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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飛越海峽兩岸的催淚彈

  • 瘋狂電影圈
  • 莫爭
  • 9617字
  • 2020-02-20 15:28:08

臨近春節(jié)。祖國東南的福建平潭。

黃亞明、吳海、歐陽正德魚貫走上了“兩馬航線”海峽號的頭等艙,目的地——寶島臺灣。

風(fēng)蕭蕭兮,三人有種劉關(guān)張?zhí)覉@結(jié)義的慷慨激昂。自從酒吧大混戰(zhàn)后,他們不打不相識,心血來潮,居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三個人一起拍一部牛哄哄的電影!

說干就干!一拍即合!

“我把麗江的酒吧盤掉了,因為出手急,只換了300萬現(xiàn)金。”吳海說。

“我把北京東二環(huán)的房子賣了,500萬。”黃亞明吐出一個煙圈說。

“我,我把大學(xué)的工作辭了,又找老婆要了點錢,總共是168萬7千……”歐陽正德有點臉紅。

“算你兩百萬。”吳海干脆地說,“三百加五百加兩百,我們總手頭共有一千萬cash(現(xiàn)金)!”

“一千萬可以拍一部電影了吧?”歐陽正德問。

“Impossible(不可能)!”吳海用標(biāo)準(zhǔn)的英文說,“在好萊塢,一千萬人民幣也就買一個一線編劇的劇本。”

“一千萬可以起盤了。”黃亞明老練地拍了拍歐陽正德的肩膀,“歐陽老師,你這個跨越海峽兩岸的愛情劇本,還是寫的很感人的。我看好你喲!”

“真的嗎?謝啰。”歐陽正德靦腆地笑了笑,雖然在三個人里頭,他的年紀(jì)是最大的,但是就社會的閱歷來說,他卻是最少的。以前他住在大學(xué)的象牙塔里,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像出來冒險,一頭裝蔥的小野豬。

“小哥?甲班吹風(fēng)不冷嗎?”一個穿著花襯衫,鑲著大金牙,臺商樣子的中年阿伯,叼著雪茄問。

“風(fēng)冷,心不冷。”黃亞明文藝腔地拍了拍胸脯。

“后生仔,有膽!”臺商問,“你們?nèi)ヅ_灣干嘛?旅游?出差?哈哈,泡妞?”

“切,我穿褲襠的時候就去過臺灣了。”吳海不屑地說。

“不會吧?”臺商說,“那時候還沒海峽號吧?”

“他是福建人。”黃亞明壞笑地說,“偷渡去哪里,都跟走個后門一樣。”

“聽你的口音,你是北京人嘍。”臺商問。

“被你猜中了!”黃亞明拍了拍歐陽正德的肩膀,“他是四川人,我們?nèi)齻€,就是鼎鼎大名的中國金三角組合!”

“金三角?好名字!”臺商追問,“你們是做什么的?不會是販毒集團(tuán)吧?”

“我是一個電影出品人。”吳海頗為自豪地說。

“我是一個歌手,不,不……”黃亞明咳嗽地說,“我是一個電影制片人。”

“他是出品人,他是制片人,那你是什么人?”臺商懷疑地看著其貌不揚(yáng)的歐陽正德,“特約演員?”

“我,我……”歐陽正德囧得像個西紅柿人。

“他是我們的大編劇!”吳海大聲地說,“我們要去臺灣拍一個大電影!”

“電影?什么名字?”臺商的興趣比他嘴巴里的檳榔味還濃。

“《飛虎之淚》!”吳海大聲說,其他游客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過來。

“老虎怎么有眼淚呢?”臺商問,“這電影說的什么故事呢?”

“這個電影劇本其實是一個真實事情,”歐陽正德侃侃而談地說,“小時候我住在重慶的解放碑,我家鄰居住了一個老奶奶,大家都叫她垃圾婆。她沒有子孫,也沒有丈夫,就靠撿破爛為生。但她很喜歡我,有時候不知道從哪里搞來水果,洗干凈,削好了送給我吃。垃圾婆是街坊眼中的怪奶奶,她總是獨(dú)來獨(dú)往,有人罵她是倒霉星、掃帚星,甚至有人罵她是間諜漢奸,鄰居辦喜酒都躲著她,不邀請她,甚至給她幾塊錢,讓她去山上的廟里呆幾天。”

“她是瘋子嗎?”臺商問。

“不,她不僅不是瘋子,還會讀書識字,而且會唱英文歌。”歐陽正德說,“后來我讀完大學(xué),回到老家教書。一天,垃圾婆突然一瘸一拐地躉到學(xué)校門口來找我。”

“干嘛?”

