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 陸丹林強于記憶力,朋好甚多,其住址不錄于冊,悉憑記憶。
697 商笙伯嗜越劇成癖,陸丹林卻最不喜觀越劇。
698 陸丹林與人書,字跡殊草,葉玉甫嘗規之,謂其筆姿雅健,若多臨池,必為書家。
699 陸丹林藏葉恭綽書札,凡數百通;余藏丹林書札,亦數百通。
700 某書店,擬以羅癭公、曾剛甫、黃晦聞、梁鼎芬遺詩,匯編《近代嶺南四家詩》,致書陸丹林,征求意見。陸以梁鼎芬為復辟余孽,不應列入,謂可以黃公度或潘蘭史或胡展堂詩代之。書店主持人竟去梁而加入黃、潘、胡三人,改稱《近代嶺南六家詩》。
701 一九一七年,陸丹林以扇面托蔡哲夫代求溫其球繪畫,其球畫《紅樹室圖》。丹林從此始用“紅樹室”為齋名。溫字幼菊,號菊叟,廣東順德人,工山水花卉。
702 譚瓶齋有一聯貽陸丹林:“倔強猶昔,沉吟至今。”
703 徐悲鴻、葉淺予、張正宇、司徒喬、胡亞光,均為陸丹林畫像,但以亞光所作為最肖。
704 劉開渠為陸丹林塑像,費時兩月。
705 郁達夫《毀家詩記》原稿及書札,藏陸丹林處,由錢杏邨之介,歸北京圖書館。丹林又藏徐悲鴻、張大千、高劍父、溥心畬四人合作屏幅,柯紹忞題“四美具”三字于上,捐獻廣東博物館。
706 陸丹林藏二橫幅:一孫中山書“博愛”二字,一蔡元培書“教育救國”四字。
707 陸丹林五十壽辰,張大千寫六尺聯以祝之,聯云:“無憂惟著述,有道即功勛。”集屈大均句,大氣磅礴,見者無不嘆為大手筆。
708 黃秋岳集宋姜白石詞,書贈陸丹林:“幾度拂行軒,籬角黃昏,認郎鸚鵡;何時共漁艇,竹西佳處,呼我盟鷗。”秋岳死于非命,丹林嘆曰:“以文取人,失之秋岳。”
709 陸丹林別署楓園,齋名“紅樹室”,豐子愷取蘇曼殊句繪《滿山紅葉女郎樵圖》,以贈丹林。丹林又藏有潘達微所繪之《紅梅》,達微埋葬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遺骨,亦風義卓絕者。
710 抗戰勝利后,溥心畬來滬,陸丹林邀心畬及吳湖帆、張大千、冒鶴亭宴飲其寓。溥、吳、張三人即席合繪《秋林高士圖》,冒題詩其上云:“南張北溥東吳倩(湖帆悼亡常署吳倩),鼎足聲名世所欽。能令英雄盡入彀,當金惟有陸丹林。”
711 陸丹林晚年生活艱苦,張大千與丹林有深交,在海外輾轉寄贈山水畫一幀,蒼郁有奇致,精品也。丹林付諸裝池,視為瑰寶,后以食無瓶粟,仰屋興嗟,忍痛讓出,不啻李后主揮淚對宮娥也。
712 《逸經》停刊,陸丹林在香港別出《大風》,孔遠之為寫《上海通訊》。孔遠之者,周黎庵之化名。
713 陸丹林任職道路會,隔鄰為滬市公用局局長徐佩璜之私邸。佩璜以局長身份,常到道路會借打電話,往往不打招呼,擅自為之。丹林惡而面斥,佩璜訴諸市長吳鐵城,鐵城不之袒,謂“借打電話,擾人辦公,殊不合理”。此后佩璜不再往打。
714 陸丹林主編《逸經》,曾訪魯迅,魯迅云:“你編的雜志,我已看過,風格確實與眾不同。”
715 葉玉甫刊印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屬其鄉人翁子光與無錫孫伯亮分別校注。陸丹林笑謂孫伯亮曰:“翁子光與尊姓名恰成巧對。”
