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十一
- 群山之外
- 多瑙河畔
- 6687字
- 2020-03-07 14:54:08
當千栩琳重重地摔在松軟的草地上時,他就知道:傳送成功了。
由于完全沒有防備,他和洛彌婭在傳送的時候還保持著縮在毯子里的姿勢。而他似乎是從五米高的地方掉下來的,摔在地上的時候他蜷曲的雙腿還沒來得及打開,落地瞬間的沖擊力讓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千栩琳的衣服上還殘留著梵爾洛奇亞山脈的冰雪,手里拿著毯子,身體內深入骨髓的寒冷也還未消退。空氣中充滿了森林中才有的溫暖,細密的草葉從他身上輕輕拂過弄得他有些刺癢,而頭頂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不一會就產生了灼燒感。吹在他身上的暖風中夾雜著一股樹葉被揉碎散發的芬芳,他躺在地上,讓視野周圍的草葉襯托著藍天,發現天空離自己的距離似乎比他在神殿時遠了一點——也許是海拔的問題,但他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覺。
自己現在在哪?洛彌婭、道奇和他們的馬又在哪?
千栩琳慢慢撐起身體,環顧一周。
在他身邊是一片綠油油的高草地,那些草剛好夠淹沒他的小腿——自己似乎被傳送到了一個草原上,但他放眼望去,卻并沒有看到明顯的地勢起伏,一望無際的碧綠中也看不到什么別的顏色。而在他視線的盡頭,是一條連綿的、起伏的山脈:那就是把他與世隔絕了七千多年的梵爾洛奇亞山脈,現在那條山脈已經離自己很遠了,他猜自己至少跨越了大半個世界。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想讓凍僵的身體緩一緩,卻雙腿一軟摔倒在地上:他的體力似乎全部被抽走了。
這是傳送的副作用嗎?如果是這樣,那也太糟糕了……但眼前又比這更糟的:他找不到其他人了。
千栩琳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正如洛彌婭在湖邊的森林中對他說的:沒有洛彌婭,他可能連獨自返回神殿的能力都沒有,但現在他被傳送到了一片不知名的地方,自己身邊既沒有辯識方向的標識物,正對在他頭頂上方的太陽也幫不了他的忙——也就是說,他現在孤身一人,而且還迷路了。
千栩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太妙。
他回憶起織凌羽洛的話:他們被傳送到了西部平原的東南方,這里人口稠密,還有帝國的哨站……也就是說他現在在外國的領土上,而帝國則在他的北方。至于那個哨站到底在哪,也許只有織凌羽洛和道奇知道了——但現在他們都不在千栩琳身邊。
“洛彌婭——道奇——你們在哪?”千栩琳大聲呼喊。但翻滾的草浪很快就把他的聲音吞噬得一干二凈了。
千栩琳呆呆地站在草地上,看著滿世界翻卷的草浪,心里拿不定注意。在自己眼前只有單調的兩種顏色:綠色和藍色,這兩種顏色在地平線盡頭毫無違和感地融為一體,而他的視線則在太陽的暴曬下糊成一團。剛經歷過梵爾洛奇亞山脈的嚴寒的他現在又不得不忍受這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的酷暑,極端的冷熱交替讓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地獄。
沒過多久,他背上已經大汗淋漓了。他把袍子解開,把編成辮子的頭發從領子里扯出來,索性解開捆扎頭發的發帶,讓那條黑色的小瀑布順著脖子傾瀉而下。雖然身上的燥熱暫時緩解了,但站在這里終究不是問題,他得嘗試找到其他人,或找到一條溪流帶他前往有人煙的地方。
“洛彌婭——道奇——你們在哪——”
千栩琳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往前走去——雖然他意識到這會白白消耗他的體力。