“她要我?guī)退I去臺灣的機(jī)票。”歐陽正德說,“我很驚訝,后來才知道,垃圾婆在七十年前,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名字叫陳淑香,她有一個訂婚的初戀情人,名叫蕭定國,是一個王牌飛行員,還在飛虎隊受訓(xùn)過。大陸解放后,蕭定國去了臺灣,他們從此失去了音信,但陳淑香卻一直在大陸等他,從黑發(fā)少女等到滿頭白發(fā)。后來,兩岸堅冰融化,陳淑香終于得到了蕭定國的消息,卻知道他早已戰(zhàn)死沙場。美人遲暮的陳婆婆有一個堅定的信念,要去臺灣祭拜她的初戀情人……”

“我在麗江聽完這個故事,就決定要傾家蕩產(chǎn),把這個電影拍出來!”吳海說,“我要拍一個比星爺還拽的大電影。”

“這故事他媽的,老子聽一次哭一次。”黃亞明動情地摘下墨鏡說。

“真是太感人了。”臺商掏出一張鍍金名片,介紹說,“我姓牛,做牛排生意,家住臺北,大陸經(jīng)商。大家都叫我牛叔。你們在臺灣,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guī)兔Α!?

“我們?nèi)卞X。”吳海開門見山地說。

“這個電影要花多少錢?”

“五千萬。”吳海說,“我們有一千萬了。”

“臺幣?”牛叔問。

“人民幣。”黃亞明糾正。

“我投你們一千萬。”牛叔爽快地說,“臺幣。”

三個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牛叔從皮包里掏出一疊厚厚的支票,當(dāng)場撕了一張,簽字畫押,寫下投資款給了吳海。

冷風(fēng)吹,波浪滾,海峽號在陰天中像一柄開山斧,開往中國臺北基隆港。

三人回到暖氣十足的客艙里,彼此大眼看小眼。

“有人給我們的電影投錢了!黃亞明拍著大腿說。

“SO EASY(簡單至極)!”吳海瞇著眼說,望著遠(yuǎn)方的大海,心潮澎湃。

“好故事果然有共鳴!”歐陽正德因為這份初次見面的臺灣同胞的知己情,忍不住眼眶含淚。

那天順風(fēng)順手,才四個小時,船就開到了臺北。吳海、黃亞明、歐陽正德用入臺證,大通證,順利過了海關(guān)。

三人順著人流往外走。在密密麻麻的人海中,吳海明顯感覺到了一種文明的秩序。

“我們?yōu)槭裁匆獊砼_灣考察?”歐陽正德問,“如果要拍民國的戲,去橫店啊。”

“你傻啊,這叫看景。”吳海說,“而且,我們不是要找演員?”

“嗯,這個女主角一定要找臺灣的。大陸的花瓶女星欠缺內(nèi)涵,沒法演出民國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黃亞明自信地說,“放心,我已經(jīng)委托了臺灣娛樂圈的朋友,有點眉目了。”

“那男主角呢?”歐陽正德憨憨地問。

“大陸找個小鮮肉就行,沒有的話,在下就毛遂自薦了。”黃亞明臭屁地拍拍胸脯。

“唱歌的怎么演戲?”吳海翻白眼。

“你調(diào)酒的還想當(dāng)導(dǎo)演呢!”黃亞明反駁。

“你們兩個都是半路出家,我好歹還是大學(xué)老師,寫劇本還算是老本行。”歐陽正德聳了聳肩吧。

“但你是教哲學(xué)的呀!”吳海和黃亞明異口同聲地說。

歐陽正德趕緊分別捂住他們的嘴巴,“文學(xué)也是哲學(xué)嘛!”

