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辛焰倒在他懷里,女孩身上帶著清冷干凈的味道,如一朵白色山茶,變得嬌弱昂貴起來,他從未覺得辛焰會是這樣弱質纖纖。
她在胖高面前,在劉老師面前,總是那么執拗,倔強,一句話不說。
還有罰站的時候,明明就凍得發抖,也說不出示弱的話。
任宇跟在他旁邊,自然也聽到了顧夢的話,猥瑣地笑,“遲哥,你知道辛焰那天為什么暈倒嗎。”
“不知道。”夏遲語氣里隱隱含幾分怒氣,任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發哪門子火。
不過夏遲一向脾氣暴躁,任宇也沒當回事兒,他又湊上前來,“嘿嘿,遲哥,你還沒解氣啊,這老劉真是鐵了心要保辛焰,你都把證據給他了,結果只是天天來守晚自習,不讓她逃課,這幾個意思?我們要不然把證據直接交給胖高吧,讓他開除辛焰。”
“不用了。”
“遲哥!遲哥!”
夏遲邁開步子往教室走,走廊上碰到抱著書本的辛焰,天氣漸冷,校服換成了秋天的那一款,暗紅色,有點大,襯得她愈加瘦小。
她頭發半長不短,用皮筋束起來,有些碎發調皮地跑出來,看起來毛茸茸的。
夏遲手有點癢。
入秋之后,夜晚就變長了,晚自習也好像變長了,一直等不到下課。
下課鈴一響,辛焰拿著書包出了校門。
沿著學校后街一直走,夏遲遠遠跟在她后面,任宇見他臉色不怎么好,說,“遲哥,你跟著她干嘛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懷疑她真的是在那種地方打工吧…..”
任宇恍然大悟,興奮地搓搓手,“遲哥,這辛焰膽子也太大了,不愧是成年人了啊。”
夏遲一語不發。
濱江西岸,不少老街老店都拆了,但隔了學校一條街的飛云巷,有幾間酒吧,任宇家里做房地產的,對拆遷的事情有些耳聞。
“哇,她真往飛云巷去啊,我聽我爸爸說,那幾間酒吧要拆了,搬到東岸,可都不干凈啊,遲哥,還是你想的周到啊,如果她真的是做這種事,逃課,打工,每一條都是退學啊,老劉應該不能再保她了吧,走走走,我們去收集證據!”
任宇興奮極了。
夏遲擋在任宇面前,“不用了,我跟著她就行,你回去吧。”
任宇愣了一下,“遲哥……”
女孩兒的身影很快就隱入黑暗的巷子里,夏遲腳步一轉,趕緊跟了上去。
飛云巷果然是飛云巷,從小生活在濱江東岸的夏遲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整個街道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裝潢,每家店門口的燈箱是俗艷的紫色,還能聽得見酒吧里傳來靡靡歌聲。
水泥地,電線桿子到處都是,上面貼著小廣告一串,被雨水淋濕泛黃,依稀可見寫著辦證,辦章,租房。
那些散落的電線拖到地上,路上還有前幾天下雨留下的泥水坑,有喝醉醺醺的大漢搖晃著走,一腳踩在水坑里,還咧著嘴笑,夏遲躲過幾個不看路的醉漢,厭惡擺在臉上。
一個臟兮兮地乞丐拽住他的褲腳,“給點咯。”
他嚇得狠狠踹了那人一腳。
驚魂甫定,夏遲看見旁邊一家KTV門口,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孩兒朝他招手,“今晚有優惠,大包888,中包688啊。”
那女孩兒年紀也不大,看起來也就剛成年,夏遲一想到辛焰或許也是這樣當街攬客,心里就泛起一層惡心。
到底是有多缺錢?
他煩躁巡視一周,都沒有看到辛焰的身影。烏煙瘴氣的飛云巷,夏遲是一刻都待不下去,本來辛焰暈倒,夏遲心里那點憐憫微乎其微,此刻更是被厭惡所覆蓋。
辛焰數學好,是劉老師的愛徒,自然是要包庇,他認了。
但辛焰害的他不能再去鳳呈傳媒上課訓練,他有仇報仇,今天他非要抓住辛焰的這個把柄不可。
于是忍著厭惡,夏遲準備隨便進一間酒吧找人,便果真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辛焰!”
黑暗中,辛焰仔細辨認,一個根本想不到會出現的人出現在眼前。
閃爍的燈箱,旋轉的霓虹,映在夏遲臉上。
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復古畫報,夏遲站在破破爛爛的飛云巷,整個人那么不真實,少年長身玉立,氣質絕佳,像在光影下糅雜了一種奇異的鋒利和柔和。
他和周遭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臉上帶著連辛焰都看不懂的怒氣,又混雜著責怪,擔憂,無奈。
他在擔憂什么?
辛焰出神地想。
“你在這做什么?”他上前一步,抓住辛焰的手臂,隔著薄薄一層外套,辛焰卻能感受到他指尖滾燙的溫度。
她回過神,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沒逃課。”
夏遲簡直要被辛焰氣死,這是逃不逃課的事情嗎?到底是為什么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啊?
他的眼神古怪,辛焰沒看懂,輕輕從他手里掙脫,“夏遲,我要工作了。”
她的聲音那么輕那么淡,混在白露之秋,凍得夏遲幾乎要打個哆嗦,他也說不清心里那滿溢而出的情緒是什么,像是白色山茶濺上了鮮血,變得妖異起來。
那個站在他面前,說他儀容儀表不合格的紀律委員,凜然不可犯的樣子像是記憶里的虛影。
好的很么,原來真的在這種地方工作,那平時一副孤高的樣子,都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