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對織凌羽洛帶的路很不放心,道奇一直在嘗試記住回去的路。但隨著他們逐漸在森林中深入,道奇隨即意識到這種做法是毫無意義的,索性牽著馬低頭猛走。
一路上,雖然道奇和織凌羽洛都沒說話,但千栩琳明顯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了一些——道奇離織凌羽洛的距離不再像之前那么遠了。而當他們腳下的地面從松軟的林地變成崎嶇的巖石時,道奇甚至主動要求織凌羽洛騎上他的馬。
“騎上來吧,省的你走斷腿。”道奇語氣刻毒地說。
雖然道奇的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千栩琳知道他只是嘴上不饒人。當織凌羽洛跨上他的馬時,他甚至還主動扶了織凌羽洛一把。
“你呢?”織凌羽洛問到。“你不騎馬嗎?”
“禁衛軍的士兵們早就磨練出了一雙鐵腿。”道奇說著狠狠跺了跺地,驕傲地說。“我們可以在一夜之間步行穿過梵爾洛奇亞山脈的博羅加里峰——那是阻隔帝國和北海共和國的天然屏障。三十年前我們在那里發動了一次奇襲,把那些雜碎打的可是落花流水。”
“你還真是禁衛軍的?”織凌羽洛道,他平淡的口氣中不乏驚奇。“我以為帝國禁衛軍只在首都活動。”
“我是帝國外交官。”道奇說。“帝國的外交官有一半都是從禁衛軍中選拔出來的,而帝國的外交大臣則是老禁衛軍出身的一名元帥。”
“就你這樣的人還搞外交?我大概猜到為什么冬日帝國總是和周圍的國家打個不停了。”織凌羽洛學著道奇的語氣嘲諷他,但千栩琳聽出織凌羽洛的話中并沒有太多的惡意。
“帝國周圍的國家沒有一個是帝國的對手。”道奇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除了那個只會龜縮在沿海地區和海洋里的北海共和國外,其它國家和獨立城邦沒有一個能與帝國抗衡。”
“我覺得那些國家肯定不會這樣想。”
“哈,當然了,他們總是擅長自我欺騙;但當帝國的艦隊出現在他們頭頂上時他們剩下的也就只有求饒的勇氣了。”
“艦隊?巧了,我一直以為帝國的艦隊在與北海共和國的戰爭中全部被摧毀了。”
“你在開什么玩笑?帝國的艦隊在大陸上所向披靡!”道奇仿佛受了冒犯。“而那個北海共和國,也遲早要劃入帝國版圖。”
“你好像忽略了五十年前你們在博羅加里峰吃的敗仗吧?那場戰爭我可是全程都坐在博羅加里峰對面的山頭上看。”
道奇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們的指揮沒有任何問題,是敵人布置的防線過于巧妙……我雖然沒有參加那場戰役,但我對那場戰役很有想法——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在想當時怎么沒把你這個礙事的神使從山上轟下來!”
現在輪到織凌羽洛不屑一顧了。
“呵,就算你們一支艦隊向我發起攻擊我也不在乎,你們的艦炮精度還沒有弓箭高。”
“錯!如果我是艦隊司令就會下令把博羅加里峰轟個一干二凈——尤其是你所在的那座山。”
“你干脆把梵爾洛奇亞山脈都炸掉吧,剛好讓千栩琳也有機會見見外面的世界。”織凌羽洛滿不在乎地說。
千栩琳心里納悶:怎么就扯上我了?
“瞧啊,祭司大人,您的上級在拿您開涮了。”道奇用挑釁般的語氣說。
“他的上級?”織凌羽洛有點奇怪。“你怎么認定我是千栩琳的上級?這是哪來的說法!”
