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案子
- 心靈是眼睛的傀儡
- 洛熙
- 3717字
- 2020-02-05 12:46:20
“死者叫李子珊,女,上個月剛滿二十五歲。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四十八小時,暫時沒發現任何明顯外傷,具體死因需要經過技術那邊尸檢鑒定。第一個發現尸體的是死者的男朋友,謝永健,現在跟所里錄筆錄呢。”
藺小帥大致說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況,兩人在設了圍擋的現場,這是市區繁華地段的商住兩用公寓樓,樓里大部分是小戶型,百分之七十都是租戶,住的都是在附近上班的小白領。大樓的樓道和電梯都有監控,監控顯示在這兩天,除了李子珊本人回家之外,就只有謝永健進入過這套公寓。
“根據謝永健的報警時間和監控時間對比,他進入公寓后五分鐘內就報警了。大門用的是指紋密碼鎖,沒有強行入戶的痕跡,室內也沒有打斗的跡象,也暫時沒發現財物失竊。據死者男友說,他是因為一天沒聯系上死者,在第二天直接去她家找她時,發現她躺在客廳的地板上,馬上就報警了。”
此時還無法判斷是否屬于非自然性死亡,信息太少。通過小帥給的信息,白燁在腦海里迅速組織出謝永健從進門到發現死者時的場景。
“死者被發現時是趴著還是仰面躺著?”
“趴著。”
“發現死者時,她的男友只打了110報警,沒有打120叫救護車嗎?”白燁問。
“呃……應該沒有吧,之后一直沒有救護人員來過。”藺小帥越說越小聲:“我馬上再確認一下。”
白燁點了點頭,看著客廳淺色木地板上畫著的白色人形,蜷成小小的團。白燁刻意忽略腦海里逐漸成型的死者最后情形,開始細致地觀察這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首先是頂里頭的房間,被子掀著,床頭柜上還擺著用過的面膜,黑著屏幕的ipad在枕頭邊上。床上用品皆為粉色系,床頭釘了一幅大大的巴黎城景圖,床邊的淺粉色飄紗窗簾上墜著透明月亮和星星的彩燈,梳妝臺的凳子上鋪著一塊白色毛茸茸的墊子,梳妝鏡邊上鑲著一大圈燈泡。白燁走出房間,環視客廳,左邊雙人沙發對著大電視,右邊是一個小餐廳,連著開放式廚房,最靠進門處是洗手間。
白燁腦海中開始組織畫面,女孩放下手頭的ipad,撕下面膜走出房門,突然倒在客廳。是要去洗手間嗎?為什么突然就失去意識了?
“她手機最后是放在哪里的?”白燁問。
“房間的床頭柜上充電。”
“通話記錄查過了嗎?”
“她手機最后一次通話是謝永健打過來的,通話時間不到二十分鐘。”
白燁又點點頭,走近沙發后面的照片墻。這些照片大部分是李子珊旅行或者在生日紀念時拍的,還有一張是她挽著男友的手陶醉地笑著,最早期的照片大概是中學時代。白燁湊近那張中學時代的照片仔細端詳,照片里四個中學生站成一排,左邊三個是女生,最右邊的是個男孩。四個人在照片里都帶著燦爛的笑容,是懷揣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的那個年紀所特有的肆無忌憚的笑。他第一眼并沒認出最左邊那個女孩是李子珊,是確定另外兩個女孩肯定不是之后才將那個胖墩墩戴著黑框眼鏡的姑娘和后來苗條瘦削的白領麗人聯系起來。
“這個就是謝永健,他們是高中同學。”藺小帥指了指照片里最右邊的男孩。白燁對比了下謝永健學生時代和之后的樣子,變化不大,只是顯得更強壯和成熟一些而已。
李子珊一定是很注意自己外形的人,為什么會將自己過去并不好看的照片掛出來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在?因為是學生時代跟男友第一次的合照嗎?為什么還有其他兩個女孩呢?為什么不是班級合照呢,他們不是同班同學嗎?白燁迅速排列出所有的不合理,然后再嘗試逐步去找合理的解釋。
“垃圾呢?看過沒有?”
“死者在周三晚上出去扔過垃圾,換了新的垃圾袋,我們來的時候,垃圾袋里只有一張面膜的袋子。舊的垃圾周四一早已經被物業處理掉,今天已經周五,想要再找估計很難了。”藺小帥說。
沒有垃圾,沒有植物也沒有寵物或與之相關的裝飾,除了時裝雜志外沒有書籍,白燁走到開放式廚房的操作臺邊,抽油煙機上幾乎沒有油漬,和她房間的整潔度不成正比,李子珊應該也很少做飯。櫥柜里除了少量的廚具外,沒有年輕人常備的方便面或者是零食。再一開冰箱,幾個蘋果和去脂酸奶在冷光下顯得特別孤單。從一個人居住的地方能極大地了解這個人的內心狀態。白燁通過這些大致拼湊了一下對李子珊的認識:愛幻想,虛榮,顯得乖巧可愛,實際上目標感和行動力都很強的姑娘。她對未來生活的要求很高,因此對自己甚至自己身邊的人都會有相應的要求。
“謝永健現在在局里?”白燁問。
“對,應該還在做筆錄。”
兩人驅車回警局。
“你對這個案子是怎么看的?”白燁問小帥。
“從手頭的線索看,暫時找不到他殺的痕跡。我翻過李子珊的朋友圈,她最近報了個春末夏初的減肥營,天天都在運動打卡,飲食也不規律。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低血糖引發的暈厥時間過長,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所造成的意外死亡。”能被白燁問對于案件的判斷讓小帥覺得很榮幸,他一下激動得說了一通,而白燁只是直直地看著外面,對他的分析不做評價。
這是白燁每次在偵查階段的習慣,首先,他會在腦子里有一個全局觀,然后,了解一下身邊同樣了解案情的人的想法看其中是否有自己沒考慮到的盲區,然后找到一個方向,再根據技術科給的各項檢驗資料看是否匹配,以此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查案最怕主觀性太強,被自己無意識的偏見帶跑了。
到警局后,白燁找到謝永健做筆錄的地方,敲了敲門,原本做筆錄的同事便將位置讓給他,留下一臺筆記本電腦在桌上,白燁快速看了眼謝永健的筆錄,和小帥說的基本一致,再將電腦推到坐在邊上的小帥面前,讓和自己面對面坐著的謝永健之間毫無遮擋。
眼前的謝永健和李子珊客廳照片上的那個謝永健顯得非常不一樣,和許多不愛拍照的男生一樣,照片里的他有種不太放松的生硬。然而此時坐在白燁面前的謝永健竟顯得更放松,沒有一種因為發現女友死亡而到警局錄口供的緊張感覺。是因為突然經歷了太多事,身心疲憊所致嗎?
