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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的歐洲

兩次革命迎來了19世紀,一次是反對英國統治的美國革命(1773—1785年),一次是反對專制統治的法國革命(1789年)。每次革命都是啟蒙思想和社會契約理論的產物。在啟蒙運動中,思想家開始把人看作理性的個體,能夠理解管制他們的法律,并能夠在社會中致力于改善自身的條件。

革命的后果:核心原則

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之后出現了兩個核心原則。第一個原則是,專制統治受制于人類施加的限制。在《政府論》中,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年)對絕對權力和國王神權天賦的觀念提出了挑戰。洛克認為,國家是由理性的人為了保護他們的自然權利(生命、自由和財產)和私利而創立的有益的機構。人們可以自由地進入這種安排。他們同意建立政府以確保所有人的自然權利。洛克觀點的關鍵在于,政治權力最終在人民,而不在領袖或君主。君主的合法性(legitimacy)來自被統治者的同意。John Locke, Two Treatises on Government (Cambridge, Eng.: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0) .

第二個核心原則是民族主義(nationalism),在民族主義中,大眾認同共同的過去、語言、習俗和領土。分享這些特征的個體受民族主義驅使,積極參與作為一個民族(nation)的政治進程。例如,在法國革命期間,民族主義幫助向大眾發出了保衛民族及其新理想的愛國呼吁。這種呼吁在大眾和國家之間建起了情感上的聯系,并與社會階層無關。這兩個原則——合法性和民族主義——起源于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為19世紀和20世紀的政治奠定了基礎。

拿破侖戰爭

民族主義在歐洲的政治影響是深遠的。19世紀一開始,歐洲就爆發了規模史無前例的戰爭。法國作為革命性國家的地位使其成為其他國家干涉的對象,干涉的目的就是根除政府需獲得民眾認可這一具有感染力的觀念。此外,法國由于多年的內部沖突而陷入明顯的混亂和虛弱狀態。結果,法國在大革命之后便同奧地利、英國和普魯士卷入了不斷升級的一系列戰爭中,其高潮就是“出身低微”的科西嘉炮兵軍官拿破侖·波拿巴崛起為法國軍隊領袖,并最終成為法國皇帝。

在其他天才軍官的幫助下,波拿巴對法國軍隊進行了重組和正規化建設。他嫻熟地利用法國的民族熱情,得以部署大規模、裝備精良和情緒高昂的軍隊。簡單的技術變革,尤其是更有效的土豆種植,便使倉儲體系的出現成為可能。它使戰爭補給可以沿著可能的交戰路線儲存在預先確定的地方,部隊能在行軍過程中輕易取用,而不用停下來收集糧草。倉儲體系加上民族主義使法國能夠部署更多、更具機動性和更可靠的軍隊,充分利用其對手規模較小的職業軍隊(如被高度看好的普魯士軍隊)并不具備的各種創新技術。通過一系列著名戰役,包括法國軍隊殲滅普魯士軍隊的耶拿—奧厄施塔特戰役(1806年),拿破侖在短短幾年之內便征服了幾乎整個歐洲。

法國拿破侖的戲劇性成功和失敗說明了民族主義、新軍事技術和組織的力量與局限。

但是,同樣的民族主義熱情既造就了拿破侖的成功,也最終導致了他的失敗。在西班牙和俄國,拿破侖的軍隊遭遇到以不同方式開戰的民族主義者。西班牙游擊隊不是正面迎戰法國軍隊,而是利用有關當地的知識對法國占領軍發動打了就跑的襲擊。西班牙游擊隊還得到了英國的支持,后者因無與倫比的海上主導地位而能夠對西班牙游擊隊提供補給,有時還能派遣遠征軍。當法國軍隊試圖通過野蠻手段(包括掠奪、拷問、強奸,還有不經審訊便處死俘虜和可疑叛亂者)迫使西班牙人屈服時,對法國占領的抵制變得甚至更激烈了。法國為此付出的代價很高,損失了有才能的士兵,還有金錢,對法軍士氣的破壞遠勝于對西班牙人的影響。拿破侖于1812年以多達42.2萬人的軍隊入侵俄國,結果,俄國人也不正面迎戰。相反,他們退守補給地,并在離開時燒掉所有食物和住所,這個政策現在被稱作“焦土”戰略。前進中的法軍開始陷入嚴重的營養不良,隨著不斷向莫斯科推進,整個軍隊已經慢慢快要餓死了。