千栩琳連忙咳嗽幾聲,打斷了道奇和織凌羽洛的爭辯。
“唔,是這樣的……”見事態的發展有點偏離主題,千栩琳只得尷尬地開口。“我之前跟道奇先生說我只是覺得……神使也許比祭司的地位高一些……”
道奇聳聳肩。
道奇為了吹牛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千栩琳暗想。我真該提防他一點,省的給我們惹來麻煩。
但聽到千栩琳的話,織凌羽洛卻哈哈大笑:
“哈哈,千栩琳啊,祭司和神使本來就沒有什么可比性啊!在神使出現的時候祭司基本都消失了,而促成神使出現的主要原因就是獵神者日益猖獗的攻擊活動。”
他頓了頓,繼續說:
“不過,如果你非要比個高低來的話,我倒覺得祭司的地位應該在神使之上——神使是被賦予了永恒生命的凡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幫神明從世間把獵神者全部清除出去……換句話說,如果神使出現的時候祭司還在,那神使應該服從于祭司的命令,畢竟祭司才是世間離神明最近的人。”
千栩琳聽完織凌羽洛的話尷尬地嘆了口氣。
他并不想比個高低,他覺得這樣會讓自己本來神圣虔誠的工作變得世俗和功利。
在近百年內,來他的神殿造訪他的人形形色色,在那些議員和政客身上雖然有一貫的傲氣——這是他們這一類人常見的表現,但他們無一不是虔誠地跪在千栩琳和洛彌婭面前,聆聽他和洛彌婭的祝福與開導。這讓千栩琳覺得自己的身份是獨立于凡人之外的,而對他來說,自己的身份確實與世間的其他職業沒有半點聯系,自然也沒有可比性。
“好吧,既然這樣的話……”千栩琳感到自己的地位似乎突然又高了一點,這讓一向習慣忽視地位和身份的他有點不適應。“……織凌羽洛說得對,這確實沒有可比性,也沒有必要拿來比……”
洛彌婭在這時也小聲地表示了贊同。
“你休息好了?”千栩琳聽見洛彌婭的聲音連忙轉頭看去。
洛彌婭半趴在鞍子上點了點頭。雖然她臉上依舊是一幅疲憊的樣子,但氣色明顯比之前恢復了不少。幾人說話的時候,她正小心地解開手心中浸透了鮮血的布條,一邊沾了些水擦著手心的血跡。
“祭司大人……我手上的傷口是道奇幫我包扎的嗎?”
“沒錯,你昏過去的時候他給你上了藥。”
洛彌婭充滿感激地看了道奇一眼,但道奇正背對著他們面朝前走著,倒是一直轉頭和千栩琳說話的織凌羽洛對洛彌婭投過一個善意的微笑。
千栩琳驚奇地發現織凌羽洛的笑容竟有些好看。
“洛彌婭,以后你再不準這么糟蹋自己。”千栩琳道。“晚上必須休息,走累了就給我說,大不了晚幾天到達便是。”
洛彌婭點了點頭。感激地說:“我會的,祭司大人,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呵!這家伙。千栩琳暗想。
洛彌婭很少像這樣直接頂撞他。但從洛彌婭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并不喜歡受到太多關心——洛彌婭在她與千栩琳的生活中扮演的一直是一個給千栩琳提供關心和幫助的角色,但現在千栩琳對她的關心和道奇的關心——這個曾和洛彌婭拔刀相向的、爭強好勝的軍人——都給予了她照顧,這讓洛彌婭一時間覺得無所適從。
“傷口恢復的怎么樣?”
“挺好的……恢復的相當不錯。”洛彌婭低著頭,仔細檢查了一下手心的傷口道。“我拉弓的動作一直不太標準,昨天晚上又太過緊張,所以……可能把自己弄傷了。”
“助祭大人,趁早像我一樣學會用步槍吧。”道奇聽到了他們的交談,一邊走著一邊說。“我加入禁衛軍以前也是射箭高手,但弓箭終究沒有步槍好用。”
一直沒說話的織凌羽洛則不贊成道奇的觀點。
“你這死板的家伙,射箭是一門技術活,是一個獵手能否精確地掌控自己的武器的有力證明。任何人都會扣扳機,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為神箭手……話說,洛彌婭,你學射箭是為了什么?”
洛彌婭似乎被織凌羽洛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她一時半會竟回答不上來。只見她認真地想了想,道:
“射箭是我自學的技能,我的弓和箭都是我自己做的。當初學射箭純屬為了打發時間,直到發現這門技巧可以幫我狩獵一些小動物……于是我就一直在練習射箭,但直到近百年內才掌握了射箭的訣竅。”
道奇則故意炫耀起了自己手里的步槍。
“等著吧,道奇,一會通過傳送矩陣的時候你就知道你的步槍會給你一個大驚喜。”織凌羽洛不懷好意地說。
“你什么意思?”道奇警惕地抬起頭。
“你子彈里的火藥屬于不穩定的人工制造物,在穿過傳送矩陣的時候可能是會爆炸的喲。”
“我看是你這家伙想故意整我吧?”
