平,為挽救危機而不得不求助于人民,這使人民了解到自己的重要性。幾乎在任何地方,取得人民同意或至少表面上的同意,即使還未實行,也都在要求實行。政府在各種漂亮借口下從人民那里榨取的巨額收入仍不夠用時,就不得不向人民借貸;而為了獲得貸款,政府就必須披露其需要和財源。所以,國家賬目的公開,以及必須向外界辯護自己的行政措施,這兩者產生了政治科學的精神革命,而這種革命進程再也無法阻擋了。

這個時期所帶來的混亂和災難,也為我們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試驗。濫發紙幣以及對商業和其他行業的限制,使我們感受到幾乎所有極端措施的最終結果。而且,社會上最有權勢的階層突然被推翻,外族大規模的入侵,舊政府的垮臺和新政府的建立,另一個半球上新興帝國的形成,殖民地的獨立,人類頭腦所普遍受到的有利于全部智能發展的刺激,美妙的期望和嚴重的錯誤,所有這些都無疑極大地開闊了我們的眼界。這些首先對有冷靜觀察和思考能力的人產生影響,隨后對全人類產生影響。

正是由于我們在探索因果鏈條環節方面的便利,才使得倫理科學和政治科學的近似分支取得了重大發展。因而,只有當我們一旦十分了解政治事實和經濟事實如何互相影響時,我們才能決定在一定情況下,什么行動方針是最有利的。例如,為了消滅行乞現象,我們就不會采用那些傾向于增加貧民的措施;而為了謀求富足,我們就不會采取那些目的僅在于阻止富足的措施。當人們知道通往國家繁榮和幸福的明確道路后,就能夠并將會選擇這條道路。

人們長期認為,政治經濟學只是可能對少數管理公共事務的人員有用。管理公共事務的人員應比其他人更開明,這無疑很重要。這是因為,對于個人事務,個人的錯誤只會毀掉少數幾個家庭,而國王和大臣的錯誤,卻會使整個國家都衰敗。可是,當普通大眾都混沌無知時,國王和大臣有可能開明嗎?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知識源自社會的中層階級,并通過這個階級傳播到社會的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因為中層階級既不迷戀于權位,又無須從事貧民的強迫性勞動,擁有中產,有休閑時間,又有比較好的勞動習慣,能自由交往,愛好文學,還有能力去旅行。

對于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來說,由于沒有深思熟慮所必需的休閑時間,就只能接受那些以公理形式提出而無須進一步論證的真理。而且,盡管國王和他的重臣應當非常熟悉國家繁榮所依據的原則,可是如果在所有的行政部門,不能得到那些能夠理解和執行他們的措施的人員的支持,上述知識對于他們又有什么好處呢?一座城市或一個省份的繁榮,有時取決于個別官員的行為,而政府下級機關的領導,由于能促成重大決策,因而常常比立法者本人能產生更大的影響。在那些有幸實施代議制政治的國家,每位公民都更需要熟悉政治經濟學的原理,因為在這些國家要求每個人都仔細去考慮公共事務。

最后,假定任何與政府相關人員,從最高級到最低級,都很熟悉政治經濟學原理,而一般國民卻不熟悉(這完全不可能),那么政府在實施它的最英明的決策時,還有什么樣的反抗不會遇到呢?甚至那些最應該贊成政府英明決策的人如果有偏見,還有什么阻礙不會遇到呢?

