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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吳茶清,徽州人。

徽州府統轄六縣,和杭州交通方便,出來做生意的人就多,其中尤以歙縣人為最。歙縣分東、南、西、北四鄉。地少人多,南鄉最苦,男人便跑得遠遠的,去上海、南京、杭州一帶掙錢養家糊口,故南鄉多剩有女人兒童,鮮有男子。這個傳統,也有一二百年了。

徽州人做生意有句行話,叫作“周漆吳茶潘醬園”。一是說徽州做生意的人大多姓周、姓吳、姓潘,二是說他們大多做的是漆、茶、醬生意。杭州人做茶莊茶號老板的,倒也不乏其人,但在老板手下做伙計的卻幾乎都是徽州人,尤其是歙縣人。徽幫茶人,就這樣在杭州自成了一族。

這些異鄉茶人,做伙計的日子長了,有了些積蓄,做老板的也就有了。其中還有做成大老板的,比如開設在羊壩頭忘憂茶莊附近的方正大茶葉店主方冠三,就是徽州人,乾泰昌茶行做學徒出身,后來自己開店,成了杭州茶界佼佼者。從徽州窮鄉僻壤出來的小學徒,到腰纏萬貫的大老板,這部發家史,說起來,也不知有多少故事呢。

吳茶清,卻是和他的同鄉人完全異樣的。在忘憂茶莊,做了數十年掌柜,兼著忘憂樓府的管家,從不歸家,這就叫人奇了。原來杭州一般茶莊,對徽州伙計有這么個規矩,叫“三年兩頭歸,一歸三個月”。去時還可帶足三個月的工錢。像清河坊的翁隆盛茶莊,伙計有時還會帶來同鄉及親戚朋友,老板免費提供食宿,有時甚至長達幾年。老板女大王說:“徽州人從家鄉出來,鍋沒帶,所以飯是要管的,但求職就不管了。”

然而吳茶清卻孑然一身,非但沒有鄉黨聚會,甚至沒有妻兒老小團聚。一年到頭盤在店府中,前前后后,仔細照料,幾乎無懈可擊。杭九齋也曾張羅著想給他娶個老婆,續個香火,被他沉默寡言的臉來回晃了一下,便不敢再提。晚上熄燈前,便對他的媳婦林藕初說:“你看這個吳茶清,究竟是怎么了,莫非得了病,近不得女人?”

林藕初一邊對著鏡子卸她頭上那些首飾,一邊說:“你以為是你,整日介胡鬧,沒病也折騰出病來!沒見人家茶清,煙酒不沾,更別提鴉片!店堂里清清爽爽,伙計吃飯過菜,不準吃鲞,不準吃蔥蒜,顧客進來,香香的一股撲鼻茶氣。我們祖上也曉得‘茶性易染’這一說的,哪里有他防得這般緊……”

“吔吔吔,我舀了一瓢,你倒搬出一大缸水來,那么多的話!我是說他不討老婆是不是有毛病,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什么不吃蔥蒜不吃鲞……”

林藕初摘了首飾,一頭黑發就瀑布般瀉了下來,走到床沿邊坐下,就著燭光,粉面桃紅,對她那躺在床上臉孔鐵青的丈夫說:“我見他每日早上練著八卦拳,夜里院中還操劍習武,不像是有毛病的人。”

“那是。”杭九齋有些悻然,似乎覺得老婆把外人夸得太過分了,便接口說,“人家什么人,長毛手里造過反的,李秀成手下做過將的……”

林藕初一跺腳板,輕聲喝道:“呸!閉嘴!你再敢提‘長毛’這兩個字?”

杭九齋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這話可是泄漏不得的。再說茶莊全靠老板娘和茶清撐著,不得不低頭,但低了頭,又難受,便歪斜著嘴眼說:“到底是救過人家一命的,從此便護著了,怎么也不護著我一點兒?我倒是不明白了,究竟誰是你男人啊?”

一番酸話把林藕初說得柳眉倒掛,星眼怒睜:“杭九齋你說話講不講良心?茶莊是你死活要我接手,打躬作揖要茶清撐面子的!你甩手掌柜一個,十天半個月見不著個人影,難得回來,哈欠連天,還哪里有心思與我……”她想說“親熱”兩個字,到底說不出口咽進肚里,“我嫁過來七八年了,也沒開懷。是誰的毛病?不信你把大煙戒了試試,免得我里外不是人,擔著個斷香火的罪名。嗚嗚……”說著,便哭了起來。

杭九齋一見他這厲害老婆哭鬧起來,知道自己話又說過頭了。自己老婆的心思,他是曉得的,嘴上不說,心里怨他沒用。他卻以為,倒不是自己真的沒用,只是都用到青樓里去了,倒把忘憂樓府只當作了個錢莊和客棧。既然如此,還吃人家什么干醋呢?罷罷罷,不淘這賊氣了,還是哄著女人高興了事,便一口氣吹滅了燈,把自家老婆拉進被窩里,一夜溫存不提。明天一早,還要伸手討錢呢。