“哈嘍!亞明哥!”一個穿著粉紅色短裙,扎著兩個小辮子,儼然小甜甜的大齡艷婦在碼頭出口,像一個蛋一樣跳著招手。

“這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美玲姐了。”黃亞明介紹說,“她是臺灣演藝圈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人脈通天,老少通吃。”

“她起碼四五十歲了吧?”歐陽正德走近,推了推眼鏡,大吃一驚。

“哎呀美玲姐,半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年輕了!”黃亞明親密地?fù)е懒峤愕募绨颍瑹崆榈卣f,“來,介紹一下,我們金三角電影公司的董事長,吳海先生。”

“美玲姐,請多照顧。”吳海紳士地欠了欠腰。

“哇,吳董真是玉樹臨風(fēng),鶴立雞群啊。”美玲姐踮著腳,望著吳海一米八幾的個子。

“這是我們的編劇老師,學(xué)富五車的歐陽正德,歐陽老師。”黃亞明介紹。

“哇,你穿的好像國父的秘書啊。”美玲姐看到歐陽正德的中山裝,就忍不住想笑。

他們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停車場,擠進(jìn)了一輛依然很粉紅的甲殼蟲車。

“本來安排你們住圓山飯店的,但是亞明說,要體會一下當(dāng)?shù)仫L(fēng)情,所以我先帶你們到一個溫泉度假村去吧。”

車子開了兩個小時,穿過臺北的高樓大廈,經(jīng)過干凈而古老的大街小巷,迎著帶著咸味的海風(fēng),終于來到一處荒涼偏僻的村郊。

下車的時候,一群海鳥呱呱地掠過天空。路邊的棕櫚樹,椰子樹,五線譜般的高壓線,充滿了熱帶風(fēng)情。

“這個,不是請我們來拜拜的吧?”黃亞明望著村口斑駁潦倒的土地廟說。

“原生態(tài)啊!”歐陽正德打量著古樸的田園風(fēng)光,閩南風(fēng)格的紅磚石頭厝說。

“拜不拜隨心。里頭曲徑通幽,好地方啦,好地方。”美玲姐下了車,像一個老鴇一樣把三個客人帶到了日本風(fēng)格的溫泉度假屋。

此時夜色闌珊,里頭燈火點綴,暖色調(diào)的燈籠掛了一長牌,有海鮮食物的燒烤香味不知哪里飄出來。

“美女們,出來迎接大陸的嘉賓啦!”美玲姐用林志玲的聲音嗲嗲地說。

話音未落,一大波身著比基尼的臺灣辣妹就從棕櫚樹后冒了出來,花枝招展地跑了過來,熱情地兜住了三個男人,勾肩搭背地歡迎了進(jìn)去。

“哇,你們不像大陸來的呀。”

“為什么?”

“你長得這么高,像美國人啊。”一個大眼睛的美女勾著吳海的肩膀說。

“你一看就是北方人。”一個咀嚼著檳榔的辣妹舔著黃亞明的雞胸肉說。

“那他呢?”吳海指著歐陽正德問。

“他是古代人吶。”一個胸部豐滿的美女嘻嘻地說。歐陽正德的娃娃臉紅成了酒糟丸子。

“啊啊哈哈哈哈哈……”一陣?yán)耸幍臍g聲笑語。

三分鐘后,三個人被美女們脫光光,插蟶一樣地泡在溫泉池里。

“我怎么總覺得不對勁,”吳海說,“這美玲姐不會是要仙人跳吧?”

“怎么把我的內(nèi)褲也拿走了。”歐陽正德捂著下身問。

“這里是日式的,男女同浴。”黃亞明大咧咧地站了下來,甩了幾下腰身,“看傻了吧?天大地大,唯我獨(dú)大!”