當法國軍隊抵達俄國首都時,俄國政府已經轉移了。占領莫斯科的法軍已經減少到只有11萬人。拿破侖在徒然等待俄國沙皇向法國投降。在認識到自身的脆弱程度之后,拿破侖想在俄國的嚴冬來臨之前全身而退。但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當法國軍隊跨過最初的出發點涅曼河時,拿破侖的“大軍”已經減員到只剩下1萬人了。在所難免,三年之后這位自負的皇帝最終在滑鐵盧戰役(位于今天的比利時)中敗給英國和普魯士軍隊。

處于歐洲體系核心的和平

拿破侖1815年戰敗、維也納和會確立和平之后,五個歐洲強國——奧地利、英國、法國、普魯士和俄國——為國際政治體系帶來了一個相對和平的時期,即所謂的歐洲協調。大國之間在拿破侖滅亡之后沒有發生大的戰爭,直到1854年的克里米亞戰爭,而且在那場戰爭中奧地利和普魯士保持了中立。在其他短暫的地方性戰爭中,五個大國中的某些也保持了中立。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超過三十多次的會見,使這個集團成了一個志同道合的領袖俱樂部,而且通過這些會見,它們既為新歐洲國家的獨立賦予了合法性,也為殖民國家對非洲的瓜分賦予了合法性。

在此期間總體和平盛行一時的事實是出人意料的,因為劇烈的經濟、技術和政治變革從根本上改變著世界地圖。

工業化作為當時的一種關鍵發展是一把雙刃劍。在19世紀下半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工業化進程上。大不列顛是工業化的領頭羊,在煤炭、鋼和鐵的產量上,以及在手工制品的出口方面,都超過所有競爭對手。另外,英國成為金融資本的源泉、歐洲大陸的銀行家,并且在20世紀成為整個世界的銀行家。隨著民眾大量涌入城市,企業家和經紀人爭奪經濟優勢,工業化事實上波及了西歐的所有地區。不僅如此,相比其他任何因素,工業化都更使政治權力掌握在中產階級手里,貴族階級則因此而逐漸喪失權力。他們發明、使用和改進工業機器和生產過程的能力為他們帶來了權力。隨著機器的力量對于國家的安全(想想大炮和戰艦)和繁榮(想想商船和鐵路)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可或缺,中產階級開始尋求獲得更大的與其貢獻相稱的政治權力。

人口增長率高升,商業活動隨著交通走廊的鞏固而蓬勃發展。政治變革是劇烈的:意大利于1870年實現統一;德國在1871年將39個分裂部分統一起來;荷蘭在19世紀30年代分裂為荷蘭和比利時;奧斯曼帝國逐漸解體,致使希臘1829年獨立,摩爾達維亞和瓦倫西亞(羅馬尼亞)1856年獨立。在如此劇烈的變革過程中,是什么因素導致了和平呢?至少三個因素可以解釋和平現象。

圖2.2 歐洲(約1815年)

第一,歐洲政治精英因害怕大眾革命而團結一致。事實上,在維也納和會期間,奧地利外交家梅特涅(Klemens von Metternich,1773—1859年)作為歐洲協調的建筑師,認為歐洲可以通過回歸到專制統治時代而得到最佳管理。精英們構想了一種可以將歐洲領袖團結起來對付下層革命的大聯盟。在19世紀上半葉,這些聯盟并不全是成功的。19世紀30年代,英國和法國攜手對抗三個東部強國(普魯士、俄國和奧地利),1848年,所有五個強國都受到了大眾要求改革的挑戰。但是,在19世紀下半葉,歐洲領導人協調行事,從而確保大眾革命沒有從一個國家擴展到另一個國家。1870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戰敗之后出現動蕩,拿破侖三世因為擔心從來沒有發生過的革命而陷入孤立。對下層革命的擔心因此將歐洲領導人團結在一起,使國家間戰爭變得更不可能。