林藕初和吳茶清聯手振興杭氏家業的日子,亦是近代中國茶業史上最輝煌的時代。高峰過后,便是深淵般的低谷了。

19世紀下半葉是中國茶葉和英國鴉片相互抗爭的歲月。明清茶事,由鼎盛走向終極,古老、優雅、樂生的山中瑞草,竟是在殖民的狂潮中被世界裹著,又在痛苦中走向近代了。

日薄西山的清廷,為了平衡鴉片侵入的貿易逆差,抵制白銀外流,曾大力推進農業,擴大絲茶出口,并先后與中東、南亞、西歐、東歐、北非、西亞等地區的三十多個國家建立華茶貿易關系,出口創收約占全國各類商品出口總額的一半。

鴉片戰爭又強掣了以手工業謀生的中國各行業的勞作軌跡。簇擁在廣州的從事出口茶葉生意的商人們,套上厚厚的毛衣,或鐵路,或水路,蜿蜒北上,會合于十里洋場的上海灘。

杭州距上海一百九十八公里,浙、皖、閩、贛四省的茶葉,從錢塘江順流而下,于杭州集散。海上商埠,多賴此天時地利。這個極為美麗的城市,便也成為茶行、茶莊和茶商云集的地方。

杭九齋糊里糊涂加入茶漆會館的時代,杭州的茶葉店,數起來,也有三四十家了。稍后出了名的,有拱宸橋吳振泰茶葉店老板——長子吳耀庭,有鬧市羊壩頭方正大店主方冠三兄弟的矮子方仲鰲,有鹽橋大街方福壽、官巷口可大茶葉店主——白臉朱文彬,還有清河坊翁隆盛女店主——女大王翁夫人。

賴此天時地利,忘憂茶莊夾在群雄之中,竟也形成鼎盛的氣候,并欲向高峰做一沖刺了。

可惜了杭九齋竟也是個風花雪月之輩,終日泡在秦樓娃館,會館的事情,多由他的掌柜徽州人吳茶清出面。吳茶清后面,則有杭夫人林藕初支持。有時杭老板芙蓉癮足,在荒唐至極錢財兩空后,也知道回他的忘憂樓府來點個卯。杭夫人林藕初一邊在她的閨中工作臺——花梨雕螭紋翹頭案叮叮當當數她的銀圓,一邊乜斜著眼便問:“杭老板,曉得新近茶漆會館有什么新規定嗎?”

杭老板身心滿足后反而奴顏婢膝,躡手躡腳走過來,兩只黃焦焦的手就摸住林藕初的肩胛,心里卻想,到底是比水晶閣里掛頭牌的小蓮要枯燥寡淡得多了,嘴里卻抹著蜜糖一般地討好說:“我的嫡嫡親的好夫人,見了你男人,還只管數那千人摸萬人揣的銀圓干什么,看把你操心成什么樣了?待我先松上一松你的噴噴香的筋骨……”

話音未落,兩只手早就被林藕初一巴掌拂去,嘴里就罵開了:

“還不閉上你那張騷古董兒臭嘴,你當老娘這里是開窯子的?把你日間對婊子的腔調搬到家里來了!什么嫡嫡親的好夫人?怎么十天半個月照不見個影子?”

“娘子,息怒,息怒,小生這廂賠禮了。”

杭九齋早就熟悉了這套程序,便油鹽不進,波瀾不驚。

“你倒是甩手掌柜做慣了。這么大一爿店,扔給我,自家出去鬼混。我不數這千人摸萬人揣的銀子,誰來數?你有心思數?你數那些千人摸萬人揣的婊子還數不過來呢!”

杭九齋心里有數,只管甜甜蜜蜜重新湊上去,摟住夫人的脖子,左邊親一下,右邊親一下。林藕初便半推半就地罵道:“尋死啊,外面風流還不夠,還有趣到家里來了!”雖如此罵著,聲音卻是一聲比一聲低了。

杭九齋便涎著臉問:“好姐姐,你倒是告訴我,會館有什么新規矩啊?”

“我怎么曉得?不是規定了女人不準管店堂的事嗎?”

“那倒也不是一概而論的,”杭九齋便一臉的認真和崇拜,“古時也有花木蘭,武則天還當皇帝呢。”

杭九齋摸透了林藕初的心思,曉得他的這個老婆喜歡權力,喜歡插手男人做的事情,喜歡由她說了算,還喜歡人家崇拜她。好嘛,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只要你給我銀子上煙館就行。

林藕初果然就有幾分喜悅起來,薄薄的嘴唇便松開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糯牙。

“你竟不知道,新開茶葉店,必須隔開八家店面嗎?”

