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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漢史
  • 林劍鳴
  • 8741字
  • 2020-03-26 16:56:39

第三節 鞏固統一、加強集權的政策和措施

除建立上述一整套統治機構和各種制度外,秦王朝還推行了一系列鞏固統一、加強中央集權的政策和措施。

一 經濟政策

“重農抑商”“重農抑商”是自商鞅變法以來秦國一貫實行的國策。在《商君書》中曾經申述了“重農抑商”的必要性:“夫民之親上死制也,以其旦暮從事于農。夫民之不可用也,見言談游士事君之可以尊身也,商賈之可以富家也,技藝之足以糊口也。民見此三者之便且利也,則必避農;避農,則民輕其居;輕其居,則必不為上守戰也。”(《農戰》)為保護地主政權的經濟基礎,秦王朝繼續推行“重農抑商”政策。這是一個問題的兩方面:抑商正是為了重農;不抑商,重農就會落空。這一思想在秦王朝統治階級中間,是很明確的。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李斯就提出:“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史記·秦始皇本紀》)秦始皇采納了李斯的建議,將“上農除末”作為一種指導方針向全國公開宣布。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東巡,登上瑯邪臺刻石記功,就把“皇帝之功,勤勞本事,上農除末,黔首是富”這樣的話刻在瑯邪臺上。始皇三十二年(前215年)在碣石刻石中,也刻下“天下咸撫,男樂其疇,女修其業”(《史記·秦始皇本紀》)的字句。表示“上農除末”是秦王朝的根本方針。

秦王朝的很多政策、措施正是貫徹這一方針的:“上農”就是鼓勵農業、手工業生產活動,“除末”乃是打擊包括商品生產在內的商業以及其他與農業生產無關的活動。如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就“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史記·秦始皇本紀》),把商賈和逃亡的人以及依靠別人生活的贅婿贅婿,即就婚于女家之男子。秦國對于這種人,一貫采取歧視、打擊的政策,以奴婢視之。《漢書·賈誼傳》“家貧子壯則出贅”,顏師古注曰:“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為質也。”王先謙《漢書補注》引錢大昕曰:“如淳云:‘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各曰贅子。三年不能贖,遂為奴婢。’然則贅子猶今之典身,立有年限,取贖者,去奴婢僅一間耳……其贅而不贖,主家以女匹之,則謂之贅婿,故當時賤之。”又《漢書·嚴助傳》“間者,數年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師古注曰:“贅,質也。一說,云贅子者,謂令子出就婦家為贅婿耳。”上述種種解釋雖略有不同,但可以看出:當“贅婿”乃是因“家貧”,而且一為“贅婿”則其地位就同奴婢一樣。所以從秦到漢對“贅婿”都采取歧視、打擊的政策。送去戍邊,反映了秦王朝將商人置于很低的地位。在秦代,商人的戶籍也與別人不同,稱為“市籍”,政府對“有市籍者”采取種種打擊的辦法,就是對“有市籍者”的子孫也不放過。據漢代政論家晁錯說:“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筑塞河上;南攻揚粵,置戍卒焉。……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后以嘗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后入閭取其左”(《漢書·爰盎晁錯傳》)。這應是可信的。秦代連出身于商人家庭的人“有市籍”、祖父母、父母“有市籍者”都加以打擊。可見“除末”并不是一句空話。當然,對于烏氏倮和巴寡婦清等這樣“禮抗萬乘,名顯天下”(《史記·貨殖列傳》)的大富豪,則是另外一回事。秦王朝不僅對他們不采取打擊政策,反而尊崇、拉攏,“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而對巴寡婦清則“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臺”(《史記·貨殖列傳》)。