他又跌跌撞撞地在草地里走了一陣。漸漸的,他感到太陽正在逐漸剝奪他身體里的水分。雖然被傳送抽走的體力在不斷恢復,但他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腳底像著火了一般滾燙。他脫掉了袍子和涼鞋,把衣服蓋在頭頂上擋住太陽,只穿著裹裙在草叢中前進,每走一步都把腳趾深深埋進土里,讓清涼的泥土從腳趾縫間穿過,窮盡視野的極限來尋找在單調的草地上的某些值得他引起注意的東西。
不知走了多久,就當他以為自己要虛脫時,他突然看見了希望——在不遠處,有一片草地被壓倒了,里面隱隱約約是一個黑色物體。
他連忙加快步伐沖了過去。等他走近,發現那竟然是他的馬:吉姆。吉姆正側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到他后,吉姆抬了抬脖子想站起來,但它隨即又無力地癱在地上——顯然吉姆也沒了力氣,但它身上的水壺卻救了千栩琳一命。千栩琳拿起水壺大口喝了起來,喝得酣暢淋漓、汗如雨下,他從未感到水是如此甘甜可口。直到千栩琳把水壺里的水喝得底朝天,他才從虛脫的邊緣緩了過來。他無力地趴在吉姆身上,像吉姆那樣大口呼吸著灼熱的空氣。
他沒想到織凌羽洛信誓旦旦保證的傳送矩陣會是這個鬼樣子……看來這個傳送矩陣的誤差有點大,說不定是把人隨機傳送到另一處傳送矩陣的任意地方,但如果像織凌羽洛說的:這個傳送矩陣可以覆蓋整個博羅加里峰,那他看可能得花點時間才能找到其他人了。
不過說來倒也奇怪,他這個一向養尊處優的祭司第一次離開神殿,從把他封閉了七千多年的梵爾洛奇亞山脈中走出來,現在他有一種沖破牢籠的自由感覺——當然他并沒有進過牢籠,但說不定洛彌婭知道這種感覺。自由……解脫……千栩琳腦海中浮現出這些對他來說很陌生的詞。身為祭司,他應該想這些嗎?但他以前也根本不會想到這些。他從以前麻木的生活中解脫出來,現在有了這些想法,他倒覺得慶幸。
“……千栩琳……道奇……”一絲隱約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到他耳朵里。
千栩琳驚坐起來。
他連忙起身,瞇起眼睛搜索著草浪,終于在離他很遠處發現了那個正上下躍動的白點:那是洛彌婭,她只身一人。
看到千栩琳,洛彌婭飛快地向他跑了過來。千栩琳則連忙穿上衣服——這多少讓他顯得體面些,因為在他和洛彌婭生活的幾千年里,除了沐浴和更衣,洛彌婭很少見他赤裸著身體。
洛彌婭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她一看到千栩琳,立馬激動地向他撲來,幾乎把他撲倒在地。洛彌婭跪在他腳邊,聲音里帶著哭腔:
“祭司大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千栩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面對洛彌婭如此真切地流露出的感情,他又有點不好意思說出洛責備洛彌婭的話。但看到洛彌婭身上的袍子像浸了水一樣貼在她身上,他連忙蹲下來,幫洛彌婭解開她的頭發,又拿起吉姆身上帶著的另一個水壺遞給洛彌婭。
“……祭司大人,你喝了嗎?”接過水壺的洛彌婭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先像他一樣喝個痛快——這讓千栩琳心里的什么東西猛地“咯噔”的響了一聲。
“我喝過了,洛彌婭。”千栩琳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
洛彌婭這才端起水壺大口地喝了起來,喝得像千栩琳一樣酣暢淋漓。
“祭司大人,這匹馬沒大礙,也許過一陣就能站起來了……道奇呢?剩下兩匹馬呢?”喝完水后,洛彌婭檢查了一下吉姆的身體,問道。
千栩琳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被傳送到這里的某個地方了……”
一聲刺耳的撕扯布料的聲音——在他旁邊,洛彌婭撕開了身上的袍子,把袍子撕成幾道很長的布條。看到千栩琳投來的好奇的目光,洛彌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祭司大人,可不可以請你先轉過去?”
