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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啟程

1721年9月30日 星期二

廣州

胡若望被指派為看門人,這是潘如神父(Domenico Perroni)委派他的工作。潘如神父雇用胡若望是在胡若望與傅圣澤初次會面(1721年12月31日)的三個月前,見RF 384-385。潘如神父是教廷傳信部(Sacred Congregation for the Propagation of the Faith)的主持人,這個組織代表教廷協(xié)調廣州地區(qū)各天主教傳教士的工作——至少試圖這么做。關于教廷傳信部的功能與結構對中國傳教團造成的影響,見魏若望(Witek), pp. 15-22。關于1704年在廣州的各派教堂與傳教士,見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 1704年1月15日信件,第324頁。傅圣澤在1721年指出,共有八位天主教神父住在廣州市——兩位耶穌會士、兩位方濟會士、一位奧古斯丁會士、一位道明會士、一位在教廷傳信部,還有一位“D. D. Gallorum”。在廣東省其他地方,他計算還有十八位。詳見Foucquet, “Catalogus Omnium Missionariorum, ”p. 69。胡若望的職責就是查驗所有進出傳信部園區(qū)的人員,這個園區(qū)內不僅有潘如神父與員工的宿舍以及各部門辦公室,還有一間規(guī)模不小的教堂。有時候,決定哪些人員可否通行是相當棘手的問題。廣州人火氣很大,而西方人在當?shù)夭⒉辉趺词軞g迎。

挑選胡若望來擔任這項工作,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他是個四十歲的鰥夫,太太已去世多年,為他留下一個兒子,現(xiàn)在已近乎成年。胡若望并沒有再婚,而是和母親還有一名兄弟住在一起。關于胡若望的年齡,見RF 529。關于胡若望的母親與兒子蓋斯帕,見RF 551, 565。胡若望的妻子在許久以前已經(jīng)過世一事,可見于傅圣澤在1725年1月2日寫給戈維里的信件,見 BAV, Borg Cin, 467, p.155。在同一封信里,傅圣澤提到胡若望的兒子蓋斯帕已長大成人。關于胡若望與母親、兄弟及兒子住在一起一事,見傅圣澤的腳注,RF 538。他出生于廣州西南方,接近佛山這座繁盛的商業(yè)城市,在珠江三角洲蜿蜒縱橫的溪流和水道之間。不過,他的家族原本來自更北一點兒的江西省,而且胡若望也總是自稱為江西人。胡若望的籍貫為江西,見胡若望的信,BAV, Borg Cin, 511, no. 5, line 24。他頗有學問,信仰也非常虔誠。所謂“有學問”的意思,不是說他通過科舉考試取得了功名,也不是說他懂得歐洲語言,而是說他識得中文字、能夠寫一手工整的筆跡,對于古典的文章形式和成語也有所掌握。胡若望的讀寫能力可由他留下的唯一一封信件來判斷,也就是他在1725年10月以中文寫給傅圣澤的那封信,見 BAV, Borg Cin, 511, item 5。而關于他從不曾通過任何考試,傅圣澤于1722年9月9日在路易港寫給比尼昂的信中曾明確提到這一點:“Le Chinois qui a passé avec moi n'est pas un letter du premier ordre, il n'est pas mesme gradué. Mais il écrit et il a lu toute sa vie.”(和我一同來到法國的中國人不是最高級的文人,甚至連功名都沒有;但他懂得書寫,也看了一輩子的書)。見 BAV, Borg Lat, 565, p.130 v。他有能力謄寫他的職務所需的各項記錄。這種程度的識字能力非常重要,因為潘如神父身為中國南部的教廷傳信部庶務長,自然必須和當?shù)貍鹘淌颗c羅馬方面進行許多機密通訊,而他的一名仆人卻在8月把一封重要信件送到了錯誤的對象手上。那封信件原本是寫給一名耶穌會教士,但那個仆人卻把信件送給了一位方濟會修士,原因是這兩位人士的中文姓氏雖然不是同一個字,發(fā)音卻一模一樣。關于1721年8月10日的信件,因為送信者弄錯了兩個發(fā)音同為“Wang”的不同姓氏,以致送錯對象而導致嚴重后果,見 BAV, Borg Lat, 565, p. 103 v。這項錯誤不僅令人難堪,其結果甚至可能造成損害,因為方濟會可以利用信中的信息來謀取他們的利益。