秦王朝的“重農抑商”政策根本目的在于保護封建所有制,維持以農業生產為基礎的封建社會的穩定秩序。而“商人對于這樣一個在一切其他方面都很安定,好像是世代相傳,安安定定的社會來說,是一個革命的要素。……現在,商人在這個世界出現了,這個世界的變革,就是從他那里出發。不過,他并不是作為一個自覺的革命者。正好相反,他也是作為一個平常的人”(郭大力、王亞南譯《資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6年2月第2版,第1056頁)。為了不使封建統治秩序受到商人這個“不穩定因素”的影響,秦代以及后來的封建王朝均采取“重農抑商”的政策(參見傅筑夫《中國古代經濟史概論》)。不過,像巴寡婦清這樣的大商人應是例外,因為她的活動不僅無害于封建經濟發展,而且對其有利。據記載:“清,寡婦也,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不見侵犯。”如何“自衛”?據說“清以財餉遺四方,用衛其業,故財亦不多積聚”。(《史記·貨殖列傳》及《正義》)“以財遺四方”無非是向地主階級及其政權上貢行賄,以致自家也“不多積聚”。這實質是為封建政權及地主階級聚斂。這種活動不僅對封建經濟無害,而且有利于其發展。所以像巴寡婦清、烏氏倮這樣的大工商業者要受到秦始皇的特別優待了。

“重農抑商”是秦王朝封建政權的階級性質決定的。這種政策在封建社會初期,對穩定封建社會生產關系,發展農業生產,無疑是有著重要作用的。

統一全國貨幣 秦統一中國以前,貨幣非常復雜,各國貨幣的形狀、大小、輕重不相同,計算單位也不一致。大致有布錢、刀貨、圜錢和郢爰四大系統。而在這四大系統之下,在不同地區和不同時期又分別流行著不同種類的貨幣。貨幣的種類大致有下列數種:

布錢可分為:古布(原始布、大鏟布);空首布,其中又有平肩橋足空首布、尖肩尖足空首布、斜肩橋足空首布的區別。平首布,其中又有平足方肩布、尖肩尖足布、圓肩橋形方足布和圓肩圓足布的區別。

刀貨可分為:古刀;尖首刀;明字刀(面文有“”字);圓首刀。

圜錢可分為:圓孔圓錢;方孔圓錢。

郢爰只盛行于淮河流域以南,長江中、下游的楚國,這里除郢爰外,還通行一種形若海貝的蟻鼻錢。

以上數種貨幣,除郢爰流行于南方楚國外,大致布錢流通于韓、趙、魏,刀貨流通于齊、燕、趙等國,圜錢流通于秦、東周、西周和趙、魏等國沿黃河地區。

統一前的秦國使用圓錢,即所謂“半兩錢”。這種錢一般直徑在1.1秦寸以上,重在六—八銖。近年來在秦國遺址多有發現。這種錢在貨幣史上有很大的意義。它出現得最晚,是布錢和刀貨在形制上發展的必然結果。根據出土資料可知:秦國的貨幣主要有圓孔(或方孔)無郭圜錢(錢文僅記銖兩,不記地名)。除此以外,還有一種圓肩圓足有孔布。

秦統一中國以后,各地原來流行的不同形制的貨幣,顯然與統一的形勢不適應。這些貨幣不僅形狀不同、名稱不同,而且計算單位不同。如有的用斤(十六兩),有的用鎰(二十兩),這就為經濟發展造成了障礙。

為了發展封建經濟,當然更直接的目的是為了加強對全國人民的經濟剝削,如收口賦就要求繳納貨幣。所以秦始皇統治時期下令統一全國貨幣。秦國原來流行的一種文為“重十二朱”(半兩)的方孔圓錢,是秦國圜錢中最晚出、最進步的一種形式。統一全國后,秦就以這種錢為基礎向全國推廣,統一貨幣。

據《史記·平準書》記載:“及至秦中,一國之幣為二等,黃金以鎰名,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結合近年來考古發掘的出土實物,可知秦始皇統一全國貨幣包括以下幾項內容:

秦半兩

(1)將秦國原流通的“半兩”錢推廣于全國。據《史記·平準書》記載:秦統一后,廢除了秦國原有的圓肩圓足布,改鑄“重一兩十二朱”“重十二朱”“兩甾”“重一兩十四朱”“重一兩十三朱”等舊錢為“半兩”方孔有郭圜錢。近年來,考古發掘出土的秦始皇時代的“半兩”錢很多,如在始皇陵及兵馬俑坑和刑徒墓中就出土了六百余枚半兩錢,說明這種錢在當時是相當多的。經實測:秦半兩錢直徑一般為2.5—2.77厘米。重量為2.5—3.35克,實際重量為五銖或六銖,這是秦代流行最廣的貨幣。據有人估算,秦代一枚半兩錢可購粟約今1.23市斤,或麻布今之0.61市尺。而一頭活豬則值250錢左右,每個勞動日價值則是8個半兩錢(參見吳鎮烽《半兩錢及其相關的問題》,載《考古與文物叢刊》第三號)。

(2)廢除原在秦以外通行的六國刀、布、蟻鼻錢以及郢爰等,一律使用新規定的貨幣。

(3)以黃金為上幣,鎰為單位;上述方孔有郭圜錢為下幣。

幣制統一后,克服了過去使用、換算上的困難,便利了各地商品交換和經濟交流。而秦代圓錢的形式,因其使用方便,一直沿用了兩千多年。

統一度量衡 戰國時代因各諸侯國長期割據,度量衡制各不相同。根據現有文物和文獻資料,可知戰國時代的各國度、量、衡差別的情況大致如下表:

如此混亂的度、量、衡制,對于統一的秦王朝顯然是不利的。于是,在秦統一中國后,就“一法度衡石丈尺”(《史記·秦始皇本紀》),統一度、量、衡。統一的辦法是以原秦國的單位為標準,淘汰與統一不合的制度。而秦國早在商鞅變法時就已在國內對度、量、衡的標準作過統一的規定。現存世有商鞅銅量,是秦孝公十八年(前344年)商鞅頒布的標準量器。器銘曰:“十八年,齊皛(率)卿大夫眾來聘,冬十二月乙酉大良造鞅爰積十六年尊(寸)五分尊(寸)壹(一)為升。”秦始皇統一度量衡,就在原商鞅頒布的標準器上再加刻詔書銘文,或另由政府制作相同的標準器刻上銘文,發至全國。與標準器不同的度、量、衡一律禁止使用。刻在標準器上的詔書全文是:

秦高奴禾石銅權

歷年來出土的秦代度量衡器,如“高奴禾石銅權”,“商鞅方升”詔版等均有上述銘文。而考古工作者發現的秦代標準器出土地,除陜西等秦故地外,在山東的鄒城和諸城一帶的齊國故地,江蘇的盱眙等楚國故地,遼寧的赤峰,內蒙古的奈曼旗善巴營子古城等燕國故地,河南禹州等韓國故地,山西的右玉、左云等趙國故地都有。可知秦代統一度量衡確實推行于全國各地。

度量衡是商品交換的工具,又同征收賦稅有直接關系。所以,秦始皇統一度量衡的目的是便于對人民的剝削,鞏固封建國家的統一,然而,度量衡的統一,在客觀上對于經濟的發展和各地聯系的加強無疑是有積極作用的。因此,這項措施也是符合社會經濟發展要求的。

二 統一文字,端正風俗

文字的統一在統一貨幣、度量衡的同時,秦王朝還對文字進行了整理和統一。

早在距今六千余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就創造了文字,半坡村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刻劃文字,郭沫若就認為是中國的原始文字(見《古代文字之辯證的發展》,載《奴隸制時代》)。到戰國時代,由于中國長期處于分裂狀態,文字經過長期的演變、發展,全國各地的文字有很大的差異,“文字異形”(《說文解字》敘)正是當時政治、經濟不統一的反映。同樣一個字,往往會有多種不同寫法。如“馬”字,在楚國至少有兩種寫法:;在燕國也有兩種寫法;在三晉也有兩種寫法:。又如“安”字,在山東六國也有多種字形:等。這種關東使用的千變萬化、沒有一定體系的文字,稱為“六國文字”。