716 鄭子瑜藏有周作人《論人境廬詩草》原稿,因編撰《人境廬叢考》一書,在新加坡刊行。子瑜以一冊寄贈陸丹林,既而陳景昭又投寄一冊。丹林即以景昭所投轉贈,今尚存“紙帳銅瓶”室。按黃公度之齋名,“人境廬”外,又有“醉六純盦”。
717 徐世章為徐世昌弟,藏有紀曉嵐手撰《四庫提要目錄》原稿。
718 徐世章喜蓄硯,硯必刻銘,刻倩戚叔玉為之。時戚年僅弱冠。
719 胡樸安讀曲,只賞詞采,不解音律。
720 胡樸安告人:“宣紙出于涇縣,涇縣屬于宜城府。”又王禾告人:“湖筆出于善璉鎮,善璉屬于湖州府。”
721 胡樸安蓄長須后,覺甚累贅,剃去;但剃須后,越三四日必須修面一次,覺更費事,乃重蓄如故。
722 胡樸安生平只一裘衣,不畏寒,絕少穿御。
723 胡樸安赴昆山,訪龍洲其墓,未得,有詩云:“不見龍洲墓,空瞻數仞山。”我亦一度往訪,未見,引為遺憾。龍洲,宋詞人劉過也。
724 胡樸安與汪子實(洋)為至交,汪有云:“閩海譚詩,淞濱剪燭,其間共筆墨、數晨昏者,近三載。唱酬之作,積之盈寸。”
725 胡樸安評唐宋詩,謂:“宋詩如八股,難學而易工;唐詩如古文,易學而難工。”
726 胡樸安晚年中風,半身不遂,自署“半邊翁”。
727 胡□平,為胡樸安女,能畫,臨《天臺石梁圖》,許靜仁見而大加稱許,挽媒為其子許誠婦。
728 陳乃文,女詩人,別署蕙漪,齋名“蕙風樓”,從江南劉三為師,因得識蘇曼殊。
729 陳乃文乃胡樸安女弟子,字蕙漪,著《蕙風詩》。
730 陳乃文為胡樸安女弟子,有《冬日雜詩》,其一云:“閑寫丹青墨未干,一簾風露夜光寒。綠窗月上婆娑影,畫譜新添竹數竿。”陳之畫,乃從謝閑鷗學。
731 吳昌碩一字香補,知者不多。
732 有人以吳昌碩所刻“還硯堂”印贈王個簃,王因名其居為“還硯樓”。
733 王個簃之畫桌,乃吳昌碩所貽。
734 吳昌碩初來上海,與張子祥同住一小室,只容二榻及一桌,甚為局促。
735 荀慧生藝名白牡丹,倩吳昌碩寫一齋額“小留香館”。奈昌碩誤寫為“小留云館”,后需重寫一幀。而此“小留云館”額,轉入朱其石手。
736 張祖翼與吳昌碩,皆工書,皆有金石癖,且皆肥碩,又矮而無須,見者咸誤為閹人。
737 民國初年,日本朝倉文夫,為吳昌碩范銅為像,一藏于彼邦,一貽昌碩。昌碩不欲自私,丁仁、吳潛、王震等為筑龕藏于杭州西泠印社,諸宗元撰《缶廬造像記》,書以泐石。
738 吳昌碩不擅作山水,山水畫往往由趙子云代為之。
739 李筠盦以極品田黃凍石二方,倩吳昌碩奏刀,吳刻成不署款,李請加邊跋,吳曰:“如此美材,何忍加以黥玷。”固請之,則于頂角鐫絕小之“老缶”二字。
740 吳昌碩刻印,七十后由徐星洲代刻,八十后由錢瘦鐵、王個簃代刻。
741 吳昌碩喜啖筍,題畫竹云:“客中雖有八珍嘗,那及山家野筍香。”其友沈石友每春輒以常熟名產象筍饋之。象筍者,瑩白似象齒也。
742 吳昌碩愛梅成癖,題畫梅有云:“囊空愧乏買山錢,安得梅邊結茅屋。”又題:“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憶我我憶梅。”
743 梁溪吳觀岱齋名“觚廬”,吳昌碩卻名其齋為“削觚廬”,實則不與觀岱敵對也。
744 天臺山農晚年學畫菊,苦其不似,請教于吳昌碩。昌碩云:“畫菊何必似菊,即鮮鮮艷艷之真菊,能值幾何!”