第二,歐洲核心國家面臨的兩個主要利益沖突都發生在文化上相近的領土之內而不是之間:德國統一和意大利統一。德國統一和意大利統一在歐洲國家中既有強有力的支持者,也有強有力的反對者。例如,英國支持意大利統一,這使意大利兼并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成為可能。另一方面,奧地利擔心普魯士實力不斷增加,因此并不積極反對無數的獨立單元組成兩個大規模的鄰國,盡管這樣或許不利于它的國家利益。德國統一對于俄國來說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它在波蘭的利益得到尊重。德國統一得到了英國主導性中產階級的支持,因為他們認為更強大的德國可以成為抗衡法國的潛在力量。這樣,由于日耳曼人和意大利人的能力和資源全部用于形成單一的領土國家,也由于統一的國家會對歐洲均勢產生何種影響是未知的,更大規模的戰爭得以避免。

第三個支持歐洲和平的因素是復雜且關鍵的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現象。

1870年之前歐洲體系中的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

發現“新”世界——就像1492年以后歐洲人所稱呼的那樣——導致美洲與歐洲之間的交往迅速擴大。同樣的藍水航海技術也使歐洲與亞洲的聯系變得更廉價和更頻繁。首先到達這些大陸的探險者追求的是發現、財富和個人榮耀;商人追求的是原材料和貿易關系;牧師追求的是讓那些“野蠻人”皈依基督教。但是,他們發現的巨大財富,以及獲得這些財富相對輕松的方式,卻使歐洲列強為爭奪遙遠地區的領土而展開越來越激烈的競爭。大多數歐洲國家都變成了帝國,一旦成為帝國,它們便提出聲索,把較少本土人散居的土地并入自己的主權范圍。這就是帝國主義(imperialism)一詞的起源,指帝國(通常以武力方式)兼并遙遠的領土及其人民。殖民主義(colonialism)通常與帝國主義相生相伴,是指宗主國(如西班牙)的百姓到遙遠的領土上(如墨西哥)與當地人一起定居。這兩個術語之間存在著細微的差別,因為大多數但并非所有的帝國主義國家都將自己的國民殖民到它們兼并的領土上,而且有些建立殖民地的國家并不認為自己是帝國。盡管如此,大多數學者仍將這兩個術語進行互換使用。

通過征服或條約兼并領土的過程持續了四百多年時間。隨著旅行和通信技術的改進,加上歐洲人還發明了對付熱帶病的疫苗和藥方,歐洲各國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殖民地本土人民的成本持續下降。歐洲人在某些地區是受歡迎的,但在大多數地區卻遭到了抵制。在很多情況下,歐洲人都以很低的成本和風險戰勝了當地人的抵抗。他們用機關槍對付當地人的長矛,用重炮對付當地人的戰馬。在機器時代濫觴之際,歐洲人更普遍的做法是蓄意把當地的原住民作為目標,并且通常導致幾乎滅絕種族的結果。到19世紀行將結束之際,幾乎整個地球都被置于歐洲國家的“統治之下”。大不列顛是最大和最成功的帝國主義國家,但即使像葡萄牙和荷蘭這樣小的國家也在海外擁有重要殖民地。