此外,胡若望對基督教信仰的虔誠不僅眾所周知,而且信仰已久。他早在1700年就皈依基督教,那時他才十九歲,耶穌會神父龐嘉賓(Gaspar Castner)與利國安(John Laureati)正在佛山及鄰近地區(qū)努力講道以及建設教堂,而為當?shù)氐幕浇绦叛龅於嘶钴S的基礎。龐嘉賓原名或寫為“Kaspar”,或寫為“Gaspar”;姓氏或寫為“Castner”,或寫為“Kastner”。在1700至1701年間曾于佛山講道,見 Pfister no. 220,榮振華(Dehergne) no.157。利國安在1700年間也曾在佛山講道,見Pfister no. 221,榮振華 no. 451。沙守信神父(Chavagnac)在1701年寫及龐嘉賓在佛山的傳道工作:“J'y trouvai un très grand nombre de fervens Chrétiens, et ce Père devait, quelques jours après mon départ, baptizer trois cens Catéchumènes dans les Villages circonvoisins qui sont de son ressort”(我發(fā)現(xiàn)了許多虔誠的基督徒,而且神父在我離開幾天后,即在轄區(qū)內的鄰近村莊為三百名新進信徒施洗)——沙守信,第72頁。胡若望皈依基督教的時間僅有間接證據(jù),但由于胡若望正來自這個區(qū)域,因此這項巧合實在令人難以忽略。胡若望受洗之后取名若望(譯注:即利國安原名John的音譯),借此向利國安神父致敬。后來,他的兒子出生之后,他也讓兒子受洗,并且取名蓋斯帕(譯注:即龐嘉賓原名Gaspar的音譯),以紀念龐嘉賓。

由于胡若望熟知基督教教義,信仰又虔誠,因此被選為傳信部那座教堂的傳道師。胡若望的確是傳道師,而且是在教廷傳信部的教堂里。傅圣澤在“真實敘述”里雖然沒有提到這一點,卻可見于他在1725年11月15日寫給戈維里的信,第180—181頁。潘如在1727年1月10日的信件中證實了這一點,BAV, Borg Cin, 467, p. 127。傳道師的篩選非常嚴謹,廣州的中國傳道師又素以勤勉真誠著稱。由于中國人在西方人面前說話總是多所保留,面對自己的同胞則能夠比較坦承說出自己的私密之事,因此歐洲教士都利用中國傳道師去接觸有可能皈依基督教的對象,了解他們內心的疑慮、化解他們的家庭問題,以促使他們投入基督教的信仰。這些傳道師也會在清晨時分巡邏街道,找尋被貧困父母遺棄的嬰兒。這樣的嬰兒通常都因為疾病或營養(yǎng)不良而奄奄一息,但傳道師還是會把他們帶回自己的教堂,立即讓他們接受洗禮。這么一來,就算他們存活不了,至少也是在神的恩典當中死去。如果嬰兒幸運活了下來,教會又能夠找到信奉基督教的中國家庭寄養(yǎng),那么他們就可以被養(yǎng)育成為基督徒。傳道師和醫(yī)院的護理人員對于棄嬰也有臺面下的默契:只要有嬰兒性命危急,護理人員就會通知傳道師,以便他們能夠趕到醫(yī)院,自己直接幫臨死的嬰兒施洗(歐洲的神父不敢進醫(yī)院,因為醫(yī)院里隨時都有奶媽值班,消息一旦流出難免掀起軒然大波)。廣州的天主教徒在1719年施洗了136名嬰兒,1721年施洗了241名,但天知道還有多少棄嬰在無人聞問的情況下死去。關于廣州傳道師的活動,見洪若翰,1704年1月15日信件,第322—323頁,其中提及他們共同保守的機密;夏克,1722年11月1日信件,第191—192頁,談及清晨巡邏街道的活動;宋君榮(引用張貌理神父[ Baudory]), 《耶穌會士書簡集》(Gaubil, Lettres Edifiantes)收錄的1722年11月4日信件,第202—207頁;以及宋君榮, ed. Simon,第29—32頁,其中談及醫(yī)院與洗禮程序,以及1719與1721年的受洗人數(shù)。

廣州是一座大城市——如果住處位于市郊,乘轎到市中心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住在那里的歐洲人猜測該市人口數(shù)大約為一百萬;見識過廣州與巴黎的人,則認為廣州不比巴黎小,但廣州的建筑都是平房,所以很難判斷。廣州其實是由四座互相緊鄰的城市構成。在珠江北岸,距離河畔不遠,有一塊高墻圍繞的地區(qū),稱為“中國城”,是總督衙門所在地,也是皇帝指派的粵海關監(jiān)督的駐在地點,歐洲人稱呼此一監(jiān)督官為“戶部”。這里的街道狹窄又擁擠,小商店林立。中國城以北另有一塊同樣以高墻圍繞的區(qū)域,自從滿人在1640年代征服中國以來就稱為“滿洲城”或“韃靼城”。滿人的衛(wèi)戍部隊主要駐扎于此,廣東巡撫的衙門也位于這里。滿洲城的街道是寬敞的鋪面道路,點綴著平行搭建的牌樓,顯得氣勢宏偉又秩序井然,正是適合當?shù)嘏e行科舉以及祭孔典禮的各種正式建筑。

