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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資產階級革命派對封建法制的批判見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編:《清史研究集》第1輯,1980年11月。

在清朝封建專制政權統治的最后十年里,以孫中山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派,曾經高舉民主主義的旗幟,對封建主義的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展開了一場范圍廣泛的批判運動。他們效法西方資產階級革命時期那些啟蒙思想家,將當時現實社會和政治生活中的一切,都放到理性的法庭面前,去判別其是否有繼續存在的權利。由于中國資產階級的軟弱,這一次批判運動,雖然在猛烈和深刻的程度上遠遜于西方的啟蒙運動,但它仍然幫助許多人從封建主義的精神枷鎖中解放出來,迅速提高了政治覺悟,從而推動了當時的實際革命斗爭。它是1911年爆發的辛亥革命運動的思想先導。

作為封建上層建筑重要組成部分的法律觀念和與之相適應的法律設施,自然不能不成為資產階級革命派批判鋒芒的一個主要靶的。孫中山在武昌起義后不久以臨時大總統名義發布的一個命令中談到這一點,說:“本總統提倡人道,注重民生,奔走國難,二十余載,對于亡清虐政,曾聲其罪狀,布告中外人士。而于刑訊一端,尤深惡痛絕?!?img alt="《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資產階級革命派對封建法制的批判,涉及很多方面。在中國歷史上,雖有個別進步思想家對封建法制的個別方面進行過抨擊,但比較集中和比較系統的批判,應該說,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現在,我們就來看一看這第一次戰斗達到了怎樣的深度和廣度,存在著哪些長處和不足,這對我們今天仍會有它的借鑒意義。

辛亥革命時期,資產階級革命派對封建法制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揭露封建法制是“鈐制束縛”和“摧鋤愚弄”人民的工具,主張法律應該是保障國民權利和自由的武器。

資產階級革命派首先提出法律應該為誰服務的問題。他們說,在封建專制主義之下的法律,不過是要全國人民服從帝王一人之私意,是維護獨夫民賊黑暗統治的工具。“試放眼一覽至繁賾之律例,至森嚴之王法,何一非出自寡人私意者乎?而有生殺萬民操縱一世之無上大權者,非此私意制成之律例王法而誰?夫至私意制成之律例王法,而乃有生殺萬民操縱一世之無上大權,則其毒人禍世,害尚可勝言耶!”漢駒:《新政府之建設》,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下冊,586頁。他們的揭露,在一定程度上接觸到了封建法制作為反動國家機器的實質。有的說,如果軍隊是封建特權階級的“保障”,那么法律便是他們的“護符”;有的說,封建法制同科舉、理學、官制及賦稅制度等一樣,都是用來“愚弄馭制”人民的;有的說,正因為封建政府設了“種種嚴酷慘毒”之法制,才使人民懾服于它的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有的說,封建法制其實是一種“奴隸規律”,因為它不過為人們“劃成若干套奴隸圈限”,而人民的一切權利都被剝奪得精光,所有的權力“一握于獨夫民賊之手”。封建地主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階級利益和統治地位,總是要用嚴刑峻法,威嚇被壓迫、被剝削的人民群眾不要起來觸動和改變現存的統治秩序,因之,極端殘酷的懲罰主義和報復主義就成為封建刑罰制度的一條基本原則。辛亥革命時期的革命派看到了這一點,指出:“近世文化日進,刑法之目的,亦因而遞嬗,昔之喝威嚇報復為職志者,今也則異。”《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4頁。但腐朽的清朝政府逆世界歷史之潮流,仍是“法網繁密,殘民以逞”, “嚴其刑罰,苛其條例,吾民一觸其網羅,則有死無生”《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五冊,148頁。。他們認為,這一切正是這個政權丑惡野蠻的一種表現,也是人們必須起來推翻這個政權的重要原因之一。

資產階級革命派認為,建立在“人道”和“正義”基礎之上的文明法律,與封建法制相反,立法的原則應該“一以國民多數幸福為標準”《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3頁。,而法律的本質應該是“以平等為精髓,無壓抑之理,無犯人自由之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上冊,481頁。,使法律真正起到保障國民權利的作用。

