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空地中的小屋
- 我和我的野生動物朋友2
- (加)查爾斯·羅伯茨爵士
- 3047字
- 2020-01-16 11:12:15
空地北面是一片黝黑粗壯的云杉林,而其他三面則什么都沒有。小木屋就這樣突兀地佇立其間。小木屋是由許多粗壯的木樁搭建起來的,成串剝落的樹皮寂寞地在風中飄蕩,上面沒有一叢灌木、一棵樹苗。地上長著幾株淺綠色野草,高高矮矮的,還頂著灰白色的稀稀拉拉的草穗。一扇簡陋的軟木板門半開著,吊在合頁上。門檻裂開了一條大口子,腐爛處長出了一小排野草,現在被老戴夫的包袱壓得東倒西歪。兩扇小窗戶的玻璃也都破了,厚厚的蜘蛛網上滿是灰塵以及干枯的昆蟲尸體。屋檐是用兩層雪松樹皮搭起來的,很寬,也很結實。
離小木屋三十多步遠的地方還有另一間比這個還要低、還要矮,搭得也更粗糙的小木屋,連屋頂都已經塌了一半。它南邊墻上還靠著一間搖搖欲墜地用交錯的云杉樹枝和一根柱子撐著的小谷倉。谷倉的位置并非特意選的,可能剛好山地中有塊平地,于是就被建在這里了。
周遭遍是灰色的高高的野草,很多年前它們的種子從谷倉的縫隙里漏了出來。兩間小木屋中間有一片車前草,大概離主屋幾碼遠,上面都是腐爛的木屑,那是粗野的村里人駕車經過這里時留下的。谷倉外放著一輛壞掉的長橇車,生銹的鐵橇纏進了輪子里。很多已經劈好的柴火堆在空地上,上面還有著嶄新的劈砍的痕跡。
無盡的孤寂感令人沮喪,戴夫長長地嘆了口氣。遍布野草的土地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種過莊稼了,東一塊西一塊地長著深紅色的野草和金色的秋麒麟草,還有些高高矮矮的樹樁。在他看來,這樣燦爛的顏色好像長錯了地方,盡管它們看上去柔和又溫馨,但只會襯托得孤獨感更強烈。他在自己的斧頭上靠著,大拇指隨意地指著前方。
“就是這里了!這就是你的農場!”他這樣說著,語氣里帶著些許不贊同,“我得先干活兒了!不過克里斯蒂·凱瑞格的力氣堪比十個男人!”
他推開半開著的門,往上托了托門板,正了正合頁,然后偷偷看向屋里。一只家燕拍著翅膀從破掉的窗戶呼啦啦地飛了出去。
小木屋共有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小房間的天花板上有個小閣樓,差不多和屋檐一樣高,開口處對著大房間。大房間沒有天花板,可以看見用樹皮和樹枝做的屋頂。彎彎的石煙囪砌在山形墻上,下面是寬大的灶臺,不過爐子已經生銹了,吊鉤也要掉下來了。窗戶下面的墻上有一排置物板。順著灶臺方向,屋子的中間有一張小桌子,桌腿牢牢地釘在地上,桌面是用兩塊木板拼成的。離煙囪稍遠的墻邊有一張空空的木床,確切地說,是一個長方形的箱子,干燥的紅色云杉和鐵杉樹枝只在上面鋪了一半。地上到處都是從灶臺上吹下來的爐灰和干枯的樹葉。
老戴夫走到跟前掃了那床一眼,床上的云杉枝都被扒到了一邊,好像并不希望有人睡在上面一般。
“克里斯蒂就要在這上面睡呢。”他低聲自語道。然后,他放下包袱,開始整理起灶臺來。很快,許久沒用過的老煙囪又充滿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熱氣。
太陽快落下去了,老伐木工的肚子也餓了。他將那臟臟的花包袱解開,熊媽媽克魯夫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里面的確裝著一小塊腌過的豬肉。這塊肉紅白相間,在平底鍋里發出滋滋的脆響,于是,久違的香氣從墻到天花板,彌漫在整間屋子里。
吃過面包和煎豬肉,他點燃了黑黏土做成的煙斗。空地上的小屋被孤獨的暮光籠罩著,他走過去鎖門,天上零星地掛著幾顆星星,白色濃霧在森林的邊界處騰起,仿佛要將他與世隔絕了一樣。他放下門閂,將門鎖上,接著把一根干樹枝扔進灶臺,微弱的火光將屋子照亮了。
他不舍得燒柴,想把柴火留給克里斯蒂用。他把嘴上的煙斗拿下,敲出煙灰,在袖子上擦了擦,接著放進口袋,又將笨重的靴子脫下,鉆進花被子,舒服地倒在木床上。他根本不介意之前睡在這張床上的是什么東西。他一躺下來,就聽到閣樓上有老鼠跑來跑去,這聲音讓他感到心安,于是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白天的長途跋涉實在太累了,他睡得非常沉。微弱的火光一點點熄滅,只剩下一堆漆黑的木炭。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老戴夫一下子坐了起來,完全清醒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也并不覺得害怕——他豐富的經驗鍛煉出來的直覺一點波動都沒有。不過,他就突然非常警覺地醒了過來。好像有宵小之徒溜進了小屋,他的第一反應是從床上跳起來準備察看。不過,在森林住了幾十年,這時另外一種本能占了上風,他像這天白天森林里的那些動物一樣一動不動,只是悄悄地觀察著。
