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亞歷山大的征服與神話(講談社·興亡的世界史 01)
- (日)森谷公俊
- 7631字
- 2020-01-16 17:20:25
馬其頓王國的崛起
馬其頓是什么
亞歷山大是古代馬其頓王國的國王,也是希臘的統治者。他率領的東征軍就是馬其頓和希臘的聯軍。觀察地圖就能發現,古代馬其頓的中心地區屬于現在的希臘領土。現在希臘的貨幣已經換成了歐元,但以前希臘的百元德拉克馬貨幣上就刻著亞歷山大大帝的側面像。那么,馬其頓和希臘究竟有何關系?這并非一兩句話所能說清的。
今天我們所說的馬其頓,是指1991年從前南斯拉夫獨立出來的馬其頓共和國。馬其頓是與希臘接壤的內陸小國,面積約兩萬六千平方公里,有兩百萬人口。當初申請加入聯合國時,遭到了希臘的強烈反對。希臘政府聲明,馬其頓只是希臘的一個地名,“馬其頓人”這一民族是不存在的。這背后顯示出了希臘人的民族意識。他們認為,馬其頓是亞歷山大大帝的故國,這個國家是希臘的一部分,因此亞歷山大是希臘最偉大的英雄。實際上,現在的馬其頓人是中世紀斯拉夫人的后裔,語言也屬斯拉夫系,因此和古代馬其頓人是完全不同的民族。盡管如此,馬其頓的獨立仍然觸怒了將亞歷山大視為民族驕傲的希臘人。最后雙方各自退讓,1993年馬其頓以“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的名義加入了聯合國。
如何界定某個民族的系統,不僅是學術問題,實際上也是政治問題。在現代馬其頓的領土上,除了馬其頓人以外,還居住著阿爾巴尼亞人、保加利亞人、希臘人、瓦拉幾亞人、猶太人、土耳其人等。馬其頓已經成為復雜的代名詞,意大利料理中的水果雞尾酒就叫馬其頓,足以證明其復雜性。馬其頓人的民族意識誕生于19世紀末的奧斯曼帝國時代。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在鐵托的努力下,馬其頓共和國首次獲得獨立,成為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成員。南斯拉夫政府致力于普及新馬其頓語,培養馬其頓的民族性。也就是說,馬其頓人是在20世紀后半葉形成的,是歐洲最新的民族之一。
那么話題重回古代。根據目前的研究,古代馬其頓人屬于古代希臘人的西北方言群的一族,但是其國家和社會都與城邦世界截然不同。
馬其頓王國的成立
古代馬其頓的領土是由面向塞爾邁灣的扇形平原和包圍平原的圓弧形山岳地帶兩部分構成。平原部分與愛琴海相接,山岳地帶則與巴爾干半島北部相連,坐擁大海與陸地。其氣候類型也是地中海性和大陸性氣候并存。其景觀與希臘不同,乘坐汽車旅行的話,立刻就能明白兩者的區別。與希臘南部綿延的山地和狹窄的平原相比,馬其頓的低地則是連綿不斷的平原地帶。
馬其頓人原本在南北貫穿巴爾干半島的品都斯山脈遷徙、放牧。他們趕著山羊或綿羊群,夏天去往涼爽的高原,冬天去往溫暖的平原,為尋找牧草地而遷徙。公元前7世紀中期,馬其頓人在奧林匹斯山北部寬廣的皮埃里亞山脈的山腳下定居并建立王國。依據建國傳說,馬其頓人遵循神諭,在山羊群的引導下建立國家,定都埃蓋。“埃蓋”一詞即來源于希臘語中山羊的復數形式。一直以來,馬其頓人在遠征之際必定會在軍旗前放山羊群。他們向北拓展勢力,統治塞爾邁灣腹地廣闊富饒的平原。
