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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風藥為百藥之長——風藥的性能與功用

《素問·風論》曰:“風者,百病之長也,至其變化乃為他病也。”王冰注:“長,先也,先百病而有也。”《素問·骨空論》亦曰:“風者,百病之始也。”外感六淫,風淫為始,風邪為外邪致病的先導;他邪常依附風邪而為患,故風邪堪稱外感六淫之首,百病法當治風為先。風藥作為主治風病的藥物,不僅祛散風邪,還能使各種兼夾入侵之邪,通過風藥的發散從表而解,有“擒賊先擒王”之意,堪稱百藥之長。
風藥以“風”冠名,法象于風木,具有類似風木的特性,對諸如風性輕揚開泄、善行數變、風能勝濕,以及木之生長、升發、條達、舒暢等特性均概括無遺。前人對風藥的認識,是在長期臨床實踐總結的基礎上,以中醫理論為指導,采用取象比類的方法,將藥物氣味薄厚、質地輕重、形色特征等與功用聯系起來,形象而深刻地加以闡述,是一種法象藥理的認識。這從表面上看似抽象,但經它闡述的藥效卻是從長期實踐中探索總結而來,其中包涵著古人千百年來對此類藥物應用的寶貴經驗及認識成果,值得我們深入發掘,學習繼承,進而加以發揚光大。
一、風藥的性能特點
中藥的性能是中藥作用的基本性質和特征的高度概括,包括了藥物的四氣、五味、升降浮沉、歸經、有毒無毒等。作為一大類藥物,風藥屬“藥之質輕而氣盛者”(徐靈胎《神農本草經百種錄》),多氣厚味薄,味辛或兼甘、苦,性溫或涼,多歸膀胱、肺及肝、胃經,一般無毒(細辛、蒼耳子有小毒)。風藥法象風木之屬性,其主要性能也具有風木之特點,可概括為“升、散、透、竄、燥、動”。
升,即升浮上行、升舉、升提。“味之薄者,諸風藥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者也。”(《內外傷辨惑論》)即指風藥生發、激發,和柔而不肅殺,以應春生之氣,激發人體氣機,升發清陽之氣。風藥多為花、葉、皮、枝等味薄質輕的藥物,法象于風木屬性,“風升生”(《醫學啟源》),兼具風的輕揚、上升和木的升發特征,表現出升浮上行的特性。借助于風藥之升,能升發清陽之氣,也能引藥上行,所謂“高巔之上唯風藥可及”。
散,即向外發散、布散、宣散。李東垣指出:“凡治風之藥皆辛溫,上通天氣,以發散為本。”(《醫學發明》)風性輕揚開泄,風藥也善于發散,開泄啟閉。風藥多辛味,辛則能散、能行,有向外發散、行散氣血津液之功。同時,風藥質輕薄,稟木之升發之性,其向外發散、布散之性能較為突出,故能發散祛邪、發越郁火、布津潤燥。
透,即透達、透泄、穿透。風藥具有較強的穿透力,其開泄特性,不僅表現在表層的發散,而且體現于里層的透泄,包括向外的透發與向內的透達。或透里熱于外,或透郁結于內,使全身之臟腑、經絡、腠理、竅道通暢,發揮開竅啟閉、通絡散結等作用。正如《神農本草經百種錄》論麻黃:“能透出皮膚毛孔之外,又能深入積痰凝血之中。凡藥力所不到之處,此能無微不至。”《蠢子醫》亦謂:“加上風藥便騰達,十二經中皆能透”;“況且風藥大使用,一竅通時百竅通”。