“這個倒是聽茶清說起過的,我家又不開新店,記這個干什么?”杭九齋就端起了夫人那個瘦削的下巴,癡迷地盯著她的嘴,說,“多日不見你這一口白牙,你且張嘴,讓我瞧瞧。”

林藕初臉紅了起來,卻是氣出來的,恨恨地推開丈夫那雙拈花惹草的手,罵道:“敗家子,我家不開店,人家就不開店了嗎?人家商店都開到我家招牌下了,你還有花花心腸數老婆牙口……”

杭九齋這才清醒過來,驚慌失措地問:“在哪里,我怎么沒瞧見?”

林藕初看她的風流丈夫真的害怕了,松了心弦,說:“等你看見,我們這份人家就好倒灶了。”

杭九齋依舊驚慌,說:“你和茶清商量怎么辦了嗎?從前媽活著的時候,倒是曉得怎么辦的。”

林藕初便不耐煩:“媽呀媽的,忘憂茶莊沒你媽不是照樣做生意,哪里一樣不比她活著的時候市面撐得大?”

“是是是,”杭九齋只管點頭,“只是茶店開到家門口,到底討厭,總得有個好主意才是。”

林藕初這才笑了,驕傲且嬌媚地瞟了丈夫一眼:“看你急得這個樣子!你現在再到門口去看看。”

杭九齋便轉身要往外走,走了幾步,被女人喚住:“冤家,你給我回來!”

杭九齋迷迷瞪瞪地茫然地回過頭來,看著女人。這神情,正是迷倒許多女人的致命所在,林藕初也在劫難逃。少婦的心腸便水一樣柔軟化去了,聲音便也成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仿佛她剛從郊外的三家村抬來做新娘的時候了。

“看你急出這一頭的冷汗。”林藕初用自己的繡花帕子給丈夫細細拭了汗去,又道,“我剛才是嚇你呢!那店鋪是臨安來的人開的,剛入行,不懂得規矩。我差茶清和會館的會長說了,會長發了話,前日便挪開了。”

九齋聽罷此言,一頭坐在床沿上,摸著心口,說:“好姐姐,你怎么如此嚇我?這會兒心還在跳呢。”

林藕初用尖尖手指戳著他腦袋笑著說:“你也太經不起嚇了。這么大個茶莊,幾代經營下來,什么風雨沒有見過?祖宗都如同你一樣,這碗茶葉飯也不用吃,老早陰溝里翻船倒灶了。”

杭九齋握住夫人的手說:“你到我家幾年,不曉得這碗飯的艱辛。你看杭家三代單傳,哪一代不是早早就歸了西!現在是輪到我了。”

“你胡說什么?”唬得林藕初一把蒙住丈夫的嘴。丈夫卻自顧自說,眼中竟掉出淚來:“我這是恨我自己,抽上了大煙,想戒又戒不掉。我是活不長了,心里苦,就到人堆里去撒瘋。姐姐妹妹的一大串圍著我,還不是看中我口袋里的銀子?人家哪里曉得,這銀子,是我家娘子起五更熬半夜撐著臉面由我花的呀!”

說著,抱著林藕初的肩膀,一頭扎在她懷里,嗚嗚咽咽,便哭開了。

那天夜里,小別勝新婚,兩情繾綣,自然是不用說的。杭九齋百無一用之人,對女人卻偏是情有獨鐘,精耕細作,不勝柔情。枕上,林藕初酣暢之余,不忘諄諄教導,無非是杭州茶莊中又有幾家崛起;又有什么新招數;忘憂茶莊又應該有怎樣的套路去對付;明年的茶到哪里去購,到哪里去銷,等等。杭九齋擁在溫柔鄉里,嘴里嗯嗯地應著,枕邊的風這只耳朵吹進那只耳朵吹出,全當夫人白說。最后聽得不耐煩了,索性便拿舌頭堵了女人的嘴。這一招最靈,女人便再也不吭聲了,由那不曉事的男人胡作非為。男人呢,剛才還掉過一大串懺悔的眼淚,此刻一邊手忙腳亂,一邊又不無遺憾地想:到底是深閨里的女人,竟然一點聲響也沒有了,人家水晶閣里掛頭牌的小蓮,可是不會在這種時候甘于寂寞的。這么想著,恍然就以為身處水晶閣,情急欲盛起來。可憐的女人林藕初,哪里曉得這么多的潛意識,閉目承受,兩眼一抹黑,還以為丈夫真正回心轉意了呢。

一大早,林藕初悄悄起了床,看丈夫還酣睡著,便梳洗干凈,吃了一碗蓮子湯,到前廳堂前。每日此時,吳茶清必在此等候。

那一日,吳茶清交代完一應事務之后,卻猶疑不走。林藕初看出,便問:“有什么事就快說,昨兒老板回來了。”

聽杭夫人開了口,吳茶清才說:“正要說老板的事情,夫人聽不聽?”