745 吳昌碩嘗對人說:“人家說我善于作畫,其實我的書法比畫好;人家說我擅長書法,其實我的金石更勝過書法。”
746 吳昌碩畫梅,將花放大;高欣木畫梅,將花縮小
747 翁松禪日記中,曾一提吳昌碩,如云:“江蘇試用知縣吳俊卿送詩并印譜,似不俗。”按昌碩早年字俊卿,有時作吳俊。
748 吳昌碩早年刻印,一度署名劍侯。
749 杭州西泠印社,有吳昌碩銅像,乃日本雕塑家朝倉文夫所制贈。昌碩作《西泠印社圖》,題有一詩云:“柏堂西崦數弓苔,小閣凌虛印社開。記得碧桃花發處,白云如水浸蓬萊。”
750 陶冷月善畫梅,吳昌碩見之,以己所鐫之“明月前身”印章贈之。
751 吳昌碩稱楊藐翁作草隸,海內獨步。
752 吳昌碩有一指無甲,乃刻印時指被刀創,流血太多,及指愈而甲不茁。
753 吳昌碩甚謙抑,作詩常倩況蕙風潤色,致函稱蕙風為“吾師”。
754 江潛之云龍,官京師,狷介甚,吳昌碩贈詩云:“千金不受一金受,無怪人呼野翰林。”
755 陳蒙安藏鄭叔問手寫筆記二冊,內有一則,涉及吳昌碩刻印,謂:“往見老鐵刻一石罷,輒持向敗革上著意磨擦,以取古致,或故意琢破之,終乏天趣,亦石之一厄。”
756 吳昌碩喜畫牡丹及水仙,且常綴以一石,自謂:“畫牡丹易俗,畫水仙易瑣碎,只有加上石頭,才能免去這兩種弊病。”
757 吳昌碩所治印,往往由方仰之、徐星洲、方節庵及吳藏龕代刻。
758 吳昌碩卜居滬北山西路吉慶里,附近居民均不知昌碩為誰,及梅蘭芳往訪,始知為書畫大家。
759 諸宗元與吳昌碩友善,得昌碩刻印及書畫,幾可充篋。
760 日本人有名字甚雅者,如水野疏梅,與吳昌碩友善。
761 為吳昌碩畫像者,為王一亭、王復生、王竹人、任伯年,且有自畫像。
762 王一亭為吳昌碩畫小像,寥寥數筆,神情畢肖。
763 吳昌碩喜昆劇,八十歲時,某晨猶自提袍角,手執木矛,教兒輩作戲劇架式。
764 錢瘦鐵夫人韓秀,從吳昌碩學書,昌碩為之取字步伊,勵其學習伊秉綬也。
765 王一亭與吳昌碩交誼甚厚,昌碩欲觀劇,致電一亭,一亭駕車往迓,陪同前去劇場,劇終,送昌碩回家。
766 劉海粟游虞山,訪墨井遺跡,繪言子墓,出示吳昌碩,吳稱其“一點不落套”,為題二句:“吳中文學傳千古,海色天光拜墓門。”
767 某書畫商,以吳昌碩畫梅一幅出售,購者倩昌碩辨真偽。昌碩披閱之余,即斷為真品。時況蕙風在旁,曰:“此畫寫安吉為安杏,烏得為真!”昌碩笑曰:“我老矣,錯寫時有之。”既而購者持畫去,乃語蕙風曰:“明知非我所作,姑不說穿。如此書畫商可以賺錢度日,于彼有益,與我無損,何必認真!”