“你是說你和李子珊失聯了一天之后,周五才找她,然后才發現她出事的。為什么沒有在失聯當天也就是周四去找她呢?我看了一下,你們住的地方不遠,而且是在同一家公司對吧?”白燁問。
“我周三晚上跟她通電話的時候告訴她我周四臨時要出差,她有點不高興,因為原本說好周四晚上一起去看話劇的計劃就泡湯了。我周四一早的航班,給她發了幾個消息都沒回,我以為她還在生氣。直到今天我出差回來直接去了公司才發現她也沒上班,所以過來看看……”
“昨天她也沒去上班,公司里就沒人告訴你嗎?”
“我們不是一個部門,而且因為我的情況特殊,所以我們的關系并不太想被人知道。”
還沒等白燁問出怎么個情況特殊法,藺小帥將電腦屏幕朝他這邊傾了傾,上面寫著謝永健是龍昇實業董事長的兒子。
“你覺得李子珊有可能會自殺嗎?”白燁問。
“不會,子珊沒有自殺傾向。”
“那他殺呢?她有什么仇家嗎?”
“子珊人緣不錯,不惹事,而且一個女孩,也不至于有人恨她恨到想殺她。”
“那,依你的判斷覺得她的死因會是什么?”
“我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減肥過度引起的低血糖?她很介意別人說她胖,但她又屬于易胖的體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有一次也忽然暈倒了,我給她喝了點甜的過了一個小時就慢慢好了。但這次……”說完,謝永健忽然哽咽了,眼淚齊刷刷往下掉,像是劇本讀到了高潮時刻,必須要渲染一下情緒似的。
白燁似乎為他感到抱歉,從衣服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他,一不小心,將桌上的保溫杯撞倒砸到水泥地板上,發出“叮”地一聲大響。
“對不起對不起。”白燁趕緊彎腰將水杯撿起來:“那咱們今天就到這吧,謝謝你的配合,一會還得麻煩你留一個聯系方式,可能之后還會時不時打擾到你。”
謝永健很理解地點點頭,在小帥打印出的筆錄上簽了字之后又在表格上留下聯系方式就走了。
“小伙子還挺帥。”藺小帥看著謝永健的背影說。
“你覺得李子珊呢?”
“還行,照片上看起來挺賢惠的。”
“謝永健,帥、有錢、美國名牌大學研究生;李子珊,還行,看起來挺賢惠的。你覺得是不是有點不登對?”白燁問。
“感情這種事,說不清楚的。比如我少年時代的女神李孝利,不也就嫁給了那么個……”藺小帥嘆了口氣。
“得,說不清楚,那我就帶你看個清楚的東西。”白燁邁著大步走在前面,藺小帥興沖沖地跟在后面。“什么好東西?”
白燁帶他來到監控室,打開監控錄像。
“你就當不認識謝永健這個人,現在開始看這個。”白燁找到剛剛他們錄筆錄時的監控錄像,將鏡頭拉近到只有謝永健的臉,關掉聲音,用兩點五倍速度放。
無聲的畫面,謝永健表情并不豐富,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動不動,眼神呆呆地,一次都沒有看向攝像頭。從頭到尾,只有快到最后時顯得情緒低落了一點,掉了眼淚。
“你怎么認為?”白燁問。
“嗯,他是一個比較木訥,不太會表達感情的人。”藺小帥思索總結了一下說。
“好,你看這里。”白燁將錄像往回倒了一點,開大聲音,并將鏡頭拉遠開始播放。
白燁遞紙巾過去,杯子倒了,啪地一聲,藺小帥又被尖銳的聲音激得汗毛一豎。
“這回你看到了吧。”白燁的兩條眉毛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水平線上。
“看到什么?”小帥有點摸不著頭腦。
白燁洋洋得意地說:“好吧,這樣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他將對著他和藺小帥的那個監控錄像也調出來,跟謝永健的調到同一時間。白燁手伸出去,杯子下墜,“咚!咚咚!”幾聲尖銳地響聲發出。監控里的藺小帥被突然的噪音吸引,眉毛一皺,眼神迅速看往杯子掉下的方向,等白燁彎腰撿杯子時才轉將目光收回來平復情緒。
而另一個監控里,同一個時間段的過程中,謝永健一直木木的,除了剛流下眼淚的痕跡還掛在臉上,其余就像沒事發生一樣,杯子掉地上時,眼睫毛都沒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