竄,即走竄、行走、走而不守。風性善行,風藥稟之,具有走竄全身之功,不僅長于上行,而且善于下行,尤能旁達四周。如張元素論川芎“上行頭目,下行血海”;《本草匯言》論白芷“上行頭目,下抵腸胃,中達肢體,遍通肌膚以至毛竅”;《本草備要》稱羌活“瀉肝氣,搜肝風,小無不入,大無不通”。借助于風藥之通行走竄,以暢達氣血津液輸布,疏通臟腑氣機升降出入運行,發揮調暢氣機、活血化瘀、疏肝解郁、通陽化氣等作用。
燥,即燥濕、勝濕、化濁除濕。李東垣在《蘭室秘藏》中指出:“圣人立治之法,既濕氣大勝,以所勝治之,助甲木上升是也。故經云‘風勝濕。”風藥多性燥,味辛而散,其氣芳香,稟風氣勝濕之性,能行能散,能化水濕,亦具醒脾之力,祛濕濁于流散之地,疏被郁阻之氣,使津液暢達而解停滯之水濕,所謂“諸風藥,皆是風能勝濕也”(《脾胃論》)。
動,即活動、流動、鼓動之意。風性主動,風藥稟之而具靈動之性。可以認為,動是對上述升、散、透、竄、燥等特性的總括。《太極圖說》云:“動而生陽。”風藥之“動”性,最能鼓動陽氣,振奮氣化,促進體內氣血津液流動暢通。舉凡臟腑經絡、四肢百骸、五官九竅之閉阻,氣血津液之瘀滯,皆可使之開通。基于這一“動”性,風藥在多種配伍組方中,均能發揮顯著的增效作用。這是風藥能成為百藥之長的基礎所在。
二、風藥的功用
風藥的臨床功用甚多,關于每味藥物的具體功用將在第2章逐一介紹,這里試就多數風藥共具的作用,分基本功用與在方劑配伍中的功用兩個方面進行論述。
(一)基本功用
綜合歷代醫藥文獻記載,本書將風藥的基本功用歸納為以下8個方面。
1.發散祛邪
風藥質輕味辛,具向外發散、宣散之性,能開發肌表腠理,促使病人汗出,而達到邪氣從汗而外泄的目的。現在皆云風藥發汗解表,其實發汗不僅能解表,而且能透里;不僅能解除表證,而且能治療里證。
(1)發汗解表:
風藥通過開發肌表腠理,促使病人汗出,而達到外邪從汗而外泄、外感表證得以解除的目的,謂之發汗解表。由于“風為百病之長”,是多種外邪致病的先導,寒、熱、燥、濕諸邪多依附風而為患,使用風藥不僅祛散風邪,還能散寒、泄熱、祛燥、除濕,使各種入侵之邪,通過風藥的開發腠理從表而解,有“擒賊先擒王”之意,這是風藥的一大基本功用,故歷來備受重視。
需要指出的是,“解表”一詞,現代多釋為“解除表證”,這是片面的。查古代文獻有關“解表”的用法,許多地方乃是指“解散表邪”。如《神農本草經疏·論瘧痢宜從六淫例治》:“暑邪為病也……必用白虎湯二三劑,隨證增損,解表以祛暑邪。”顯然,“解散表邪”與“解除表證”含義是不相等同的。編者認為,風藥解表,并非專為表證而設。其解散表邪之功,適用于邪氣在表(包括皮毛、肌膚、筋脈、骨節等)的諸多病證,除了外感表證外,他如水腫、黃疸、痹證及癰疽、風疹、濕疹等多種皮膚疾患,不論是否兼有表證,均可以通過發汗開泄腠理,逐邪外出。正如張從正所說:“風寒暑濕之邪,結搏于皮膚之間,滯于經絡之內,或發痛注、麻痹、拘攣,莫如發汗,所以開玄府而逐邪氣也”,“《內經》曰:因其輕而揚之。所謂解表也。疥癬痤痱,宜解表,汗以泄之”(《儒門事親》)。
(2)發汗透里:
風藥發汗,功用甚多。汗法不僅可以開皮膚之腠理,亦可以開五臟六腑之腠理,通利三焦,促進真氣流通,推蕩邪氣出于臟腑、經絡、肌膚。臨床上利用風藥的發汗作用,透發入里之邪氣,用于多種外邪入侵機體引起的病證。初期邪尚輕淺,有外出趨向時,可起到因勢利導、中止病情發展之功。如寒邪客肺之喘咳、風邪上擾清竅之頭風、寒濕侵淫胃腸之吐利等,均可通過汗出而解。即使內傷雜病、日久不解,沉寒痼冷閉郁于里、氣血津液凝滯者,亦可運用風藥透泄,使之汗出而解。此時汗出是體內病邪外達、氣血調和的一種表現。正如戴天章所說:“汗法不專在開表,而在乎通其郁閉,和其陰陽。”如小青龍湯之治療寒飲、荊防敗毒散之治療下痢、麻黃附子細辛湯之治療癃閉等等,不論有無表證,通過發汗透達均可收到良好效果。所謂“腠理一開,寒凝一解,氣血乃行,毒亦隨之消矣”(《外科證治全生集》)。
2.升陽舉陷
風藥質清味薄,具升發清陽之功。所謂“諸風藥升發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令陽氣生,上出于陰分”(《脾胃論》)。風藥稟受木之升發條達、風之輕揚升散之性,有如春氣上升,善于生發肝膽春升之令。東垣在《脾胃論·脾胃虛實傳變論》中,闡發《黃帝內經》“凡十一臟取決于膽”之說曰:“膽者,少陽春生之氣。春氣升則萬化安,故膽氣春生,則余臟從之”。脾氣的上升與肝膽春生之令的升發有著密切關系,肝膽行春生之令則脾能升清,故在脾胃病證的治療中,多用風藥以升發肝膽春升之令,進而“引脾胃中清氣行于陽道及諸經”,配合補中益氣之品,達到升舉脾陽之功。在其所創補中升陽法中,升麻、柴胡、防風、葛根等風藥是必不可少的一環。代表方有補中益氣湯、升陽益胃湯、益氣聰明湯、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等。
風藥通過升發清陽,還能產生升提下陷的作用。對于脾胃氣虛,日久由虛致陷的脘腹墜脹或臟器脫垂,如胃下垂、腎下垂、直腸下垂、子宮脫垂等,皆可在益氣健脾的基礎上配用風藥,升提下陷的陽氣、升舉下垂的臟器。除補中益氣湯中的升麻、柴胡外,他如《醫林改錯》治脫肛之黃芪防風湯(黃芪、防風)中的防風,《嵩崖尊生》清腸散(生地、白芍、當歸、荊芥、防風、升麻、黃芩、黃連、香附、川芎、甘草)中伍荊芥、防風、升麻、川芎等等,皆屬此用。
3.開郁散火
郁火,為因郁而生火,或火為邪所郁,皆以郁為主要矛盾。其證候特點在于火熱內壅而不得張揚,因其氣機郁阻,泄越無門。若徑投寒涼,勢必冰遏難解,必須以宣散發越為首務。《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火郁發之。”提示郁火治宜發散。風藥發散之性,最能舒暢氣機,疏解郁結,使郁火得散。舉凡人體上下內外、諸臟火郁之證,皆可治之。
李東垣在《脾胃論》中指出:“脈弦而數者,此陰氣也,風藥升陽以發火郁,則脈數峻退矣。”創立升陽散火湯(柴胡、升麻、葛根、羌活、防風、獨活、炙甘草、生甘草、人參、白芍),以柴胡發少陽之火,升、葛發陽明之火,羌、防發太陽之火,獨活發少陰之火,使三焦暢遂,而火邪皆散。此外,《蘭室秘藏》之火郁湯(升麻、葛根、柴胡、白芍、防風、甘草、蔥白)、《眼科奇書》之四味大發散(麻黃、蔓荊、藁本、細辛、老生姜)與八味大發散(前方加羌活、防風、川芎、白芷)亦皆有風藥發散郁火之意。
由于火必兼郁,除郁火外,風藥亦常常用在諸多火熱病證中。如《小兒藥證直訣》中的瀉黃散之用防風、瀉青丸之用羌防,《東垣試效方》普濟消毒飲子之用升麻、柴胡、牛蒡子、僵蠶,《脾胃論》清胃散之用升麻等等,其風藥的運用,皆有發散火郁之意。
4.通竅啟閉