第二,揭露封建法制所規定的各色各樣的“刑罰之不平等”,主張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封建時代雖有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說法,但實際上真正對權貴繩之以法的,畢竟只是極其罕見的例外,通常實行的還是“刑不上大夫”的原則;等級森嚴的封建特權,其法律表現必然是赤裸裸的不平等。資產階級革命派從諸如君民、貴賤、主奴、男女等各個方面揭露了法律上的不平等現象。他們指出:在封建專制政治下,“朕即國家,朕即法律”,皇帝可以為所欲為,不受任何法律的約束;貴戚勛臣,大小官吏,也可以依仗自己的權勢,肆行不法,即使觸犯了法網,法律上也有“八議”之類的條文可以公開地為他們開脫罪責。“八議”,指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凡貴族官僚犯了法而符合這些條款的,都可以寬大處理。至于無拳無勇的老百姓,封建統治者則“非迫民以威,即陷民以律”, “咸以重法繩民,若民以疾苦上聞,則治以越訴之罪”章太炎編:《天討·中華民國軍政府討滿洲檄》。。還有一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所謂“賤民”,就連平民的地位也無法企及。辛亥革命后,孫中山在臨時政府的一份公報里指出:“自專制者設為種種無理之法制,以凌轢斯民,而自張其毒焰,于是人民之階級以生。前清沿數千年專制之秕政,變本加厲,抑又甚焉。若閩粵之蛋戶,浙之惰民,豫之丐戶,及所謂發功臣暨披甲家為奴,即俗所稱義民者,又若薙發者,并優倡隸卒等,均有特別限制,使不得與平民齒。一人蒙垢,辱及子孫,蹂躪人權,莫此為甚。”《大總統通令開放蛋戶惰民等許其一體享有公權私權文》,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7頁。此外,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男女犯同樣的罪,卻“定罪有差”。資產階級革命派根據“天賦人權”的學說,認為凡此種種,都是不公平、不合理、不符合正義的。

除了上述那些封建法制中共有的不平等之外,辛亥時期的革命派還著重揭露了以往歷代封建王朝所沒有的兩種不平等現象。其一,是隨著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而出現的中國人和外國人在法律面前的不平等。不但外國人“在中國犯了罪,中國官員不能懲辦他”陳天華:《警世鐘》。,而且反過來,“中國有訟獄,外人得而會審之;中國有罪犯,外人得而懲罰之”《中國滅亡論》,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上冊,79頁。。其二,是由于掌握著清王朝統治大權的滿洲貴族實行民族壓迫政策而產生的滿漢之間在法律上的不平等?!瓣偎^大清律例者,襲二千年專制之遺法,益之以貴滿而賤漢,滿人、漢人雖同所犯之罪,而不同所運用之刑律,其專制不平等久為人所同憤矣?!?img alt="《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52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其頒律也,滿殺漢族,罰金二十四兩;漢傷滿奴,賠抵殃及妻孥。諸如此類之不平等,屈指而計,不可勝數?!?img alt="章太炎編:《天討·中華民國軍政府討滿洲檄》。"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由于資產階級革命派特別致力于反滿的宣傳,所以類似這樣內容的文章,在當時的革命報刊上幾乎俯拾皆是。

針對這樣一些事實,資產階級革命派響亮地提出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口號,并認為,實現了這一點,就能夠限制強權,伸張公理,而社會的安寧,人民的幸福,國家的進步,也就可以指日而待了。他們強調,“一國之事皆歸法以范圍之,一國之人皆歸法以統治之,無所謂貴,無所謂賤,無所謂尊,無所謂卑,無所謂君,無所謂臣,皆棲息于法之下”田桐:《滿政府之立憲問題》,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二卷上冊, 547頁。。“率一國人民無強無弱、無尊無卑、無智無愚、無貴無賤,均受治于法律下而無稍偏陂,舉人群之生命財產、身體名譽、無大無小、無彼無此,均支配于法律下而莫不公平?!?img alt="漢駒:《新政府之建設》,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下冊,58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他們說,這樣,強者、尊者、貴者、富者就無所仗恃以肆其凌虐,弱者、卑者、賤者、貧者也就有所憑借而保其權利了。