秦國在統一前使用的文字與六國文字不同,稱為“小篆”(秦篆)。小篆是由大篆演化而來的。大篆又稱籀文,小篆的形體比大篆更加整齊和定形化,不僅線條簡單、均勻,而且改變了大篆的繁復寫法,減少了許多異體字。可見,大篆比小篆難寫、難認得多,而六國文字比起篆文來,就更加難以識別了。這些文字寫法既不一致,偏旁組合、上下左右也無一定規律,自然給各地文化交流造成嚴重的障礙。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下令對各國原來使用的文字進行整理,規定以秦小篆為統一書體,“罷其不與秦文合者”(《說文解字》敘)。為推行這種統一的書體,秦始皇令李斯、趙高、胡毋敬分別用小篆體編寫了《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作為標準的文字范本。《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今已失傳,其內容無從得知。但從漢代人用隸書寫的木簡中,尚可看到《倉頡篇》的殘句。(見《居延漢簡釋文》第561頁)經過整理后的小篆字形,有秦始皇巡行各地時制作的刻石,傳為李斯手書,留傳至今者有《泰山刻石》(只殘存九字,嵌于泰山下的岱廟中庭)、《瑯邪臺刻石》(殘存86字)以及嶧山、會稽兩刻石的摹本。從刻石上的秦小篆字體來看,它一方面仍然保留著大篆字體結構和象形文字的基本特點;另一方面則對字體的結構進行了較大的整理加工。整理加工的原則是使之規范化,主要是下列三個方面:

(1)各種偏旁形體統一,每個字所用偏旁固定為一種,不用別種代替。

(2)偏旁的位置固定,不能隨便移動。

(3)每個字書寫的筆數和筆順基本固定。

這種經過整理后的小篆,比起大篆文字要簡易得多,比起六國文字更為易認、易寫。

與篆書通行的同時,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又創造出一種比小篆更加簡便的新書體,這就是“隸書”相傳“隸書”為獄吏程邈所作,《說文解字·敘》:“是時,秦燒滅經書,滌除舊典,大發隸卒,興役戍,官獄職務繁,初有隸書,以趨約易,而古文由此絕矣。”說“隸書”是由“官獄職務繁”而產生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把它的產生歸結為某個人的“創制”,顯然不符合文字產生、發展的規律。“隸書”的產生是廣大群眾“約定俗成”的結果,它的發展是有一個過程的,從現出土的文物銘文中可以看出這個線索(參見吳白陶《從出土秦簡帛書看秦漢早期隸書》,載《文物》1978年第2期,及襲錫圭《從馬王堆一號漢墓“遣策”談關于古隸書的一些問題》,載《考古》1974年第1期)。至于那個程邈,可能在整理和規范化方面起過一些作用。當然不能把“創制”的功勞完全記在他的帳上。近年來,在湖北云夢睡虎地十一號墓出土的大批竹簡,為研究秦代隸書提供了最新的資料。據李學勤同志研究,“據秦簡《編年紀》推算,十一號墓主喜卒于秦始皇三十年,上距秦盡滅六國不過四年,看來這批簡可能都早于程邈作隸。由此可見,所謂程邈作隸大約是對已存在的隸書作一番整理,使之進一步推廣。古書中的‘作’者大多如此,我們也不必因此貶低程邈的功績”(《秦簡的古文字學考察》,載《云夢秦簡研究》第336—337頁)。這種評價可謂公允。。隸書開始時只是寫得比較草率和不夠規范的小篆。郭沫若同志指出:“在文字結構上,初期隸書和小篆沒有多大差別,只是在用筆上有所不同。”至秦始皇統一文字時,隸書也形成一種固定的、規范化的字體。這種字體筆劃直線方折,結構平整,書寫方便,因此,不僅在民間流行,就是封建政府書寫文件,除重要詔書外,一般都使用隸書。因此,隸書是秦代統一文字后所使用較為廣泛的一種書體,包括一些律令文書,也是用隸書體寫的。

