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上學后，皮鐵妞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又去菜場買好菜，洗凈切好后，去后院的女子學堂找到張一禾：“一禾，我這就走了，最早晚上回來，最晚明天下午。這兩天你要辛苦了。”

一禾放下手中改作業的筆，拉著她的手來到了沈小葦的教室外面，孩子們正上英語課。

肖若梅問了一個問題，班上的孩子們立刻開始思考，沈小葦第一個舉起了手。

“沈小葦，你來回答。”肖若梅喊了她的名字。

她精神飽滿地站了起來，一口氣說了好久的英語，流利得就像說漢語一樣。

“非常優秀。”肖若梅舉起了大拇指。

鐵妞心花怒放，低聲問：“一禾，孩子說的什么啊？我一句也聽不懂。”

張一禾拉著她離開了教室的窗戶：“孩子學的是英語，會了這個以后，孩子以后可以到全世界學習、旅游、工作，她的世界會變得很大很大。”

鐵妞急死了：“我不要她去其他地方，她一輩子跟著我就行了。”

“鐵妞，孩子長大以后，你應該跟著孩子走，不能讓孩子跟著你走。”一禾笑瞇瞇地看著她，“快去甘湖吧，別太晚了。”

鐵妞把藏在身上的匕首交給一禾：“這個你留著防身。”

“我不需要，你帶著防止萬一。”

“我有這個。”鐵妞拍了拍腰間，“我有槍。”

“子彈夠嗎？”

“夠。山東鐵匠鋪賣的錢全都買這把槍跟子彈了。我的腰間全是子彈，只要出門，槍和子彈不離身的。”鐵妞穿著粉紫的上衣，臉上戴著一禾縫的粉紫色的面罩，明亮的眸子神采飛揚。

“好。”一禾和她一起走到校門口，“鐵妞，你怎么過去？我送你。”

“不用你送。甘城大會場前面的碼頭那里有船供人借用，一天一元錢，我已經借好船了。”鐵妞做事總是未雨綢繆。

“這個給你。”一禾從口袋里拿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遞到她手中。

鐵妞再三推讓，急得一禾都快生氣了：“鐵妞，你再這樣我就不喜歡你了。”

鐵妞只好收下，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以后我還你。”

“胡說八道。你對我對孩子們的好都記在我們心里呢。走，我送你。”一禾挽著她的胳膊前往大會場碼頭。

大會場碼頭那里果然有一只船在等鐵妞。船工是個面善的中年人，看到張一禾跟鐵妞一起，遠遠打起了招呼：“客人是張校長的家人啊？”

張一禾點點頭：“是的。大哥，麻煩你照顧好我姐。”

“放心。我的客人我會負責的。她是你的家人，我更要上心了。”

說話間，鐵妞跨上了船：“回去吧，家里還有事。”

“不急。你照顧好自己。別記掛家里。你在那里多住幾天也行。”

船工大哥劃起了船槳，船開始向甘湖的方向行去……

“我很快就回來了，快回去吧。”鐵妞朝一禾頻頻揮手。

一禾目送著載著鐵妞的小船，心里全是依依不舍，在與她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里，她像她的姐姐像她的閨蜜更像她的人生導師，她事無巨細地為田家巷一號奉獻著，就像秋風里的野菊花，默默地散發著幽香。

小船脫離了一禾的視線后，她才轉過身來。路邊海報上告訴她，大會場的劇場里最近幾天都在上演《王寶釧》，今天的一場就快開始了，觀眾們正往劇場里趕。

一禾小時候經常看戲，對王寶釧的劇情爛熟于心，今天想起來，心里卻別有一番滋味，她發現鐵妞的經歷跟王寶釧有點相似，不，她比王寶釧更悲慘，日軍在中國大地上的肆無忌憚使得她的命運跌宕起伏。

她正發著愣，一輛汽車開到了她的身邊，車里的人按了按喇叭。她朝車窗里瞥了一眼，周遠鶴正側過臉朝她看，輪廓分明的臉上神清氣爽。

“周司令好。”張一禾主動打了個招呼。

“張校長，你也來看戲？”

“不是，我送一個朋友。”

“什么朋友？”

“二賬房的太太。”

“哦。要不要一起去看戲？”他主動邀請她。

一禾搖頭：“學校里還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她朝他說了聲再見，轉身要走。

周遠鶴拉開車門，騰地一下跳下車：“張校長。”

“有事嗎？”張一禾驚訝地看了看他。

“是這樣的。”周遠鶴頓了頓，“我覺得你們女子學堂的女孩子需要學點防身術，關鍵時候可以救命。”

“女孩子最需要的還是你們這些軍人的保護。”

“這個我知道。我們也一直在努力。防身術是加強個體保護。”周遠鶴朝路過的軍人擺擺手，看著張一禾的眸子熠熠生輝。

“周首司令有什么想法可以幫助我們的女學生？”

“我派三個優秀的國軍士兵幫助女子學堂的學生軍訓一個月，如何？”

“一個月？孩子們的文化課怎辦？”

“每天訓練兩個小時。你們的學生年齡普遍偏小，不能一整天都訓練，她們吃不消。”

張一禾想了想說：“這事我說了不算，我得回去征求其他老師以及學生家長的意見以后才能做決定。”

“行。我隨時恭候。作為對張校長沒有拒絕我的提議的獎勵，我邀請你一起去看戲，如何？”他這樣說著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周圍的士兵人來人往，張一禾有點奇怪：“周司令，你們包場嗎？”

“是的。”

張一禾不懂他為什么包場讓士兵看這樣的戲：“周首長，你喜歡這出戲？”

“是的。從小就看過好多次。是不是有點奇怪？”

“是的。”

“我這人奇怪的地方很多。告訴我，愿意一起看戲嗎？”周遠鶴第三次邀請。

張一禾笑道：“我跟萬和在十多歲的時候就一起看過這場戲，對每一句唱詞都能背得下來，太熟悉了，再看就沒什么意思了。”

“哦。”周遠鶴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失落，“我跟你不一樣，看過無數遍，最喜歡的還是這部戲。王寶釧這樣的女子值得尊重值得人向往。”

“你說得對，王寶釧是個很好的女子。”

“你也一樣。”周遠鶴忽然低低地說了一句。

張一禾嚇了一跳，一時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