“說吧,這里也沒有外人。”林藕初心就抖了起來。

“昨日柜臺里少了收進的款子,我細細地問過了,說是老板偷偷拿的,讓伙計見著了。”

林藕初一聽,面孔煞白,站起來又坐下。吳茶清站了一會兒,說:“我走了。”

林藕初揮揮手,自己便也往后園折回去,心里七只貓八只鼠亂竄,急急沖入房內——哪里還有這冤家的影子!

花梨雕螭紋翹頭案上的那堆銀圓,和她的丈夫一樣,無影無蹤。

林藕初呆呆看著床上的綠云紅浪,半晌,號叫了一聲,雙手一用勁,把那床陪嫁的絲綢大紅被面,唰的一聲,扯成了兩半。

林藕初撲向吳茶清懷抱時完全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否則她不會選擇后場這樣一個又大又公開的地方。

她和他跑到后場倉庫里去,原來只是為了查看舊年的茶篩,今年還要添置多少。她并沒有想到她會隔著茶篩的細孔看到那個男人的后背,他們當時正在木架子上一只只抽查翻看著,幾乎沒有說話。這樣的事情本來不必他們躬親,但他們還是躬親了,這就是天意,也就是命。因此林藕初事先沒有預謀,事間沒有羞愧,事后也沒有后悔。這是黃昏的南方,天光曖昧,灰塵干凈地浮在空中;這又是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三十歲的少婦無意間把茶篩豎了起來,便窺見了被篩孔粉碎的月白色的背,伸展,彎曲,不像是長在人身上的;它單獨地存在于茶篩后,又像一把伸彈自如的劍,使人想入非非、膽大妄為。茶篩掉下來了,女人腦子一片空白,猛烈地從后面撲過去,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后腰。這說明女人是杭氏家族的外來人,杭氏家族沒有人具備她的爆發力,這種力度以后會通過血液遺傳下去,雖然此刻她一無所有。男人的腰一下子僵直了,兩只手還搭在木架上,背脊便像篩子一樣細細抖動起來。但男人是不回頭的,咬緊了牙關,把眼睛也閉上了,不回頭。

女人輕聲地吼了起來:“給我一個兒子,我只要你給我一個兒子。”

男人不再發抖了,依舊不回頭,說:“我有過兩個兒子。”

女人心一涼,身體軟了,但沒有松手。

“連他們的媽一起,都叫曾國藩的兵殺了。”

女人這才徹底地松弛了,懶懶地就跪在了男人的腳下,雙手還抱著那雙腿。

小窗開在很高的地方,光線虛虛浮浮地飄送而來,月白色的柔韌的背,化開成模糊一片。

女人的眼淚落了下來,低著頭,后頸上毛茸茸的,露出了細細的發茸。男人愣了,兀然一跺腳說:“我不能給你兒子!”

女人呆坐了很久,空氣黯淡了。她突然跳了起來,狠狠地在男人肩膀上咬了一口,扭頭就走。男人在她就要跨出門檻的剎那,咣當一聲關了門。

他們被一大堆倒了的木架和茶篩埋葬在下面。男人薄薄的鼻翼在激烈地貪婪地顫抖著,他聞到了很濃的茶葉的香味,壓蓋在他們身上的茶篩在激烈的篩抖中滑了下去,而女人那在被情欲裹挾著的暴風驟雨中的呻吟卻升浮了起來。那是一種無法克制的祈禱。男人閉著眼睛,咬住了女人的唇,但也就因而吞下了女人喉口噴來的愿望:兒子……兒子……

他愣了一下,背上冒出了冷汗,空虛和疲乏便泛了上來。

一年以后,林藕初有了過門十多年才生下的唯一的兒子,杭九齋為他取名為逸,字天醉。吃滿月酒的時候,趙岐黃也來了,拱著手祝賀時,杭九齋還說:“我該賀你啊,岐黃兄,兩個月前你不是也添一丁男,怎么也不通個音信?”

趙岐黃說:“我那是老四,比不得你這是個老大,金貴得多了。”

老四姓趙名塵,字寄客,長天醉兩月,小哥倆此刻都還趴在母親的懷抱里呢。

林藕初下床了,抱著孩子坐在天井的玉蘭樹旁,看見吳茶清過來,便把孩子托豎起來。

吳茶清只瞥了這孩子一眼,頭就別開了。

“我有兒子了。”林藕初很滿意,贊嘆自己。

“再過幾年,把忘憂茶樓贖回來吧。”吳茶清回過頭說。

林藕初一愣,眼睛就熱了,把頭埋進孩子的包裹里,孩子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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