為了從良好的政治經濟制度中受益,一個國家不僅需要擁有能夠采納最英明決策的政治家,而且這個國家的人民還必須處于能使這些英明決策實施的狀態。[35]

這也是避免懷疑原理和不斷變動原理的方法。不過,這甚至會使我們不能從一個不好的制度所可能擁有的好處中受益。穩定而一貫的政策是國家繁榮的要素。所以,英國始終通過堅持壟斷其他國家海洋貿易的利益,獲得了與它的領土范圍似乎不相稱的富強,盡管這在許多方面對英國不利。但要長期遵循同一路線,就必須選擇一條不是完全糟糕的路線,否則我們必會遇到不可預見并且無法克服的困難,進而迫使我們在無須改變的情況下改變我們的方針。

也許我們必須將法國在近兩百年內所遭受到的苦難歸因于此。在這個時期,由于法國的土地肥沃、地理位置優越和國民富有才能,有可能達到高度繁榮。可由于對國家繁榮的原因沒有確定的看法,法國像一艘沒有海上地圖或指南針的船只,任由變幻的風向和既不知出發地也不知目的地的愚蠢舵手駕駛著四處漂流。[36]在法國實施一貫的政策,就可以對歷屆政府施加影響,法國這艘大船本來至少可以不陷入沉沒的危險,或者本來可以不受那些笨拙政策的禍害。

反復無常所伴隨的破壞性后果是如此嚴重,以致即使從壞的制度過渡到好制度,也不可能不遇到嚴重困難。排他性或限制性政策無疑對產業的發展和國家財富的增加極為有害,而且這種政策所主導的制度,不可能突然廢止而不造成重大損害。[37]要毫無困難地促成更有利的形勢,只能通過逐漸實施那些極為巧妙和小心推出的措施。一個穿越北極地區時四肢凍僵的旅行者,只有通過最謹慎、最細微的治療,才能使他免于過激療法的危險,使他完全康復。

最正確的原理不是在任何時候都適用,重要的是,我們要知道這些原理,并在可運用或想運用時能加以運用。無疑,一個在任何時候都考慮這些原理的新社會,會迅速達到最高程度的富裕。不過,在任何國家,如果許多方面都違反了這些原理,但仍有可能達到令人滿意的繁榮狀態。人們的身體盡管在青年時遇到事故或過于放縱,或受過傷,但活力原理的強大作用仍使人體生長并強壯。要求絕對完美,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壞的并產生壞的結果,這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在任何地方,壞的結果都是和好的結果相混淆的。當壞的結果占優勢時,社會就衰退;而當好的結果占優勢時,社會就會以或快或慢的速度在繁榮的道路上前行。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應阻止我們努力去學習和傳播正確的原理。邁向獲得這種知識的最小一步,都會立即帶來一些好處,并最終會產生最好的結果。

如果說為了國家的利益,個人應該知道什么是政治經濟學的正確原理這一點很重要,那么誰敢說,同樣是這種知識對于管理人們自己的生意是無用的呢?我承認我對財富的本質和來源一無所知,但也不難賺錢。為了賺錢這個目的,我的全部所需就是最無知的農民都會的非常簡單的計算:這樣一件物品,包括一切費用,要花費這么多錢,我就要賣這么多錢,從而能賺這么多錢。不過,關于財富的本質和增長的正確知識,在我們對與自己有利益關系的企業做出正確判斷時,無疑會為我們提供許多好處,無論我們是主要股東還是一般當事人。這種知識使我們能預見到這些企業需要什么,以及這些企業的結果是什么;使我們能設想出企業成功的方法;使我們能證明我們對這些企業的專有所有權;使我們能預見公債和其他政府措施的影響,從而選擇最安全的投資;使我們能根據可能獲得的利潤正確調整實際墊款的數目,從而使耕種土地有利可圖;使我們了解社會的一般需求,從而選擇我們的職業;使我們能識別國家繁榮或衰落的征兆。

研究政治經濟學僅對政治家有用,這一看法是謬誤的,并且有其他害處。在斯密博士之前,幾乎所有研究這方面的學者都認為,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對政府機構進行啟蒙。而由于他們并不完全了解有關財富的事實及其聯系和結果,其意見很不一致,進而被大眾完全忽視。所以,他們被視為公共利益的幻想家,這一點都不足為奇。因此,當權者總是輕視類似基本原則的一切東西。

