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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別墅大門,一股強烈的粉塵味便散入了他薄弱的呼吸中。
羽子凌蒼白如霧的臉上有一抹茫然的苦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蕩了一下,腳下似乎有些不穩。他伸手打開了客廳的吊燈,然后艱難地扶著墻壁,慢慢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途中,他忽然看到,地板上有一幅巨型相框。
里面是一張結婚照——羽天豪和宇文綺的。
確切的說是他的爸爸跟媽媽。
慢慢蹲下身去,抬起手拂去上面的塵埃,他的動作不能再輕柔。
四周是空蕩蕩的寂靜和寒冷。
羽子凌的胸口仿佛有血氣翻涌著,原本煞白的嘴唇也變得沒有了一絲血色,而他英俊冰冷的面容卻在努力維持著他最后的定力,背脊挺得筆直猶如冰雕一般。
他粗啞地喘息了一口,站起身來,暗淡的雙眸冷冷地游離四周——
果然他的爸爸不曾來過這里,自從他這個兒子出事以后,他不曾來過這里……
他選擇了楚思南,放棄了他——
僵硬的手指凝結在眉心的一點小痣上,他垂下了眼,冰冷地站立在原地。
“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羽子凌的聲音輕淺而空洞,仿佛是沒有任何思想夾在在里面,只是冷冷地拋出了那個句子,然后任由它飄散在充滿痛苦氣息的空氣中。
漸漸地。
一抹犀利而殘酷的冷笑在他微微翕動的嘴角慢慢染開,似乎是覺得有些疲憊,他不再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坐在了沙發上。
昏黃的燈光漫溢下,他將臉孔糅入掌心中,肩膀微微戰栗著。
轉瞬間,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瑩濕的眼眸陡然間瞪大,他僵直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
他想要知道,她怎么樣了——
他只記得他當時是推開了她,卻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
她有沒有受傷——
她這半年是怎么過的——
為什么沉睡了這么久,他卻感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她就好像是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晚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羽子凌不再猶豫些什么,將車速加到最大,車窗半降,深諳的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躍著,亮得有些可怕,他開著跑車風一般地沖出了別墅的大門。
他驀地想起了,他幫她還有她的家人租的那套房子。
下了車,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屋子里沒有燈火。
那座熟悉的房屋里,沒有了她。
臺階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塵土,他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的按著那個生了銹的門鈴,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隔壁的鄰居走了出來,看著神色瘋狂的他,默默地說了一句,“別按了,早搬家了!”
有一種絕望,有一種恐懼,慢慢地從羽子凌的骨髓里生根出來……
他不知道如果找不到她了,如果失去她了,那么他該怎么樣活下去?
街道上飄起了流霜,攪得漫天的月光稀薄而散亂。
路燈昏暗的公路上。
尖銳的剎車聲。
黑氣跑車猛地停在路邊。
羽子凌的身體“砰”地向前傾,他緊緊握住方向盤,漆黑的頭發凌亂地散在額前,襯得他臉色慘白如雪,嘴唇卻鮮艷得仿佛在流血。他僵硬地望著擋風玻璃上白茫茫的霧氣,胸口痛得無法收拾。
晚冰,你究竟在哪里……
——
天羽傳媒大廈門口,人來人往,羽子凌將頭探出車窗,抬起雙眸,望向三樓的大廳。
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他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點星辰般的亮光在微微閃爍。
辦公室里。
幽暗的燈光。
羽天豪如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他呆呆地望著地面上自己的黑影,腦中一片空白,只覺那黑影快要撲過來,將他一口吞噬掉。
不知過了多久。
走廊上響起了散亂而倉惶的腳步聲,然而他卻恍然沒有聽見。
羽子凌的腳步頓在了辦公室的玻璃大門外,透過明凈的玻璃,他望著里面呆坐的人,冰冷的眼神卻是專注而沉默的……
這個人,他曾經叫他爸爸。
但是此刻,他覺得他很陌生,仿佛他們之間隔了萬仞冰山,永遠也無法跨過去。
長長的走廊。
羽子凌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面容蒼白而冷峻,恍若他忽然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見,然而卻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遠離那一縷憂傷的身影。
輕輕的腳步在寂靜的走廊里有種空洞洞的回音。
那樣清廖的腳步聲卻仿佛是深深地砸在了那個人的心坎上,羽天豪似乎是聽到了什么,驀地抬起頭來,下一刻,他的眼神僵直而愕然。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然而那個人在觸及到他的目光的一剎那,卻如同霧氣一般快速隱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是子凌嗎?