兼并過程還導致了“歐洲”身份的確立。歐洲國家自身是團結的,團結的基礎在于,他們是歐洲人、基督徒、“文明人”和白種人。這些特性將“他們”(白種基督教歐洲人)與“其他人”(世界其他地區的人)區分開來。隨著大眾識字率的提高,工業化使歐洲人同殖民世界的交往越來越多,歐洲人比以前更多地發現了他們的共性,以及作為歐洲人的獨特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對羅馬帝國和羅馬法律所體現的統一性的回歸,是一種中世紀基督教的世俗形式,是一種康德和盧梭所構想的大歐洲(參見第一章)。維也納和會和歐洲協調給這些信念賦予了更具體的形式。這些信念的另一面是對非歐洲世界的持續擴張、征服和剝奪,并隨后建立殖民地。

工業革命為歐洲國家提供了使之得以從事領土擴張的軍事和經濟能力。一些帝國主義國家受到經濟收益的驅使,因為它們需要為工業制品尋找外部新市場,同時獲取原材料以支持工業增長。對于其他國家來說,動機是文化性的和宗教性的——向“黑暗”大陸以及更遠的地區傳播基督教信仰和白人“文明”的生活方式。對于此外的國家來說,動機是政治性的。因為歐洲均勢在歐洲阻止了直接沖突,因此歐洲國家在非洲和亞洲展開對抗。

兩個重要的問題是:第一,領土擴張為什么只發生在亞洲和非洲而沒有發生在拉丁美洲?第二,德國和意大利作為兩個剛剛統一的歐洲國家會對相對于更小的國家(如葡萄牙)來說它們只擁有很少的殖民地這一狀況作何反應?拉丁美洲受到門羅主義——即確保西半球免于歐洲干涉的美國政策——的“保護”,沒有引起19世紀歐洲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注意。對于意大利和德國來說,一經實現統一和工業化,每個國家內部都有很多人認為,要贏得國際尊重(并確保廉價原材料的進口),兩國都“必須”在亞洲或非洲進行兼并或殖民。意大利試圖征服和殖民非洲之角的基督教國家埃塞俄比亞,但卻在1896年的阿杜瓦戰役中慘敗。

為了平息德國的帝國野心,在1885年的柏林和會上,歐洲大國瓜分了非洲,在東部非洲(坦噶尼喀)、西部非洲(喀麥隆和多哥)和南部非洲(西南非洲)為德國讓出勢力范圍。歐洲帝國主義為德國作為一個統一國家的野心提供了便利的出路,從而沒有在歐洲自身內部危及脆弱的均勢。到19世紀末,85%的非洲被置于歐洲國家的統治之下。

19世紀,探險者通常為歐洲列強對非洲和亞洲的殖民奠定基礎。圖中所示為法國探險隊試圖在中非提出主權聲索。

在亞洲,只有日本和暹羅(泰國)沒有被置于歐洲或美國的直接統治之下。中國是遭到外部勢力主宰的典型案例。在始于17世紀的清朝,中國開始逐漸喪失已經擁有幾百年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實力。19世紀,英國商人開始同中國進行茶葉、絲綢和瓷器貿易,并常常向中國人支付走私鴉片。1842年,英國在鴉片戰爭中擊敗中國,通過一系列不平等條約迫使中國向外國人割讓各種政治和領土權利。歐洲列強和日本占領了大部分中國領土,宣稱在某些特殊地區擁有排他性貿易權利。外部勢力在中國分割各種“勢力范圍”。到1914年,歐洲已經在五分之四的世界上進行了殖民,并控制了其中大部分地區。

美國也最終成為一個帝國主義國家,贏得了1898年美西戰爭,將西班牙趕出了菲律賓、波多黎各、古巴以及其他一些小島,擁有了自己的小帝國。

帝國主義國家為獲取經濟能力而展開的斗爭,使殖民地遭到了麻木不仁的剝削,尤其在非洲和亞洲。歐洲人同他們在非洲和亞洲遭遇的當地人相比,一個顯著的不同是,歐洲人的武器和通信技術是當地人很難抵抗的。歐洲國家及其軍隊已習慣于在針對數量占優的對手的戰斗中取勝,并通常把他們能夠取勝歸因于軍事技術。正如一份有名的殖民主義辯護詞所說的:“感謝上帝我們有馬克沁機槍,而他們沒有。”Hilaire Belloc語,轉引自John Ellis, A Social History of the Machine Gun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75), 18。