“整你?呵,我還沒無聊到那種程度。”織凌羽洛冷笑一聲道。“在這里順便提醒你一下,請你注意你對我的稱呼。”
“好吧,那就當我誤會你了吧,神使大人。”道奇咬牙切齒地加重了最后四個字。
織凌羽洛和道奇幾乎同時都響亮地哼了一聲,相互把頭向反方向扭去。
“他們到底怎么回事?”洛彌婭小聲問千栩琳。
“打嘴仗。”千栩琳不以為然地壓低聲音回答洛彌婭。
洛彌婭疑惑地看了一眼道奇和織凌羽洛的背影,她水靈澄澈的大眼睛里寫滿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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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在無言的寂靜中走了一段路。他們腳下的路已經變得越來越陡峭——這說明他們在逐漸進入梵爾洛奇亞山脈。現在在他們正站在梵爾洛奇亞山脈延伸了數百里的基巖上,回頭竟然能看到遠方的湖泊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著粼粼微波。
這個湖讓千栩琳不由地想到了那個夢境。
千栩琳堅持讓自己不再去考慮那個奇怪的夢境,但他一看到湖面就不停的在腦海里浮現夢里的場景,這讓他又懊惱又無奈。也許是看出了千栩琳的思慮,洛彌婭把一張紙片遞給了他:那居然是千栩琳畫在紙上的夢里的畫面。
“你怎么還帶著這個東西?”千栩琳驚奇地問。
“夾在書里的。”洛彌婭微微一笑答到。“看到你在看那個湖,就想起來了。”
“我差點忘了你還帶著書。”
“這些書大部分是我整理的植物圖鑒和一些草藥的配方,我花了這么多時間把它們整理出來總不能就這么丟下吧?”
洛彌婭恢復了平日的精神后連聲音也變得沉穩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輕飄飄的。現在她手里正捧著一張打開的書卷,并詢問千栩琳是否需要看書打發時間。
千栩琳謝絕了洛彌婭的好意,但織凌羽洛倒對她寫的書很感興趣。于是,在經過千栩琳的同意后洛彌婭讓織凌羽洛和自己坐在了一匹馬上——織凌羽洛坐在洛彌婭身后,洛彌婭則把手里的書卷舉起來和織凌羽洛一起看。
雖然織凌羽洛是在反復征求了千栩琳的意見才這么做的,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自己和洛彌婭的距離。
千栩琳一點都不擔心洛彌婭和織凌羽洛坐在一起。因為他知道:洛彌婭之所以能成為他的助祭,虔誠純潔的內心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她的自律和嚴謹不僅影響了千栩琳,也讓她自己在數千年的歲月里保持著一顆純潔的初心——而這正是千栩琳所缺少的。
在織凌羽洛坐上洛彌婭的馬后,道奇這才如愿以償地騎上了他的‘道奇’。
“喂,你不帶路了嗎?”道奇沖織凌羽洛喊到。
“我已經給你的馬講了該怎么走,你讓你的馬帶你走就行了。”
道奇略顯吃驚,但他的神經顯然已經麻木了。他自言自語到:
“希望這家伙沒對我的馬做一些別的事……你說對吧,‘道奇’?”
‘道奇’響亮地打了個響鼻。
“你能和動物交流啊?”千栩琳轉頭問織凌羽洛。
“當然,每個神使都可以和動物交流,我們掌握獵神者和冥仆的行蹤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獵鷹一類的動物。”織凌羽洛道。“你是祭司,你不也有這種能力嗎?”