風藥具開泄穿透之性,不少藥物既能開發體表的皮膚毛孔,又能開啟體內的臟腑經絡及其官竅,使郁閉之竅道開張暢達。前人的相關論述不少。如《日華子本草》記載麻黃“通九竅,活血脈”;李東垣稱白芷“通九竅”;明代吳鶴皋《醫方考》論羌活勝濕湯“無竅不入,惟風為能,故凡關節之病,非風藥不可”;《金匱翼》引用時改為“無竅不入,惟風藥為能,故凡關節之疾病,非羌活、獨活等不能致也”。
風藥的通竅作用,某些情況下可與芳香開竅藥比肩。如《備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五主治“卒感忤,鬼擊飛尸,諸奄忽氣絕,無復覺,或已死咬口,口噤不開”之還魂湯(麻黃三兩,桂心二兩,甘草一兩,杏仁七十粒),實即麻黃湯變法,其醒神開通腦竅之功,值得認真研究。現今麝香稀缺,編者經驗,在通竅活血湯中以細辛、白芷替代,同樣可獲佳效。由于風藥輕清上浮,對于頭面五官諸竅尤為適合。一般以蒼耳、辛夷為通鼻竅專藥,實際上多數風藥均有此作用。如《古今醫鑒》之通竅湯(防風、羌活、藁本、升麻、干葛、川芎、蒼術、麻黃、白芷、川椒、細辛、甘草、生姜、蔥白),集中大隊風藥而不用蒼耳、辛夷,可謂別具一格。
此外,風藥亦可用于下竅閉塞之癥。如《醫學衷中參西錄》治癃閉因熱壅肺氣所致者用升麻黃芪湯(黃芪、當歸、升麻、柴胡),以風藥柴胡、升麻辛散透達、宣通竅道,領清陽之氣趨表走外,使郁阻的肌表開泄、閉塞的下竅通暢,而小便自利。
5.暢氣調肝
風藥輕揚升發之性,具有舒暢一身氣機的作用。與一般理氣藥相比,風藥對氣機的調節,具有兩大特點:一是以升散為主,善于暢通由下而上、由里達表的氣機,因而最能啟發肝膽的春升之性,引提人體升發之氣,資助清陽之氣升騰;二是作用部位廣,既能宣達肺氣,又能升提脾氣,尤能疏調肝氣,可使三焦氣機調暢,表里氣機通達。
“風氣通于肝”。肝為風木之臟,性喜條達而惡抑郁,功主疏泄氣機。而風藥辛散升浮,稟風氣輕靈之性,順應肝木條達升發之性,能助肝氣之升發與疏泄,故有“肝陽不足不舒,風藥疏補之”(《脾胃論》)、“風藥能疏肝”(《濕熱病篇》)之說。不論肝木疏泄升發無力,還是肝木疏泄升發不及,均可運用風藥。風藥具輕靈透泄之性,可散可升,可內可外,不同于青皮、香附類行氣疏肝藥,只疏不升。后世只知柴胡為疏肝解郁良藥,其實多數風藥均有此種作用。如痛瀉要方中的防風、滑氏補肝散中的獨活,即為暢氣調肝而設。
6.活血通絡
風藥通過宣暢氣機、推動血行而起活躍血行、通利血脈的作用;不少風藥還能直接疏通血絡,行散脈中瘀滯而達活血化瘀之效。關于風藥的活血作用,古代本草文獻中有不少記載,現代藥理研究也得到部分證實。基于風藥的多種特性與功效,其對血瘀證的治療效果,往往是多途徑、多環節、多層次地發揮綜合性的作用而實現的,故對頭面五官、四肢肌表等部位及寒凝、氣滯、損傷等所致血瘀證尤為重要。近10年來編者開展的“治血先治風,風去血自通”創新治法研究,正是著眼于風藥在血瘀病證治療中的獨特作用[中國醫藥學報,2003,18(9):545]。
絡病是多種疾病發展過程中普遍存在的一種病理狀態,以絡脈阻滯不通為主,通絡為其治療大法。葉天士謂“絡以辛為泄”,指出了辛味藥對疏通絡脈的重要作用。葉天士通絡常用桂枝,近年來隨著絡病理論與通絡治法的發展,細辛、麻黃、白芷、防風、紫蘇、威靈仙及海風藤等藤類藥均已列為通絡的常用藥物,廣泛用于多種絡病的治療,顯示出風藥通絡的廣闊前景。
7.燥濕勝濕