但是,隨著19世紀接近尾聲,原本以為只要很少的殖民軍官和管理者就可以輕易統治大面積偏遠領土上大規模不滿或受壓迫群眾的看法遭到了越來越頻繁的挑戰。對于世界上最成功的殖民國家大不列顛來說,英國在第二次布爾戰爭(1899—1902年,也稱南非戰爭)的“勝利”已經清晰地昭示了殖民主義的未來。在第二次布爾戰爭中,英國士兵對陣布爾突擊隊員(19世紀20年代荷蘭赴南非移民的后裔),英國被迫打一場持久、艱苦的反叛亂戰爭,英國的麻木不仁導致兩萬名布爾婦女和兒童在戰爭中喪命,因為英國人未能提供干凈的拘留條件、足夠的食物和純凈的飲用水。英國原本預期這場戰爭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花費不會超過1000萬英鎊,但結果,戰爭花費了2.3億英鎊,持續了兩年零八個月時間。就等級而言,這場戰爭是英國在殖民歷史上打得最昂貴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在歐洲很不得人心,并使英國與德國的關系更加緊張,因為布爾人從德國購買先進的步兵來復槍,并在戰爭中尋求德國的外交和軍事介入。但是,五個歐洲強國彼此之間并沒有直接進行大規模戰爭。

圖2.3 地圖顯示的是從16世紀初到20世紀60年代曾經被置于歐洲控制之下的所有國家。美國、墨西哥和大多數拉丁美洲國家先后在18世紀和19世紀擺脫歐洲控制,獲得獨立。但是,余下世界的大部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仍一直被置于歐洲的殖民統治之下。

總之,競爭、對抗和摩擦曾是歷史上歐洲各國關系的標志性特征,殖民時期這些行為得以在遠離歐洲的地區展開。歐洲各國彼此競爭,都想獲得更多的殖民地,以便獲得優于對手的地位、財富和權力。當歐洲人向世界“黑暗”地區傳播文明之光,并與此同時獲取一旦在歐洲發生戰爭他們可能需要的物質資源(礦產財富和“當地征兵”)時,他們在想象著自己。每個殖民國家都知道,需要多年時間才能累積足夠的資源,以便在一場歐洲大戰中占上風。因此,每個國家有意管理各種危機,不讓它們升級為利益沖突或全面戰爭。于是,殖民主義的“安全閥”既強化了歐洲統一和歐洲身份,也使歐洲各國免于在歐洲陷入緊張關系。

然而,到19世紀末,政治對抗和經濟競爭變得越來越不利于穩定。德國的統一、快速工業化和人口增長導致了緊張關系的升級,且來不及及時舒緩以阻止戰爭的爆發。1870年法國和德國開戰,法國戰敗。在被法國看來是屈辱性的和平條約中,法國被迫讓出長期存在爭議的阿爾薩斯—洛林省,使之成為新德國的一部分。這場戰爭及其引起的不斷滋長的怨恨情緒預示著新的沖突在所難免。此外,殖民主義的遺產盡管曾經有利于緩解歐洲的緊張關系,卻為很多亞洲和非洲國家對歐洲人的持續怨恨打下了基礎。這種怨恨一直到今天仍持續使這些地區的和平、人道主義工作和發展行動變得復雜化。

