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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序:分享曹操
朱蘇進
閑時瞎想:我們曾有過那么多朝代,哪個住著最舒服?可能是貞觀,因為它太平。哪個住著最危險?可能是三國,因為它最亂。
但從審美角度看,最危險的事物往往最漂亮。最太平的時代往往暗藏禍亂。
最亂的三國,迸放出多少精彩故事奇妙性靈燦爛生死啊。感覺那時的人,個個都活在極限。感覺那時的麥子,顆顆鋒利如刃。感覺那時的江河,流淌血紅的巖漿。感覺那時的牡丹一碰就炸,感覺那時的美酒滴滴是鴆,感覺那時的晚風吹來飽滿的詭計,感覺那時如想要做個好人,必須比惡者更熟知大惡大毒……那個時代不好過啊,但是好看!所以我們一直把它像虎那樣關在籠子里(舞臺影視小說畫卷,都是美麗的籠子),這樣才方便我們喜歌悲泣,驚夢懷春,方便我們激情大發,做一回世外散仙。
審美是安全的,但人們一般不愿意做被他審美的那個人,并且真的活在那時候。所以,我們總愛把意境擱在遙遠,把身子放在盡可能舒服的地方。
在三國所有生靈中(包括山川草木鳥獸蟲魚),我最喜歡曹操。你說他是個人吧,好像既委屈了他又褻瀆了人,他老是漲破人的規范。意境上,他像顆鉆石,有48個剖面,面面發光,聚焦著最杰出的惡、善、智、毒、狠、義……以及我想象力不及的形容。只要稍微轉動一下,你就看見另一個曹操。一個生靈,能把這么多水火不容的品質聚集一體,而且還活得云朵般從容,星辰般耀眼,火焰般燙手。這是什么生靈?留待后世考究。
曹操既可取天下為己用,又可以棄天下為己用。天下者,牛耳。
曹操自個兒不做皇帝,卻喜歡圈養皇帝和造就皇帝(劉協與曹丕)。皇帝者,須臾。
曹操愛才如命。陣前遙指天敵孫權感嘆“生子當如孫仲謀”,須知當時親生兒子就在旁邊呀。曹操對待關羽、趙云之喜愛就更不用說了。我覺得那是心靈至愛,超出敵我是非正誤善惡。一種愛如果超出世俗那么遠,意味著至純。可能與梁祝一般,日后也要化蝶吧,雙翅各有一副五花臉。
曹操好酒,因為酒是生命的倒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尤其是那“幾何”二字,讓我既愛又痛。
曹操好色,但除原配之外,他最愛的都是別人老婆。因為別人的老婆往往最有女人滋味。臨終前,最后一札寫與那十幾個女人,讓她們選擇自由出嫁或者貴養天年,根本不曾有貞操殯葬之類的念頭。
曹操好詭計,但由于他高出身邊人太多因而完全不須做態,只親切說“借你腦袋使使。你放心,自今日起,你兒子就是我兒子,你父母就是我父母。他們跟著我過,比跟你過更好哇”。殘酷的意思說得這般動人,你還好意思活么?而且人家說得在理。
在曹操身邊做人,真是善惡兩難忠奸兩難賢愚兩難……這么難,他身邊還偏偏聚集了天下最多的人才,雞鳴狗盜之徒能成長為開國元勛。
我感覺,關羽張飛等輩,用兵器殺人。劉備等輩,用仁義殺人。曹操哪,用目光殺人。
對待帝王一類,真的不好做道德評判。因為他們總是山峰那樣沖天而起,刺破幾乎所有的世俗規則,并且拖拽著身下大片土地與子民,一起去!
無奈中,我們只能審美地看帝王,而且似看非看,看久了容易迷失。他們像黑洞,周邊很亮很迷人,引你步步靠攏。可你只要伸出一根手指頭,整個命就被拽進去了。
于是留給我等俗人一個莫大苦惱:他們究竟創造得多些還是毀滅得多些?凡大疑問,看上去都像是無解無聊之問。
我們都渴望太平盛世,但歷史屢屢暗示,過于太平的日子里,創造力都在打瞌睡。真正決定性的創造往往是逼出來的,它們老是生長在危機甚至殺機四伏時。而逼人最甚處,就是亂世。
一個萬載不滅的隱痛再度浮現:如何才能既過上太平日子,又激發真正杰出的創造力呢?好像到目前為止,人們只能探索,永無定論。
感謝涂曉晴女士的作品《少年曹操》,讓我享受閱讀并激發聯想。與杰出創造相匹配的,最好是杰出的欣賞。
2017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