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約下

或曰：子言學(xué)術(shù)功力必兼性情，為學(xué)之方不立規(guī)矩，但令學(xué)者自認資之所近與力能勉者而施其功力，殆即王氏良知之遺意也。夫古者教學(xué)，自數(shù)于方名，誦《詩》舞《勺》，各有一定之程，不問人之資近與否，力能勉否。而子乃謂人各有能有所不能，不相強也，豈古今人有異教與？答曰：今人為學(xué)，不能同于古人，非才不相及也，勢使然也。自官師分而教法不合于一，學(xué)者各以己之所能私相授受，其不同者一也。且官師既分，則肄習(xí)惟資簡策，道不著于器物，事不守于職業(yè)，其不同者二也。故學(xué)失所師承，六書九數(shù)，古人幼學(xué)皆已明習(xí)，而后世老師宿儒，專門名家，殫畢生精力求之，猶不能盡合于古，其不同者三也。

天時人事，今古不可強同，非人智力所能為也。然而六經(jīng)大義，昭如日星，三代損益，可推百世。高明者由大略而切求，沈潛者循度數(shù)而徐達。資之近而力能勉者，人人所有，則人人可自得也，豈可執(zhí)定格以相強歟！王氏“致良知”之說，即孟子之遺言也。良知曰致，則固不遺功力矣。朱子欲人因所發(fā)而遂明，孟子所謂察識其端而擴充之，胥是道也。而世儒言學(xué)，輒以良知為諱，無亦懲于末流之失，而謂宗指果異于古所云乎？

或曰：孟子所謂擴充，固得仁義禮智之全體也。子乃欲人自識所長，遂以專其門而名其家，且戒人之旁騖焉，豈所語于通方之道歟？答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道欲通方而業(yè)須專一，其說并行而不悖也。圣門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然自顏、曾、賜、商，所由不能一轍。再傳而后，荀卿言《禮》，孟子長于《詩》、《書》，或疏或密，途徑不同，而同歸于道也。后儒途徑所由寄，則或于義理，或于制數(shù)，或于文辭，三者其大較矣。三者致其一，不能不緩其二，理勢然也。知其所致為道之一端，而不以所緩之二為可忽，則于斯道不遠矣。徇于一偏而謂天下莫能尚，則出奴入主，交相勝負，所謂物而不化者也。是以學(xué)必求其心得，業(yè)必貴于專精，類必要于擴充，道必抵于全量，性情喻于憂喜憤樂，理勢達于窮變通久，博而不雜，約而不漏，庶幾學(xué)術(shù)醇固，而于守先待后之道，如或?qū)⒁娭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