千栩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再次感到神明在分配能力的時候可能把神使和祭司搞混了。
“我可以開放我的意識感受自然萬物,讀取它們的記憶,感受它們所感,思考它們所想……但我并沒有和動物交流的能力……這……這太扯了。”
道奇的聲音不失時機地傳來:
“隨你怎么搞,別挖我的馬的墻角就行了。如果某一天我的馬跟著你跑了,我一定饒不了你。”
織凌羽洛笑出了聲,他的笑聲里第一次沒有冷笑和嘲諷的意味。
不知又過了多久,空氣逐漸變得寒冷,地面上的植被也逐漸變得稀疏,他們身邊開始不時出現半融化的積雪、突出地面的怪石和深不見底的溝壑。他們心驚膽戰地沿著一條獸道走著,只穿著未過膝的短袍和涼鞋的千栩琳不得不拿出毯子裹在身上御寒,但即使是這樣也擋不住寒風侵襲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不一會他的小腿和雙腳就失去知覺了。
他按照道奇的指示把馬鞍包里的一瓶油脂狀液體涂抹在裸露的皮膚上,這種神奇的防寒液體似乎可以自發地發出熱量,但也僅能保證他的小腿和雙腳不被凍傷。
織凌羽洛的斗篷只能蓋住他一個人,于是洛彌婭便換坐到千栩琳的馬上,讓千栩琳用毯子裹住他們的身體。雖然洛彌婭是跪坐在馬背上的,毯子可以將她完全罩住,但為了保險起見,道奇讓洛彌婭也在裸露的臉頰和耳朵上涂抹了一些防寒的液體。
“這是高度精煉的深淵鯨脂肪,”道奇解釋到,自己也蘸著液體在臉上和手上抹了起來。“——這是一種來自北海共和國的、生活在冰冷的海洋底部的肉食動物。”
說著,道奇把手里的小瓶子扔給織凌羽洛:
“喏,看你可憐,也來一點吧。”
織凌羽洛兜帽下的臉露出一絲被冒犯的慍怒,但這絲慍怒隨即被寬容和容忍化解了。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
千栩琳的印象里,自己從沒來過這么冷的地方,也從未有過現在這么尷尬的經歷。自己不得不和洛彌婭擠在一起,用薄毯子拼命地把身體裹住,洛彌婭還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跪坐在馬上……這讓他又想到了那個和洛彌婭在湖邊共擠一條毯子的夜晚,只不過那天晚上有篝火,耳邊還有濤聲,第二天等待自己的還有一只烤魚;而現在他身邊是凜冽的寒風,耳邊也是凜冽的寒風,第二天等待自己的說不定還是凜冽的寒風……
現在再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就感覺自己簡直像做夢一般。這兩天自己經歷的一切實在太過精彩,以至于他都懷疑自己還在夢里。但眼前的寒冷又迫使他不得不認清現實,而懷里的洛彌婭也讓他覺得自己現在才是真實地活在世界上。
以前的自己沒有感情嗎?凜冽的寒風從衣角灌入,逼迫他思考著這個問題。自己以前的內心是否如這寒風一般冰冷無情,還是說自己曾經的感情都被流逝的歲月給磨去了?
魯伊特的話再次在他腦海里浮現。他需要一個寄托情感的地方。事實也確實是這樣——而他也堅持認為自己情感的寄托之處是希澤圣域,但為什么當自己抱著洛彌婭時卻感到有意外的、別樣的情感從自己心底涌現呢?
他的胡思亂想被道奇的聲音打斷了。
“喂,神使大人,我們還要走多久?要是按我們之前的路走,不會經過海拔這么高的地方,而且這里好像是一個風洞吧?”
“往前走,馬上就到了。你覺得像傳送矩陣這種武器級的設施,可能設置在那些人煙密集的地方嗎?”織凌羽洛的聲音在耳邊呼嘯的寒風中有點聽不清。
“這算什么武器……”道奇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隨即他自言自語般抱怨起來:
“……該死,早知道就應該沿著我選擇的那條路走,穿越西部平原有什么困難的?我一個人還不是走過來了……”
千栩琳也有點后悔要選擇跟著織凌羽洛到這里來。但現在后悔已經晚了,扭頭返回去顯然不現實,只能硬著頭皮、頂著寒風前進。之前在森林中讓他們渾身燥熱的太陽在此時似乎失去了溫度,照在他們身上的那點可憐的熱量讓千栩琳想到了在晚風中搖曳的燭光……唉,如果現在能在神殿的床上躺一會該多好!
“你不是禁衛軍的嗎,道奇?博羅加里峰的環境應該比現在更糟糕吧?”織凌羽洛的聲音從寒風中傳來。
“不瞞你說,我確實參加了翻越博羅加里峰對北海共和國的奇襲,但那次我們準備了充足的御寒衣物。你覺得只穿著呢子大衣能在這么惡劣的環境下前進和敵人作戰嗎?”