公元前6世紀末,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向西擴張,將色雷斯地區納入統治范圍,并強行將派奧尼亞人遷往亞洲,而馬其頓趁此機會,將領土擴大至斯特魯馬河一帶。阿敏塔斯一世將女兒嫁給波斯總督之子以結同盟,并服從于波斯帝國的統治。前492年,大流士一世派遣馬爾多尼奧斯麾下的遠征部隊前往希臘。陸軍經過愛琴海北岸西進到達馬其頓。然而,海軍在阿陀斯半島海上遭遇暴風雨,損失慘重,只好放棄遠征回國。前480年夏季,薛西斯國王親自率領海陸大軍集結馬其頓,南下進攻希臘本土。當時的國王亞歷山大一世也隨之參與攻打希臘。但最終波斯軍敗退,放棄了愛琴海一帶。
之后,馬其頓憑借木材的輸出,加強了與希臘各城邦的聯系。馬其頓森林地帶廣闊,木材資源豐富,國王以此進行壟斷輸出,補充王國財政。雅典是其最大的輸出地。希波戰爭后,雅典作為提洛同盟的盟主稱霸愛琴海,為維持和擴充海軍部隊,每年需要大量的木材。因此,雅典與馬其頓結成同盟,以確保木材供給。對于馬其頓來說,與當時希臘世界最強勢力雅典保持友好關系,是保障王國安全必不可少的條件。在這個意義上,木材可以說是與現在的石油相匹敵的戰略物資。公元前5世紀末,雅典公民大會通過決議,表彰馬其頓國王對木材貿易的貢獻。
另一方面,伊利里亞人、色雷斯人等好戰民族分成許多部族居住在馬其頓王國的北面。他們不斷向南侵犯并掠奪,有時甚至威脅到王國的生存。如何防御這些民族的侵犯是王國最重要的課題。
馬其頓的社會
馬其頓王國由阿吉德王族世代統治,并獲得貴族的支持。普通的自由人從事農業或遷徙放牧,與希臘不同的是,這里不存在奴隸或隸屬身份。這樣的社會讓人們聯想到荷馬英雄敘事詩中所描述的原始族長社會。
國王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還負責主持宗教儀禮,并發揮著法官的作用。在非常古老的儀式中還存留有軍隊的凈化儀式,具體做法是將一只狗作為犧牲平均分成兩半,士兵們從兩半之間行進。每年春天的遠征季之初,國王會帶領全副武裝的戰士們舉行祭典,執行這種凈化儀式。貴族們被稱作“Ετα?ροι(朋友、伙伴)”,他們侍奉君主,以獲得土地和額外收入。
軍隊主力是騎兵。馬其頓的廣袤平原適宜飼養馬匹,貴族子弟自幼接受騎馬訓練。當時尚未發明馬鐙,騎乘時腳無法向下蹬,必須兩腿緊緊夾住馬的側腹。要以這個姿勢自由操縱馬匹,同時持長矛戰斗,需要高度熟練的技術。在馬其頓,騎兵才是軍中的寵兒。而相比之下,希臘軍隊以重裝步兵為中心,騎兵不過是配角。戰爭是他們最重要的活動。在馬其頓,古時甚至有這樣一條法律:一個敵人也沒有殺死過的士兵不能用腰帶,只能用馬韁繩綁腰。這是屈辱的標志。只有戰場上的英勇才是最高的榮譽。
除戰爭以外,王公貴族的生活中不可欠缺的還有狩獵。茂密的森林里棲息著獅子、豹、野豬、鹿等許多野獸。狩獵場不只是娛樂場,也是培育勇敢戰士的訓練場。沒有用長矛殺死過野豬的貴族,進食時甚至不被允許躺在睡椅上,只能坐在上面。狩獵的重要性是馬其頓與亞述、波斯等東方帝國的共識。為狩獵而專門建造庭院、圈起猛獸的做法,可能是在波斯統治時代習得的。
另外,酒宴也是重要的消愁解悶方式,馬其頓人的豪飲臭名昭著,狂歡作樂極盡所能。亞歷山大的父親腓力二世出發遠征時必定帶上樂師,連日痛飲并陶醉在余興中。