但自從在其他科學領域求得真理的嚴謹推理方法被應用于上述事實的研究和基于這些事實的推理后,政治經濟學就僅限于簡單說明所發生的有關財富的一切,不再試圖向當局提供意見。但假如當局想確定他們要實施的計劃會產生什么好結果或壞結果,他們就可以參考這門科學,正如他們在建造水泵或水閘時要參考水力學一樣。對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要求就是,向政府提供關于事物本質以及由其必然產生的一般規律的正確說明,或許在這些觀點尚未較普遍傳播之前,也需要政治經濟學為政府指出政治經濟學原理的一些應用。如果政府輕視或忽視上述原理的應用,則吃虧的是他們自己以及人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當然,如果政治經濟學揭示財富的來源,指出使財富更充足的方法,并教會我們如何每日獲得更多財富而不使其枯竭;如果它證明,一國人口可增加而同時能有更好的生活必需品供應;如果它能令人滿意地證明,富人和窮人的利益,以及各國的利益,并不互相對立,而所有對抗都不過是愚蠢的;如果這些論證的必然結論是,許多本以為無藥可治的弊病,不僅是可以治療的,而且甚至是容易救治的,而我們無須再遭受我們所不愿意遭受的痛苦,那么我們就必須承認,沒有什么研究比政治經濟學更重要的了,也沒有什么比它更值得有高尚、仁慈思想的人去關注了。

時間是個偉大的教師,任何事物都不能替代它的作用。只有時間能充分證明人們能從政治經濟學有關立法和政治的一般原則的知識中獲得好處。一方面,許多有理性的人承認這門科學的原理,同時由于習慣卻使他們在說和做時仿佛完全不懂這些原理;[38]另一方面,由于他們不完全理解個人以及大眾的利益所在,也反對這些原理中的許多原理,因而這種反對表明,沒有什么會使那些想要增進大眾福利的人感到驚奇或驚恐。牛頓學說在長達五十年的期間為法國所普遍拒絕,而現在法國所有學校都教授這個學說。我們最終會發現,有許多研究比這個研究更重要,假如我們認真評估那些研究對人類幸福和繁榮的影響的話。

正是我們稱之為文明國家的那些國家,仍是多么的不開明和無知啊!調查一下妄自尊大的歐洲所有省份,詢問一百人、一千人甚至一萬人,在這些人中,對于當今時代所推崇的這門已改進的科學有絲毫了解的,你幾乎很難找到兩個人。對深奧真理的這種普遍無知,完全不像對于可應用于任何人的地位和情況的最基本知識的完全無知那樣引人注目。而且,自學所必需的能力有幾個人能有啊?又有幾個人能單獨觀察每天所發生的事情并對他們所不懂的事情提問呢?

這些高度發展的科學遠遠不能為社會帶來人們期望它所帶來的所有好處。而如果不能帶來這些好處,這些科學就只不過是奇妙的理論而已。這些理論或許要留到19世紀才能得到完全應用。那時,在精神科學和物理科學方面將出現具有更高智慧的人,他們在提出理論觀點后,會揭示如何使重要真理為最低能的人所理解。那時,在人類日常生活中,人類將不會以空想哲學的錯誤看法為指導,而是為常識所支配。人們的看法將不是以無根據的假設為基礎,而是正確觀察事物本質的結果。由于人們習慣而自然地追溯到所有真理的源泉,人們就不會受到空洞理論的欺騙,也不會聽從錯誤觀點的指導。那時,解除了經驗主義武裝的迂腐見解將失去其社會主導力量,而不再給誠實人士和各國帶來重大損失。


[1]“經濟”(economy)一詞源自希臘語οικοζ(家庭)和υομοζ(法),即管理家庭的法規。按照希臘語,“家庭”一詞包含家庭所擁有的一切動產,而源自希臘語πóλιζ(城邦)的“政治”一詞的應用,則延至一般社會或國家。政治經濟學是我們能用來稱呼本書所探討的科學的最好詞語。這門科學不是研究天然財富(natural wealth)的,即自然界無償無限提供給我們的財富,而是專門研究社會財富(socialwealth)的。社會財富的基礎是交換以及承認財產權,而這二者均產自社會制度。

