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是被人監考，他作為教師獲得了監考別人的權力，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轉變。

這一次考試，代注恒進行的并不順利，都是因為一個叫做王勇的高一新入學男生。

沒有人陪他講話，王勇開始將下巴擱在桌面上，右手拿著一只筆，有節奏的在桌子上敲了起來。由于整個教室里都非常安靜，所以這樣的敲擊聲顯得非常刺耳。王勇周圍比較近的同學多數都看看王勇又看看代注恒，似乎包含著幸災樂禍、鄙視、擔憂、厭惡等多種表情。

代注恒想著：“這個同學是心里有什么事兒，一定要和我杠著，挑戰監考教師的權力嗎，平時上課的時候他最多也就是偶爾爬在桌上睡覺，基本上從來不是個喜歡挑事兒的學生啊？我現在該怎么辦，不處理他吧，看周圍同學的眼神和表情，有人正等著看熱鬧呢。萬一我處理不好，他繼續弄出什么事情，其他可能還會有同學覺得我拿他們沒辦法，整個局面恐怕很難收拾吧。如果處理他，怎樣處理？是講道理，還是嚴厲斥責，還是干脆把他請出考室？萬一他是下定決心與我斗爭，那我怎樣才能下臺，怎樣才能在考試前把整個考場的秩序控制住？”

作為年輕教師，代注恒缺乏豐富的經驗，而且他從小到大的就讀的學校都很不錯，基本上沒有什么調皮學生，而且龍中也算好學校，在一個月的工作經歷當中也沒有親自遇到或者看到身邊的同事處理過多少學生，想學習都苦于沒有多少學習機會。

關于如何處理學生的違紀和調皮的情況，代注恒其實不止看過不少古今中外教育家的專業書籍，也請教過講解教學專業課的教授和曹休言主任，甚至和劉小葉都爭論過處理的方式方法。可是到事情發生，好像以前頭腦中已經固定的東西全都消失了，一點都找不出來。

沒有想好，沒有成熟的思考，代注恒卻不得不馬上去處理，因為他看到了其他少數同學的蠢蠢欲動和另一些同學不滿情緒的擴大。

走下講臺，來到這個坐在進門第二行第四排的同學身邊，代注恒小聲的說：“同學，請注意考場紀律，你的行為會破壞考場的環境，影響其他同學正常考試。你敲鋼筆發出的聲音很刺耳很單調，你難道認為這是美妙的音樂嗎？”

王勇看也沒看站在他桌旁的代注恒這個監考教師。用不低不高的聲音說：“現在還沒有開始嘛，很無聊啊。難道你不覺得考試很無聊，監考也很無聊嗎？”

“任何事情都是無聊的時候，任何人都有無聊的時候，但是任何事情都有規矩，任何人也有必須要遵守的規矩。考場里等待發卷，等待考試指示是一種程序和規矩，沒有人可以例外。你的行為不是無聊，是一種無理。”

“好了，我也覺得敲的不好聽，沒有什么節奏感，我不敲，行了吧。”王勇終于停止了敲擊。

代注恒松了一口氣，事情似乎沒有自己最初想象的那么難啊，自己怎么會害怕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是多慮還是庸人自擾，自己嚇自己呢。

就在代注恒干脆在教室里繞了一圈回到講臺上的時候，考試指示已經從廣播里傳了出來。按照指示，終于可以發卷子給學生了。

代注恒把試卷分成五行的五卷，每卷的試卷是六份，只要把每卷拿給每一行的第一排的同學，就可以直接往下傳下去傳到每位同學手中，因為是平時的月考，并沒有像高考中考一樣要求監考教師一份一份的把試卷交到每個同學手中的程度。

每個同學都拿到試卷之后，代注恒作為監考教師需要將考試的科目、考試的時間、試卷張數和頁數板書在黑板上，同時提醒每位同學檢查試卷的字跡是否清晰，試卷的完整程度等。

而就在代注恒背對學生板書的很短的時間中，下面的絕大多數學生都埋頭給自己的試卷和答題卡寫上班級和名字的時候，代注恒又聽到了似乎是什么紙被撕爛的“絲絲”聲。

代注恒迅速完成板書，轉身巡視考室看是哪里發出的聲音。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坐在進門第二行的第四排座位上的那個叫做王勇的男生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扭頭看著后面第五排的男生。就在代注恒準備再次去警告王勇的時候，第五排的男生直接站了起來，而且非常氣憤地向代注恒舉報：“老師，他把卷子撕爛了！”