768 吳昌碩好吸鼻煙,蓄煙壺百余具,玉石晶瓷,方圓大小,各不相同。昌碩摩挲把玩,愛不釋手,且將所藏者,一一攝影。
769 吳昌碩幼時,適逢洪楊之役,避難他方,以樹皮樹葉果腹,嘗謂人曰:“樹皮樹葉,榆較適口,非他樹可及。青草有細芒,不堪下咽。”
770 吳昌碩早年有一別署香圃。
771 吳昌碩早年,刻印學吳讓之,篆書學楊沂孫,行楷學黃小松。
772 吳昌碩早年,客吳大澂家,喜以刀亂刻,幾椅刻石鼓磚文,大澂不樂。不久,昌碩離去,赴大通,為朱子涵鹽署中幕僚。
773 吳昌碩早年寓蘇候補,日至觀前街某茶館品茗,館中春聯及賬冊封面,皆昌碩手書。
774 吳昌碩藏有赤烏殘磚一,甚寶貴,乃沈公瑾所贈。
775 吳昌碩治印,一次,曾于石章上刻邊款云:“老蒼臂恙雖劇,刻罷自視,尚得遒勁之致。”
776 吳昌碩謂:“附庸風雅,世咸譏之,實則風雅不可不有附庸,否則風雅之流,難免餓死。”
777 吳昌碩喜進杏仁酪,戚友紛紛饋之。
778 沈裴廬從張子開廣文學書,子開惟工真行,裴廬于四體書則無所不工。吳昌碩見其篆書,大為稱賞,且示其子東邁曰:“此合肥沈裴廬所書也。年未三十,而下筆遒勁若此,異日所造,何可量耶!”昌碩曾作一詩贈裴廬以勵之。
779 劉蔥石有一白文印“開元鄉南山村劉蔥石鑒賞記”,鈐于所藏書畫上,出吳昌碩手刻。
780 昊昌碩次子藏龕,亦擅畫,先昌碩死,家人隱瞞之,故昌碩始終未知。
781 吳昌碩追悼會,挽聯一百四十余,李拔可、諸宗元推許方藥雨一聯為最能表達吳之生平。聯云:“純乎金石氣,發于筆墨間,得之者生,學之者死;相對輒忘言,久別又相憶,人重其畫,我重其人。”而費龍丁、趙云壑、汪英賓等,則謂方聯皮里陽秋,立論失體。
782 浙江菱湖施姓,為吳昌碩之岳家,檢出昌碩手寫之詩稿及親拓之印譜,甚為希珍,后歸公家保存。
783 商笙伯擅畫花卉,謹守法度,一筆不茍。吳昌碩謂之曰:“爾是三考出身,我乃野狐禪也。”
784 嵊縣畫家之克享高壽者為商笙伯,名言志,號安廬。中年作品師法青藤、白陽、八大、石濤;五十后,受趙之謙、任伯年影響,趨向寫意;花甲后,又轉作工筆花卉。我嘗訪諸滬西念吾新村,畫案出于特制,較尋常為高,蓋彼喜立地揮灑,不設座椅,終年九十有四。張鳴珂《談藝瑣錄》,所談皆過去人物,笙伯卻列入其中,時笙伯尚健在也。
785 秦伯未好飲酒,自敘平生所結之酒社,有滄社、真社、醒社、壺社、弦社、不社、平社、未名社、瓦當齋、山人集、碧壺小集。
786 秦伯未、顧佛影等組織弦社,每月上弦初八日、下弦廿三日為宴敘之期。
787 秦伯未為名岐黃家,又擅繪事,取法趙子謙,故號謙齋。
788 沈商耆,江蘇青浦人,精音樂,工草書,熟讀《漢書·藝文志》,任江蘇省立第二師范課。某次,在《時報》上發表《民國法制芻言》,時蔡元培任教育部部長,見而稱賞,由時報館轉致一函,招為教育部僉事。
789 沈商耆喪妻,服素三年。
790 毛子堅為滬上名紳,居城中四牌樓,夏屋渠渠,生計裕如。當時楊東山、馮超然,均館于彼家,且為之鑒別書畫。超然有煙霞癖,夜深人靜,始展紙揮毫,庭中蓄一黃背巨龜,家人戲稱之為“黃先生”。“黃先生”往往越檻入室,格格作聲,方弗來為超然解寂者,超然認為空谷足音,畫興為之飆舉。
791 辛亥革命,上海大南門火鐘樓鳴十三下為起義信號,敲鐘者乃毛子堅。
792 海上名人,有毛子堅,又有毛子佩,不知者,以為昆仲也,實則兩人絕不相關。子堅為鳴社詩人,與我為同社,家道豐贍,馮超然、楊東山曾館其家。辛亥革命,上海起義,鳴火鐘以為號,子堅冒險為鳴鐘者。彼食量殊宏,每進點肴,例必雙份,若僅一碟一碗,謂為老虎吃蒼蠅,不夠一嚼。毛子佩則報界前輩,主辦《鐵報》,為小型報中之錚錚者,晚應聘文史館,與我為同館。一九八九年冬,患癌遽卒。
793 樊樊山最嗜北京馬乳蒲桃,且以入詩。
794 樊樊山喜閩中鳳翔酒,以“圣人酒”名之。
795 樊樊山謂蘭亭詩無一佳者。
796 樊樊山與易實甫齊名,詩均喜用典。樊常用生典,易則用熟典,各極其妙。
797 樊樊山在江寧布政使任內,有候補老巡檢,久無差缺,上呈求進學堂,樊批一詩云:“六十衰翁進學堂,此生堪笑亦堪傷。禁煙所里須差遣,掛個名兒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