吳海正靠在池邊,在喝一杯高山烏龍茶,差點沒噴了出來。

有性感美女過來給他們擦背,吳海給了點小費(fèi),打發(fā)走了。

“餓了,去吃點炒飯。”黃亞明泡了一會,起身離開。

“我也不泡了。”滿臉發(fā)燙的歐陽正德拿起池邊一杯大號可樂說,“泡久了殺精。”

他也沖涼去了。

吳海獨(dú)自一個人泡在熱氣裊裊的池子里,月光照得池子銀晃晃的,隔壁的花園傳來其他池子里的歡聲笑語。

不知道為何,吳海卻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凄涼。他把頭猛地扎進(jìn)了滾燙的溫泉池里,一下子就扎進(jìn)了二十多年前冰涼徹骨的太平洋。

烏漆墨黑的太平洋,波濤翻滾,汪洋恣肆。

一艘載滿了土豆和豬肉的破舊貨船,以慢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驚濤駭浪中,搖搖晃晃地前行。

在貨艙的最后一層,隔著旁邊臭不可聞的廁所,幾十個瘦骨伶仃的大人小孩瑟縮地擠在狹小的空間里。這已經(jīng)是年僅十四歲的吳海,第七次偷渡去美國了。

前面有兩次剛上船就被抓到了,三次半路被海警抓到,還有一次離美國本土只有一百海里,卻被海岸警衛(wèi)隊發(fā)現(xiàn),功虧一簣!

“我一定要去美國!”吳海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聲音,還是旁邊偷渡客的聲音。

一個福清的大叔昨天心臟病發(fā)作,當(dāng)場死了。水手們把他用蛇皮袋裝著,丟盡了海里。一個尋找老公的連江婦女,有點精神失常,屎尿都拉在了裙子里,空氣中惡臭無比。有個穿著唐裝的老頭子,起碼八十歲了,一本正經(jīng),正襟嚴(yán)坐,在練氣功。十幾個孩子面有菜色,不時地嘔吐幾下。還有幾個人在練習(xí)著發(fā)音欠佳的英語,準(zhǔn)備上岸的時候朝美國官員申訴自己曾經(jīng)受到的非人迫害。

美國,許多中國人都是在電影里看到它的繁華富麗,高不可攀,宛如天堂。如果電影是大人的一個夢。那美國就是地球上的夢想國度。

我一定會到達(dá)美國的,我一定要去看一場好萊塢的電影……年幼的吳海恍惚地聽著船外,一波波浪濤拍打船舷催眠般的聲音,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晚上十點,三個人從溫泉村酣暢淋漓地出來,坐了機(jī)車去附近一條步行街上吃夜宵。這里的夜市雖然沒有士林的熱鬧,但也人煙輻輳,十分熱鬧。臺灣的小販用閩南語、客家話、日語和英語高聲叫賣著。

吳海悠閑地啜著一杯椰汁。黃亞明手里攥著各種的簽子,什么魷魚串、墨魚丸子、棺材板等,歐陽正德抱著一碗福州魚丸,吃得滿頭是汗。

“你沒女朋友哦?”黃亞明看到一對戀人在互相喂酸奶,突然問吳海。

“關(guān)你屁事。”吳海把剛喝完的椰子砸了過去。

黃亞明閃開,笑嘻嘻地說,“告訴你們,剛才,我把了一個臺妹,還加了她的非死不可(FACEBOOK)哦!嘻嘻嘻嘻!”

“關(guān)我屁事。”吳海白了一眼,又被路邊的美食給吸引過去了。

“你呢?”黃亞明問歐陽正德,“你不是結(jié)婚了?怎么都不見你給老婆打電話?”

“你真的很八卦!”歐陽正德拿著油膩膩的簽子戳了一下黃亞明。

“我都很好奇耶。在麗江的時候,我和吳海兩個人一起打你,居然都打不過你。看你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說起麗江那一戰(zhàn),吳海和黃亞明本來互相死磕,被歐陽正德攪局后,兩個人聯(lián)手攻打歐陽正德出氣。誰知道不出幾個回合,兩個人都被看起來貌不禁風(fēng)的歐陽正德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扮豬吃老虎呀!”吳海鄙視地說。

“要得要得,我乃是蜀山正傳弟子嘛。”

“我還密宗大法呢!”黃亞明伸出一個中指。

“朽木不可雕也。”歐陽正德無可奈何地擺擺手,低頭看一個奇怪的果凍一樣的海底食物叫竹筍凍。

“三個男人不好玩,沒搞頭啊!”黃亞明的手機(jī)剛好響了,低頭一看,是剛才那個美眉發(fā)來的簡訊。“哥哥回來沒有?晚上找你玩。”