他在黑暗中望向窗戶,想看看外面有沒有什么身影。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起來,因為森林里所有的動物——即便是兇猛的豹子——也不會傻到從那扇小窗戶爬進來,這間屋子里可是充滿了人類的氣息。
他一動不動,只是將耳朵豎起聽著外面的動靜,這是跟森林里那些鬼鬼祟祟的鄰居學的。老鼠也停下來不跑了。屋里沒有一絲風,但黑暗里卻好像有數不清的耳朵在偷聽。而此刻,小屋的門慢慢地、輕輕地響了一聲,仿佛外面有什么笨重的動物,正試圖輕輕地推開門閂。老戴夫悄悄伸出手,將靠在床頭的斧頭把兒握住。門沒有被推開,外面的聲音好像也消失了。很快,一陣輕輕的剮蹭聲從屋頂中央傳來,然后是爪子在樹皮上輕輕移動的聲音。
老戴夫有點疑惑,那長著爪子和肉墊的動物是如何不聲不響地爬上屋頂的呢?過了好一會兒,他只聽見了輕輕的腳步聲,其中夾雜著嘴巴撕咬和爪子抓撓的聲音。那動物從屋頂爬上跳下了好幾次,接著突然停下來,一聲長長的刺耳的嘆息聲從薄薄的天花板外傳來,然后是“砰”的一下落地聲。
老戴夫的定身咒消失了,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它跳下屋頂了!山貓,也或許是猞猁,不可能是豹子,周圍沒有豹子。不過聽聲音應該是一只笨重的大貓!”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提著斧頭走到門邊,勇敢地將門打開,看著黑漆漆的外面。
外面霧氣很重,森林的涼意在空氣中彌漫著,讓人越發覺得孤獨。他沒有看到什么會動的東西,也沒有聽到什么聲音。他聳聳肩,轉身把門重新鎖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才又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一線淡玫瑰色的日光從破碎的窗格照進來,他才醒過來。
他走出屋門。冰冷的白色濃霧將空地籠罩起來,野草尖上還掛著大顆露珠。他發現地上的碎木屑全被弄亂了,然而并不能看出明顯的腳印。他順著那條野草遍布的小路,繞過那棵小榿木,直到走到溪水邊才找到了一些痕跡。腳印從溪水邊一直延伸到森林里才消失。根據多年的經驗,他已經知道它是誰了。從小路上被壓彎的草和蹭掉的露水可以看出,那是只個頭很大的動物,所以行走時才會與地面如此貼近。
“豹子!”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希望克里斯蒂隨身帶著槍!”
一整天老戴夫都在修理小木屋和谷倉。他把破屋頂補好了,又修了窗戶,整理了屋門,用新鮮的綠云杉樹枝重新鋪好了大間的木床和小間的兩張床,把谷倉修葺了一番,還劈好了一大捆柴,又清理了溪水,不過谷倉后面那破爛的羊圈他可沒有去修。
他告訴自己:“這兒可有豹子呢,我想克里斯蒂絕對不會養羊了。光照顧那些小動物就夠她忙的了。”
戴夫所說的“小動物”是克里斯蒂·凱瑞格在村里養的兩頭小公牛和一頭奶牛。他知道,她一定會帶著它們一起到森林里來。
夜晚降臨,這間孤獨的小木屋總算有點家的樣子了。檢查完鎖好的門,老戴夫躺在木床上,伴著新鮮樹枝的香氣,安睡到天亮。整個晚上,蝙蝠在屋檐邊飛上飛下,老鼠在閣樓上不停地跑動,長毛的野獸在屋頂跳上跳下或者靠在門上,不過這些都沒有把老戴夫吵醒。動物們終于知道,人類已經重新接管了這片空地,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森林。
第二天早上,戴夫認真檢查了空地的邊界,他正盤算著要用哪種灌木和樹樁為克里斯蒂修一排籬笆。他估算著土地的面積,發現棕色的土壤原來十分肥沃。他一個人默默地思索著這些。其實他并不是孤身一人,那些在古老森林邊緣躲藏的大大小小的或膽怯或兇殘的眼睛,一直在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