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鐘顯示屏跳轉至下午三點的時候，合同翻譯還剩下一大半。殷念實在焦頭爛額，所有的英文在她眼里都變成了豆芽菜，在紙上以各種奇怪形狀茁壯成長。她把鼠標丟到一邊，一聲慘叫，頹然地趴在桌上。

現在的殷念，只想把陸子栩的腦袋綁在發球機上，萬球齊發，讓他被砸成傻子。

早前在翻譯公司的時候，她最怕的東西就是合同，大段大段的權利義務，沒完沒了的法律條文，哪怕是中文她都看不下去。她覺得除非是強迫癥，沒有人會一字一句把整個合同都讀完；她還猜測，如果只把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弄成正兒八經的內容，其余都寫成喜羊羊與灰太狼的故事，估計也沒幾個人會發現。

不過，發現了殷念這個危險的想法后，Eric就再也不讓她碰合同翻譯了。

在大腦即將進入down機狀態時，殷念聽見了走廊上傳來嘈雜的聲音，仔細一聽，像是有人在罵罵咧咧——

“陸子栩，給老子滾出來！”

“誰她媽讓你收回老子股權的？這些股權明明白白登記在老子的名下，強制收回這是違法你知道嗎！老子立馬上法院告你去！”

“陸子栩！老子都到你辦公室門口了，你還慫成這樣不敢出來？！有本事做這種齷齪事，沒膽子承認嗎？！”

這種惡狠狠的語氣，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殷念聽得不明就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偷偷跑到門口，往走廊上看去。

發話的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留著花哨的卷發，穿著夸張的豹紋大衣和皮褲子，油光锃亮的尖頭皮鞋格外搶眼。雖然這一身打扮看上去價格不菲，但總歸有些俗氣，顯得過猶不及。

現在的他像一頭暴躁的狗熊，一個勁兒要往陸子栩的辦公室里沖。三個保安從一樓大廳追了上來，用力地把他拉住。男子扭動身體想掙脫，卻還是拗不過，索性又把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

“陸子栩，你有什么可嘚瑟的？你在我們家不過是個外人，要不是因為我，你他媽還想進這個公司當總經理？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你以為收了股權就完事兒了？別忘了，董事長是我的親爹，哪有親爹不疼兒子的道理，就算你前腳收了我的股權，老爺子后腳也會屁顛屁顛地把它們還給我！”

越來越多的員工被罵街聲吸引，從辦公室探出腦袋。而屬于陸子栩得那間辦公室始終大門緊閉，安靜得就像沒人在里面。

一旁的祁宇聽不下去了，他出言阻止道：“大少爺，您要明白，收回股權不是陸總一個人說得算的，而是要經過股東大會的集體討論表決。您沒必要對著陸總撒氣，況且這里是辦公場所……”

“你他媽算個什么東西，現在這個年頭，連一只看門狗也要出來咬人了？”男人的措辭越來越惡劣：“別拿股東大會壓我，就算是他們決定，那也是陸子栩這個畜生在扇陰風點鬼火！”

有那么一瞬間，殷念看這家伙完全不像一個大老爺們兒，反而像一個市井潑婦。

沒過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扒開人群走了出來，是人事部經理Stella。她走到那個男人面前，冷冷地說：“陸知言你鬧夠了沒有，你以為這里是菜市場嗎？就憑你這幅不成器的模樣，如果我是你的親爹，我也不會給你一錢半子！”

那個叫陸知言的人看清來的是Stella，不怒反笑：“嗬，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我的老情人嗎？”

Stella的臉色更加難看：“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結束，現在我和你沒有任何瓜葛。你給我下樓立馬滾回家，別在公司撒野。你以為自己看上去有多威風？我告訴你，在別人眼里，你不過是個無賴潑皮而已！”

陸知言依舊笑吟吟，他陰陽怪氣地說：“就算是無賴潑皮，那也曾經把你睡過不是？哦對了，那個時候，你還在做著豪門少奶奶的美夢呢，我真該拍幾張照片，好好記錄下來你在我面前一絲不掛搔首弄姿的樣子——”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轟然推開，陸子栩走了出來，眼神肅殺：“噴糞結束了么？”

此時的陸子栩逆著光，臉部的輪廓深邃如刀刻，凌厲的語氣讓在場的所有人噤若寒蟬。陸知言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愣了愣，然后迅速冷笑了一聲：“喲，大忙人，你是出來英雄救美的？”

殷念聞言，擔憂地看了一眼Stella，她一直低著頭，手指關節攥得發白，雙肩微微地顫抖著。

而陸子栩不慌不忙地開口道：“我沒工夫聽你罵街，第一，我先回答股權強制執行的問題。兩年前，當你坐在我現在位置的時候，公司經營不善出現重大虧損，而你作為大股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按照法律規定，當負債股東無力清償到期債務時，可以將他的股權變現清償或折抵債務。所以你大可以去法院告我，我一定奉陪到底。”

“第二，要是沒有我這個外人替你擦屁股，你早就睡大街了，所以，要說謝謝的人不是我，是你。”

“第三，我最瞧不起拿陳年爛事嚼舌根的人，不過本著以牙還牙的原則，我也很樂意和諸位一起分享，你當年是怎么勾搭上后媽，扔下公司私奔到國外，把親生父親氣出心臟病住院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連Stella都震驚得抬起了頭，一臉的不可置信。陸知言先是愣了幾秒，而后雙眼通紅，暴跳如雷道：“你他媽給我閉嘴！陸子栩，你這個狗雜種！畜生！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對我！”

保安死死地架住想要揮起拳頭的陸知言，陸子栩緩緩走近，鷹隼般的目光看進他的眼睛：“這個問題，你更應該問問自己。”

陸子栩頓了頓，繼續道：“對了，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第四，你在這里尋釁滋事，惡意辱罵，頭頂上方的監控設備記錄得一清二楚。我已經報警，這時候，警察應該到了。”

下一秒，電梯門應聲打開，幾位警察走了出來，他們從保安手中押過陸知言，直接戴上了手銬。

陸知言先是驚異，然后瞬間感受到在眾目睽睽下顏面盡失的羞惱：“陸子栩，你要把我關進監獄？！”

“不，沒那么嚴重，拘留幾天就好。”陸子栩淡淡道：“待不下去可以讓爸爸去接你，順便了解一下你是怎么被關進去的，如果你想讓他知道的話。”

陸子栩說完，便示意警察將陸知言帶走，刺耳的謾罵聲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瞬間消失，諾大的走廊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陸子栩并未在現場逗留，當即轉身回到辦公室，可當他推門的時候，殷念卻聽見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他今天穿得這樣厚，也許真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