黃亞明一聽,全身發(fā)熱,火燒火燎的,就打了個車回溫泉賓館了。

吳海和歐陽正德逛了半天夜市,吃飽喝足,一起步行回去。

“說真的,海兄,你覺得我的那個劇本怎么樣?”歐陽正德沒底氣地問。

“老虎的眼淚,總好過鱷魚的眼淚。”吳海看著歐陽正德一臉擔(dān)憂的表情,笑著說,“開玩笑了,真的好看吶!我們一定要拍出全世界華人都愛看的華語電影!你看這個繁華的夜市,那么多人來參觀,我們都分不清誰是臺灣人,誰是大陸人,華夏同源,一衣帶水,大家都是中國人。”

“海兄,你是美籍華人,說話怎么這么中央電視臺?”

“哈哈哈,Check!我愛臺妹,臺妹愛我,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吳海比劃著,忍不住來了一段嘻哈說唱。

望著天上的一輪銀月,澄清玉宇,歐陽正德清了清嗓子,激揚(yáng)雄壯地唱起了川劇。

“這一拜

春風(fēng)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臺

這一拜

保國安邦志慷慨

建國立業(yè)展雄才

展雄才

這一拜

忠肝義膽

患難相隨誓不分開……”

兩人一路插科打諢地回到了溫泉度假屋,皎潔的月光把身影拉得老長。吳海又莫名地傷感,指著地上的影子說,“你看,一半在現(xiàn)實,一半在虛幻。”

“不,一半在過去,一半在未來。”歐陽正德說。

走回房間,在隔音不佳的走道里就聽到了黃亞明夸張銷魂的“哦也哦也”的搖滾鬼叫,還有嬌滴滴的臺灣腔求饒聲。

這一夜笙歌燕舞,醉生夢死。

吳海和歐陽正德曖昧地相視一笑,分別走回單人房,關(guān)燈休息。

歐陽正德很快就心無旁騖地入定了。自從十二歲那年,在四川峨眉山腳下碰到師傅,他就從來沒有間斷過氣功的修煉。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如今,也是他入世的一場修行。

而吳海縱橫捭闔的心中,卻是一夜臺風(fēng)肆虐,狂瀾大作的太平洋。

第二天睡到日曬三竿,美玲姐打了七八個電話,黃亞明才提著皮帶,腰軟地起床。

他們又像沙丁魚一樣擠進(jìn)了粉紅甲殼蟲,爬往熱鬧的臺北市中心。

到了西門町的一處花園豪宅別墅,美玲姐泊好了車。按了門鈴,一個穿著老式西裝,外表忠厚的管家老伯打開了洛可可式,爬滿藤蔓植物的鐵門。

“我們來這里干嘛?”歐陽正德問。

“哦,這是臺灣當(dāng)紅女星——王靜雯的家。”黃亞明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

“我們要請王靜雯當(dāng)女主角?”歐陽正德說,“我,我很喜歡她耶。”

“你不知道周星馳,卻知道王靜雯?”吳海不信地問。

“是啊,我不常常去電影院,但是電視臺黃金檔都有播她的連續(xù)劇。我是看著她出道,一步步地從青春偶像劇的新人成為電視劇女王的。”歐陽正德激動地說。

“干!說的是你干女兒一樣。”黃亞明乜斜了一眼歐陽老師。

“她會不會很貴?”吳海小聲地盤算道,“我們現(xiàn)在只有一千二百萬耶。”

“放心好了,只要簽下她,回大陸,一個億隨隨便便啦!”黃亞明打著包票說。

“有眼光!”美玲姐像米老鼠一樣,察言觀色地附和。

“她開多少片酬?”