第三,批判封建法制生殺任意,“刑章枉撓”;主張依法定罪,罪刑相當。

資產階級革命派并不停留在指斥封建法律的不平等,他們還進一步指出:即使這樣不公平的法律,封建統治者也沒有打算認真遵守,在壓制和鎮壓人民的時候,封建階級是從來也“不依法律正當之行為”辦事的。辛亥時期的革命黨人,在鼓吹革命的宣傳品中,常常把清朝政府稱作“無法律之政府”,這是因為,皇帝的一道諭旨,朝廷的一紙文書,都可以成為法律的依據,產生法律的效力,甚至“官場一語,等于法律”孫中山:《倫敦被難記》,見《孫中山選集》上卷,23頁。;既然什么都可以成為法外之法,也就是說什么都可以否定和破壞成文的法律,這樣,有法也就等于無法。雖然《大清律》連同附例共有一千八百余條之多,人民群眾卻還要在此之外到處碰到更加繁密的無形的法網。這樣一種隨意立法、隨意毀法的情況,對于人民的政治生活造成了什么樣的后果呢?武昌起義時,湖北軍政府在《宣布滿清罪狀檄》中有這樣一段話:“歷觀數年來尋常私罪,多不覆案,府電朝下,囚人夕誅。好惡因于郡縣,生殺操之墨吏,刑部不知,按察不問。遂令刑章枉撓,呼天無所。”《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六冊,240頁。孫中山也說,清朝政府“嚴刑峻制,慘無人理。任法吏之妄為,絲毫不加限制,人命呼吸,懸于法官之意旨”《臨時大總統宣告各友邦書》,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2頁。。于是,本來就毫無政治權利的人民,其生命財產就更只能聽憑統治階級生殺予奪了。封建官吏在執行司法權力時,既不必拘守法律條文,也無須遵循什么法律程序,只要他們需要和愿意,無罪可以行罰,輕罪可以重判。這種情形,就連封建統治者自己也是不得不承認的。例如,順治十年(1653)的一個上諭中講道:“法者天下之平,非徇喜怒為輕重也。往者臣民獲罪,必下部議,以士師之任,職在明允。乃或私心揣度,事經上發,則重擬以待親裁;援引舊案,又文致以流刻厲。”上諭雖然說今后法司在審判時要“務得真情,引用本律,鉤距羅織,悉宜痛革”《清史稿》卷五《世祖本紀二》。,但這一紙具文根本不可能改變封建法制黑暗狀況之分毫。事實上,終清之世,那種隨意對人民“鉤距羅織”罪名的做法,始終沒有停止過。而且,越是在階級矛盾激化、革命形勢日趨高漲的時候,就越變本加厲。到了清末,朝廷既有“就地正法,便宜行事”之令,又有“州縣治盜,格殺勿論”之例,法律已經等于廢紙,民命自然更是賤如螻蟻了。《民報》上有一篇時評,相當精辟地說明了封建統治階級不論是執行還是逾越法律,都是有利于他們的階級利益的:“然民賊借法律以為擁護,彼法律者,不祖道義,而祖強權,遂使民賊得以行其惡,是即使按之法律,所處之刑,悉當其罪,固已甚便于民賊矣。設使所處之刑,而過其罪者,是民賊并所借為屏蔽之法律,亦悍然不顧,而惟知明目張膽,以快其嗜殺人之性也?!?img alt="民意:《西班牙之濫殺》,載《民報》,第26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

資產階級革命派強調法律的尊嚴和神圣性。他們宣稱,在革命成功之后,不僅將用合于公理和正義的法律去取代腐朽的清朝政府的野蠻法律,而且一定要依法辦事,“法律所立皆有守之之責”。如果有觸犯法紀的,確定其罪行大小和量刑輕重,不是根據哪一些人的主觀意愿,而只能根據法律的規定。罪與罰必須相當,既不能輕罪重判,也不能枉法矯縱。懲罰罪人的目的,既不是“快私人報復之私”,也不是單純“以示懲創”,唯一的目的只是“保持國家之生存,而成人道之均平”《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24頁。。

第四,反對刑訊逼供,主張審訊判罪要“實憑實據”。

資產階級革命派在批判封建法制的時候,給人們描繪了一幅鮮血淋漓的圖畫,特別是對于公堂審訊的殘酷和監獄內幕的黑暗,更是揭露得淋漓盡致。他們在文章中指出:“清律重刑訊,所用刑具有笞杖、枷鎖、手扭、腳鐐、夾棍、拶指、壓膝、問板等,已極人世之殘忍矣。而官吏取供,官刑之外,更用私刑,所造刑具尤兇毒無人理。民之死于斬絞者,不若死于監獄者之眾;死于監獄者,不若死于刑訊者之眾。”《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530頁。一些文章具體而詳盡地記錄了清朝官吏刑訊逼供的慘酷情形:有的受刑者“膝骨排裂,周身露肌淹血十余處”;有的被打得“身無完膚,如新剝皮之雞”;有的用香火、烙鐵炙燒受刑者的身體;有的把人打得血肉狼藉,然后又“附膠于紙,遍貼傷處”,再將紙連同皮肉一條一條地撕下來。如此等等,讀之令人發指。資產階級革命派特別用清朝政府虐害革命黨人的事實,來激發人們的革命意識,如沈藎的慘受杖刑、鄒容的庾斃獄中、禹之謨在法庭橫遭非刑、徐錫麟被清吏剖腹刳心等,當時的革命報刊上都發表了專門的文章,記敘其事。這些文章,至今讀起來,還使人興起對于黑暗的封建政治的極大憤慨和對于革命先烈英雄行為的無限緬懷。