均勢

19世紀,殖民主義保守的歐洲精英之間的共同利益,以及德國和意大利統一所帶來的困擾,似乎共同維持了歐洲的長和平。但是,這種相對和平的條件也得益于另一個因素:均勢(balance of power)。每個獨立的歐洲國家都擁有相對平等的權力,都害怕它們中間出現一個支配性國家[霸權(hegemon)]。因此,它們組成聯盟以制衡任何潛在的更強有力的集團,從而創造了均勢。均勢背后的理念是很簡單的。只要對手發動和贏得戰爭的實力得到相對制衡(對稱制衡),那么國家就不會輕易向對手開戰,因為失敗的風險很大。當一國或國家聯盟比對手強大得多時(非對稱制衡),戰爭就相對更容易爆發。1815年之后簽訂的條約,不僅用于鎮壓下層革命,而且用于阻止霸權的出現,法國在拿破侖統治下曾經成為這樣的霸權。英國和俄國,至少在19世紀下半葉,有可能僭取支配性的領導地位——英國因為它的經濟實力和海軍力量,俄國因為它相對的地緣孤立和卓越的人力。但是,它們都沒有尋求使用霸權權力,兩國各自影響歐洲均勢的能力受到削弱,因為現狀對于它們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

英國和俄國的確在均勢中充當著不同的角色。英國更經常扮演的角色是離岸平衡者。例如,在19世紀20年代末希臘人為爭取從土耳其人統治下獨立出來的斗爭中,英國代表希臘人進行了干預;在19世紀30年代比利時人同荷蘭人進行的獨立戰爭中,英國代表比利時人進行了干預;在1854—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和1877—1878年的俄土戰爭中,英國代表土耳其反對俄國。英國因此確保歐洲的權力維持相對均衡。俄國的角色是聯盟的締造者。1815年的神圣聯盟將奧地利、普魯士和俄國團結起來反對革命的法國,俄國利用聲稱它對波蘭的所有權同普魯士建立了聯系。俄國人在達達尼爾海峽——連接地中海和黑海的戰略水道——和君士坦丁堡(今天的伊斯坦布爾)的利益同英國的利益有重疊之處。因此,這兩個位于歐洲邊緣的國家在使均勢體系發揮作用方面至關重要。

在19世紀最后30年,歐洲協調出現了摩擦,這個摩擦始于法俄戰爭(1870年)和俄國對土耳其的入侵(俄土戰爭,1877—1878年)。隨著均勢體系開始遭到削弱,聯盟逐漸變得鞏固起來。鐵路的出現使大陸國家,如德國和奧匈帝國,大大增加了戰略機動水平,與像英國這樣的海洋國家不相上下。這削弱了英國維持歐洲大陸均勢的能力。俄國則因為自身的原因開始在工業化競賽中遠遠落在后面,相對較少的鐵路意味著俄國越來越無法將其占有很大優勢的人力及時投送到戰場以影響戰爭結局。因此,與法國、德國和奧匈帝國相比,俄國的權力開始式微。

聚焦

19世紀歐洲的關鍵發展

● 革命后出現了兩個概念:合法統治需要獲得(部分)被統治者認同的觀念和民族主義。

● 經均勢管理的體系給歐洲帶來了相對和平。精英們因害怕大眾而團結,國內關注比外交政策更重要。

● 歐洲在亞洲和非洲的帝國主義幫助維持了歐洲的均勢。

● 均勢的崩潰在于德意志帝國的快速增長和聯盟的日益鞏固,并導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

大崩潰:聯盟的鞏固

到19世紀最后幾年,歐洲均勢體系已經遭到了極大的削弱。先前,聯盟是變動不居的和靈活多樣的,盟國是可以改變的,但是現在聯盟已經得到了鞏固。于是出現了兩大陣營:三國同盟(德國、奧匈帝國和意大利)形成于1882年;兩國同盟(法國和俄國)形成于1893年。1902年,英國不再充當“平衡者”角色,而是同日本建立了海軍聯盟,阻止俄國和日本在中國實現和解。英日聯盟標志著一個重要的轉向:第一次一個歐洲國家(大不列顛)求助于一個亞洲國家(日本),為的是阻撓一個歐洲國家(俄國)。1904年,英國同法國組成英法協約。