“五千萬!”美玲姐叉開胖嘟嘟的手掌說。

“什么?”三個男人像蚱蜢一樣跳了起來。

“臺幣啦。”美玲姐弱弱地說,“如果不是我和她老公熟,她起碼開八千萬臺幣。”

“他老公就是那個開連鎖面包店的花花公子,人稱臺北夜店小王子——李似聰嘛!”黃亞明說,“我在北京和上海的頂級會所也碰見過他幾次,出手真闊綽,一言不合就包場。王倩雯真是嫁入了豪門。”

說話間到了門口,早有兩個東南亞的傭人過來,幫忙換了一次性的鞋套。

走進(jìn)挑高六米的別墅,真是高貴典雅,金碧輝煌。各種中國古董,歐洲水晶,中東地毯,南美野生動物標(biāo)本,稀奇古怪的陳設(shè)顯得氣派不凡。透過月墻,后院里還停著十來輛古董汽車,最新的特斯拉頂配,以及一輛壯闊拉風(fēng)的蝙蝠車。

“你們都看出來,沒有五千萬,不配她的身價。”美玲姐添油加醋地說。“他老公送她一個包包都上百萬啦!”

傭人引領(lǐng)他們到了寬敞的會客室,不過看裝飾更像平時打麻將的場所。墻壁上裝模作樣地放了一些大部頭的經(jīng)典書籍。歐陽正德打開一看,只有封面,里頭是無字天書。

“原來是道具。”黃亞明忍不住噴笑。

王明星還沒來。她老公也不在家。美玲姐看了五次表,喝了三杯茶,兩杯咖啡,才有人從樓上姍姍下來。

三個男人像受到英國女王接見,激動地站起來,來的卻是一個短頭發(fā),女式西裝,十分利落的中年職業(yè)女性,很像香港TVB的某個職場戲女演員。

“內(nèi)地來的貴客,有失遠(yuǎn)迎。我是王倩雯的嫂子,也是她的經(jīng)紀(jì)人——丹妮。”丹妮坐在主位上,泡茶的動作嫻熟優(yōu)美。

“丹妮姐好。”美玲恭敬地問候。

“王倩雯呢?”黃亞明有點不爽。

“她還在化妝,過會下來。”丹妮抱歉地說,“女人嘛,愛美是天性。”

“你們看過劇本了吧?”吳海說話的嘴唇像一把尖刀。

美玲姐也露出諂媚的微笑,期待地看著丹妮發(fā)話。

“呃,我看完了。”丹妮沉吟了一下說,“說實話,我每月要幫倩雯看近一百個的劇本,你們的這個本子,雖然不是太專業(yè),但是故事真誠地打動了我。”

“哦!”歐陽正德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段跨越歷史恩仇,感動海峽兩岸的戰(zhàn)爭愛情電影。”丹妮總結(jié)說。

“我們很有誠意邀請王倩雯女士當(dāng)任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吳海乘勝追擊地說,“劉德華和張學(xué)友都有意當(dāng)男主角,李安和張藝謀都想來當(dāng)導(dǎo)演,還有袁和平當(dāng)我們的美術(shù)指導(dǎo)……”

“是張叔平吧?”丹妮問。

“袁和平是動作指導(dǎo)……”黃亞明啜著吳海的脊梁骨小聲說。

“呃,差不多了。”吳海激動地連珠炮說,“《飛虎之淚》是我們公司的開山之創(chuàng),發(fā)軔力作,一拍出來,肯定震驚海峽兩岸三地,什么金雞百花,金像金熊金龜子獎,戛納巴黎奧斯卡都是探囊之物……”

黃亞明聽得口干舌燥,一口喝掉了面前的高山烏龍茶。

歐陽正德踢了亢奮過度的吳海一腳,心里嘀咕:過猶不及,且慢且慢。

“這個……”丹妮姐打斷吳海問,“貴公司以前有過什么作品?”

