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殷念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叫醒，來電是+54開頭，看上去像個海外號碼。她接起來，迷糊地說了句：“你好……”

“阿念，是媽媽。”

殷念一愣，稍微清醒了一丟丟：“媽？你說的出差，原來是出國啊。”

對方回答道：“我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比你晚十一個小時。”

殷念有些無奈：“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時差這回事，所以才會給我打電話。”

母親和氣地道歉：“確實是我的錯，我只是在午睡之中做了一個噩夢，夢醒后覺得害怕，趕緊找你確認是否安全。”

“媽，沒事，夢都是反的。”

“我也是這么安慰自己的，可是……”母親的語氣忽然像個患得患失的小姑娘：“可我現在，只有你了。”

殷念的心臟揪了起來，她努力裝作淡定地安慰道：“別這么說，你還有溫叔。”

“這不一樣。阿念，這不一樣。”

母親的聲音衍生出萬千愁緒，它們攀附著夜色彌漫升騰，充盈得滿屋都是。殷念柔聲說：“我會平平安安的，我會每天都開心快樂，我向你保證。”

“那你今天快樂么？”

殷念哽住了，她從床上坐起來，把棉被包裹在膝蓋至雙腳之間：“挺……挺快樂的呀。”

母親輕聲笑了：“你覺得自己撒謊撒得怎么樣？”

知女莫若母，到底是騙不過。

先前在樓下，陸子栩說出了那句“讓我們在一起”之后，殷念寂然問道：“就沒有別的選擇嗎？哪怕……”她的嘴唇不自覺地發抖：“哪怕是一點期限也好，一點余地也好？”

陸子栩回答：“抱歉，對于你，沒有。”

殷念又問：“那如果我不答應呢？”

陸子栩將她抱得更緊，語氣狠絕：“那我就繼續把你逼向絕路，直到你答應為止。”

“那為什么……為什么會是我？”殷念的心仿佛掉進深淵。

陸子栩罕見地揚起嘴角：“在格蘭德馬克酒店看到你的時候，我也問過自己這句話，但無解。”

忽然間，夜色的巨網之中漏進了許多白色的飛絮，伴隨著越來越涼薄的空氣，它們洋洋灑灑，漫天起舞。殷念抬起頭，才發現下雪了。

而此刻的寂寥中，母親的聲音又將她拉回現實：“阿念，并非我強詞奪理，故意開脫。但我離婚也是為了告訴你，在把損失降到最小的前提下，不要委屈和將就，沒那么多'就這樣吧'，你活著，是為了自己。”

沒等殷念回應，母親又道：“因為我只有你，所以我希望你的每個決定，都是經過內心的。你還年輕，來得及反悔，也來得及下賭注。”

殷念聽完，輕聲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媽媽。”

她掛掉手機，靠在床頭，看了看外面的天地。

雪仍在下著，其中零星幾片借著風勢打到了她的窗戶上，而后迅速融化，變成細細的水流滴落下來。它們的停留短暫至斯，仿佛從未曾來過。

第二天早上，太陽剛出來雪就停了。殷念來到辦公室，但精神狀態欠佳。以至于過了很久，她才發現桌上有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她疑惑地將盒子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胸針，它被做成一簇白花櫻草的樣式，花瓣由亮晶晶的鉆石點綴，反射出七彩的光。殷念瞬間明白這是誰送的禮物，便“啪”地將盒子關上，心虛地看了一眼門外。

是她多慮了，那里根本沒有人。

殷念像丟了魂一樣坐下來，習慣性地脫下硬邦邦的高跟鞋，換上準備好的棉質平底鞋。

而正當她彎腰的時候，叩門聲傳了過來，殷念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直接磕到了抽屜邊沿上。而且雪上加霜的是，撞到的還是昨天腫起來的位置，她疼得哼唧了一聲，眼淚差點兒流出來。

站在門外的人是祁宇，他沒有進來，只是招手示意她出去。

殷念以為是工作上的事，便一腳穿著高跟鞋，一腳穿著平底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腦袋扒在門上問：“怎么了？”

祁宇從背后悄摸摸拿出一盒香氣撲鼻的甜點，小心翼翼地打開，然后道：“我剛才下樓幫陸總買咖啡，順帶給自己買了一盒半熟芝士，你嘗一塊。”

一看到是吃的，殷念立馬露出笑容，她拿了一塊放進嘴里，細細地嚼了嚼，由衷贊嘆道：“好吃！謝謝你啊祁宇。”

“客氣啥，反正以后都是一個戰壕的兄弟。”祁宇的表情活像一只憨厚的薩摩耶：“前路漫漫，征程險惡，一起加油！”

他剛說完，不遠處便悠悠地傳來一句：“二位似乎很閑。”

殷念聽見這個聲音，背后就一陣涼意襲來，滿腦子只剩兩個字——完了。

是陸子栩。

他今天似乎穿得厚了一些，但依舊頂著一張撲克臉，徑直走向偷吃零食的兩個人，語氣降到零點以下：“需不需要我在這里給你們擺個桌子喝早茶？”

殷念嘴里的芝士還沒嚼完，她一梗脖子，咕嘟一口咽了下去，然后說了句：“對不起陸總。”

陸子栩沒理會這句道歉，而是把手里的一沓資料交給殷念：“這里有一份英文合同，我看就直接給你翻譯吧，免得你坐在辦公室沒事干。”

殷念訕訕地接過來，剛看到頁數她就兩眼一黑，心里大罵陸子栩王八蛋，一遇到工作就六親不認。

接下來，陸子栩向祁宇伸出一只手：“東西給我。”

這位薩摩耶少年立刻傻眼了：“哈？”

陸子栩依舊淡定：“我突然覺得，喝咖啡太單調，搭配甜點正好。”

祁宇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敗下陣來，乖乖把那盒半熟芝士上交，像極了被老師沒收手機的學生。

陸子栩收繳完畢，繼而道：“Chione的人走了，現在是時候對付方易集團那幫家伙了，你去聯系他們，什么條件都別開，先探探合作項目的口風。”

祁宇點點頭，灰溜溜地回到辦公室。

待祁宇消失在走廊里，殷念看了看站在她面前得陸子栩，不免有些局促：“那……我也去忙了？”

話音未落，陸子栩就拿起甜點盒子照著殷念頭上敲了過去，她以為力道會很重，于是嚇得趕緊閉上眼睛，縮起了脖子。

沒想到只是輕輕一下子，輕到帶著狎昵。陸子栩直接把盒子交到她的手里：“不好意思，個人習慣，我就喜歡拿別人的東西做人情。”

轉身離開之前，他又說了一句：“到時候給我留一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