在這兩塊以高墻和門樓向人宣告其正式地位的飛地以西,緊接著是第三座大都市,即廣州的商業(yè)與居住中心,街道均由粗石精心鋪成,舉目所及盡是雅致的店鋪與住宅,河岸上則排列著一座座的倉庫,為殷實的商賈所有。在這個地區(qū),街道上的涼篷遮擋了酷熱的夏日陽光,同時也證明了此處居住的都是追求舒適生活品位的富有人士。第四座城市則在珠江沿岸展開,散布在有如迷宮般狹小的內陸水道與河渠之間。這是赤貧百姓與蜑民的居住地。在這里,船只彼此緊挨著成排停泊,密密麻麻的桅桿襯著天空,一名法國觀察者描述道:“這里的街道是以船只為行道樹。”

洋人居民散布于廣州各個不同地區(qū)。在西部市郊,葡萄牙耶穌會士住在他們寬廣的歐式教堂附近。中國城東北部住著法國耶穌會士。在這兩個端點之間,則分布著其他教派的教堂與住宅,還有教廷傳信部。在河流邊緣,就在西部市郊與中國城的交接處,可以見到西洋商人的住所與倉庫,他們稱之為“工廠”。借由精明的交涉,法國人已向中國官員爭取到這里的永久居住權,而且他們的基地不僅繁榮,設施也相當完善。其他國家的商人與官員——英國、荷蘭與哈布斯堡王朝統(tǒng)治下的比利時奧斯坦德居民——則是隨著季風循環(huán)與國際政治的變化而來來去去。

除了葡萄牙人利用他們自己位于廣州附近的殖民地澳門之外,其他這些國家的遠洋船只都停泊在河流下游十六公里處的黃浦島。他們的船只貨物在這里登記檢驗,以決定課稅標準,也接受“戶部”的下屬檢查;而他們在中國采購而準備運往歐洲的貨物,也是在這里搬上船只。此外,這里還有許多竹篷和席子,用于風干船帆與存放補給品,也有開放空間供生病的水手休養(yǎng)及運動。商人與船員要從黃浦島前往廣州,若不是搭乘他們自己的小艇,就必須向中國的船夫租用舢板。對于廣州的這段描述,來自兩段記述該座城市在1722與1723年間樣貌的文字——夏克,第186—188頁;以及宋君榮,第40—42頁(這封信的日期標錯了,應是1723年,而不是1722年)。另見宋君榮,第494頁,Planche II之后所附的地圖。關于黃浦島,Dermigny,La Chine,I,286。其他地圖收錄于Morse,II,1及320。

歐洲人在廣州的種種活動,都離不開教廷傳信部。潘如神父總是一刻不得閑,不是走訪其他教堂,就是身在澳門,而他最近就花許多時間待在澳門,為教宗特使嘉樂(Carlo Mezzabarba)即將動身離去預做各項安排與準備。不過,就算是潘如神父人不在傳信部,這里仍是熱鬧不已。

舉例而言,樊守義從事了驚人的十年歐洲之旅后,去年就現(xiàn)身在這里。生長于山西省北部的樊守義皈依天主教之后,擔任耶穌會傳教士艾若瑟(Francesco Provana)的助理。后來,康熙皇帝指派艾若瑟到羅馬從事一項特殊的外交任務,艾若瑟即帶著樊守義同行。他們兩人在葡萄牙登陸,再循陸路前往意大利。樊守義見識了奇特的城市與內陸海洋,還目睹奇跡,并且兩度獲得教宗接見;他又學會了拉丁文,從而成為教士。他的船只終于在澳門碼頭靠港之后(艾若瑟神父不幸在海上去世,但他入殮的棺木仍在船上),當?shù)氐母唠A軍事與民政官員隨即將此一消息飛快報知皇帝。樊守義在一名武裝士兵護送之下,搭船穿越內陸水道前往廣州。他住在天主教神父的宿舍里,受到總督與康熙的一名特使接見,并且開始撰寫回憶錄,最后才奉命北上覲見皇帝。樊守義返回中國的過程,以及廣州地區(qū)官員向康熙皇帝通報這項消息的情形,可見于《康熙漢文奏折》VIII,701-702。總督指出,樊守義正“親手撰寫他在西洋的見聞”,同前,711。這份游記,完成于1721年,標題為《身見錄》。見樊守義:《身見錄》,方豪抄寫,第856頁。這份游記另有一篇簡略版,收錄于Rosso, pp. 332-334。

盡管樊守義的游歷可能已演變成傳奇,教廷傳信部的看門人仍時時必須和外國人打交道。除了耶穌會士之外,還有奧古斯丁會、方濟會與道明會的教士,以及教宗特使的下屬。另外,更有來自港口內的法國與英國船只的商人與船員,以及法國工廠與國營貿(mào)易公司“印度公司”(Compagnie des Indes)的主管與員工。

因此胡若望的視野大開,并且開始產(chǎn)生一項憧憬,他將親自前往羅馬,并且謁見教宗。RF 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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