同年,俄國和日本發生戰爭(俄日戰爭),歐洲曾普遍預期戰爭結果會是日本戰敗。畢竟,日本很晚才開始工業化,盡管它的海軍力量看起來很強大,但它的對手卻是白種歐洲人。然而,俄國工業落后對戰爭結果造成嚴重影響。戰爭一開始,日本軍隊就包圍了俄國在旅順港的要塞。缺少鐵路使俄國難以通過鐵路為其遠東部隊提供支持,并迫使俄國嘗試從1.8萬英里之外的波羅的海的母港派遣艦隊為遭到日軍圍困的旅順港解圍。但是,經過日本代價慘重的進攻,俄國馳援艦隊還航行在路上時,旅順港就已經陷落了。1905年5月,俄國和日本艦隊在對馬海灣遭遇,結果可能是俄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慘敗。俄國損失了8艘戰艦,5000多名水手陣亡,另外5000多名水手被俘。日本只損失了3艘魚雷艇和116名水手。日本戰勝的意義要遠遠大于俄國在遠東戰敗的意義。一個白人殖民國家被一個亞洲國家打敗,這嚴重損害了殖民主義的核心意識形態基礎之一,即“白人”天生優于“非白人”。俄國戰敗激發了日本的擴張,并使德國不再看好俄國干涉其在歐洲領土野心的能力。最后,俄國戰敗嚴重削弱了沙皇的合法性,為1917年革命打下了基礎。革命之后,俄羅斯帝國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蘇聯)。

均勢體系因第一次世界大戰而最終瓦解。德國權力的快速崛起進一步強化了20世紀初聯盟鞏固的不穩定效應。1912年,德國的重工業生產和人口增長均超過法國和英國。德國擔心俄國會致力于將其相對稀疏的鐵路網實現現代化。作為一個“后來居上”成為歐洲核心的國家,以及在普法戰爭(1870年)中擊敗法國的國家,很多德國人認為他們的國家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外交承認和地位。這種外交承認的缺失部分說明,為什么當1914年弗朗茨·斐迪南(Franz Ferdinand)大公(奧匈帝國王位繼承人)在薩拉熱窩遭到暗殺時,德國慫恿奧地利痛擊塞爾維亞。像當時的大多數歐洲領導人一樣,德國領導人認為,戰爭會使國家及其人民變得更強大,而在羞辱面前退讓只會助長進一步的羞辱。此外,奧匈帝國與塞爾維亞之間地區戰爭的結果將肯定是,德國最重要的盟國會取得速勝。

圖2.4 歐洲(1914年)

但是,在緊密的聯盟體系中,致命的一槍一旦發出,必然會激發鏈式反應。俄國沙皇一命令部隊進行提前動員,德國本來預期的地區戰爭就很快演變成一場大陸戰爭。而德國部隊一跨進比利時(從而破壞了英國擔保的比利時中立性),英國就選擇同法國和俄國站在一起,大陸戰爭就升級為一場世界大戰。奧斯曼帝國——作為俄國的宿敵——站在德國和奧匈帝國一邊參與了戰爭。雙方預期這場戰爭將既是短暫的(可以在圣誕節前結束),又是決定性的,但實際上它都不是。德國的施里芬計劃——在針對俄國和法國的雙線戰中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戰略——幾乎馬上就失敗了,并形成一種恐怖的僵持狀態。在1914年到1918年之間,來自十幾個國家的士兵們忍受著曠日持久的塹壕戰的消耗和毒氣戰的恐怖。這場“大戰”還引入了戰略轟炸和潛艇無限戰。英國對德國的海上封鎖使德國民眾遭受了廣泛的痛苦和災難。超過850萬士兵和150萬平民喪生。德國、奧匈帝國、奧斯曼帝國和俄國被擊敗,英國和法國——三個“戰勝國”中的兩個——被嚴重削弱。只有很晚參戰的美國在相對毫發未傷的情況下實現崛起。奧斯曼帝國被法國和英國擊敗并隨后解體,之后新成立的國家分別受到兩國控制和操縱,直到今天依然影響著中東地區的國家間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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