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博士，辛總……”羅意用力揚了揚唇角，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一點。

辛歸辰的表情滴水不漏，看不出被人嘲弄的不快。他走到羅意跟前，從她僵住的手里拿回自己的錢包，很紳士地說了句“謝謝”。

“對不起，辛博士，我不是在說你……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公司可能需要加強安保才行……您每天這么日理萬機的，個人安全一定要注意啊。”羅意心里一團亂，連句奉承話都講不順了。

“謝謝你的建議。”辛歸辰看著她說。

還是那雙兼具吸引與斥力的眼睛，與先前無異。但羅意多少從他的道謝中聽出了一絲怨憤，她忐忑地說，“辛博士，今天的采訪……”

“采訪在五十二樓會議室。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辛歸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說，“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羅意笑得很討好。

辛歸辰走進電梯，還能聽見羅意的小聲懊悔：“羅意你今天可真是丟人現眼，這下別想進聯圖了……”他心里那團怨憤消減了幾分，不由輕笑一聲，這女孩有點特別。剛才她扔滅火器的動作又瀟灑又敏捷，完全是女俠做派，挖苦起人來也流暢利落，但半分鐘后她又因為發窘而臉紅到了耳根。

身嬌體弱，遇事膽小，縮頭縮腦。辛歸辰皺了皺眉，這評價倒是新鮮離奇，他成為了羅意口中的“那些男人”，的確有點欠尊嚴、失體面。她當然不會知道，劫匪拿了錢包就跑的同時，不遠處墻角的垃圾桶已經被他升到了半空，如果沒有她那一記扔得精準的滅火器，劫匪早已被垃圾桶砸得更慘。

電梯在五十二樓開門的時候，秦正非已經等在那里了。他總是提前準備好一整天的工作資料，比老板先到公司，他把廢寢忘食、恪盡職守做到了極致。

“老板，這是今天的采訪提綱，這些是下午視頻會議的材料。”

辛歸辰接過秦正非遞來的文件夾，腳步突然慢了下來。秦正非看見老板深吸一口氣，眉心漸漸擰起一道褶。

“白酒，醬香型，五十三度……”辛歸辰站在辦公室門口，又辨認了一下那酒香的來源，“在最北面的電梯里。”

“居然有人在公司喝酒？也太不像話了！”秦正非和辛歸辰一樣，對酒精味很有敵意。五個月前，撞見老板唯一的一次醉酒之后，秦正非才知道他的來歷。那天晚上，他正準備回家，發現老板辦公室的門沒有關，他從門縫朝里看的時候，差點嚇暈過去——屋子里半空中，橫七豎八飄著電腦、書、文件夾、臺燈還有各類家具，老板就坐在角落的沙發里，身姿端正，臉頰微紅，眼神沒有焦點。他看得身體一軟，斜溜溜靠在了門邊的地毯上。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總裁辦公室的沙發里，那些飄著的物件統統都還了原，辛歸辰面無表情地在審視他。

那天晚上，秦正非像夢游一般聽老板坦白了來歷，他聽得大驚失色，戰戰兢兢答應了老板半威脅半商量的提議：“我的身份你得保密。然后我們一切照舊。”

從那以后，辛歸辰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適應酒精的味道，秦正非花了五個月時間才適應了新老板。

在老板所經之處出現酒精味，是萬萬不能的。秦正非一邊快步向最北面的電梯，一邊說，“老板，您先進辦公室，我去把喝酒的人帶走！”

辛歸辰走進辦公室，關上門，打開窗，把空調、換氣機開到最大，在那張真皮轉椅里坐下來，酒香帶來的不適感總算消失了。盡管他現在已經適應了這里的酒精氣味，不再一聞就醉，但前額葉皮層被抑制的不適感仍然無法避免。

電話進來了，是秦正非。“老板，弄清楚是誰喝酒了。昨天方理的項目被停了，他不痛快，在公司喝了一宿的酒，我已經叫人送他回去了。另外，羅意已經到接待室了。”

“讓她進來吧。”

辦公室門開了，羅意扛著攝像機站在門口，叫了辛歸辰一聲“辛博士”。她在短短幾分鐘內已經化了點淡妝，以示對被訪問者的尊重。那張光潔溫潤的臉迎著秋日晨光，像出殼的新米，她剛剛整理過的頭發在微風里飄起一縷，一陣棉柔的清香立即鉆入他的鼻腔。

這氣息很輕，卻已將酒精味徹底蓋掉，讓辛歸辰感到突如其來的舒心。他站起來，“羅記者，你好。”

羅意走進來，把機器調好。“辛博士，采訪隨時可以開始。”她說完堆起一個笑。

辛歸辰當然知道，她這個毫不由衷的笑是為了地下車庫發生的事情在向他致歉。當笑意在羅意臉上綻開的時候，他眼前的畫面里也仿佛綻開了一朵淺淺的漣漪。

那股酒精味早已離開了，但辛歸辰不知怎的覺得有點微醺。他感受到體內某種完全陌生的激素組合正在緩緩催發。他瞬間察覺到這個微醺的信號，一個十足壞兆頭。他深吸一口氣，定定神。

辛歸辰將窗簾、空調、燈光調整到最佳，請羅意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里，“羅記者喝茶還是咖啡？”

“隨意就好，謝謝。”

辛歸辰叫秦正非送了兩杯綠茶進來，然后順了順領帶，“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