[2]為了證明事件為什么以某種方式發生,即為某一結果指出某一原因,實驗科學在一定程度上必須是描述性的。為解釋日食,天文學必須證明月亮不是透明體。同樣,為了說明貨幣是生產財富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政治經濟學必須揭示貨幣的真實性質。

[3]1813年是法國最悲慘的時期,當時的對外貿易崩潰,國內各種物資迅速減少。而法國內政部長在陳述那年的情況時夸口說,無可置疑的統計(calculations)證明,法國處于前所未有的繁榮狀態。

[4]實踐”(practice)這個詞,在這里并非指工匠或職員能更迅速、更準確地進行日常工作并成就他們特殊才能的手工技能,而是指管理和監督公眾或私人事務時所運用的方法。

[5]所以,各國很少從經驗的教訓中獲得任何益處。要從中受益,一般社會必須要掌握因果關系,這就假設人們必須具有較高的理解力和少見的思考能力。只要人類處于從經驗中受益的境況,他們就不再需要經驗的教訓,這時只需平常的正確判斷力就足夠了。這就是我們必須不斷接受管束的一個原因。人民所期盼的全部,就是應當制定和實施有利于社會總體利益的法律,這是不同政治組織或多或少都不能完全解決的問題。

[6]托倫斯上校(Col.Torrens)在他1821年發表的《論財富的生產》(Essay on the Production ofWealth)中說:“當前在最著名的政治經濟學大師中存在著的爭論,已經由一個活潑機智的作者提出作為反對研究這門科學的理由。人類知識的每門學科發展到一定階段,類似的反對理由都可能提出來。數年前,當化學上的杰出發現開始替代古代燃素學說時,類似現在存在于政治經濟學家中的爭論,使自然科學家分化為不同的陣營。普里斯特里博士像馬爾薩斯先生(Mr.Malthus)那樣,以他自己所確定的事實有助于推翻一些理論的頑固的擁護者面目而出現。在人類思想發展的過程中,任何一門科學在它的研究者達成一致看法之前,必然有一個爭論時期。但這并不是提供一個理由,使我們在這門學科的基本原理尚未確定前就放棄對它的研究,而應促進我們更熱心和更執著地進行研究,直到在人類智力范圍內,關于每個問題的疑問都消除了,并且得到了確定的知識為止。至于政治經濟學,爭論時期正在渡過,而看法一致時期正迅速到來。所以,幾乎用不了二十年,關于政治經濟學的任何基本原理都將不存在什么疑問。”
托倫斯上校在1826年發表的《論對外谷物的貿易》(Essay on the External Corn Trade)第三版的前言中進一步說:“以前,作者曾大膽預言,在并不遙遠的未來,政治經濟學學者之間關于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的爭論將停止,意見將普遍一致。”他認為他已經看出這個預言趨于應驗的明確跡象。自從他大膽預言后,已有兩部著作問世,而每部著作的主要目的都是糾正它們所專門研究的問題在過去流行的錯誤。這兩部著作是:無名氏所著《對價值的本質、原因和衡量的批判》(A Critical Dissertation on the Nature,Causes,and Measures of Value),以及圖克(Tooke)所著《對價格高低的看法和詳述》(Thoughts and Details on High and Low Prices)。——美國編者注

