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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千古江山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北固山是一個見證了無數英雄悲歌的地方,一個月前在這里大破清軍的時候,鄭鴻逵一度覺得自己有資格比肩先賢了,可是現在,無情的現實又打碎了一切幻想。鄭鴻逵在北固山上眺望著揚子大江,不由得長嘆一聲。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到了他身后:“叔父,連夜把我從南京召來鎮江,究竟有何急事?”

他便是鄭鴻逵的兄長鄭芝龍的長子鄭森,在南京國子監中讀書,拜在名士錢謙益門下。昨天,鄭森突然接到了鄭鴻逵的傳信,要他連夜趕來鎮江,說有要事相商。然而鄭森趕到鎮江時,卻發現鄭鴻逵、鄭彩兩部軍隊都在收拾行裝。

鄭鴻逵說:“讓你過來,是牧齋先生的意思,南京要守不住了,你是鄭家的少主,福建那邊需要你。”“牧齋”是鄭森的老師錢謙益的號。鄭森驚道:“南京城墻堅固,存糧豐沛,又有水師之利,如何不能守了?”鄭鴻逵說:“城墻堅固、存糧豐沛又有何用?自高杰、黃得功死后,江南兵馬一聞虜騎至即聞風喪膽,如何守得住南京。我們的水師又上不了岸,濟得甚事。”鄭森憤憤道:“江南忠義之士極多,然盡屈居草野,不得立于朝堂,若遣忠臣良將善加撫用,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的道理!”鄭鴻逵說:“方今天下哪來的忠臣,哪來的良將,有什么樣的皇帝、宰相,便有什么樣的大臣、將軍。你還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晚上,馬士英保著弘光皇帝逃跑了,姓朱的都不要江山了,我們姓鄭的難道還要給他們陪葬嗎。牧齋先生與忻城伯趙之龍等人已經商定了,要獻城投降多鐸,以免南京如揚州一般生靈涂炭,南京的勛貴之中只有劉孔炤不降,已經啟程奔崇明去了。”

鄭森氣得發抖,南都勛貴,那可是當年追隨太祖皇帝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開國元勛們的后代,可是除了一個以奸佞著稱的劉孔炤,竟沒有一個能保持最基本的操守。還有皇帝和內閣首輔一起不告而別,拋棄首都逃跑,這都叫什么事!鄭鴻逵說:“別想那么多了,國家大事哪里是我們管得了的,我們能管好福建就不錯了,還是趕快回家吧。”鄭森說:“叔父,你是堂堂的大明鎮海將軍,食君之祿,國家大事若是連你都不管,又要誰來管?我們就這樣撤了,難道要把鎮江百姓拱手扔給清軍嗎?”鄭鴻逵說:“一個將軍有什么稀罕的,要不了多久,伯爵也得滿街都是了。我倒是想管國家,可我管得了嗎?江北四鎮幾十萬大軍都完蛋了,我們鄭家這點水師又有甚用。再不跑,我們全軍覆沒,鎮江百姓就能落著好嗎?好了,你還年輕,將來會明白的。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無論什么時候,有兵馬就有一切,保全實力才是第一要務,我干掉了楊承祖,已經算對得起朝廷了。趕快撤吧,韃子很快就要來了。”

鄭森心中想到的,卻是從鄭家部下的口中得知的年輕時的父親和叔父們的形象。鄭芝龍、鄭芝虎、鄭芝豹、鄭鴻逵四兄弟當年縱橫海上時,正是鄭森現在的年紀,什么荷蘭總督、日本將軍、大明皇帝,哪一個放在眼里?可是現在呢?那個敢打敢拼敢冒險的鄭芝龍不復存在,父親和叔父們變得斤斤計較,畏首畏尾,唯利是圖,一心想著如何保存實力,絲毫不肯開拓冒險,簡直與一般的地主老財無二,哪里還有昔年海上梟雄的氣魄。所謂的海上霸主鄭家,現在只剩下了龐大的軀體,卻沒有了靈魂。

得知了皇帝逃跑的消息,南京城陷入一片混亂,百姓們發現自己被皇帝拋棄了,絕望之中攻占了天牢和皇宮,把冒充崇禎太子的王之明拉了出來,在武英殿稱帝,改元為崇禎十八年。南京城內的達官顯宦們也顧不上管這場鬧劇了,他們在忙著和清軍接洽投降事宜。弘光元年閏六月九日,趙之龍、朱國弼、徐久爵、張拱日、王鐸、蔡奕琛、錢謙益、李沾等率領南京文武官員跪迎多鐸入城,大明朝二百七十七年的都城,就這樣不發一槍地陷落了。兩天之后,弘光皇帝朱由崧在溧水縣被從石臼湖包抄來的田雄、馬得功所部截住,兵部尚書阮大鋮當即獻出皇帝投降,馬士英保護太后鄒氏殺出重圍,逃往杭州。

很多人對局面感到絕望了,偏安一年的弘光朝廷如此不堪一擊,看來大明真的是氣數已盡。有的人選擇了自盡,有的人選擇做殊死一搏,有的人像鄭鴻逵、劉孔炤一樣逃走,而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默默順從。然而順從并不能帶來和平,只能帶來奴役。

江南的捷報傳到北京,多爾袞大喜,江南既平,天下便在掌握之中。而一個他早就想實施的計劃,現在似乎時機成熟了。

清軍剛剛入關占領北京的時候,多爾袞下令所有淪陷區的軍民在為崇禎服喪三日之后便要全部剃發結辮,改用滿洲發式,此舉遭到了漢人官紳百姓的一致抵制,京畿百姓紛紛起義反抗,因為當時李自成的勢力還十分強大,多爾袞擔心激起變亂,被順軍乘虛而入,因此不得不收回了命令。但是現在,李自成已死,南京弘光朝廷也已經滅亡,多爾袞認為天下歸屬不會再有什么變數,該到從肉體到精神全面征服漢人的時候了。兵部尚書孫之獬揣摩到了多爾袞的心思,上書說:“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發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多爾袞當即重賞孫之獬,于閏六月二十六日下令:“向來剃發之制,不即令畫一,姑令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今中外一家,君猶父也,民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畫一,終屬二心。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內外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盡令剃發。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規避惜發,巧辭爭辯,決不輕貸。”這道剃發令在實際執行時被簡化成了十個字:“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大明的百姓并不愛大明,他們有很多一輩子連縣太爺都沒見過,朝廷對他們來說就是每年從他們身上剝削錢糧的存在。北京城中的皇帝是姓朱、姓李還是姓愛新覺羅,對他們來說區別也不大,哪朝哪代不是照樣納糧服役。可是現在,朝廷終于管到了他們頭上。狂妄自大的多爾袞,用最迅速有效的方式激怒了所有良知尚存的中華子民,他們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什么改朝換代,而是要亡天下。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辯?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從剃發令下達的這一刻起,這場戰爭不再是大明、大順、大西、大清幾個王朝之間的權力游戲,而是一場決定中華文明存亡斷續的戰爭,從廟堂高官到販夫走卒,再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或夏或虜,必須做出抉擇。每一個小人物的抉擇,最終匯成了歷史的洪流。

這股洪流,就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中的兩位典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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