千栩琳照辦了。當他再轉過身時,洛彌婭已經把布條纏繞在胸前充當臨時的抹胸了,露出光潔如玉的皮膚和身上閃耀奪目的金飾——她一向沒有穿內衣的習慣,這在神殿里倒也無妨,但在神殿之外的地方未免有點讓人難以接受。而洛彌婭身為助祭,和身為祭司的千栩琳一樣——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完美,以至于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凡人能和他們比擬。用千栩琳曾經服侍的祭司魯伊特的話來說,就是:祭司的身體是神明親自修飾過的,是世間最完美、最純潔、最神圣的象征;但如果在神殿之外展示自己的身體,難免就會給自己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
“抱歉,祭司大人,我覺得還是脫了上衣涼快一些。”看到吃驚地瞪大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千栩琳,洛彌婭尷尬地笑了笑,“這應該不違反禮節和習俗吧?”
“我不知道。”千栩琳如實說,“我不清楚助祭能不能在神殿之外的地方露出太多的身體,但對祭司來說……并不能。”
洛彌婭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種淡淡的、從內心深處迸發的、自然的淺笑。
“祭司大人,保守點沒有錯,但要注意場合。”洛彌婭笑著說。
千栩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彌婭……”千栩琳喃喃地說,他臉上寫滿了難以抑制的震驚。“你不一直是個……很保守的人嗎?”
洛彌婭看著千栩琳臉上的表情,這次開心地笑出了聲。她咯咯地笑著,一只手捂著笑得生疼的肚子,一只手扶在千栩琳肩上。在千栩琳的印象中,似乎她很久都沒有如此開懷地笑過了。
“祭司大人,”她最終忍住了笑意,此時她眼角已經笑出了眼淚。“抱歉,祭司大人……我有點失態了……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個非常保守的人,但是你不覺得那只應該是在梵爾洛奇亞山脈之內嗎?”
“但是你是一個助祭,洛彌婭!”千栩琳忍不住說,“離開了梵爾洛奇亞山脈也不意味著你可以做與你身份不相符的事情!”
“哎呦,祭司大人,誰說我不是呢?我許下誓言要永遠做你的助祭——但這和我離開梵爾洛奇亞山脈又有什么關系呢?你說得對,祭司大人,我是你的助祭,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梵爾洛奇亞山脈,帶給我們的除了被壓抑的情感和被歲月磨礪的天性,還剩下了什么呢?”
“對不起,洛彌婭,我還是不太明白……”千栩琳的腦子被洛彌婭完全攪成一團了。前一秒還羞澀地請自己轉過身的洛彌婭,轉眼間就把他心中累積了上千年的形象擊得粉碎。他腦子里的什么東西轟然倒塌了,他下意識地咬了咬舌尖,疼痛卻告訴他現在在他身邊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哎,祭司大人,要我說,離開了神殿——離開了梵爾洛奇亞山脈,我就覺得我們已經沖破了那層把我們束縛了上千年的牢籠。這不是對我們的身份而言,而是對我們的心靈而言!而這個草原,難道不正是我們解放自己心靈的凈土嗎?”
千栩琳好像稍微明白了一點什么,但這種感覺卻描述不出來。
“但是……神明希望我們這么做嗎?”千栩琳緩緩開口問到。
洛彌婭嘆了口氣。她想了想,道:
“祭司大人,這幾天來,我注意到了你身上發生的變化。自從那天晚上,你告訴我你做了個夢后,你對我似乎一下子變得……有溫度了。”
洛彌婭說著用試探的目光抬頭看了一眼千栩琳。千栩琳有點吃驚,但他吃驚的不是洛彌婭說出這句從未說過的話,而是他沒想到洛彌婭竟然注意到了他的變化。在洛彌婭那雙有穿透力的眼睛的審視下,千栩琳的臉不自覺地紅了。
“我以為你不會想這么多,洛彌婭。”
“祭司大人,我不是一塊木頭,你對我的感情變化我是能感覺到的!”洛彌婭顯然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皺起眉頭,嗔怪著說,“祭司大人,如果我現在還是十八歲的話當然不會考慮這些——我們雖然超越了時間,但時間卻通過一種無形方式對我們產生了影響,而這種影響就表現在你我的情感上!”