古代馬其頓如同畫中所描繪的粗野又蠻勇的戰士世界。聯想一下美國西部片中粗莽漢子的形象,或許就容易理解了。
希臘人還是野蠻人
如此這般的馬其頓人社會與南方先進的希臘人社會是完全異質的。上文曾提到,大部分學者都認為馬其頓人是屬于古代希臘人西北方言群的一族。但是對于當時的希臘人來說,馬其頓只不過是北方的落后邊境地區。在古典時期(公元前5世紀——公園掐4世紀)的希臘,大多數城邦都已廢除王政,擁戴國王本身就被視為國家落后的表現。希臘人在葡萄酒中兌水喝,馬其頓人則直接喝,這也被視為野蠻的表現。不過筆者認為,希臘的葡萄酒非常酸,而馬其頓的葡萄酒口感均衡十分美味,兌水就浪費了。
馬其頓王室自然是知道希臘人如何看待自己,因此他們想方設法證明王室祖先繼承了希臘英雄的血脈,是純粹的希臘人。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描寫希波戰爭的《歷史》一書中,介紹了兩個自證血統的故事。
一是建國傳說,曾經的忒墨諾斯后裔中有三兄弟從亞各斯逃亡,建立了馬其頓王國。忒墨諾斯屬于赫拉克勒斯一族,是亞各斯的統治者。亞各斯是希臘城市,其淵源可以追溯到邁錫尼時代,因此馬其頓王室祖先與希臘神話中最大的英雄有關聯,是純粹的希臘人。
另一個是希波戰爭時期的國王亞歷山大一世的逸聞。他年輕時曾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在斯塔迪昂賽跑中出場。斯塔迪昂是長度單位,大約一百八十米,相當于現在的兩百米賽跑。然而,其他選手提出抗議,認為他是外國人,沒有出場資格。因為奧林匹克運動會是只屬于希臘人的盛典,參加者需要進行嚴格的資格審查。當時亞歷山大證明了自己屬于亞各斯人的血統,資格審查委員也認可并判定他是希臘人。他所拿出的證明,想必就是上文介紹的亞各斯逃亡者的建國傳說了。最終他得以順利上場,并取得了與第一名不相上下的成績。
希羅多德的記述非常含糊。“與第一名不相上下”是同時獲得冠軍的意思嗎?但是,奧林匹克的冠軍名單中并沒有記錄他的名字。如果他確實參加了,那從年齡來看應該是在希波戰爭之前,即公元前6世紀末。總之,這則逸聞的疑點非常多,很多學者都認為這是亞歷山大的捏造。但是,奧林匹克運動會是希臘最著名的盛典,編造與之相關的謊言很難令人輕信。很有可能是希羅多德親自訪問馬其頓,從亞歷山大口中直接聽說的。
且不說事情的真偽,從這兩則故事中就可窺見,馬其頓王室為了證明他們的希臘血統,可謂煞費苦心。希波戰爭之后,馬其頓王室在希臘世界謀求王國的未來,為了能讓希臘人接受,他們必須要這樣做。
腓力二世與王國的崛起
上文敘述的也只是古代馬其頓的一個側面。隨著與希臘關系的加深,歷代國王都積極地采取了希臘化政策。特別是在公元前5世紀末,阿基勞斯國王建設了新首都佩拉,匯集了希臘文化的精粹。他聘請眾多有名的希臘藝術家,讓他們在宮殿的建造及繪畫、雕刻和鑲嵌畫的創作中大顯身手。雅典的悲劇作家歐里庇得斯也在馬其頓度過晚年直至逝世。此后,馬其頓貴族將希臘悲劇作為基本修養,他們可以自如地背誦出歐里庇得斯的名作。

腓力二世的頭像 亞歷山大之父。維爾吉納王室墳墓出土的象牙制品。維爾吉納博物館藏
阿基勞斯死后的公元前4世紀前期是王國動蕩不安的時期。王位的爭奪戰導致王權混亂,北方的伊利里亞人不斷侵犯,一度占領首都,后來在希臘人的援助下才收復國土。前359年,面對伊利里亞人的大舉進攻,佩爾狄卡斯三世與四千士兵壯烈殉國。緊鄰的派奧尼亞人也時刻準備入侵,甚至還有外國勢力干涉王位爭奪。馬其頓王國正如風中殘燭一般岌岌可危。