資產階級革命派對刑訊逼供特別深惡痛絕,這不僅因為他們對此有切膚之痛,而且也是為了更好地求取法律的公正。他們指出,靠刑訊去斷獄,是不可能得到正確的判決的,因為“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用那樣的辦法“鍛煉周納,以成其獄”,其結果只能是制造冤獄。公正的判決只有建筑在“實憑實據”的基礎上。辛亥革命以后,孫中山很快就以臨時大總統的名義,兩次發布了禁止刑訊的命令,命令除告誡不準“重煽亡清”刑訊之“遺毒”外,十分可貴的是提出了不論“何種案件,一概不準刑訊鞫獄,當視證據之充實與否,不當偏重口供”的主張,這較之封建的法制觀念來說,確實是一個重大的進步。參見《大總統令內務司法兩部通飭所屬禁止刑訊文》及《大總統令內務司法部通飭所屬禁止體罰文》,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八冊。

第五,反對“葛抄株連”,罪及無辜;主張“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封建刑律中的所謂“株連”之法,由來已久。愈到封建社會的后期,“株連”的范圍也愈廣,處罰的手段也愈嚴,如明律、清律中對于人民因反抗封建統治而犯了所謂“謀反”“謀大逆”的“大罪”的,其“株連”的范圍就要比唐律所規定的大得多。清王朝建立以來,“即專恃刑罰,濫興大獄,終于近代,何止百數”寄生:《安撫恩銘被刺事件》,載《民報》,第16號。。資產階級革命派通過對歷史的回顧,指出:清朝政府“以淫威行其政策,一言之忤,九族為灰燼”石頑:《清政府又將興大獄耶》,載《民報》,第2號。; “民間小罪,皆動輒收禁,株蔓牽連,逮及婦女”豕韋之裔:《普告漢人》,見章太炎編:《天討》。; “連累以暨鄉人,淫威加乎女子,無辜被僇,動以百計”寄生:《安撫恩銘被刺事件》,載《民報》,第16號。。這種情況,最清楚不過地說明了封建法制的野蠻性。除了封建統治者需要以這種殘忍的手段威嚇人民、禁阻人民的革命斗爭外,它沒有任何可以存在的理由。資產階級革命派援引古代所謂“罪人不孥”的說法,認為即使一個人真的犯了罪,處罰也只能及于本人,不能累及他的家屬妻兒,更不能旁及毫無關系的師友等人?!扒覛⑷苏咚溃d諸刑書,則亦尸行事者一人以償,至矣?!?img alt="寄生:《安撫恩銘被刺事件》,載《民報》,第16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別人是絕不應該無故受到牽連的。

第六,揭露封建法制只不過是君主和貴族的“陪屬”,主張司法要獨立。

在資產階級革命派看來,要革除封建法制的種種弊端,實現他們關于法制改革的種種主張,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在政治制度方面實行司法獨立的原則。他們認為,清朝政府所推行的法制,不過是封建君主和王公貴族們的附屬品。封建法制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黑暗,歸根到底是反映了封建特權階級的貪婪和殘暴?!皵登牝榉趯V普嘀?,復罔論憲法!全社會束縛于名分大防之內,復罔論法律!”漢駒:《新政府之建設》,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下冊,586頁。所以,資產階級革命派公開號召:“以前的法律,我們都不能服從他,因為那法律實在沒有道理?!?img alt="林懈:《國民意見書》,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下冊,89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法律只有擺脫了強權的干預和支配,才能成為公正無私的東西。他們信奉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學說,認為按照這個學說建立起來的政權機構,就能保證司法的獨立性。甚至1905年成立的資產階級政黨中國同盟會,其領導機關的組織機構,就是按照三權分立的原則設置的。后來,孫中山又根據中國的情況,把三權分立發展為“五權憲法”,其中一條重要的原則也仍然是堅持了司法權的獨立。他們相信,司法獨立可以保障一切法定權利,可以制裁一切違法行為,也可以對政府進行法律的監督。

從上面的這些內容可以看出,當時的資產階級革命派確實表現了生氣勃勃的革命精神,他們對于封建法制的批判在不少地方擊中了要害。他們提出的許多主張,作為封建法制的對立物,是有著巨大的歷史進步作用的。這些主張,鮮明地表示了對于受苦群眾的深切同情,熱切地反映了人們對于未來生活的無限向往??上У氖?,當他們以全社會代表的身份大談正義、平等、自由、幸福等的時候,他們自己也并不懂得,在這些美好字眼的后面,包含著多少虛妄的幻想啊!