“暫,暫時還沒有。這是我們的處男作,一定會一舉成名,一炮打響!”吳海信誓旦旦地承諾。

“我們已經(jīng)籌備了很多年,”黃亞明趕緊補(bǔ)充,搔頭弄首地想,“那個什么鳥,好多年不叫……”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歐陽正德說。

“嗯嗯,”丹妮斟酌了一下,調(diào)整了一下臀部的坐姿,有點不耐煩地說,“我們家倩雯的檔期很滿,已經(jīng)排到了三年之后。”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美玲姐趕緊打圓場,“哎喲,丹妮姐!其實這個電影劇本真的很感人,很適合倩雯的,她是電視明星出身,在電影界也需要有一個好的作品才好立住山頭。”

“我們再考慮一下吧。”丹妮見茶杯空了,卻并不續(xù)水,明顯對吳海等人不信任。

“開個價吧!”吳海單刀直入地說,“片酬多少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丹妮老江湖地說。

“那就是多少錢的問題。”黃亞明咬著牙說。

“實話說,你們是新生公司。”丹妮盡量擺出誠意地說,“娛樂圈不是那么簡單的,否則我們早就自己拍電影了。”

“你覺得我們是綠手?”吳海問。

“什么綠手?”歐陽正德小聲問。

“Green hand,就是菜鳥。”美玲姐解釋。

“劇本確實不錯,但是你們目前的團(tuán)隊……”丹妮保留了幾分顏面,委婉地說,“我想我們以后有機(jī)會……”這分明是趕人了。

黃亞明摸了摸鼻子,歐陽正德的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美玲姐也急得坐立不安。

“兩千五百萬!”吳海喊。

“什么?”美玲姐叫了起來。

“兩千五百萬臺幣!”吳海鄭重地加大籌碼,“定金!”

“這么說?你給倩雯開的片酬是……”丹妮問。

“對!八千萬臺幣!”吳海夸下海口,“三成定金!兩千五百萬!今天就付款!”

“今天!”黃亞明和歐陽正德異口同聲地喊。

美玲姐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一個蘋果。吳海太不按常理出牌了,還沒談合同,就要付錢?

“Really?”丹妮姐原本白皙如藝妓的臉也紅成了番茄。

“君子一言!”吳海敲了一下桌子,“拿合同出來!”

“這個……兄弟,我們沒帶合同來。”黃亞明小聲提醒。

“正德,馬上寫!”吳海命令。

“我,我沒帶紙筆。”歐陽正德尷尬地說。

“我有帶筆記本。”美玲姐說。

“書房有打印機(jī)。”丹妮露出了一個臺南墾丁的燦爛無比的太陽花笑容。

短短的一個下午,倉促的一次面談,吳海花了兩千五百萬臺幣,折合五百萬人民幣,支付了電視明星王倩雯的定金。

一半的錢用了臺商牛叔的支票,一半用了吳海美國花旗銀行的維薩卡。

簽約后,吳海代表金三角影業(yè)和丹妮鄭重握手。一旁的美玲姐也樂呵樂呵,像個皮球一樣旋轉(zhuǎn)身體,忙著倒茶砌水。按照行規(guī),百分十的傭金是少不了了。

“那我們就談好了,下半年,王倩雯小姐給我們保留電影檔期。”吳海說,“其他拍攝前期的工作,我們就回大陸準(zhǔn)備了。”

“那就拜托給你們了。”丹妮姐把支票攥得緊緊地,笑逐顏開地鞠躬說。

“那我們就告辭了。”吳海起身。

“我們好像漏了什么事情?”黃亞明走了一步,回頭提醒。

“是啊,我們連王倩雯小姐都沒見一面。”歐陽正德說。

“對啊,我怎么忘記了?我,我這就叫她下來。”丹妮一路小跑,上樓請了女明星下來。

只見王倩雯穿著寬松的家居服,臉上貼著面膜,在家里還戴著一副墨鏡,腳上一雙卡通毛拖,露出瘦瘦細(xì)細(xì)的雪白腳踝。

“你不是替身吧?”吳海有點失禮地開玩笑。

“你的臉怎么了?”黃亞明看出了異常。

“哦,上周騎馬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丹妮支支吾吾地解釋,“放心,在進(jìn)組前,一定能恢復(fù)到她水嫩水嫩的花容月貌。”

“我已經(jīng)看完《飛虎之淚》的劇本了。”王倩雯擠出一絲職業(yè)的笑容說,“看完讓我哭了一個晚上。哪位是編劇老師?”