“風能勝濕”,風藥多辛香溫燥,為治濕病要藥,所謂“地上淖澤,風之即干”(李中梓)、“諸風藥皆是風能勝濕也”(《脾胃論》)。臨床上不僅可散上焦頭面體表之濕,而且能除中下焦之內濕,歷來用于多種水濕痰飲病證的治療。風藥治濕的機理,除了辛香溫燥化濁除濕外,還有下面3個方面:一是發散祛濕,使濕邪由表汗出而解;二是升陽除濕,使清陽得升、脾運得健,濁陰得化,濕邪自除;三是宣肺暢氣,通調水道,以助水濕分消。因其“宣”、“散”、“升”,風藥不僅能使濕邪通過發汗、呼濁而解,而且能激發鼓舞肺、脾、肝之氣,使其更好地發揮各自功能而有助于水濕痰飲的消除,可謂作用獨特而全面。
“無濕不成瀉”,故前人治療泄瀉十分重視風藥的運用。如李中梓泄瀉九法中的升提法即為風藥的運用,認為“風藥多燥,且濕為土病,風為木藥,木可勝土,風亦勝濕,所謂下者舉之是也……升、柴、羌、葛之類,鼓舞胃氣上騰,則注下自止”(《醫宗必讀》)。《先醒齋醫學廣筆記·泄瀉》亦謂:“長夏濕熱令行,又歲濕太過,民多病泄。當專以風藥,如羌活、防風、升麻、柴胡、白芷之屬,必二三劑,緣風能勝濕故也。”
8.布津潤燥
風藥性燥,臨床卻又能用于某些燥證的治療。《黃帝內經》云:“辛以潤之。”風藥之辛散宣通,有行散津液,促進津液運行輸布之功,所謂“開腠理,致津液,通氣也”(《素問·臟氣法時論》)。風藥潤燥的機理,一是開泄肌表腠理,疏散襲表之風燥邪氣,調節腠理開闔,以通氣運津而治燥;又能助肺宣發衛氣敷布津液以潤燥。清代石壽棠《醫原》云:“外感之燥,津液結于上而為患者,結者必使之開解,非辛潤疏利氣機不可。”二是宣通五臟六腑、五官九竅、四肢百骸之腠道紋理。借助于風藥開泄之性,使脾氣運化,水精上輸;肺氣通調,衛氣宣發,津液敷布;肝氣疏泄,氣機暢達,水液通行;腎氣蒸騰,氣化調控水液;三焦腠道紋理通暢,水液運行而輸布全身則使津液滋潤濡養之功得以發揮。
臨證無論燥邪郁肺之外燥,或水濕瘀血阻滯之內燥,凡津液失布所致之燥,皆可借風藥開通作用而治之。即使是津血虧虛,機體失于濡潤之燥,在補益津血的同時,亦可輔以少量風藥以增強療效。如治消渴東垣用當歸潤燥湯(《蘭室秘藏》,細辛、生甘草、炙甘草、熟地黃、柴胡、黃柏、知母、石膏、桃仁泥、當歸身、麻子仁、防風、荊芥穗、升麻、紅花、杏仁、小椒),即是以荊芥、柴胡、防風、升麻、細辛開腠布津。
以上歸納介紹了風藥的8項基本功用。需要說明的是,風藥品種較多,且有偏寒、偏熱之分,具體性能與功效不盡相同,或突出于某一性能功用,或同時兼具多種效能。臨床運用時,需根據具體病證靈活選擇,以發揮其最佳性能,獲取更好的效果。
(二)風藥在組方中的作用
中藥主要是以復方的形式進行使用。基于其獨特性能,風藥在方劑配伍中的應用十分廣泛,甚至有“治病風藥斷不可少”、“治病須要兼風藥,不兼風藥不合作”(《蠢子醫》)之說。此類藥物在許多方劑中使用的頻率不亞于號稱“國老”的甘草,而其意義則往往更勝一籌。風藥在方中除了發揮自身的多重功用外,還能對其他藥物起到相當的促進作用,從而使全方的整體效應得到明顯提高。其效果不僅是諸藥功效的疊加,而且具有1+1>2的放大效應。歷代妙用風藥之名方不少,風藥在方中的作用機理值得認真研究。編者曾提出“風藥增效”之說并作過初步探討[新中醫,2006,38(1):1]。在此試從下面3個方面加以分析。
1.引經報使
