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卡塞爾不歡迎邏輯
- (西)恩里克·比拉-馬塔斯
- 1022字
- 2020-01-16 14:57:09
身在德國的我不停質疑著自己是否身在德國,而當我踏出弗里德里希阿魯門博物館,與波士頓一起沿國王大街南行去往黑森蘭德酒店,我突然想探究一下,先鋒藝術與那個曾經屬于愛娃·布勞恩的香水瓶到底能有什么樣的關系。
簡而言之,看見戰犯與當代藝術竟能聯系到一塊兒,即便只是通過藝術的形式,那也傷了我的眼睛。我正翻來覆去思考著這個問題,一不留神,我的思維與肉身都偏離了航線,我差點失去平衡,撞在——幸好波士頓沒注意——一家百貨公司的櫥窗上。
僅過了幾毫秒,就在我得以遠離那該死的櫥窗的一剎那——心中免不了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有所顧忌——我在那商場的玻璃上見到了一束如夢似幻的夏日陽光的不真切的一閃,猛然意識到,與我以為的相反,我尚不能完全確認自己已降落在了卡塞爾或是其他任何一地。
正是在那一刻,為了更有置身德國的感覺,我開始假裝——當然,只是在自己面前——我已培養出些許依戀:我前來落腳的國度的星夜、日耳曼緊繃的天空的湛藍、雅利安人的彎月的柔和弧線、所有鄉間林地的松樹的陰沉絮語。
月亮不是雅利安人的,我立即糾正道。而后我告訴自己,我腦子里糾纏著太多東西,一整天的疲憊正在以令人不安的方式顯出征兆。
我開始有了真正精疲力竭的感覺,這樣下去,我頭腦中的線團只會越繞越亂。我那么早從巴塞羅那起床,登上前往法蘭克福的班機,一天來累積了飛行的勞頓、克羅地亞人的漫長插曲,還有別的磨難。此外,我不想再麻煩波士頓了,她似乎是被強迫來執行這些基本禮節與歡迎活動的,但她總部的領導又指望她早點回去——像她本人一直側面暗示的那樣——因為那兒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她去做。
所以是時候道別了,我還得回黑森蘭德的客房搭我的“思想小屋”呢。天就快黑了,我也能感應到,疲累正順著我的身體攀爬上來。因此,在須臾間劃過我眼前的、那商店櫥窗上夏日天光的閃爍只能是假的,而且,被迫在眉睫的焦慮所支配的我記起了特隆[18]學派的哲學家的觀點:如果我們人類還未知曉的話,最好明白,世界的全部時間均已過去,我們的生命僅是一個無可挽回的過程的記憶或反光,無疑是虛假的,且經過了破壞。
于一連串無法控制的誤會中想起這個,令我將自己也看作了一縷微不足道的反光,也叫我墜入了忐忑狀態;我有預感,今天我是出不來了,就算最真實的夏日陽光最真實地反映在我眼前也是徒勞。而這一切,很自然地,將我終能確定自己身處德國的時刻不斷遲延。不僅如此,從我選擇接管我最終著陸問題的思維角度來看,德國甚至可能以月球另一面的樣子,攜火山口與月海一并呈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