“是我是我。”歐陽正德伸出手來,和王倩雯握了個手。

她的手柔軟而冰涼,歐陽正德敏感地察覺到了什么。黃亞明也想和她握手,王倩雯卻已經(jīng)觸電一樣地縮回了手。

“走啦!后會有期!大陸見嘍!”吳海喜不自禁,和丹妮等人告辭,算是打下了漂亮的第一仗。

那天晚上,美玲姐帶他們?nèi)ブ倚|路一家日本人開的居酒屋吃飯。吳海故意在路邊買了一鍋茶葉蛋,一個個連皮帶殼地吞下去。黃亞明就點了好幾道人體盛刺身,從頭吃到腳。美玲姐笑嘻嘻地招呼,“今晚我買單,大陸的同胞吃好喝好,一會還有節(jié)目安排啊……”

“我去上個廁所……”歐陽正德扶著滿墻日式的浮世繪摸索著,逃出了居酒屋。

歐陽正德醉了。這個燈紅酒綠,人來人往的臺北,好像和他印象中侯孝賢、楊德昌、李安鏡頭里溫良淑儉,民國風(fēng)味的島國城市不大一樣。乍一看,仿佛是大陸沿海一帶的二三線城市。臺灣曾經(jīng)是亞洲的四小龍,但隨著祖國大陸的崛起,兩岸的距離在漸漸地縮小,也在漸漸地擴(kuò)大。

歐陽正德想起了自己的八十年代。那時候他還在讀高中,可以背誦北島、食指、舒婷、鄭愁予的詩歌。但他覺得他們寫的都像一坨大便,只有他寫出來的才是呱呱叫的好詩。同學(xué)們都喊他“歐陽瘋”,《射雕英雄傳》里那個厲害到邪門,逆行倒施的老怪物。

“我是一陣瘋狂的大風(fēng)

從黃土高坡到大興安嶺

都傳說我開天辟地的壯舉

吹瞎蚩尤的狗眼

刺痛莊子的心窩

掀開勝者為王,宮闕萬間的遮羞布

刮了五千年的腥風(fēng)血雨啊!

其實都是一句

查無此人的情話……”

很多女生喜歡歐陽正德,有個女生寫信給他說:我們私奔去臺灣吧,去看看日月潭。如果你愛我,我們就在日月潭結(jié)個草廬,過一輩子。如果你不愛我,我就跳進(jìn)潭里,化作阿里山的一滴眼淚。

歐陽正德已經(jīng)忘記了那個女孩的原名,他那時叫她阿竹。傳說湖南有湘妃竹,竹上滿是淚斑,滿是思念。

綠油油的青春詩篇里,阿竹的皮膚雪白雪白的,但有人告訴他,阿竹的爸爸,是一個煤礦工人。

黑漆漆的煤礦啊,產(chǎn)出了多少黃燦燦的財富,灰黯黯的擔(dān)憂和血淋淋的事故呀。歐陽正德望著臺北街頭的紅綠燈,陷入了精神分裂般的恍惚。

那個晚上,還是醉醺醺的吳海買單的。黃亞明帶走了一個日臺混血的女服務(wù)生回酒店,歐陽正德被一個好心的出租車司機(jī),根據(jù)他口袋里的酒店名片送回去的。

后面幾天,三個人先后拜訪了臺北故宮、日月潭、陽明山等常規(guī)路線。讓他們印象難忘的是昭忠祠里密密麻麻的抗日烈士的牌位,至少還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和為歷史的犧牲。

三個男人也去眷村考察了一下,那些充滿藝術(shù)想象的涂鴉墻,那些淘汰的飛機(jī)大炮,那些天真無邪的臺灣小孩,那些咿咿呀呀的本土民歌,給他們留下了美好難忘的印象。

“李敖說,臺灣是大陸的睪丸。”歐陽正德在中正紀(jì)念堂前說。

“我說,大陸是臺灣的乳房。”黃亞明咀嚼著檳榔。

“《飛虎之淚》,我們一定要拍出最牛逼的電影!”吳海振奮揚(yáng)起雙臂,朝天空怒吼。

“我們是最牛逼的電影人!”三個人吃了藥一樣在紀(jì)念堂前喊,不少導(dǎo)游和游客都奇怪地看著他們。

天空有一架架載滿游客和鈔票的飛機(jī)掠過,仿佛又回到了那硝煙彌漫的抗日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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