[7]例如,我們也許知道,任何一年的葡萄酒價格,必然取決于其銷售數量
與需求之比。但如果我們要對這兩種數字進行數學計算,那我們就必須在完全熟悉它們之前,或在能略微準確地區別它們各自的影響之前,先分析它們的要素。因而,不僅必須確定下個葡萄收獲期的產量,而這要經受天氣的變化,而且還必須確定下個收獲期的葡萄的質量、上個收獲期的庫存量、酒商所能支配的資金量,以及他們因此必須比較迅速地收回他們墊付款的時間。我們還必須查明關于出口酒的可能性的看法;而出口酒的可能性完全取決于我們對法律和政府的穩定性的看法,這種看法經常變化;而關于出口酒的可能性,任何兩個人的看法都不完全一致。我們必須正確評估所有這些數據以及可能所需的許多其他數據,目的只是確定酒的流通量(quantity to be put in circulation)。而這不過是價? (price)的要素之一。要確定酒的需求量(quantity to be demanded),我們必須知道酒在出售情況下的價格,因為對酒的需求隨著它的價格低廉而增加。我們還必須知道酒從前的庫存量,以及因人而異的消費者的口味和財力。消費者的購買力,多少隨著總體產業的發展情況和他們的富裕情況而不同;他們的需要,也隨著他們掌握的用另一種酒(如啤酒和蘋果酒)代替這種酒的其他方法的多少而不同。我刪去許多對解決這個問題多少產生影響的不太重要之處,因為我懷疑任何真正習慣運用數學分析的人竟敢如此嘗試。這不僅是因為數據繁多,而且還因為很難準確歸納它們的特性以及很難把它們的各自影響結合起來。而那些自以為能夠這么做的人,他們不能以分析性語言闡明這些問題而不使用簡單化和任意刪除等方法,使這些問題失去原有的復雜性。這樣做的后果由于不能恰當估計,因而總會改變問題的本質,歪曲它的結果,以致從這種計算中所得出的推論,與從任意想象的公式中所得出的推論并無不同。所以,在他們的結論中,并未認可精確的幾何學研究所特有的和合性——在精確的幾何學研究中,無論使用什么方法都能得到它,只看到空洞的、不確定的推論,這些推論的差異常常等于所要確定的數量的差異。那么在說明如此復雜的問題時,明智的研究者應采取什么方針呢?他所采取的方針,與他在同樣困難情況下所采取的以決定他一生中大部分行動的方針相同。他會研究所提問題的直接要素,并在確定這些要素之后(這在政治經濟學中是能做到的),以機敏直覺的開明理解力,近似地評估出這些要素的相互影響。這本身只是一個手段,用它能估計大量可能性的平均結果,但絕不能精確計算這些結果。
卡巴尼斯(Cabanis)在敘述醫學革命時,有一段講話與上述說法完全相同:生命現象依靠在這么不同的情況下相聯系的這么多的未知活力,靠觀察去了解這種活力是徒勞的,這些問題的所有狀況,由于不能全部敘述出來,因而也絕對不能去計算。所以,一旦機械學學者試圖以他們的方法來說明生命規律時,他們為科學界提供了值得我們去最認真思考的奇觀。他們所用的名詞是正確的,其推理方法也完全合乎邏輯,可他們所得出的結果卻全是錯誤的。此外,盡管所有計算者的語言及表達語言的方法相同,但每個人所得出的結果仍各不相同。正是由于把這種研究方法應用到完全適用的學科上,最異想天開的、荒謬絕倫的和自相矛盾的臆說才得以存在。
達蘭伯特(D'Alembert)在其《流體動力學概述》(Hydrodynamics)中指出,血液通過血管的速度是絕對計算不出來的。塞納比埃爾(Senebier)在其《論觀察者的技術》(Essai sur l'Art d'observer) (第一卷,第81頁)中也做了類似的論述。
無論有才能的教師和有見識的哲學家關于自然科學的結論說什么,都更適用于倫理哲學,并指出為什么當我們用數學計算說明政治經濟學的現象時總受到誤導。在這種情況下,政治經濟學成為最危險的抽象理論。

[8]《理想國》(Republic),第二篇。

[9]當我們發現,幾乎每位歷史學家,從希羅多德(Herodotus)到波舒哀(Bossuet),都夸耀這個法律以及其他類似法律時,就可看到,所有撰寫歷史的人都應掌握一些政治經濟學的知識,這是多么重要!

