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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蘇格蘭場案件若干

羅伯特·安德森爵士/著

錢峰/譯

我接管刑偵局的時候,在罪犯和罪行研究方面已經不是新手了。除了在司法界和監獄委員會獲得的經驗,還在情報局工作過,這讓我與蘇格蘭場有著二十年的密切聯系。其間,我取得了長官們以及偵查署的主要干部的信任。因此,我是帶著獨特的優勢開始自己的這項工作的。

這樣一來,當我發現一名主要的屬下總是不待見我,好像把我當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時,我就十分驚訝了。當某個重要案件發生,我用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方式著手調查時,他常常會像許多人在教堂里聽講道那樣聽著我說話。而當我說完,他就會冷冰冰地說這個罪行是A、B、C,或D干的,從他的常用人物表中舉出幾個來。他雖然是個熱心的警察,卻缺乏想象力,我這么說是因為他的人名表總是很簡短,而且常常不斷地說相同的名字,總是“老卡爾”,或是“沃斯”,或是“臘腸”,或者“蝦子”,或者“沉默的喬伊”,或是“紅手鮑勃”,等等等等,根據我調查的案子,總會提出這樣或那樣的名字。

通過我在情報局工作所熟知的方法,很容易測試這個無趣的屬下說法的真假,很快發現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對的。驚天大罪出自頂尖的罪犯之手,而頂尖的罪犯是寥寥無幾的。我說的“驚天大罪”,并不是指因十惡不赦在公眾中影響深遠的,而是指出自技藝高強、足智多謀的罪犯之手的案子。這類案件的問題不在于從幾百萬的人中找到罪犯,而是在所偵查類型案件已知的幾個“專家”名單中把他挑出來。

能夠闡釋我的意思的案件可以寫滿一本書了,不過舉出很少的幾個就足夠了。例如,有一天,柴郡的某個鄉間住宅發生了一起“梯子盜竊案”,是老手法了。家里人正在吃飯,盜賊通過靠在臥室窗戶上的樓梯進入房內,外面的門和一樓窗戶都被螺絲刀、電線或繩索固定住了,草坪上還發現拉了電線,以便若被發現用來混淆追捕的視線。郡警察局長來拜訪我,因為正如他說的,這類案件超出了地方執法者的能力范圍,期望我們能在蘇格蘭場的疑犯名單中找到罪犯。他給了我兩個前一天被看到在房子附近出沒的陌生人的大致描述,根據描述,我給他看了三張照片,他立刻認出其中的兩張就是所看到的人。逮捕并定了罪后,罪犯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其中一個是“沉默的喬伊”,另一個是他的特別“伙伴”。

他們刑期服滿的時候,也差不多是我退休的時間,這樣我們之間公務上的結識也就到此結束了。在我離職的第二年,在報紙上看到一樁類似的案件的報道,認出了我的老朋友。這類流氓是值得監視的,警察注意到他們在朗伯斯免費圖書館碰面,他們特意研究了郡縣人名地址錄以及參考書。警察跟蹤他們到了一家書店,見他們買了一張布里斯托爾的地圖,又到其他店買了實施“梯子盜竊”的設備。之后,他們去了布里斯托爾,觀察著他們盯上的一間郊區房舍。到了這個階段,當地偵探們——都市警官當然很容易會把這個案子委托給他們——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抓住了罪犯。這個案子就當作一個小問題以判九個月的監禁結束了。

大部分人在事后肯定會學聰明了,可法律好像連這種事后的聰明都沒有學會。如果在他們上次定罪時,問這些人期滿后打算做什么,他們肯定會回答,“哎呀,當然是接著干老本行了,還能有什么?”在布里斯托爾他們肯定也會同樣坦誠地回答。這回他們公開表達了自己的感激,警官們沒有等到“抓個現行,因為他們可等不了再一次漫長的刑期”——這個事實有很滑稽的暗含意思,因為他們都已經70多歲了,若再判個勞役監禁的話,他們肯定會死在里面了,而現在他們回歸老本行只是被耽擱了幾個月而已。與此同時,他們可以不用開銷地生活,若政府仁慈的話還會替他們保管好逮捕時口袋里的錢,在釋放時歸還,可以讓他們買更多的鐵撬棍、電線和螺絲釘,這樣就不會浪費更多時間,直接投入工作——這就是我們的“罪罰”體制!

“沉默的喬伊”通過他的職業有很可觀的收入,可他是個無節制的家伙,肆意揮霍著自己掙來的錢,而且從來不繳個人所得稅。“老卡爾”則是另一種類型,此人一生從未做過一天正經事。他是個盜賊、金融家,還是培養盜賊的師傅,和臭名昭著的接收被盜贓物的人。可是,雖然他的財富來得不正當,他卻知道怎樣儲藏。在上一次定罪時,我擔任他地產的法定“管理人”,很快我發現他擁有大量的寶貴房產。我拒絕處理這些,只接管他的便攜式證券。在他被釋放時,他以管理不善的名義控告我,要求索賠5000英鎊的損失,而且還提交了詳細報告作為依據,由此便可估計他這一部分財產的價值了。奧古斯汀·比勒爾先生當時是我此案的首席律師,我要補充的是盡管那個老混蛋把案子上訴到地區法院,也沒拿到他要的5000英鎊。