隸書的出現是我國文字由古體轉為今體的重要里程碑。

秦代統一文字,使小篆和隸書成為全國通行的字體,對我國文化、政治的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我國幅員遼闊,在秦以后的漫長歷史過程中,不斷出現過割據局面,各地方言亦不一致,但文字卻始終是統一的,而文字的統一對經濟、政治的統一和發展則起著重要作用。因此,秦代統一文字的功績,是不應抹煞的。注9

注9有人認為“書同文”并非統一文字,而是統一政府的公文程式(見譚世保《秦始皇“車同軌,書同文”新評》,載《中山大學學報》1980年第4期)。首先,這種說法找不出文獻上的根據,而據《說文解字·敘》云:“七國時,言語異聲,文字異形,始皇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漢書·藝文志》云:“蒼頡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歷六章者,車府令趙高所作也,博學七章者,太史令胡毋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體復頗異,所謂秦篆者也,是時始造隸書矣。起于官獄多事,茍趨省易,施之于徒隸者也。”《太平廣記》卷206《書斷》云:“小篆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增損大篆,謂之小篆,亦曰秦篆。”又“八分者,秦時上谷人王次仲所作也,始皇得次仲文,簡略,赴急疾之用,甚喜,遣使召之”。這些記載都是一致的,而考古資料則又進一步證明了上述記載的可靠性。如“秦以似皇字,改為罪”(《說文解字》段玉裁注)。《睡虎地秦墓竹簡》中的罪即寫作】字。許多論文都對此加以闡述,毋庸贅述。

端正風俗 歷來人們對秦人就有一種傳統的看法,認為“秦與戎狄同俗”,“不識禮義德行”(《戰國策·魏策》三),文化很落后,風俗很壞。如說“(秦人)借父鋤,慮有德色,母濟箕帚,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漢書·賈誼傳》)。又如說“秦之俗,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新書·保傅篇》)。由此便得出結論:在秦王朝統一后,政府所提倡的除了“告訐”“刑罰”“貪戾好利”以外,似乎沒有別的。其實,這是一種誤解,主要原因在于秦之速亡,有關秦代的史籍,無一不出于對秦抱有極大反感的作者之手,所以總是有意無意地對秦代野蠻、落后的方面加以渲染或夸大。例如上舉《漢書·賈誼傳》中所述之秦俗,視為商鞅變法前后的情況則可信,若籠統地稱為“秦俗”,使人覺得統一中國后的秦代亦復如此,則大謬不然了。

歷史事實證明,秦自商鞅變法之后就極力改變落后的風俗習慣。《史記·商君列傳》記載:“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別,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男女之別’。大筑冀闕,營如魯衛矣。”(《史記·商君列傳》)這種努力不是白費的,到秦統一中國前,秦人的文化、風俗已被六國之人所稱頌,如荀子說“入(秦)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荀子·彊國篇》)。秦政府在統一中國前就十分注意整頓各地的風俗,如秦王政二十年(前227年)秦的南郡守騰頒發的布告中,特別宣布要“除其惡俗”“去其淫避(僻)”,并針對“鄉俗淫失(泆)之民不止”的現象,重申禁令“舉劾不從令者,致以律,論及令、丞”(《睡虎地秦墓竹簡·語書》)。統一中國以后,秦政府更加注意端正風俗,倡導封建的文明。