在辛亥革命時期,并不是只有資產階級革命派一個政治派別對封建法制進行過批判。為了衡量他們的批判曾經達到怎樣的歷史高度,有必要聯系當時政治思想戰線的狀況做一點比較的分析。

批判封建法制的還有資產階級改良派。資產階級改良派是主要由封建官僚、洋行買辦、大地主、大商人、高利貸者轉化而成的那部分上層資產階級的政治代表。他們和封建勢力、帝國主義勢力有密切聯系,因而竭力反對和仇視革命,但是為了能擠進政權,他們也對封建專制主義的政治包括封建法制表示過某些不滿。

革命派和改良派都把法制問題看作僅次于官制(亦即由哪些人掌握政權)的第二位重要的問題;他們都批評封建法制的腐敗,認為必須進行改革;他們都提出立法權應該屬于“多數國民”(自然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多數國民”的當然代表);他們都主張“三權分立”;他們都重視舉辦法政學堂、組織法政學會等活動。從表面上看來,改良派對于法制問題的議論比革命派講得更多,有時似乎也十分激烈。但是,一接觸到實質問題,改良派的保皇面目也就不能不暴露了出來??梢钥闯?,在法制問題上,資產階級革命派和改良派同樣是針鋒相對的。

資產階級革命派對于封建法制的批判,歸根到底是服務于推翻君主專制的清朝政府這個革命的總目標的。他們把封建法制的膿瘡揭示給人們看,目的是為了告訴人們,封建君主專制的統治在各個方面都已經腐爛透了。他們懂得,封建統治階級絕不肯放棄自己手中的任何一點權力,因此,也絕不會容許對封建法制做任何一點根本性的改革。他們明確地宣稱:“然則吾國民而欲享受平民政治之權利,其必自倒寡人政治始;吾國民而欲沐浴法治國之幸福,其必自破專制治國始?!?img alt="漢駒:《新政府之建設》,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下冊,58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改良派與此相反,他們批評封建法制的一些弊病,目的是為了勸說皇帝,只有趕快自動地進行某些必要的改革,才能消弭人民的不滿和平息革命的風暴,否則,人民就會自己行動起來,那后果將不堪設想。他們說:“若刑法長此腐敗,中國國民猶坐待執政諸人之立憲乎?猶坐待執政諸人創一司法機關乎?”李慶芳:《中國國會議》,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119頁。這種貌似氣勢洶洶的警告,實質上卻不過是忠心耿耿的獻策。梁啟超講得比這更加“懇切”,也更加露骨一些,他為了說服皇帝對法制做一定的改革,一面講拒絕改革將會招致革命之害,一面講實行改革對于君主之利:“況以立法權畀國民,其實于君主之尊嚴,非有所損也?!式袢罩?,不特為公益計,當畀國民以立法權,即為私利計,亦當爾爾也。茍不畀之,而民終必有知此權為彼所應有之一日,及其自知之而自求之,則法王路易第十六之覆轍,可為寒心矣。”梁啟超:《論立法權》,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上冊,163頁。不同的政治立場,不同的觀察問題的方法,對于同一事物可以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革命派以封建法制的窳敗作為必須推翻專制統治的一個根據,而改良派則以此作為中國不能實行“共和立憲”的理由。梁啟超在《開明專制論》一文中就發揮過這樣的“高論”。他說:中國沒有民法,所以無法確定什么是人民的“權利”;沒有刑法,所以無法弄清什么是不能觸犯的“法網”;沒有好的法官,所以有司不免上下其手;司法不能獨立,所以人民有冤也無處“控訴”。既然如此,憲法就沒有任何用處。中國不僅不能實行“共和立憲”,就連“君主立憲”也要待之將來,今日急務只能行“開明專制”而已。