千栩琳看著面前有點慍怒的洛彌婭,驚詫之余卻不得不承認洛彌婭的話有道理。
沒錯,他們跨越了時間,再長的時間也無法使他們的身體造成任何改變,但他卻忽視了在這幾千年間他們逐漸成熟的內心。
不知從何時起,千栩琳心中開始有了一絲煩惱,他開始思考除了祭祀之外的事情。在他來到梵爾洛奇亞山脈的前幾年——也許是前幾百年里,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希澤圣域。但在之后的數千年中,他的情感和思緒逐漸消失了。在那座與世隔絕的神殿中,千栩琳和洛彌婭失去了太多在他們看來很無關緊要的事,但現在回想起來千栩琳卻意識到他差一點就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永遠的留在了梵爾洛奇亞山脈。
平常看起來單純木訥的洛彌婭現在終于爆發出了她最純正的情感,這點很出乎千栩琳的意料。但他仔細想了想卻發現這不是空穴來風:自從那天晚上——那個洛彌婭闖進道奇的房間逼著道奇發誓的晚上——洛彌婭心中那些差點就永遠失去的東西在那天就被重新喚醒了。
想到這里,千栩琳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愚蠢和遲鈍。他一直覺得洛彌婭和自己一樣,但卻不知道在洛彌婭早就在他之前從夢中醒悟。想到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這是慶幸的笑,是劫后余生的笑,是對自己終于沖出牢籠、打破時間的封鎖、戰勝了神明給他設置的最后一道桎梏的酣暢淋漓的笑。
“你說得對,洛彌婭。”千栩琳緩緩開口說。“這片草原,就是我們解放心靈的凈土。”
“祭司大人……”洛彌婭激動地開口,但被千栩琳打住:
“洛彌婭,叫我的名字。”
洛彌婭愣住了。
“你說什么,祭司大人?”
“叫我的名字,別再叫我祭司大人了。”千栩琳口氣輕快地說,被愣在原地、表情詫異的洛彌婭逗笑了。
洛彌婭躊躇著打算開口,但她的聲音似乎一直噎在嗓子里,一直沒法從嘴里迸發出來。她保持了這個動作幾秒鐘,從她臉上決絕的表情看她又進行了無數次嘗試,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扭過臉去。
“對不起,祭司大人,我……做不到。”
“叫我千栩琳,洛彌婭。今天你若不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和你沒完。”
洛彌婭咬了咬牙,她深吸一口氣,又鼓起勇氣準備開口。這次她急得漲紅了臉,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千……栩……琳……”
洛彌婭長出一口氣,她的臉已經憋得通紅。但當她看到千栩琳戲謔的表情,氣急敗壞地嘟起嘴,轉過身去不讓千栩琳看到自己的窘態。
“你一定是在拿我找樂子,祭——我是說,千……千栩琳。”
千栩琳從沒覺得洛彌婭是如此可愛。說實話,在此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他都沒有覺得洛彌婭竟是如此惹人喜歡。
道奇說的沒錯——洛彌婭不僅僅是如此關心自己,她善良、純潔、真摯、誠實,不管在哪里她都把千栩琳做為她世界的全部——這本身就是一種值得自豪和炫耀的事情。
他忍不住緊緊抱起洛彌婭,洛彌婭也抱住他的肩膀。二人跪在草原上無言地緊緊相擁,千栩琳仔細地嗅著洛彌婭淡淡的體香,奮力伸展手指感受洛彌婭細膩的皮膚和皮膚下奔流的熱血。他們都沒有說話,因為言語已經無法表達他們心中的情感,在這種壓抑了幾千年的情感噴薄而出時,再華麗的文字都顯得蒼白無力,再優美的詩篇也無法描述他們心中的喜悅之情。他們肌膚相貼地相互感受著對方,用這種最原始、最不用言表也是最真實深切的方式來傳遞自己向對方傾注的感情。
他們曾經在黑暗中手牽手摸索著尋找光明,現在他們終于沐浴在陽光下,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突然溢出的情感。在這種海量的情感的突然沖擊下,千栩琳和洛彌婭都不由自主地流淚了,他們哭得稀里嘩啦,把對方身上弄得一塌糊涂。但他們隨即破涕為笑,像兩個癡傻的瘋子一樣又哭又笑,淚水流到嘴里,咸得真切,咸得踏實。
洛彌婭輕輕撕扯著千栩琳的袍子。內心早已燥熱的千栩琳剛想把衣服從頭到腳脫下,但卻突然只聽到身后傳來一連串唏噓和咂嘴聲:
“嘖嘖嘖嘖嘖……”
是道奇。是總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的道奇。
就在剛剛,道奇正扛著步槍,手里牽著兩匹馬,在草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著,搜尋千栩琳和洛彌婭的蹤跡。然而,就當他撥開面前的草叢,卻突然看到千栩琳和洛彌婭跪在地上,幾乎赤裸著上身的洛彌婭抱著千栩琳,千栩琳則在手忙腳亂地脫衣服……那場面,讓千栩琳和道奇都終身難忘。
洛彌婭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不好意思,祭司大人,助祭大人,我來的不是時候嗎?看樣子我好像打擾了你們——”
“道奇!”洛彌婭從地上站起來,抖掉裹裙上的泥土,不由分說地向道奇沖過去,把道奇也緊緊抱在懷中。
道奇為洛彌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了,準確地說,是嚇壞了。他手里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瞪大眼睛、僵直身體杵在原地。
千栩琳看著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的道奇,他忍俊不禁——他知道洛彌婭在做什么:和他不同,剛剛走出梵爾洛奇亞山脈的枷鎖的洛彌婭終于可以不加掩飾地釋放內心最質樸的情感,現在她囤積了上千年的感情正無處釋放,只能通過這種真摯單純的方式來釋放自己。
但不知情的道奇卻被這反常的舉動嚇得不清。他連連后退,想伸手推開洛彌婭但又不敢下手——就好像洛彌婭裸露的皮膚會燙著他的手一般,他兩只手舉在空中無所適從,身體本能地后仰,幾乎快要翻過去。
“助祭大人,請你冷靜一點……助祭大人,助祭大人!”
道奇終于擺脫了洛彌婭的擁抱。他丟了魂一樣連滾帶爬地后退著,狼狽地遠離洛彌婭。
“助祭大人,您……您這是……”逃到十米之外的道奇心有余悸地指著洛彌婭道,他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似的。“您……這是怎么回事?”
“好了,洛彌婭,我想你嚇著道奇先生了。”千栩琳湊在她耳邊說。
洛彌婭這才對道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呀,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喂,洛彌婭!你滿腦子怎么都是這種想法?你要么是擔心再也見不到我,又擔心再也見不到道奇……”
“抱歉,祭司大人,我只是……有點激動。”
“嗯?”
“哦,哦,我是說……千…千栩琳……”
洛彌婭說出千栩琳的名字時還是有點不習慣,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生硬了。
道奇依然滿臉震驚地呆坐在地上。他看著眼前與他印象中判若兩人的千栩琳和洛彌婭,竟愣是沒能用打顫的胳膊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
過了好一陣,道奇才緩過神。他在地上爬行著摸到步槍,用槍托撐著地讓自己站起來,遠遠地繞過洛彌婭去牽正低頭吃草的馬。
看到道奇滑稽的樣子,洛彌婭和千栩琳不由得相視一笑。
“……祭司大人,助祭大人,”道奇牽著馬小心翼翼地向他們靠近,誠惶誠恐地說。“恕我剛才無禮打擾了你們,但助祭大人的這份厚禮……我實在承受不起。”
“得了吧,道奇,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洛彌婭笑了笑,輕輕踢了一腳道奇。“趕緊起來,檢查一下東西還在不在馬上,然后帶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道奇連忙照辦了。洛彌婭捂住嘴微笑著看了一眼千栩琳,順手在千栩琳的長發上捋了一把。千栩琳扭頭的瞬間他的目光剛好與洛彌婭相接,在洛彌婭的眼里,不僅有與往常一樣的澄澈和平靜,還看到了一種獨特的、混合了安全感和滿足感的特殊情感。
千栩琳想起了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