此時即位的就是年僅二十三歲的腓力二世。他依靠緊急組建的軍隊與巧妙的交涉,度過了當時的危機。第二年,在與伊利里亞人在激戰中,最終擊敗了對手,解除了北方的威脅。之后,他最大限度利用豐富的資源,培育強大的軍隊,擴張版圖,僅用二十多年就令馬其頓成為巴爾干半島首屈一指的強國。而強國之本在于對國家和社會的改造。以下一段反映了當時的狀況,作為史料經常被引用。前324年,亞歷山大大帝對引發騷亂事件的馬其頓士兵進行了如下演說:
我父王腓力起初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不過是些走投無路的流浪漢,大多數只穿著一張老羊皮,在小山坡上放幾只羊。為了這幾只羊,還常常和邊界上的伊利里亞人、特利巴利人和色雷斯人打個不休,而且往往吃敗仗。
后來,是我父王叫你們脫下老羊皮,給你們穿上大衣,把你們從山里帶到平原上,把你們訓練成能夠對付邊界敵寇的勇猛戰士。因此,你們才不再相信你們那些小山村的天然防衛能力,而相信了你們自己的勇氣。不僅如此,他還把你們變成城市的居民,用好的法律和風俗把你們變成文明的人。(阿里安,第七卷)
雖然有贊美和夸張的成分,但是腓力二世的國家建設確實是一項大事業,從居民的生活方式到社會的存在狀態,他都從根本上進行了改革。不怕讀者誤解的話,可以稱之為“近代化革命”。
腓力二世在征服的地區建立眾多城市,強制命令統治下的各民族遷居當地,開墾農田。通過改革,把馬其頓人改造成均一的“國民”。他還將巴爾干半島第一大金礦所在的潘蓋翁山區據為己有,鑄造大量金幣,促進經濟活動,并向各國有權勢者散財,以增加支持者。另外,婚姻也是十分重要的外交手段。腓力遵從一夫多妻的慣例,一生共娶了七位妻子,其中六人是周邊各國王公貴族之女。國王的婚姻是為了締結同盟關系,換言之,這無非是王國的安全保障政策。
而最重要的工作是軍隊的改造和強化。他十幾歲時曾作為人質在底比斯生活了三年。公元前4世紀60年代,底比斯在伊巴密濃達和派洛皮德這兩位希臘歷史上第一流的將軍指揮下爭奪希臘世界的霸權。年輕的腓力二世仔細觀察他們的所作所為,并親身了解了希臘各城市的政治、軍事情況。他依據這些經驗,改良重裝步兵,編練了持5.5米長矛的馬其頓獨立密集步兵方陣,并將他們與優秀的騎兵部隊進行組合。希臘的重裝步兵平時是務農的普通市民,相比之下,腓力二世培養的是遠離生產活動的職業戰士,并將他們組成精銳部隊。只要國王一聲令下,無論何時何地,不管耗時多久,馬其頓軍隊都能遠征。這也顛覆了此前希臘人的戰爭常識——靠普通市民在限定時間內出征。就這樣,巴爾干最強的無敵常備軍出現了。
巧妙的征服戰略
腓力征服巴爾干和希臘時,絕不是單方面輕率地調兵攻入。他冷靜地觀察周圍各民族和國家的狀況,胸有成竹之后才出兵。同時,為了達成目的,他不惜花錢收買對手,巧妙地操控外交交涉等。從個人交際到宗教權威,他充分利用各種隱形的要素。他成功的原因在于,能夠根據當時的狀況和對手的情況,靈活運用各種能力和手段。

馬其頓領土的擴大
另一方面,希臘各國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內部問題,而是仰仗勢力強大的腓力,并積極地拉攏他。其結果是腓力得以進入希臘世界的政治、宗教體系,適應其中的規矩,披上具有“合法性”的外衣,君臨希臘世界。以下來看幾個實例。