資產階級改良派在批判封建法制的同時,時常伴之以對于封建法制的贊頌。這種自相矛盾的可笑狀況,是他們在政治上既想限制并從而分享君主的權力,又要千方百計維護封建君主的統治這種左右支絀處境的反映。他們昨天剛表示由于缺乏法律的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常厝于不安之地”,今天就聲言人民早已有了充分的自由:“我中國謂其無自由乎,則交通之自由官吏不禁也,住居行動之自由官吏不禁也,置管產業之自由官吏不禁也,書信秘密之自由官吏不禁也,集會言論之自由官吏不禁也,信教之自由官吏不禁也。”梁啟超:《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上冊,10頁。總之,西方國家憲法規定的一切權利,中國人民早就統統都有了。他們在某一篇文章里剛譴責過封建特權之不合理,在另外的文章里就強調中國早就廢除了不平等:“中國今日,舉國人民,其在法律上,本已平等,無別享特權者?!?img alt="《希望滿洲立憲者盍聽諸》(《民報》第4號)一文中引用《新民叢報》的話。"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康有為和梁啟超甚至說中國在戰國至遲在秦漢時就已取消了不平等的“陋習”,人民已經享受了兩千年的自由平等了。他們一會兒講中國幾千年“國為無法之國”,一會兒又說中國早就“法律統一,舉國相同,貴賤平等”, “即今萬國文明,亦無能比”。如果要在中國提倡“自由之說”,搞什么革命,那不過是“無病之呻”康有為:《法國革命史論》,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二卷上冊, 322~323頁。。資產階級改良派就這樣自打嘴巴,用對封建法制的奴顏婢膝的謳歌把曾經做出的一點批判抵消個一干二凈。資產階級革命派對于改良派美化封建法制的胡言亂語逐條做了駁斥,指出這些說法根本不符合中國歷史和現實的真實情況,簡直是一派“病狂之言”,使人讀后“憤火內發”。他們還指出,改良派之所以要對封建法制進行粉飾和辯護,原因不是別的,只不過表明這些利祿之徒“之暱于君主也,深矣”。應該說,這種揭露是一針見血的。

為了麻痹人民群眾的革命情緒,抵制革命運動的日趨高漲,清政府于1906年9月頒布了決定“預備仿行憲政”的詔書。在清政府演出的偽立憲丑劇里,有一個內容就是所謂“改革法制”,包括準備在政府機構中建立司法和檢察機關,制定和頒布新刑律及其他幾種法律,等等。對此,改良派立即表示歡欣鼓舞,“彈冠相慶,或且以為立憲之嚆矢”。梁啟超對清政府的所謂“新刑律”“新民律”等充滿了希望,他一面對朝廷的一年修訂,二年核訂,三年頒布,一直到第六年才實行這種慢吞吞的拖延做法表示不滿,一面則急不可待地預先加以吹捧,說這些新律“早頒一日,即救一日之敝”梁啟超:《立憲九年籌備案恭跋》,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四冊,150頁。。資產階級革命派則采取全然不同的態度,對此表示了堅決的抵制。他們說,所謂“新刑律”,不過是一紙空文,是清政府炫飾天下人的耳目的,只要封建特權不消除,“則無論刑律條文若何美備,裁判制度若何完全,要皆歸于死文徒法,民命之賤無稍殊于疇昔”《論革命之趨勢》,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529頁。。事實確實是這樣。新刑律的頒布,不僅沒有絲毫減少封建司法制度的黑暗,清朝政府對于人民的鎮壓和屠殺反而變得更加野蠻、更加瘋狂了。這時已是王朝末日,這個政權為了垂死掙扎,除了不顧一切地加速開動鎮壓機器之外,已經沒有別的什么辦法可想了。

除了資產階級改良派之外,還有一部分人值得在這里提一下,這就是一些自稱是“無政府黨”的無政府主義者。

無政府主義者也主張以革命的手段推翻清朝政府,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是革命派的一個支流。但是,他們的許多政治主張,同信奉孫中山提出的三民主義的資產階級革命派是有很大不同的。在對待封建法制的態度問題上,也是如此。

無政府主義者同其他革命派一樣,對封建法制進行過猛烈的批判。而且,他們與那些認為西方資產階級國家的法制完美無缺的人不同,在批判封建法制的同時,還指出資本主義法制仍然是建筑在不平等的基礎上的,這是他們較之其他革命派高出一籌的地方。他們說:“仔細研究各國憲法的內容,覺得為國民訂出權利條文,很是有限,大半還是替政府資本家開方便之門的?!?img alt="景梅九:《罪案》,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二冊,25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共和政府所訂的法律,允許人們有言論、出版、集會、書信、遷徙等自由,但常常并不真的實行,即使實行了,也不過是“以小惠愚民”?!傲椆埠椭畤喎桑还?,實則貴族資本家咸受法律之保護,而平民則受法律之蹂躪?!?img alt="何震、劉師培:《論種族革命與無政府革命之得失》,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二卷下冊,95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他們所說的無疑是事實,這種事實,在那些資本主義國家里,早已是不能閉眼不看的了。問題是,無政府主義者并不是只反對封建的和資本主義的法律,而是反對一切政府,也反對一切法律。他們認為,任何法律都是自由的敵人、進步的障礙。由少數人所定而強迫大多數人遵守的法律,固然是不公正的和不正當的,就是按照大多數人的意志所訂的法律,也是不可取的,因為它仍然要對某些人實行限制。而任何限制,任何服從,都是侵犯人的自由,因而是違反人的本性的。無政府主義者提出的“反對法律”“消滅法律”的口號,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只是起了混亂思想的作用,是完全錯誤的。至于反對一切限制和服從,要求絕對的個人自由,這在任何社會包括將來的共產主義社會里,都是不可能也不應該有的。這樣的一種思想,本質上是反動的。

