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混亂的地界因為打斗變得更難以下腳，四周依舊是灰蒙蒙的像是籠著大霧，只能憑借著偶爾掃過的光亮從能判定人在哪里。

克里斯跟著前邊費力推著廢墟想以此證明自己極其有用的據說是叫方舟的小孩子，時不時用自己撿來的鋼條幫他推一把。

諾亞在希望的血失效之后就死了，以一種可以堪稱神奇的方式化成浮光消失。

這是殘忍，也是憐憫。

方舟親眼看著他的父親變成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燦爛漂亮的光，尚且都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他只覺得好看。他的父親在最后的時間里擁抱他——在此前父親沒有這樣的手臂。

他將他抱起來，親吻他的臉。

“我將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以后或許都只有你一個人。但是沒關系，我永遠都在遠方凝望你。”

“我永遠都愛你。”

他想說話，但是沒有辦法，只能用前肢抱住他。然后他就看見抱著他的人開始潰散成金色的和剛才他身上籠罩著的一樣的光。

但是現在的光要比剛才的好看，剛才的是柔和，現在的是璀璨。

當然方舟并不能形容這些不一樣。

在光徹底離散在這片空茫之間，方舟才記起來要不舍。但他伸出前肢，卻茫然地發現眼前是一只有點胖乎乎的和人類一樣的手。

“這是上帝的寬容。”是神憐世人。

未來不予作答，仍舊沉默。希望蹲下來，和已經恢復人類形態的小孩子平視：“我叫希望，你是方舟對嗎？我們帶你和爸爸回家，可以嗎？”

小孩子茫然地看著她，大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記得父親對眼前這些人的善意——他是指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繞開的時候，父親在努力壓抑自己的脾氣。

于是他蹲下來，本就矮小的身體因為這個動作在廢墟間更是像是看不到。他伸出手，小心地揪住希望的袖子，軟軟地叫了聲。

“嗷。”

克里斯捂著心臟低聲說：“哦我的上帝！”

這是什么人間天使！

小孩子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悄悄地自認為不動聲色地縮在希望身后。

克里斯覺得自己臉上應該寫滿了疑惑。

他不嚇人……吧？

克里斯不確定地想，試圖和小家伙解釋一下他剛才有些像怪老頭兒一樣的行為。

但沒等他說話，方舟又從希望背后探出頭。耀眼柔軟的金色的發絲和這灰茫的空間顯得很格外突兀顯眼。

他還揪著希望的袖子：“要和他走。”

像怕希望不聽，他扯了扯她的袖子：“要和他走。他是救世主。失樂園和烏托邦都會重新開啟，他會帶領所有人找到歸途。”

這話實在不像一個小孩子——尤其是一個在此前并沒有接觸過人類，連一些很普通的詞匯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能說得出來的。

未來盡力放緩語調：“這句話是誰教給你的？”

方舟揪緊希望的袖子，似乎是害怕，他聲音都很小：“是，是先知。”

一個幾乎無處不在無所不知的先知。

克里斯小聲地問候了一下他的上帝，覺得這個先知簡直像是游戲里的bug一樣的存在。

bug就算了，還很有可能拿的是個男主劇本。

著實令人頭禿。

不過未來對此好像沒有什么意外，他忽然翻出一張被蹂躪得幾乎不太怎么看得出原樣的紙。

字跡都模糊不清，但他還是把這玩意兒遞給方舟：“你看得懂嗎——我是指紙上的內容，你看得懂嗎？”

克里斯覺得這個年輕人腦子怕是不太清醒。然后他就聽見方舟軟糯稚嫩地聲音在這片空寂的空間里響起。

“我永遠站在人類的一方，過去現在以及將來。當你們聽到這段話，我必定已經醒來。而我醒來之時，失樂園和烏托邦會再次打開。那一天未來和希望都將會隕落——但那不是死亡。那是新生。”

那一天未來和希望都將會隕落。

但那不是死亡。那是新生。

這一刻仿佛連天地都失聲，風都不肯路過。只留下這樣一句話的余音在整個空間回響。

這樣仿佛昭示著什么的話里包含的信息著實太多，絲毫不夸張的說，如果換作是任何一個心理素質稍微差點的人——不管他是年輕人還是老人，男人還是女人，都只會感受到無邊的絕望與灰暗。

但未來只是在沉默之后收起紙張，希望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異常的情緒。

克里斯忽然想起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