前354年,色薩利人受到內部城市斐賴的僭主呂科佛隆的威脅,于是向腓力求援。腓力于當年及翌年兩度遠征色薩利,挫敗僭主,因其功績而被選為色薩利聯邦的最高官職——執政官。色薩利廣闊的平原上盛產優質的馬匹,貴族階級作為騎兵從軍,掌握著各城市的實權。腓力成為整個色薩利的統治者后,將豐富的農產品和希臘最強的騎兵部隊收入囊中。
在公元前346年,腓力對持續十年的第三次神圣戰爭的終結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希臘各地自古以來就存在近鄰同盟,這是一個周邊各城市為共同管理圣域而結成的宗教性組織。其中最為重要的是以阿波羅神諭聞名的德爾斐近鄰同盟,希臘主要的十二國加入其中,并派遣二十四名代表組成最高決議機關——評議會。公元前356年,因耕作神圣土地而被判處罰金的福基斯人以武力占領了德爾斐,由此引發了第三次神圣戰爭。福基斯人挪用神殿財產,征集了眾多雇傭兵,希臘的主要國家都卷入戰爭中,十年戰火使各國疲乏不堪。公元前346年,福基斯最大的敵人底比斯謀求與腓力結盟,介入其中,而腓力一開始遠征,福基斯軍隊就放棄抵抗投降了。近鄰同盟評議會于是決議將福基斯的兩個議席交給腓力和他的子孫,并且讓他擔任德爾斐運動會的共同舉辦者。
這個運動會被稱為皮提亞運動會,是與奧林匹克運動會齊名的古希臘四大盛典之一。像這樣,腓力被盛贊為希臘最具權威的圣地德爾斐的守護者,不僅以勇武聞名,還獲得了敬奉阿波羅神的美譽。
征服希臘的決定性戰役是公元前338年的喀羅尼亞戰役,但其契機則是神圣戰爭。公元前339年,近鄰同盟評議會以侵害圣地為罪名,通過了對洛克里斯人發動神圣戰爭的決議,并將指揮權交給了腓力二世。腓力二世立即南下,打算利用這個機會進攻雅典。他逼迫同盟國底比斯做出選擇,要么參與進攻雅典,要么允許馬其頓軍過境。雅典政治家,同時也是反馬其頓派領袖德摩斯梯尼親赴底比斯,以天生的雄辯之才說服了底比斯人,與雅典結成同盟。由此,翌年便發生了馬其頓軍與雅典、底比斯聯軍的決戰(參照第三章)。
總之,腓力二世因響應了周邊各國的要求而收獲了友好和權威,他裹著“合法性”的外衣,巧妙地捕捉機會,實現自己的野心。他的征服是一項計算周密的工作,以盡可能少的付出而達到最大的效果。
愛琴海的彼岸
不知從何時起,腓力二世的目光投向了愛琴海的彼岸。公元前337年,他注意到了小亞細亞西南部的國家卡里亞。卡里亞地區本是波斯帝國的一個行省,公元前4世紀時,總督海卡托諾斯和他的兒子們鞏固了該地區的統治,使其成為一個半獨立王國。其中,摩索拉斯的功績尤為重要,他將各個村落聚集之后,興建了都城哈利卡納蘇斯(現土耳其博德魯姆),并積極吸收希臘文化,使卡里亞一躍成為強國。他還將手伸向附近愛琴海上的島嶼,離間雅典的同盟各國,這些舉動都顯示出他想擴張海上勢力的意圖。另外,他建造了被稱為“摩索拉斯陵墓”的巨大墳墓。這座墳墓高達五十米,被列為古代的七大奇跡之一,至今,“摩索拉斯陵墓”仍然是巨大陵墓的代名詞。
摩索拉斯死后,他的妻子,也是他妹妹的阿爾特米西婭繼承了他的事業。在阿爾特米西婭死后,她的弟弟披克索達洛司掌管了這個國家。腓力二世曾計劃和披克索達洛司結成姻親,也就是讓他的兒子、亞歷山大的兄弟亞黑大由斯迎娶披克索達洛司的女兒。然而,這一計劃未能實現。如果這樁婚姻達成了,馬其頓與卡里亞將成為同盟國,由此結成強大紐帶,連接愛琴海東西兩岸。在腓力二世遠征波斯之際,卡里亞也必然會成為得力的協助者。由此可見,在當時腓力二世的目光已經瞄準了東方大國波斯。