“祭司大人,助祭大人,你們冷嗎?”道奇說著,突然問他們。
千栩琳已經凍得快說不出話了,他只能僵硬地點點頭,而洛彌婭則干脆把全身都縮進毯子里。但即使這樣,只穿了單薄的半袖獵裝的她還是靠在千栩琳胸膛上瑟瑟發抖,兩人就這樣以一個相當古怪的姿勢相互依靠著對方的體溫取暖。
“唉,還是因為你們這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環境。”看著千栩琳和洛彌婭瑟瑟發抖的樣子,織凌羽洛無奈地說。“……我常年在各種惡劣環境中追殺冥仆和獵神者,早就適應了這種氣候。”
“早知道我也去當神使了。”道奇大聲說。“你的武器和裝備是哪里搞的?”
“神明給我的。”織凌羽洛平靜地說。“在我成為神使的那天,我就有了這些東西。而我的樣貌也被永遠固定在了二十六歲。”
“你才二十六歲就當神使了?”
“這有什么值得驚奇的?我敢打賭千栩琳和洛彌婭當祭司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千栩琳,洛彌婭,你們當祭司的時候幾歲?”
你們兩個說話別總往我身上扯啊!千栩琳無言地抱怨。
雖然曾經的往事大多回憶不清,但他依然清楚的記得自己成為魯伊特的助祭的那天,自那時起他的樣貌就永遠的固定了,當年他十九歲。
五年后,他在中央祭壇接受授職禮成為祭司;而又過了一年,他遇到了十八歲的洛彌婭。見到洛彌婭的瞬間他就認定了洛彌婭為自己的助祭,于是洛彌婭的樣貌便永遠固定在了她十八歲的那年。
“我成為祭司的時候……十九歲;洛彌婭成為我的助祭的時候,她十八歲。”千栩琳道。
道奇和織凌羽洛都忍不住發出感慨。
“嘖嘖,還沒成年……”
“怎么可能沒成年?在希澤圣域,十六歲就算成年了!”見道奇咂著嘴搖頭,他趕緊解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冬日帝國該不會二十歲才成年吧?”
“哈哈,在帝國,二十四歲才正式算成年。”道奇大聲笑了笑說。“帝國的人均壽命在二百年以上,二十四年在人生中只算一個小小的起點。”
千栩琳想說的是,就算兩千四百年,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正當他們用聊天來把注意力從寒冷上轉移開時,他們的馬卻突然停下了。毫無防備的千栩琳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連道奇也被甩得一個趔趄。
“怎么回事?老伙計,你怎么不走啦?”道奇拍了拍身下的馬,又向四周看了看。“這里什么也沒有啊!”
“已經到了。”織凌羽洛說著翻身下馬。“我們腳下這塊平地就是傳送矩陣的一部分。”
“這個矩陣有多大?”千栩琳忍不住問,此時他已經逐漸感受到寒風在往自己體內侵蝕。
“大到可以覆蓋整個博羅加里峰。”織凌羽洛輕描淡寫地說。
看著幾人震驚地表情,他嘿嘿一笑:
“嘿嘿,與你們想象中的不同吧?如果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塊,怎么可能傳送軍隊嘛……記住了,我會把你們傳送到西部平原的東南方,那里人口稠密一些,還有帝國的哨站……”
千栩琳一直以為傳送矩陣是一個正方形的平臺,但現在看來事實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道奇走上前來幫千栩琳和洛彌婭下馬。可憐的洛彌婭一路上都一言不發,此時她更是凍得緊緊披著毯子縮成一團,一下馬便蹲在地上裹緊身上的毯子,最大程度減少自己曝露在寒風中的身體部位。千栩琳本想把她從地上扶起來,但當毯子從他身上滑落的瞬間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幾秒后,他也像洛彌婭一樣蹲了下來,背靠著吉姆的腿,和洛彌婭搶著用毯子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織凌羽洛則不慌不忙地走到空地中央,脫下斗篷,露出身上單薄的白色交領內衣。在他臉上似乎一點也看不出寒冷對他的影響。
“我們會再見的,千栩琳,洛彌婭。”織凌羽洛說著,微微一笑。
他挽起袖子,千栩琳看到在他胳膊和手腕上套有和自己身上相似的臂釧和手鐲。而就當千栩琳以為他要開始念動咒語施展神力時,卻突然被一道毫無征兆的、從天而降的金光籠罩,隨即雙腳就離開了地面,眼前的世界則瞬間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