這個人在犯罪中活著,也靠犯罪生活。雖然年事已高(1828年出生),而且已經是“財源滾滾”了,可他還是立即“重操舊業”。今年他旅行去處理一些偷來的鈔票——是一次在利物浦犯罪時得到的贓款時,在國外被捕,他邪惡的生活也在一所外國監獄里走到了盡頭。

我在拒絕處理卡爾的房產時,允許他推薦一個朋友來管理。他選了一個同行,一個跟他一樣沒心肝的人,警界稱之為“臘腸”。幾年前,一群房客告訴我,他們的代理商不見了,而租房的支票也歸還給了他們。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于是立刻開展調查尋找此人,先在大都市,然后遍及外省,可調查一無所獲。不過,我了解到上次在蘇格蘭場時,那個人強調過“他再也不會在家鄉做些什么了”,這是為了回應一個警告和一個請求;警告他若再被抓到就不會再對他仁慈,請求他改邪歸正,畢竟已經賺足了錢,可以悠閑奢侈地過一輩子了。循著這個線索,我很快發現這個人已經在對犯罪欲求不滿的狂熱的誘使下渡過了英吉利海峽,想尋找一個更安全的工作環境,已經在法國監獄里服刑了。

當然,無需指出這類案件的寓意,讓社會受困的罪犯們不僅聰明也很強壯。如果定罪后不是可能會受幾年的勞役監禁,而是絕對地永遠失去自由,這些行家們就會愿意忍受沉悶乏味的正直的生活方式,朗姆布羅索[10]的理論對這些人來說是不適用的。有名的“班森和克爾詐騙案”中的班森,是個英國牧師的兒子,他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言行舉止極具人格魅力,而且精通數國語言。在帕蒂夫人一次來訪美國時,他假扮成紐約的海關官員,于是在“接待委員會”到達之前登上了客輪。這位歌手當然不認識他,可自然地被他的外貌、風度以及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所吸引,他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合意,讓她沒有理由去懷疑他的身份。當接待委員會到達時,他們以為他是帕蒂夫人的一個朋友,所以,她是靠在他的胳膊上下的船。這一切都是為了實施一個巨大的詐騙,當事情敗露后,他自然遭了秧。這個人能夠勝任任何職位,可是他卻對犯罪生涯能帶來的驚險和自在情有獨鐘。

馬克斯·諾爾道博士幾年前來拜訪我時,并沒有被這類事實說服。在他上一次來訪時,我便測了測他的“類型”理論。我把兩張照片掩蓋好,只露出臉部,告訴他一個是知名的公眾人物,另一個是個臭名昭著的罪犯,讓他辨認出他們各自的“類型”,他逃避了我的挑戰。因為實際上,那個罪犯的臉比公眾人物看起來更仁善,也同樣的“堅強”。他是雷蒙德,別名沃斯——我這個時代犯罪界聲明顯赫的一個人,另一個是坦波爾大主教。我需要補充的是,舉這個例子是為了推翻朗姆布羅索的“類型”理論,而非對那位坎特伯雷的恩主的不敬。

雷蒙德,和班森一樣,出身體面,他成年不久就因在紐約犯的一項重罪被判長期監禁,可他逃到了英國。他有著拿破侖式的謀略,最出名的一次密謀行動是一宗大型鉆石盜竊案,有關金伯利礦區的描述激起了他的貪婪。他乘船到了南非,拜訪了礦區,陪同一只鉆石船隊去了海岸,在當場對整件事情做了一番調查。若是迪克·特賓[11],肯定招募一伙強盜劫了其中一艘船,可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更光明正大的罪犯們采用的手段就截然不同了——鉆石到岸后剛好可以趕上去英國的蒸汽郵船。如果船隊因事在路上耽擱了,財寶就得放在郵局,直到下一艘郵輪出發。雷蒙德的計劃很快制定好了,他善于混進任何公司,也很輕易拿到了郵政局局長鑰匙的蠟印模。他在坐船去英國的前天晚上請來吃飯的一群令人欽羨的朋友當中,就有這個郵政局局長。

幾個月后,他使用假名,并巧妙地偽裝后回到南非,來到某個河岸的渡船邊——這是鉆石船隊去海岸必經之地。他解開固定渡船的鐵鏈,讓船隨著河水漂走,于是下一個船隊便因耽擱而錯過了郵輪。價值90,000英鎊的鉆石只得暫存在郵局的保險庫里。那些鉆石最終被雷蒙德運回了英國,他后來揚言把它們賣給了哈頓公園的合法所有人們。

若是我得到了價值90,000英鎊的東西,政府就得重新找人看管芬尼亞[12]們和盜賊們了。可雷蒙德卻熱愛他的工作本身,盡管他的生活已經很奢華氣派了,他還是一直堅持工作,組織和支助了許多重案。