公元前336年,腓力二世被親信暗殺,他的兒子亞歷山大繼承了王位。此時的馬其頓王國已經將巴爾干半島和愛琴海的大多數島嶼都納入版圖中。正是有了這個基礎,亞歷山大的大規模遠征才有可能。
維爾吉納的王室墓地
那么,從腓力二世到亞歷山大時代,即公元前4世紀的后半期,馬其頓王國的內部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幸好,20世紀70至80年代發掘出的王室墓地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發掘出王室墓地的地點是古代的埃蓋,也就是現在的維爾吉納村。即便是在佩拉成為新首都之后,埃蓋依然作為馬其頓王國宗教和祭祀的中心,占有重要位置。1977年至1978年,塞薩洛尼基大學的考古學家安德羅尼克斯在維爾吉納發掘了三座墓葬。其中兩座墓尚未被盜,放眼望去滿是絢爛奪目的陪葬品。這是20世紀希臘考古史上最后的大發現。而且,安德羅尼克斯提出:埋葬于二號王陵的是腓力二世及其王妃。這一觀點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雖然仍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判定墓主的身份,但從陪葬品的豪華程度來看,毋庸置疑,這是公元前4世紀末馬其頓王室的墓地。接著,1987年又發掘了前所未見的最大、最古老的馬其頓式墓地,從推定的年代來看,應該是腓力二世的母親歐魯迪凱的墓。

一號王陵壁畫 冥界之神哈得斯誘拐珀耳塞福涅的場景。公元前4世紀的杰作。出自Andronicos, Verging
在這些墓地中發現了精美壁畫以及金、銀、青銅等各種陪葬品,證明了當時的馬其頓王國在藝術、工藝上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水平。
一號王陵雖然被盜,但墻壁三面的壁畫仍然保存完好。特別是冥界之神哈得斯誘拐珀耳塞福涅、攜她乘馬車而去的場景,靈動的筆致讓人印象深刻。在另外兩面墻上,分別畫著珀爾塞福涅的母親得墨忒耳女神和三位命運女神摩伊賴。在古代希臘繪畫已經遺失殆盡的今天,這些壁畫在古代美術史研究方面的價值無疑是不可估量的。
陪葬品最豪華的是二號王陵。墓主的尸骨由繡有金線的紫色布塊包裹著,放在純金制的骨灰盒中。盒蓋上壓出了十六道星星的光線,這是馬其頓王室的象征。除此之外,還有純金的王冠、花冠,貼有金箔的青銅護腿及其他武器,棺臺上的象牙小浮雕,銀制餐具,等等,發現了大量堪稱工藝精華的陪葬品。在歐魯迪凱的墓葬里發現的大理石寶座高約兩米,貼有金箔。靠背部分畫著一幅色彩鮮艷的畫,描繪了哈得斯和珀耳塞福涅親密地乘著四駕馬車的場景。此外,寶座上還裝飾有女性立像、斯芬克斯、獅子等精細浮雕。

銀器和黃金冠
到亞歷山大時代,馬其頓王國已不再是北方的落后國家。在吸收了希臘的先進文化后,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水準,其繁榮持續了近兩百年,直到被羅馬帝國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