引經報使亦稱引經藥或引藥,指處方中具有引導諸藥直達病所使之更好發揮治療效應的藥物。尤在涇《讀書筆記》云:“兵無向導,則不達賊境;藥無佐使,則不通病所。”足見其重要性。早在《神農本草經》中就有“菌桂……為諸藥先聘通使”的記載。金元時期,《潔古老人珍珠囊》明確提出了“引經報使”之說。引經藥大多具有善走不守、芳香透達等特性,能使經脈氣血通暢,引導諸藥直達病所。風藥質輕性浮,辛竄善行,走而不守,如風之無處不達,最宜作引經之用,可謂百藥之向導。風藥作先鋒,百藥隨風行。風藥為引,包括引藥上行、引藥達表和引藥歸經3種引導方式。
(1)引藥上行:
風藥升浮之性,善于引藥上行,故頭面五官諸疾,風藥往往必不可少。李東垣《蘭室秘藏》云:“凡頭痛皆以風藥治之者,總其大體而言之也。高巔之上,惟風可到,故味之薄者,陰中之陽,乃自地升天者也。”汪昂《醫方集解》引用其說時,略加改動為:“治頭痛必用風藥,以高巔之上,惟風藥可到。”進一步突出了風藥的引藥上行作用,廣為后世醫家所引用。不少治療頭部疾患的名方均不離乎風藥,如《東垣試效方》治內障、耳鳴或多年目暗的益氣聰明湯(含升麻、葛根、蔓荊子),《飼鶴亭集方》治頭暈目眩、耳鳴耳聾的耳聾左慈丸(含柴胡),《普濟本事方》治耳鳴耳聾的地黃湯(含羌活、防風),《瑞竹堂方》治視物昏花不明的石斛夜光丸(含防風),《醫林改錯》治頭面瘀血的通竅活血湯(含川芎、生姜、老蔥)等,皆是借風藥升浮之力,引藥上行發揮治療作用。
(2)引藥達表:
風藥發散之性,又能引藥達表,故皮膚肌表病證,風藥在所必須。如《校注婦人良方》治一切瘡瘍之名方仙方活命飲,唐宗海《血證論》謂:“此方純用行血之藥,加防風、白芷,使達膚表之用。”《石室秘錄》治膿窠瘡方(當歸、生地、熟地、白芍、麥冬、天門、川芎、茯苓、甘草、柴胡、人參、白術、黃芩、荊芥、薏仁)伍以荊芥、川芎、柴胡引藥氣外達肌膚,也是取其引藥走表之用。太陽主一身之表,若太陽經氣不利,肌表閉塞,清陽之氣不能向外透達至肌表,則濕濁之氣聚于肌表易成濕疹。故小兒濕疹遣方用藥時少使1~2味透表之風藥,引藥達表,則濕疹易愈。如麻黃、升麻、柴胡、荊芥、桂枝等風藥皆取透達肌表、開郁啟閉,以領清陽之氣趨表走外,通腠祛濕。
(3)引藥歸經:
風藥能走善行,長于引藥入經。張元素《潔古老人珍珠囊》所列十二經引經藥,風藥占其大半,幾乎涵蓋了手足三陰三陽。李東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揮,在諸多方劑中廣泛應用風藥引經以直達病所。王好古《湯液本草》記載了李東垣總結的具有普遍適用性的“東垣報使藥”:“頭痛需用川芎,如不愈者各加引經藥。太陽川芎,陽明白芷,少陽柴胡,太陰蒼術,少陰細辛,厥陰吳茱萸。”提出根據頭痛部位的不同而選擇不同的引經藥。此后,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引經藥作了全面歸納,并對張元素的引經藥物進行了增訂和修改,進一步加強了風藥的應用,十二經引經藥中,除手太陽小腸經外,十一經引藥均不離風藥;頭痛引經藥中,除太陰頭痛外,各經均用風藥。其說為后世醫家所宗。長期以來,風藥作為引經藥被廣泛用于各類方劑之中。
2.以動助靜