如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秦始皇來到泰山下,這里是原齊國故地,號稱“禮義之邦”。始皇就令人在泰山所刻的石上記下“男女禮順,慎遵職事,昭隔內外,靡不清凈,施于后嗣”(《史記·秦始皇本紀》)。這一方面是贊頌統一之辭,同時也有表彰當地風俗之意。如果對照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在會稽刻石上留下的銘文,就更可清楚地體會到這方面的意思。會稽(今浙江紹興)為故越國之地,這里淫泆之風較盛,所以在會稽刻石上就有“飾省宣義,有子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誠。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等句。可見,這些刻石內容都是有針對性的,其中倡尊“禮義”、反對“淫泆”,正是秦王朝統一后端正各地風俗的一個重要措施。提倡封建主義的精神文明,是秦王朝統一后各種措施中的重要一個,也不應抹煞。而且,從秦刻石的內容可看出:秦王朝將端正風俗同滅六國相提并論,其重視程度由此可知。正如明末學者顧炎武指出的:“(越)欲民之多,而不復禁其淫泆,傳至六國之末,而其風猶在,故始皇為之厲禁,而特著于刻石之文,以此與滅六王并天下并提而論,且不著之燕齊,而獨著之于越。然則秦之任刑雖過,而其坊民正俗之意,固未始異于三王也。”(《日知錄》卷13)這種分析和事實是相符的,其評價也是不算過分的。“行同倫”,是端正風俗的重要結果。

三 加強統治的其他措施

修馳道墮壁壘 由于長期戰爭,戰國時期各諸侯國在各地都修筑了不少關塞堡壘。同時,各國之間的道路寬窄也不一致,影響交通往來。

秦統一中國后,立即下令拆除阻礙交通的關塞、堡壘。秦始皇二十七年(前220年),修建以首都咸陽為中心的馳道。修馳道的時間,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載為“二十七年”,但《史記·六國年表》載為“二十八年”。大約最早開始修的時間為二十七年,大規模動工時為二十八年。秦國馳道主要干線有兩條:一條向東直通過去的齊、燕地區;一條向南直達過去的吳、楚地區。據《漢書·賈鄒枚路傳》記載賈山寫的《至言》云:

(秦)為馳道于天下,東窮齊、燕,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筑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于此。

這一記載應是可靠的。

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秦始皇又令人修了一條由咸陽直向北伸的“直道”。這條“直道”從咸陽以北不遠的云陽出發,經過今陜西淳化縣北梁武帝村秦林光宮遺址北行,至子午嶺上,循主脈北行,直到定邊縣南,再由此東北行,進入鄂爾多斯草原,過烏審旗北,經東勝西南,渡黃河,到達包頭市西南秦九原郡治所。全長一千八百里(約合今一千四百里),是從秦朝首都咸陽至秦北方九原郡最捷近的道路。當時,修筑這條路的目的,在于準備迎擊北方匈奴的進犯。秦統一六國以前,活動于陰山山脈南北的匈奴,就經常向燕、趙等國和秦國進擾。統一以后,雖然修建了長城,也并沒有保障北方安寧,在統一后的第五年,秦始皇派大將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北征,把匈奴驅逐到陰山山脈以北,并在這里設置九原郡,為了鞏固這個地區,采取積極防御的戰略,秦朝才于驅逐匈奴后的次年修筑了“直道”。如果匈奴奴隸主貴族再次進攻,秦軍即可循這條“直道”由首都直達九原,迅速給以反擊。

正因“直道”有這樣巨大的軍事意義,所以工程進展很快。這條一半修筑在山嶺上,一半修筑在平原草地上的道路,從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開始動工,至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就完成了。總共只用兩年半時間,是秦代勞動人民創造的又一奇跡。(見《史記·秦始皇本紀》《史記·蒙恬列傳》)

