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久了,也便麻木了。身體比我們想象中的更能適應痛苦。
眼睛竟也不好使了,我居然看見,在這么一個平凡的日子里,月宮上的太陰娘娘移步人間。可不是咄咄怪事么?
有多久沒見她,我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千年前她奔月而去的時候,把我留在人間,卻帶走了菀鶵,從此再不相見。
菀鶵是我同卵共生的姐妹,我們食同席,寢同塌,就像人間總是悲喜交纏。
“泫兒”久違的親切之聲。
鳳瀕死之時,竟也會有幻聽?太陰不可能來的,她愛的是能笑會鬧的菀鶵,哪里會再想起我呢?我這眼淚造就的愁苦的身體。
不,不是幻覺。身體的感覺騙不了人的,失去知覺不是痛的太過的緣故,而是祭典中斷,神力歸體。太陰來了,舍我而去的太陰又回來了。
她持萱草而來,折下一段梧桐枝子。枝子在她手里握著,金光燦燦。
“泫兒,我聽見你的禱告了。快停下吧。別無謂的犧牲自己。我對你,一如你對她,我從未拋棄過你,哪怕一時一分。只怪你生性蠢笨,才遲遲留滯人間。待你果真徹悟,便可歸來。”
太陰將萱草和梧桐枝熔鑄成人的樣子,并一只鵬羽交給我。嘴里念念有詞:
汝自愁海來,悲淚滿襟懷。
空有琉璃羽,可恨不成材。
萱草難予樂,金枝智未開。
遺爾珍鵬羽,早日上月臺。
“哼,故弄玄虛。小子,快謝謝太陰吧,你們誰也不必死了。這人偶是新的肉體,也是新的身份。你替她去過她的生活。改變她原有的記憶,讓她徹底地與過去告別,以新的身份在世間存在,她便自由了。”
誰承想,一向溫順的她卻拒絕了“我不想更改記憶。人造的記憶無法解釋曾經存在過的真實,當細節自我矛盾,靈魂就會因殘缺而枯萎。當想象補全了空白,靈魂就會無家可歸。還是請你銷毀我的身體吧。我將于金枝中長生。”
我照做了,我用金身承載她的靈魂,萱草會讓她永遠快樂。她將以新的身份活在這世間。
我將變化成她的樣子,替她演完她的人生,像普通人一樣,畢業,工作,在城市里庸庸碌碌,一日復一日地生活。
我再沒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