動靜藥性是中藥藥性理論中不可忽視的一項內容。《景岳全書》中明確提出藥性有走守動靜之異,認為“藥有陰陽……性動而走為陽,性靜而守為陰”。動靜藥性與四氣五味及升降浮沉之間有密切的關系。風藥以其辛散升浮走竄之性而為臨床最常用的一類“動藥”。基于“陽主陰從”、“動而生陽”的理念,歷代不少醫家十分重視方劑配伍中“動藥”的主導作用。朱丹溪說:“天主生物,故恒于動;人之此生,亦恒于動。”揭示了“無動無物”的觀點。龍之章在《蠢子醫》中多次強調:“必加此味始通靈,好如熊經鴟顧在眼前。必加此味始有力,好如抽坎填離在心間。”龍之章所言,正是著眼于風藥在方中靈動活潑、畫龍點睛的作用。風藥之動性,在與寒涼清熱、健脾益氣、滋陰補腎等藥物的配伍組方中尤有重要意義。
(1)與寒涼清熱藥配伍:
《黃帝內經》云:“熱者寒之。”寒涼清熱藥用于火熱病證原為正治,然而單靠寒涼藥是不夠的。因為火熱不僅是陽氣的亢盛,還有著陽氣的郁遏。郁能生火,火能致郁。火熱盛則氣機郁遏,氣機郁遏又反過來促使火熱更盛,從而形成火愈熾則郁愈甚、郁愈甚則火愈熾的惡性循環。寒涼之品雖然能抑制陽氣的偏盛,卻不利于郁遏的解散。因此,火熱病證治療除了“熱者寒之”外,尚需“火郁發之”,尤其在郁結較甚的情況下,單憑寒涼清泄往往效果不佳,適當配伍風藥在所必須。風藥辛散開通,既能開泄陽熱郁結,又能防止寒涼藥冰伏病邪,即使辛溫之品亦非禁忌。與大隊清熱瀉火藥相伍,少量用之,有利無弊。如麻杏石甘湯之用麻黃,瀉青丸之用川芎、羌活、防風,瀉黃散之用防風,均是如此。
(2)與健脾益氣藥配伍:
風藥與健脾益氣藥相伍,早在《備急千金要方》中已有運用。到金元時期,易水學派醫家進一步大加發揮,以補中益氣湯等一批名方為代表。后世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總結出“脾宜升則健”、“健脾宜升”、“治脾以燥藥升之”等論治經驗,所謂“參術補脾,非防風白芷行之,則補藥之力不能到”(《讀醫隨筆》),已得到普遍認可。如《絳雪丹全書》以助風益氣湯(柴胡、升麻、防風、羌活、獨活、人參、阿膠、炙芪、甘草、荊芥穗)用于“氣虛不能攝血而崩者”,認為“陽氣者,風也,必得春風,方能上行”。
一般來說,風藥并無補益作用,且其性發散,似有耗氣之嫌,但與健脾益氣之品相配合,卻可以增強補藥之力。其機理有三:第一,風藥之性升浮,既能助脾氣上升,又能疏達肝氣,資助清陽之氣升騰,正如東垣所云“大抵脾胃虛弱,陽氣不能生長,是春夏之令不行,五臟之氣不生……若用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第二,風藥性燥,有以風勝濕、振奮脾運的功能。當脾運氣餒、濕濁中阻時,在健運脾胃藥中,加入適量祛風藥,可以鼓動中陽,蘇醒脾氣,加強健脾藥的功效;第三,風藥引經,能引領甘溫益氣之品上行布散,更好地發揮其補益肺脾、充養營衛之功。此外,風藥流動之性,還能防止補氣之品甘壅滯運,從而體現方劑的動靜配伍原則。
(3)與滋陰補腎藥配伍:
肝腎精血虧虛當滋陰養血、補腎益精。風藥多辛燥升散,似有不宜,有謂“陰虛于下者不宜升”。然而,眼科領域運用風藥配合補腎益精之品明目卻是由來已久。如《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明睛地黃丸(生地黃、熟地黃、牛膝、石斛、枳殼、防風、苦杏仁),《蘭室秘藏》益陰腎氣丸(熟地黃、山藥、山茱萸、牡丹皮、當歸尾、五味子、柴胡、茯神、澤瀉),《壽世保元》壯水明目丸(山藥、熟地黃、知母、黃柏、菟絲子、獨活、枸杞子、川牛膝、沙苑子、茯苓、川芎、蔓荊子、菊花、黃連)以及至今臨床常用的杞菊地黃丸等方中,所用防風、柴胡、獨活、川芎、蔓荊子、菊花等均為風藥。究其用意,即東垣所謂“肝腎之病同一治,為俱在下焦,非風藥行經不可也”。此種配伍,近年眼科有學者稱作“益精升陰法”。