這些“馳道”“直道”,再加上統一中國后修筑在西南邊疆的“五尺道”,以及在今湖南、江西、廣東、廣西間修筑的“新道”,就構成了以咸陽為中心的四通八達的道路網。這樣,就把各地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同時,秦又規定道路和車軌的統一寬度,“車同軌”、“輿六尺”,便利了交通往來。我國今日長城線以南以西的地區,除青海、新疆外,都直接包括在這一龐大的交通網內。就是現在的青海地區,那時雖與秦都咸陽無直接干線可通,也有著不同程度的交通聯系。在秦王朝修筑的主要道路經過之地,分布著戰國以來發展起來的重要城市,如陶(定陶)、濮陽(衛)、猗氏(山西臨猗南)、邯鄲、烏氏(甘肅平涼西北)、櫟陽、楊(山西洪洞東南)、平陽(山西臨汾西)、溫(河南孟州東)、軹(河南濟源南)、薊、新鄭以及雒陽、魯、臨淄、睢陽、郢、陳、吳、壽春、番禺、宛城等。這對于促進當時各地經濟、文化交流,起著積極作用,在軍事和政治方面,也具有重要意義。

秦統一后采取的以上措施,對于消除封建割據、加強中央集權、鞏固多民族國家的統一,發展封建的經濟文化,都是有重要作用的,因此這些措施是進步的。

遷徙居民 秦始皇統一全國后,曾多次進行大規模的移民。秦王朝遷徙居民有兩種不同情況:一種是遷徙豪富,其目的是打擊豪族地主勢力;一種是遷徙一般平民,其目的是實邊。這兩種性質的移民,對鞏固秦王朝的統治,起了一定作用。

秦統一全國的當年,即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就將全國各地的豪富之家十二萬戶遷到咸陽;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又“徙三萬家麗邑,五萬家云陽”(《史記·秦始皇本紀》)。除這樣大規模的遷徙豪富以外,秦還不斷強迫個別的豪富、貴族之家進行遠道遷徙,如滅趙后,將趙王遷徙于房陵(《淮南子·泰族訓》),并將當地的豪富遷于臨邛(四川邛崍)。破魏后,秦又將魏的豪富孔氏遷于南陽(《史記·貨殖列傳》),還把天下一些不軌之徒徙于南陽(《漢書·地理志》)。秦王朝將這些貴族、豪富遷徙到遙遠的地方,其目的有兩個。一是在政治上對他們進行打擊,在經濟上削弱其勢力。這些豪富、貴族被迫離開原地,遷往陌生之處,人地兩生,自然不易作亂。同時,由于遠途遷徙,使這些豪富多少不得不拋棄一些財產,這就削弱了他們的經濟力量。如趙的卓氏,原來“用鐵冶富”,秦破趙后將卓氏遷往蜀地。卓氏離開舊居時“獨夫妻推輦行詣遷處”(《史記·貨殖列傳》)。可見,大部分財產都沒有帶走。不過,秦王朝并未把削弱豪族地主經濟財富當作首要目的,所以有的人在遷往新居地以后不久又重新富了起來。如孔氏遷至南陽后,繼續經營冶鐵業,“大鼓鑄,規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以致達到“家致富數千金”(《史記·貨殖列傳》)。秦遷徙豪富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促進咸陽以及其他新遷居地區的經濟發展。如上述孔氏就是一例。這些豪富在新遷居地區經營工商業,對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和增加秦王朝剝削收入也是有利的。所以,盡管秦王朝實行打擊豪族地主和“抑商”政策,但并不采取“竭澤而漁”的手段。這樣,有不少豪族地主和商人在遷往新居地后仍能重新致富。

被秦王朝政府遷徙的另一部分居民,是廣大的勞動人民,其中包括統一以后不斷被派往邊境長期戍守的戍卒,其總數不下數十萬之多。秦始皇三十六年(前211年),秦始皇又將內地居民遷往“北河榆中三萬家”(《史記·秦始皇本紀》)。榆中在今內蒙古鄂爾多斯黃河北岸之地,當時正處于與匈奴接境之位置,秦始皇將三萬家遷到這里,其目的是開邊拓土,這種“實邊”性質的移民,對于鞏固秦的統一,也有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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