來不及思考,羽天豪拉開辦公室的門追了出來。
“子凌?”他在長長的走廊里拼命地跑,肺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燒。
他來了這里……
他一定就在這里。
一層的大廳內,守夜的保安們被董事長慌慌張張跑出大門的樣子給震住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洗手間里,羽子凌低下頭,將水花開到最大,雙手的手指緊緊地摳著水池的邊緣,他的背影微微抖索著。
飛濺而起,冰冷刺骨的水花濺了他一臉,打濕了他額前的亂發,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緩緩滑下。
羽子凌的面容蒼白得可怕,手指關節亮白如紙,仿佛下一刻就會滲出血來。眼睫顫抖著一張一翕,他艱澀地喘息著,仿佛正在做一個噩夢,掙扎著卻無法醒來的噩夢。
許久許久之后,他終于緩緩抬起了濡濕的雙眸,冷靜地望向前方的鏡子。
那是,那是誰?
氤氳的眸子失焦了片刻,他墨色的瞳仁里涌出來了無邊無盡的迷惘和慌亂。
鏡子中的分明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陌生的人!
為什么?為什么?
仿佛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羽子凌的身子晃了一下,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痛苦地擰緊了額頭。
十指冷到發悚,肩膀輕輕戰栗著,他忽然不敢睜開眼睛看。
他怕他依然會看到那個陌生的臉孔。
那不是他!絕對不是!
恍惚的思緒中,水花四濺的聲音忽然全都聽不見了,他的心仿佛是沉到了一個黑暗的深洞里面,停止了跳動,只留下了一片沒有聲響的死寂。
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他茫然而無辜的神情像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然掙扎了片刻之后,他還是倔強地睜開了眼睛,直視而去。
輕薄的空氣變得徹底讓人窒息,冷風恍然間穿透了厚厚的墻壁,呼呼地迎面刮來,肆虐著要將他單薄的身子吹倒在地。
這一刻,羽子凌的心徹底冷若冰霜,寒痛刺骨。
他麻木地側過身,靠在潔白的墻壁上,仰起頭,身體靜靜地顫抖。
他張開了嘴,卻感覺不到任何呼吸,只有冰涼的淚水順著他蒼白俊朗的臉頰簌簌下滑,刺溜刺溜地沿著脖子往下竄去,滑出了一道道清晰的水痕。
再也回不去了……
終于再也回不去了嗎?
羽子凌徹底從人間蒸發掉了——
可是為什么他有點不甘心…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認識他,那么她呢?她會認出他來嗎?
如果他去找她,他們之間是否還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現在的她在哪兒?他把她弄丟了!他找不到她了!
心底冰涼地淪陷著,他的表情變得扭曲而絕望,緊握成拳的雙手重重地捶向身后的墻壁,他努力地哽咽著,克制住自己內心翻攪的苦楚和酸澀,然而那一抹纖柔而迷蒙的白色身影卻揪緊著他的心臟,讓他的心在分分秒秒也得不到解脫和救贖。
潮水般涌來的絕望和痛苦將不知所措的羽子凌瞬間吞沒,他的嘴唇褪出了一層蒼白干裂,猶如他的思想在慢慢地抽空一樣。
是啊,他不是曾經故意不向她解釋和劉美娜之間的誤會,甚至說出要分手那種話嗎?那晚冰呢,會不會也是假的,會不會只是為了和他賭氣,讓他心急,所以一直故意不來找他……
回憶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回憶起曾經那樣試圖想要報復她的冷漠……
羽子凌微微迷離成一條線的眼底卻怦然迸出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的虛弱光芒。
晚冰,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