據編者經驗,小劑量風藥加入大隊補腎藥中可產生增效效應,常較單用補腎之品效捷,其應用亦不限于眼科。內障眼病用之,意在升達五臟精氣上注于目以為精明之用;內科雜病用之,意在鼓舞氣化以收陽生陰長之功。且風藥有助于運行藥力,補腎藥多陰柔滋膩,容易礙胃,伍以風藥可行其滯,使滋膩之品無呆補之弊;而少量風藥與補腎藥同用,亦不致有傷陰之弊。兩類藥物配伍,頗有動靜相伍之妙,符合制方大法。
3.通陽化氣
風藥應于春氣,最能生發初生之氣,是活力很強的一類藥物。其升發、宣散、走竄、開通之性,不僅暢達三焦氣機,而且振奮全身陽氣,激發氣血陰陽生發之機,具有良好的通陽化氣、鼓舞氣化的作用。“氣行則血行”,“氣行則水行”,自能調節血液、津液的運行。因此,風藥在與化濕、利水、祛痰、活血等“動”藥配伍運用時,也能產生良好的增效作用。凡陽氣不振,水濕內停;或陽虛失運,瘀血內阻之證,皆可用風藥通陽化氣,增強利水活血之力。
(1)化氣行水:
仲景在五苓散中以桂枝溫陽化氣增強茯苓等利水滲濕功效,堪稱風藥配伍增效經典。但不僅桂枝一味,許多風藥均可選用。因為諸風藥俱有通達陽氣之功,且能勝濕,對于膀胱氣化失常及肝失疏泄、肺失宣通、三焦氣機郁滯所致水液停聚,小便不利,風藥與利水藥相伍均可發揮增效作用。《傷寒論》《金匱要略》中類似的用法還不少,如苓桂術甘湯、防己茯苓湯等。《華氏中藏經》五皮飲以生姜皮與茯苓皮配伍,亦應作如是觀。俞根初《通俗傷寒論》更以五皮飲與麻黃附子細辛湯合方化裁制成麻附五皮飲(麻黃、附子、細辛、陳皮、生姜皮、茯苓皮、大腹皮、五加皮),用治一身盡腫。編者臨床作為治水通用方,以之加減治療多種原因引起的水腫,不論有無表證,俱有良效。治療眼底水腫,亦常用麻黃連翹赤小豆湯、麻杏苡甘湯之類,對于消除水腫,恢復視力,效果顯著,亦是得力于風藥的增效作用。
(2)通陽活血:
風藥與活血化瘀藥相伍用于血瘀證時,除了自身具有的活血作用外,還能對活血化瘀藥產生一定的增效作用。風藥氣輕味薄,開泄宣通,不僅能祛邪外出,而且善于暢達陽氣,通利血脈,活躍血行,因而能從多方面增強活血化瘀藥的治療效果,所謂“治血先治風”,亦含有風藥增效的意思在內。近10余年來,編者對治風活血法的研究表明,風藥治血,有一般活血藥難以替代的獨特之處;風藥對活血藥的增效作用,已在動物實驗中得到初步驗證。風藥與活血藥合用組成的治風活血法用于寒凝血瘀、氣滯血瘀、損傷血瘀等證,能收到卓越的治療效果,在外科、骨科、眼科及腎病、心腦血管病的治療中具有廣闊的應用空間。
綜上所述,風藥以動為特性,一藥而多效,極富活力。不僅能祛邪,而且可扶正;既適用于實證,亦可用于虛證;尤其對痰、濕、瘀、寒、熱、虛等相兼為患的復雜病證,能從多角度、多靶點、多環節發揮作用,多法同施,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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