人們也許會覺得,無政府主義者反對一切政府和法律,可見他們是很激進的了。其實不然。他們在文章中曾經講到消滅法律的途徑,其辦法不過是八個字,叫作“加強教育,發揚公德”?!埃ü拢┰龆灰?,人人乃悟人類之相互,即可歸極于公德,更無所用其契約,于是法之命運亦終。”四無:《無父無君無法無天》,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207頁。靠什么增進公德呢?靠教育?!肮抡撸私逃畼O則。”所以,他們聲稱,“無政府主義以教育為革命”,除教育之外,再無所謂革命?!叭杖战逃嗉慈杖崭锩??!?img alt="吳稚暉:《無政府主義以教育為革命論》,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三卷,218~21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這種主張,充分反映了這些無政府黨人貌似激烈實則怯懦的本質。這是從革命到改良的后退,這是在高喊“革命”的煙幕下取消革命。它比之資產階級革命派所堅持的以暴力手段推翻專制政權而代之以新的政權、廢除舊的封建法制而代之以新的法制的理論和實踐,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上面所說的一切表明,在對待封建法制的問題上,資產階級革命派要比同時代的其他任何政治派別高明得多。在當時,他們是走在時代最前面的。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們的批判沒有任何缺點。同其他方面一樣,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也不能不受歷史的和階級的局限。這一點,我們在下面就將要談到。

資產階級革命派堅信自己的事業是正義的。他們真誠地認為,他們對封建法制的批判,是在同邪惡作戰,是為了使永恒公平、人類幸福這些崇高的原則真正在人們的生活中得到實現。然而,法律并不是什么抽象的原則,它乃是根源于物質生活關系的,由一定的物質生產方式所產生的利益和需要的表現?!胺▽W家以為他是憑著先驗的原理來活動的,然而這只不過是經濟的反映而已?!?img alt="恩格斯:《致康拉德·施米特》(1890年10月27日)。"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不管資產階級革命派有沒有意識到,從根本上說來,他們所從事的一切,包括對封建法制的批判在內,都不過是為了清除橫在歷史前進道路上的封建障壁,以便為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創造更好的政治條件。這是時代的要求,是完全符合歷史發展的方向的,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但也要看到,即使這些要求完滿地實現了,也絕不意味著資產階級革命派所期許的普遍幸福的人間樂園的到來。如果不聯系社會的物質生活關系去考察,那么我們對革命派提出的法制原則,就很難給予確切的、實事求是的評價。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個口號來說,它同我們今天社會主義法制所要求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字面上是完全一樣的,但是,二者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資產階級提出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對于封建的等級和特權來講,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存在,決定了在剝削階級與被剝削階級之間、有產者與無產者之間、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絕不可能有共同的利害,因而也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平等。恩格斯在談到這一點時指出:“平等原則又由于被限制為僅僅在 ‘法律上的平等’而一筆勾消了,法律上的平等就是在富人和窮人不平等的前提下的平等,即限制在目前主要的不平等的范圍內的平等,簡括地說,就是簡直把不平等叫做平等?!?img alt="《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64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情況就根本不同了。在這里,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已經消滅,剝削已經廢除,人民在經濟上享有平等權利,因而在政治上也就能實現真正的平等。只要社會主義法制不遭到破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也就不是一句空話了。

資產階級革命派同情勞苦大眾,但受到他們階級地位的限制,他們并沒有能充分地相信和依靠勞動人民。由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資產階級的特殊的軟弱性,這一點顯得更加突出。在對待封建法制的問題上,這個弱點也充分表現出來了。改良派在反對革命的時候,提出的一條重要理由是所謂“人民程度未及格”,在他們眼里,勞動群眾是如此之落后,根本“未有共和國民之資格”。梁啟超甚至說,“今日中國國民,只可以受專制,不可以享自由”,因為他們沒有能力行使法律上的平等權利。革命派對于這種謬論表示了極大的憤慨,認為這是“厚誣”了中華民族??墒?,他們用什么道理去批判改良派的這個謬論呢?他們說:所謂人人都有“參政之權者”,不過是講人人都有這樣一種“資格”而已,并非要讓人人都去管理國家大事。因此,改良派的擔心是毫無根據的。人民在“法律上之權利,唯選舉行為,至于立法、司法、行政之事,皆有國家機關以司之”《駁革命可以生內亂說》,載《民報》,第9號。,老百姓是不必去操心的。也就是說,人民的民主權利,主要體現在他們有選舉官吏之權,選舉之后,一切就萬事大吉,其余的事情統統聽任官吏們去辦就是了。這是一種何等可憐的權利?。≡谶@個問題上,革命派與改良派,豈不是只有五十步與百步之差嗎?!