[10]參閱蘇利(Sully)的《回憶錄》(Memoirs),第十六篇。

[11]“概述金銀在沒有其礦產的地方也能占支配地位的原因”。

[12]“關于勞動,我要說,不僅在繪畫、雕塑、雕刻這類純粹藝術品的生產中,而且在金屬、礦物和植物這類天然產物的生產中,它們的價值完全來自創造它們的勞動。物質的數量,只是在多少需要勞動的情況下,才影響物質的價值。”(加利亞尼,《論貨幣》,第一篇第2章)
在同一章,他還說,人,也就是他的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正確的衡量標準。斯密博士也認為這是一項原理,盡管我認為這并不正確。

[13]同樣是加利亞尼,在同一部著作中說,某人所得必是他人所失。這證明這樣一個非常聰明的學者,也許甚至不知如何做最簡單的推論,他可能與真理擦肩而過而未發現。這是因為,如果財富能由勞動而創造,那么就可能在世界上有一種新型財富,即不是取自任何人的財富。的確,這位作者,在他很久后發表于法國的《關于谷物貿易的對話》中,以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批判自己。他說:“一個純粹偶然發現的真理,就像草地上的蘑菇,毫無價值。如果我們不知道它的原因和后果,或不知道它是如何以及通過什么推理環節得出的,我們就不能利用它。”

[14]由于我不能評定作品尚未譯成法語的這些作者的優點,于是我就引用了把本書譯成西班牙語的譯者之一的鄧·何塞·魁波(Don Jose Queypo)先生的意見。魁波先生是才能和愛國心都很出眾的人,我只引用了他的看法。

[15]例如,他們認為,糧價下跌對于公眾是一場災難。

[16]在他們引起的爭論中,我們不應該忘記加利亞尼所著的那部有趣的《關于谷物貿易的對話》。他在這本書中以香迪(Shandy)的幽默手法論述了政治經濟學問題。他提出一個真理,但當人們要他提出證據時,他卻以巧妙的笑話做了答復。

[17]倫理科學和政治科學建立在空想理論之上這種看法,主要源自我們幾乎
始終混淆權利問題(questions of right)和事實問題(matters of fact)。例如,經濟學派著作長期討論的國家最高統治者是否是所有土地的主人這個問題,有什么重要性呢?事實是,所有國家的政府都取走不動產收入的一部分,或以稅收的形式強迫人民繳納。這是一個事實,并且是重要事實。我們能夠探究的一些事實的結果,是肯定導致另一些事實(例如物價上漲)的原因。權利問題多少都是看法問題;相反,事實問題都是能夠論證的。前者對人類命運僅產生極小的影響,而后者則由于事實相互作用而使人們深感興趣。由于對于我們重要的是,一些結果應比其他結果先發生,因此我們必須確定可獲得這些結果的方法。由于盧梭的《社會契約論》(The Social Contract)幾乎完全建立在權利問題之上,因而它成為一部至少是實際效用極小的一部著作。我毫不猶豫地坦承這一點。

[18]《工業與政府的關系》。

[19]參見其演講摘要。該摘要最初由卡斯托迪(Custodi)于1804年發表在米蘭出版的一部頗有價值的論文集中,題為《意大利古典經濟學家言論集》。1803年這本書的第一版出版之后我才知道這本書。

[20]在斯密博士的著作面世的那一年,就在它出版之前,迪南(Dignan)在倫敦以法語發表了《關于政治經濟學原理的論文》。其中有以下一段話值得注意:“再生產階級包括所有把土地的生產力和他們的勞動結合起來,或通過他們的多種技藝加工天然產品,以某種形式創造一種新價值(new value)的人。這種新價值全部構成所謂的每年再生產(annual reproduction)。”
這段引人注目的話,比斯密博士的著作的任何部分都更清楚地描述了再生產的特性,卻沒有引導其作者得出任何重要的結論,而只是產生了一些零散的提示。由于他的各種觀點之間缺少聯系,所用術語也不夠精確,因而使得他的論文如此空洞含糊,以致我們不能從中得到任何啟發。

