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春節(jié)要到了，添忠來信說他那里忙，不能回家過年；添喜是倒插門，只能在陳家過；添雄暗生戚傷，看到過年的人越來越少，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糯米酒三個月就可以喝了，他用勺子舀出一口來嘗了嘗，紅紅的，甜甜的，比秈米釀的酒好喝多了。

客家人釀米酒有兩種酒粬子，一種是黃酒，也叫雄黃酒，是用秈米釀的，一個半月就可以釀成，一般在端午節(jié)時喝。一種是紅酒，也叫女兒紅，是用糯米釀的，三個月才能釀成，一般在春節(jié)時喝，討個鴻運當(dāng)頭的彩頭。

客家酒離不開客家菜，在福建，長汀有客家第一府之稱，廣東梅州則被稱為客家第一州。添雄要把酒拿到長汀去賣，到那里能賣到一個好價錢不說，他還有其他的打算。

臘月二十三，他雇了一臺農(nóng)用三輪車，裝了16甕2400斤酒，啟程去了長汀。

去長汀經(jīng)過上杭、古田，河田、新泉，離寨背110公里。那輛三輪車是慶城姑爺?shù)模硇圩庥茫粌H不要錢，而且還帶了許多好吃的，以報添雄之恩。

兩個人一路走走停停，在上杭以5元一斤的價格賣出了兩甕，在古田賣出了一甕，在河田賣出了三甕。

河田鎮(zhèn)是客家人的重鎮(zhèn)，號稱千年古鎮(zhèn)。對添雄的酒十分青睞，本來還能多賣，但是添雄不賣了，執(zhí)意去長汀，把酒價提到6元去賣。

長汀自唐朝開元年間（公元762年）設(shè)府，己有1200多年的歷史，至今開元寺的香火還很旺盛。沿汀江建的城墻長達(dá)5公里，墻下有幾條長街，買賣商號林立，既是歷史文化旅游線路，又是紅色旅游線路。

紅軍的第一個被服廠、第一個醫(yī)院、第一個銀行都在這里，***詩詞清平樂《蔣桂戰(zhàn)爭》中“紅旗越過汀江，直下龍巖上杭”的詩句，說的就是這里。

三輪車走了三天，臘月二十五晚上進(jìn)了長汀城，他們在古城墻惠吉門下的烏衣巷里，找了一處民居客店住下了。

慶城姑爺住下后就去打探酒價和買主去了，他比添雄還著急，為的是早賣完早回家過年。自從發(fā)生了李來金事件后，他就把石坑封了，買了這輛農(nóng)用車，改成跑運輸了。

添雄是酒主，還有1500斤酒沒出手呢，他卻顯得悠哉悠哉的，游起烏衣民巷來了。

他一路停停問問，走出了惠吉門，過了惠吉橋，到了對岸。

對岸是一個村子，他打聽到了一戶姓李的人家，進(jìn)了院子。

這是一個五開間的大院，狗叫聲引出了院主人。一個50多歲的婆娘，后面跟著一個年青的、白晶的、苗條的大姑娘迎了出來。

“你找誰呀？”婆婆問道。

添雄沒有回答，看著她身后的姑娘發(fā)楞，那姑娘見他直鉤鉤地看自己，轉(zhuǎn)身把臉扭了過去。

那婆娘見來人有些詭異，便喊了起來：“老公快出來，有強人啦！”

門開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漢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出來了。添雄見這架勢，不由從楞神中轉(zhuǎn)了回來，急喊道：“明英！我是你大哥呀！”

那個姑娘攔住了老漢和小伙子說：“不要莽撞，可能是我娘家人來了。”

“明英！你是明英嗎？我是添雄啊！”

明英走時己經(jīng)7歲了，什么都記著呢，聽到添雄二字，立刻喊著，向大哥撲了上來。

添雄一眼就認(rèn)出了妹妹那對酒窩，他沒想到女大十八變，妹妹竟出落得如此漂亮。他張開雙臂，抱住妹妹，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撲欶欶地流了下來。

“大哥！你怎么才來呀！你把我忘了吧！”明英嗚咽著說道。

老漢和婆娘見狀，慌忙上前，象做賊的一樣，把添雄拽到了屋里。

這是一個比較寬裕的家，中間是一個堂屋，東西各有兩間套房。堂屋里有瓶膽、帽筒、中堂、對聯(lián)等物，一看就是富庶之家。

添雄被讓到了上座，明英去沏茶了。老漢遞上煙來，很客氣地說道：“不知娘舅登門，有失遠(yuǎn)迎，抱歉抱歉，親家公親家母可還安好？”

添雄聽到老漢問起父母，黯然失色，低頭說：“二老都過世了。”

明英聽到父母都沒了，手中的茶壺失手落地，打了個粉碎。婆婆馬上找笤帚去拾掇，嘴上說：“他們比我們還年輕呢，說沒就沒了。”

明英沒有哭，她恨爸爸心狠，也怨媽媽懦弱，只是聽到生身父親亡故，血脈連心，不是滋味而己。

寒喧幾句后，兄妹進(jìn)了東面套間的里屋，述說分離之苦了。外屋的公婆和小伙子張羅起飯菜了。

明英被送養(yǎng)這戶人家的老漢叫李翰文，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婆娘叫何細(xì)妹，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一看就知道，這個家由她說得算。

那個小伙子叫李何銳，是明英的小叔子，還在讀高中。他的哥哥李何敏比他大5歲，在長汀師范學(xué)院上學(xué)，住校沒有回來。

明英到了李家，念了小學(xué)后就輟學(xué)了，在家里耕田種菜，侍奉全家人。

從明英嘴里，添雄得知，李家公婆對她挺好的，吃得飽，穿得暖，過年過節(jié)還給零錢花。那個李何敏比她大3歲，讀書很發(fā)奮，考了三次大學(xué)，終于考上了，已經(jīng)大學(xué)二年了，明年畢業(yè)。

明英說她挺喜歡李何敏的，他有韌勁，文才挺好的，長相也挺周正，對她很尊重，公婆要在他畢業(yè)參加工作后，就給她們辦喜事。

明英還告訴添雄，她們這個村劃進(jìn)了長汀縣城，沿江就要開發(fā)了，她在縣里報了一個裁縫班，以后沒田種了，她就進(jìn)城做衣服。

看到妹妹有了一個好的歸宿，添雄心里寬慰了許多。他要帶妹妹回家過年，便跟李家公婆商量。

他的理由是太婆歲數(shù)大了，朝不保夕，要和她過一個團圓年。李家公婆知道兒子有了出息，這個兒媳跑不掉，添雄說得又是人之常情，便滿口應(yīng)承下來了。

第二天，添雄留了一甕酒，其余的酒都以6元的價格銷了出去。他把剩下的酒送給了李家。李老漢一嘗那酒，連稱好酒，埋怨添雄賣賤了，以后再有這樣的好酒，送到他這來，能賣到8元。

臨行前，明英到學(xué)校把未婚夫找了回來。添雄一見這個未來的妹夫就喜歡上了。

但是當(dāng)你雄邀請約他回家過年時，他卻以父母在，不遠(yuǎn)游為由拒絕了。

公婆勸他可以去見見太婆，給老人一個安慰，他又以學(xué)校有活動，他是學(xué)生會的，不便離開為由推辭了。弄得明英很不開心。

添雄從中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雖然沒有強求，但是有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