作為一個政治派別,資產階級革命派有著基本一致的政治綱領。但是,由于革命者的成分比較復雜,革命隊伍內部的認識水平參差不齊,在一些問題上,常常出現意見的分歧和混亂。這種情況也在對封建法制的批判上表現了出來。理論的不徹底、意見的不統一,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和損害了對于封建法制的打擊力量。資產階級革命派一般都主張以西方資本主義法制為藍本,參酌中國的國情,建立新的法制。但章太炎卻批評說:“士人之醉于西方法令者,非直不問是非,亦不暇問利害,直以殉時詭遇,斯其見又在滿洲政府下矣。”他大肆贊揚了一通“魏晉南朝之律”,認為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的封建法制雖然都是要不得的,唯獨這個時期的法律有著“重生命”“恤無告”“平吏民”“抑富人”等優點,只要以此為根據,“參以今制,復略采他方諸律”,就可以制定出最美最好的律法來。參見《五朝法律索隱》,載《民報》,第23號。這種意見無異于說,應該以一種封建法制去代替另一種封建法制,這當然是極其錯誤的。事實上,封建法制雖然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有所變化,但其基本精神卻是一以貫之的。譬如,突出反映法律之不平等的所謂“八議”之法,最早恰恰出現在章太炎大為欣賞的魏律里邊,以后也就一直延續了下來,并照樣被吸收到清律之中。類似的情況并不僅僅表現在章太炎一個人身上。再舉一個例子,前面說過,資產階級革命派曾經反對封建法制中的“株連”之律。可是,在《龍華會章程》中規定,凡是會員“壞了良心,出首會中秘密的事件”,就不僅要對本人“處以極刑”, “并且還要罪及妻子呢,重者滿門誅戮,輕者妻女為娼,兒子為奴,世世代代受罰無窮”《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一冊,543頁。。一個革命組織,對于叛變者應該執行嚴肅的紀律,這是完全必要的。但這里所規定的處罰方法,實在比封建法制還表現了更濃厚的封建性。這樣,他們在實踐中又把自己的主張拋到一邊去了。

法律是一種強制力量。這種強制力量,只有在軍隊、警察、法庭等全部國家機器作為后盾的情況下才能發生作用。正如列寧所說的:“如果沒有政權,無論什么法律,無論什么選出的機關都等于零?!?img alt="《列寧全集》第十一卷,9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5C8F7/1565323470497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699006-pgSPAw8VAhqCO4tQ79jvBe97hq8pnjhY-0-3450b59601b7b5f44846ed8998256f77">資產階級革命派似乎完全看不到這一點。他們天真地認為,法律之所以是一種“強制力”,根本原因乃是因為法的本質就是“國民之總意”,既然法律反映了“國民意志”,符合于“社會心理”,那么它對于每個社會成員自然就會產生強制的作用,每個個人也自然會樂于聽從法律的制約。資產階級革命派在法制問題上的這種錯誤認識,同他們輕視建立革命武裝和掌握革命政權的錯誤一樣,都表現了他們的軟弱和沒有力量。他們很快就為這種錯誤認識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辛亥革命后,以孫中山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制定并公布了《中華民國臨時約法》,這部約法雖然是不完全的、有缺點的,但它帶有明顯的革命性和民主性。手無寸鐵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幻想用這個具有革命性質的約法去約束竊取了大總統權力的袁世凱,袁世凱卻憑借手中的反革命武裝毫不費力地撕毀了這個象征共和制度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從產生到被廢除,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辛亥革命的成功與失敗,也十分生動地反映了資產階級革命派法制觀念的一些優點和缺點。

上面,我們簡略地回顧了幾十年前圍繞法制問題的這場斗爭。作為歷史發展整個鏈條的一個環節,這次戰斗是很有意義的。資產階級革命派提出的一些進步的法制思想,作為這次斗爭的成果,給了以后的歷史以積極的影響,而這次斗爭所反映的弱點和局限,同樣可以給后人以有益的啟示。重溫這一場斗爭提供的歷史經驗和教訓,也將有助于進一步清算林彪、“四人幫”踐踏社會主義法制的罪行,增強我們健全和維護社會主義法制的自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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