[21]關于這個艱深的問題,也許斯密博士論述得不夠系統,也不夠清楚。因此,他的聰明的、敏銳的同胞勞德代爾勛爵(Lord Lauderdale)撰寫了一篇論文,以證明他完全不理解《國富論》的這個部分。

[22]魁奈在為《百科全書》所寫的文章“谷物”中說:“能出售的商品,應始終不加區別地視為適用于個人用途的貨幣財富或實物財富。”這實際上就是斯密博士所說的交換價值。維里認為(第3章),再生產只不過是再生產價值,物品的價值構成財富。前面提到,加利亞尼說過,勞動是一切價值的源泉。不過,斯密博士通過揭示這些觀點與其他重要現象之間的關系(我們已知這點),以及甚至用它們的后果來證明它們,使這些觀點成為他自己的觀點。

[23]詹姆斯·斯圖亞特爵士(Sir James Stewart)是《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的作者。

[24]參閱第二篇第3章。

[25]斯密博士令人滿意地證明了物品的實際價格與名義價格的差異,即為了得到一件商品所必須付出的實際價值的數額與這些價值總和的名稱之間的差異。此處所提到的差異,源于一個分解了實際價格的更完全的分析。

[26]例如,只有完全了解生產的發生方式后,我們才能說,貨幣和商品的流通對生產有多大幫助,以及什么流通是有用的,什么流通是無用的,否則,我們關于迅速流通的效用的言論只不過是胡扯,就像我們每天所做的那樣。由于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的進步微不足道,因而必須喚起我們對它的一些比較簡單的應用的關注,我不得不用本書的一章來說明這個問題(第一篇第16章)。同樣的話也適用于本書第一篇第20章,該章探討了從國家財富的角度探討暫時性和永久性移民的問題。然而,任何 十分了解這門科學原理的人,都不難得出同樣的結論。
不僅是財政學者,而且歷史學者和地理學者也必須具有至少是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原理的知識,這為期不遠了。一部關于世界地理的當代論著,在其他方面顯示了廣泛的研究和豐富的資料,卻包含以下段落(該書第二卷第602頁):“一個國家的居民數量是任何良好財政制度的基礎。人口越多,商業和工業的成就越大,軍隊的規模與人口數量成正比。”不幸的是,所有這些見解都可能是錯誤的。國家財政收入必然由國家財產的收入構成,或由以稅收形式從個人收入征收所得構成,這不依存于人民的數量,而是依存于人民的財富,尤其是人民的收入。窮苦大眾對國家財政收入貢獻較小,卻使國家有更多必須養活的人。最有助于一個國家商業發展的,不是該國的人口數量,而是該國居民的資本和才能。資本和才能對人口的益處,要遠遠大于人口對資本和才能的益處。最后,一國政府能維持的軍隊數量對人口數量的依賴,也不如對國家財政收入的依賴大。我已說過,財政收入不依存于人口數量。

[27]參見杜爾哥的《關于財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一書。他在該書中提出了關于這方面問題的各種觀點,這些觀點不是完全謬誤,就是很不完全。

[28]除了這里所提到之處,還有許多其他論點,斯密博士不是忽略了,就是僅僅做了不完全的分析。

[29]自斯密博士起,在英國和法國有多種政治經濟學著作面世。其中有些篇幅很長,但少有值得保存的東西。這些著作大部分都是有爭論性的,作者所推斷出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只是為了支持他們所喜好的假設。不過盡管如此,仍可從這些著作中獲得許多重要事實甚至正確的原理,如果這些原理與作品的觀點一致的話。根茨(Gentz)的“關于大不列顛的財政收入的論文”,為皮特先生(Mr.Pitt)的財政制度進行辯護,就屬于這類著作。桑頓(Thornton)所著為英格蘭銀行停止兌現而辯護的“論不兌換紙幣的性質和影響”,以及許多關于同一問題和《谷物法》的其他著作,也屬于這類著作。