我有個朋友在倫敦郊區有個很大的醫療所,他告訴我自己曾經有個很特別的病人。那個人是個富豪,生活很奢侈,卻患有癔病。醫生時不時地就會被緊急召到他家去,然后發現病人躺在床上,盡管什么毛病也沒有。可是那人總是堅持要開一張藥方,而且立刻送到配藥師那里去。我的朋友上一次被叫去時情況格外的緊急,他進房間很突兀,那人竟從床上一躍而起,舉著一把左輪手槍對準了他!我若是跟他解釋,這個古怪的病人其實是罪犯中的一個王者,或許可以減輕他的困惑。雷蒙德知道警察們對他的一舉一動很關注,如果他擔心自己的不法行跡敗露了,就會急速趕回家,“佯裝生病”。而有藥劑師賬本的證實,醫生的證言也會證明警方懷疑在幾英里之外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抱病在床。

雷蒙德,他就是偷了那幅著名的庚斯博羅畫作的人,這幅畫后來被艾格紐先生創下紀錄地以10,000英鎊買下了。我想說畫的主人在這件事上做得非常好,盡管很多人曾不止一次地以非常誘人的條款提出與他交換,只要沒有得到警方的認可,他都拒絕了。直到我暗示他可能在與盜賊打交道,他才采取行動要拿回那幅畫作。

另一宗犯罪案件的故事可以解釋我在這個案子里的舉動。之前提到的英吉利海峽盜賊團伙有時不僅僅滿足于皮夾和手提包,而會向更大件的下手。若有一包有價證券從倫敦運往巴黎,他們有時會盜走郵輪上的保險箱。我得到風聲,說他們正在策劃某個晚上這樣作案,我通過調查也確定了那天晚上將有一大筆債券托運到巴黎。盜賊們是怎么知道這消息的就是個謎了,他們的組織一定很出色。可蘇格蘭場也不比他們差,我派警官們去多佛和加來處理此事,那些人在加來一登陸就被抓捕。不過他們當時并沒有得手,因為多佛鐵路公司的航運總監反復無常,在出海前一個小時下令更換了郵輪。在盜賊們身上找到了一把原先郵輪上保險箱的鑰匙,可他們實際登上的船卻什么都沒有。不過,說也奇怪[13],在航行期間,他們卻設法得到了那艘船寶箱鑰匙的蠟印模!我們還搜到一個存衣處的票據,是一個旅行皮包,里面有價值2000英鎊的票券,正是這伙人前一次作案得到的贓款,其中有名單上的“蝦子”、“紅手鮑勃”,和一個叫鮑威爾的慣犯。可是刑法的條款處處為罪犯著想,這種情況下是無法控告他們的。然而,我還是通過向法國當局提出緊急請求的方法,成功地把他們在監獄里關了3個月。

說明一下我舉這個案例的目的。鮑威爾之前曾給他的“妻子”留了一張空白支票,以防他遇到不測。可他回到英國時,發現她背叛了自己。她取出了他所有的錢,跟另一個男人跑了。這個可憐的老流氓最后卻因貧困,死在了南安普敦的大街上。[14]他是雷蒙德盜竊艾格紐先生畫作的同謀,他一死,想檢舉指控也就不可能了。

如果我的目的是為了逗樂讀者,可能會將類似這樣的故事寫滿好多頁,可我是為了揭露現行罪罰制度的缺誤和弊病。若一個流氓因普通的暴力行為,被某一個刑事法庭宣布等待大法令的判決,其中的愚蠢和對神明的褻瀆可能會難以察覺。可是若這種“罪罰”體制應用到這里所形容的類型的罪犯,這種愚蠢就顯而易見了。對這些人而言,犯罪是“他們生活的主要事務”。他們以此為樂,即便年老也樂此不疲。誘使像雷蒙德或卡爾那樣的人冒著被判勞役拘禁的危險的,不是缺乏感——這種感覺已經被遺忘了,甚至也不是對金錢的渴望。真正的沖動是對這項運動的喜愛,因為每個頂尖的罪犯都有著徹底的體育精神。像這種不受良心約束的人,很容易去憧憬犯罪生涯的魅力——憧憬著謀劃和實施著像雷蒙德那樣的犯罪活動所帶來的持久的興奮。而與這種運動相比,狩獵是野蠻人的活兒,釣鮭魚和打松雞則是瘋子和傻子干的!

阿斯科特賽馬場金杯盜竊案就證明了我說的話。那些小偷們是開汽車來的,據說,他們“有著紳士的外表,衣著一塵不染”,付錢進了大看臺。這一類的罪犯名單很短,沒人會認為這些人會為了金杯能換到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數目,而甘愿冒勞役拘禁的危險。有能賺到十倍的數目,還比這安全得多的犯罪選擇。這是因為盜賊們把獎杯藏在座位底下,開著車去倫敦時所感受的快樂,甚至是連獲勝者贏得獎杯的喜悅都無法比擬的。因為這不是對金錢的欲望,而是對盜竊這項運動的熱愛鼓動他們去冒險。我們有數以百計的在校學生,若不是擔心潛在的危險,都迫切地想去效仿這種技藝。或許罪滿三次從重處罰的規則能解釋我對終止這種犯罪的提議,讓職業罪犯得到的懲罰,能與大學校隊球員得到監禁相當,事情就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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