代注恒迅速來到第四排王勇和那個男生身邊，當然，整個考室中的大部分學生都停止了自己的原有行為，紛紛扭頭向事發方向看齊。

“怎么回事？”代注恒的語氣里已經有了一定的怒氣成分。

“是他不小心唄，我把卷子傳給他，他太心急了，我還沒有放手他就強搶，結果卷子就撕爛了唄。”王勇無所謂的回答。

“不是的，不是我不小心，是他不肯放手，我讓他放手，他不放，我就去拉卷子，結果他和我就把卷子撕爛了。”第五排的男生叫魏剛，代注恒認識，和王勇一樣，都是高一五班的學生，是一名進校成績前10的優等生。

“是這樣的嗎？”代注恒轉了轉視線的方向，盯著王勇緩慢而沉重的說。

“也許是吧，方正他是優等生，我是劣等生，他說的話都是真的，我說的話就一定是假的。”王勇還是那種毫不在意的語氣和表情。

“如果你不想考試，如果你自甘墮落，如果你是垃圾，那就請你滾出去。不要影響其他同學考試！”代注恒即使已經快要氣炸了肺也還是說的很文化。

“我就算考試差，也不代表我比別人笨比別人懶比別人差，只是我覺得考試根本算不了什么，憑什么用考試來衡量一個學生的好壞？我考試得滿分，也不代表我以后就是人才，0分也不說明我以后就發不了財。”

不等代注恒說話，王勇就站了起來，不等同意，他就直接從后門走出了考室。

氣憤中的代注恒馬上追出了門，想把這個桀驁不馴無法無天的學生教訓一番。

但是想想自己還在監考，而且自己應該怎樣教育這樣的學生呢？自己還是太年輕，缺乏一些經驗和處理突發問題的能力，所以他就在隔壁找到臨近一間教室的周老師反映情況，請教周老師應該怎樣解決。

周遠山老師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正在隔壁四班監考，聽到代注恒的簡單說明之后，建議他馬上給五班的班主任和高一年級的組長打電話反映情況。周老師還幫助代注恒找來試卷發給被撕爛了試卷的兩位同學。

事后，代注恒才知道王勇家境貧寒，成績也很一般，自從進入學校就受到不少同學和老師的歧視，尤其是考試前，他青春萌動的心才被一個他暗戀了一個多星期的女生傷害，所以情緒處于非常激動和偏執的波動中。

女生給王勇回的條子雖然已經被王勇吃了下去，但據知道的同學說，女生回的紙條上寫著：“如果你很帥，我也許可以多看你幾眼，可惜，你不帥；如果你成績很好，我也許會試著和你成為朋友，因為你是潛力股，結果，你成績很糟；如果你家庭很有背景，我也許會喜歡你，因為你已經在起跑線上領先了別人，結果，你家都是農民。不好意思，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如果你能告訴我你喜歡我什么，那我改，你說你愿意為我做一切，那我告訴你，如果能夠讓你不再喜歡我，我愿意做一切。”

女生的回答真的很經典，所以她竟然讓她的一個好朋友看到了，而這個好朋友又在寢室里說了出來。并且這個幫助傳遞的女生還自作主張的在條子最后加了自以為是的一句話：為什么癩蛤蟆都要喜歡天鵝呢？把想女生的心思用在學習上，也許不用考最后一名了吧？

最后，王勇被學校記大過處分，這還是代注恒請求曹休言幫助的情況下得到的處分，否則按照學校的規定，這個同學肯定直接開除。代注恒不是喜歡這個男生，而是真的不愿意自己讓一個高一的學生因為自己而被開除，盡管他確實太沒有學生的樣子。

兩名女生在被保守秘密的同時也受到了教育。最后的最后，王勇因為缺少兩科的成績，果然是班上和年級上的最后一名，不過，如果只算他完成的四科考試的話，他的成績還是算中游的，不過他缺考的正是最后一天的兩科英語和地理。再之后不多久，王勇就主動輟學了，而且去了廣東打工。再后來十年后，這個學生據說已經成為一個有上千工人的公司老總，再后來十六年后，這個學生因為經濟問題和賄賂問題而進了監獄。

代注恒有點自責，一直思考著，如果自己經驗豐富一些，能夠更加關心學生，那么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