[30]我用大眾化論述(popular treatise)一詞,并不意味著是供那些既不懂如何閱讀又不懂如何使用的人去使用。我用這個詞,意味著不是專供這門科學的專業研究者或科學研究者使用,而是適于任何有理解力和有能力的社會成員去使用。

[31]指李嘉圖、西斯蒙第等人。有的婦女也發覺,認為婦女不適于對家庭幸福有正面影響的那門科學的研究,對自己很不公。在英國,馬塞特夫人發表了“政治經濟學對話”(后來譯成法文),以通俗悅人的文風說明了正確的原理。

[32]今天,每一門科學,即使最重要的一門科學,問世都還很短暫。著名的農業學家亞瑟·揚(Arthur Young)辛勤地收集關于土壤的所有觀察結果。土壤是農業學最重要的部分,它能告訴我們應該種什么農作物,以及在什么時候種才能有很好的收獲。亞瑟·揚說,他找不到1765年之前有關這方面的著述。對社會幸福和繁榮也很重要的其他技術,如今仍處于發展的初期階段。

[33]1826年,在牛津大學設立了政治經濟學講座。此后,首位政治經濟學教授拿騷·威廉·西尼爾(Nassau William Senior)一直進行極為出色而有教益的授課。他的授課中有三次是涉及論述財富的商業理論,我們很少見到這么巧妙而有趣的演說。——美國編者注

[34]即其繼任皇帝尼古拉。

[35]我在這里假設,社會的上層階級都受真誠愿望的激勵去促進大眾利益。可是,如果這種愿望不存在,如果政府不誠實而且腐敗,那么人民應了解國家的實際狀況并理解自己的真正利益就顯得更重要了,否則他們就會遭受痛苦而又不知痛苦的原因,或歸因于不正確的原因。公眾的觀點會有分歧,行動也會不一致,而個別人由于得不到大眾的支持就無法解決問題,這樣專制政治就會得到鞏固;或更糟的是,在人民受到惡劣統治而心生絕望的地方,人民聽從惡言,以更糟糕的制度來代替從前的邪惡制度。

[36]不知道有多少次,花費了多大精力和資金來增加人類所希望避免的災難!也不知道有多少規章制度的實施,造成了限制性措施所能造成的一切損害;同時,這些規章制度被任意違反,以致其所要消除的弊病卻由于規章不被遵守而依然存在。

[37]這是因為我們不能把由于錯誤制度而放在不適宜地方的資金與才能挪到適宜的地方而不造成嚴重的損害。

[38]“他們希望我能證明我的論據是確定的,而他們聽從這些論據也并無過錯。我的正確推論暫時說服了他們,但他們后來又受到以往看法的慣性影響,這些以往看法雖然沒有正確的理由,但卻以并未減少的根據返回,正如月亮的直徑在地平線的位置上看起來增加了一樣。他們希望我把他們從以往這些惱人的看法中解脫出來。他們明白,以往這些看法具有欺騙性,并一直在糾纏著他們。總之,他們希望我能通過推論來完成只有時間才能完成的任務,而這是不可能的。任何原因都有其特定的結果。道理可令人信服,看法可令人贊同,假象可令人困惑,而只有時間以及同一行為的不斷反復,才能產生我們稱之為習慣的平靜自如的狀態。所以,新的看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傳播開來。如果一位創新者能迅即成功,那是因為他所發現和傳播的是那些已在每個人腦海中浮現的看法。”〔德斯塔·特拉西(Destutt-Tracy),《邏輯學》(Logique),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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