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文海文集
- 李文海
- 1830字
- 2021-03-26 22:54:48
“干”然后知不足
要說參加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體會,我覺得最基本的一點是重新認識了自己。在實踐中、在斗爭中,暴露了很多過去所未曾認識的弱點,在很多方面都感到了自己的不足。我這個人,過去一向很自以為是,從不自以為非,現在開始有點兒自知其非了,這也算是一點不小的收獲。
中國過去有句老話,叫作“學然后知不足”。我覺得改一個字就更恰當:“干然后知不足。”干,就是實踐。脫離實踐,關起門來“學”,光從書本上“學”,結果越學越覺得條條多了,“學問”大了,越覺得了不起了,越自以為是了。這一回,參加這么豐富生動的階級斗爭,參加這么艱苦復雜的生產斗爭,生活在勞動群眾中間,各種各樣的“不足”就一齊暴露出來了。
近來,我對于下面三個問題有了一些新的想法:第一,會不會工作?第二,有沒有理論?第三,懂不懂歷史?對這些問題,如果一律做完全否定的回答,那也是不實事求是的。問題是:原先對這三個方面,雖不敢說過得硬,但覺得至少還是能過得去的。現在,卻深感這幾方面都存在著不少問題,有很多的缺陷。
先說工作。
過去,在知識分子群里,似乎工作上還是很能對付的。有時,還頗有點游刃有余的樣子。但是,一走出學校的大門,一走到工農群眾的面前,一遇到復雜具體的現實問題,一接觸到火熱的群眾斗爭,自己卻不折不扣地變成了一個最沒有知識的人:話也不知該咋說了,手也不知該咋放了,主意也沒有了,辦法也不多了。
拿講話這件小事來說,以往和知識分子一起,我是很能夸夸其談的。嘴一張,話就到。一說開,就像“黃河之水天上來”,一瀉千里,“靈感”也多了。
但是,在農民群眾面前,卻不知怎的,嘴也笨了,舌也拙了,“靈感”也不來了。我記得很清楚,我第一回到一個貧農家里去訪問,上炕之后,我們有如下一段對話:
問:你家有幾口人?
答:四口。
問:今年收成怎樣?
答:不賴。
問:比去年要好一點吧?
答:就是。
問:要搞社教運動了,你是貧農,可要積極參加運動啦!
答:不行!我只管勞動,什么也不知道。
下面就再也談不下去了。那一晚上,我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真是難受極了。
有一回,工作隊里一位本地干部跟我們開玩笑說:“你們書讀多了,讀成個書呆子了!”一開始,我只聽進去上半句,覺得說我們書念多了,這也不壞。但仔細一想,這正是尖銳的批評。批評的正是我們身上那種在復雜的生活和斗爭中遲疑猶豫或者主觀武斷的毛病,批評的正是我們身上的脫離實際的壞作風,批評的正是我們身上那種酸秀才式的知識分子腔。
一個無產階級的知識分子,應該首先是個革命者,是個政治活動家,而不應該是個“書呆子”。
說到理論,我也看過一些馬恩列斯的著作,也反復地讀過幾遍毛主席的著作。但是,我們學習理論,并不是為了單純的學習,而是為了革命實踐的需要。“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要能夠精通它、應用它,精通的目的全在于應用。”過去在學校里,對有些問題,也似乎學懂了,學通了。可是一接觸到實際,一應用,就出了毛病,這恰恰說明了并沒有學懂、學通。
下鄉之前,學術界正好開展了“一分為二”的討論。“對一切事物都應該一分為二”,這一點,似乎已經懂了。但是,剛下來那一陣,對于干部,就硬是不“一分為二”,就是不能用“一分為二”的理論去分析農村形勢,分析干部。
后來,經過反復學習黨的政策,再對照著平時了解到的許多實際材料,對于農村形勢和干部的看法才有了轉變。
有沒有理論水平?別的我說不準,至少這“一分為二”,我只能打一個不及格。
學歷史,已經有十三年了。別的不敢說,歷史知識總有一點吧?——這話,也對也不對。
歷史是什么?毛主席認為歷史就是階級斗爭。不論是中國古代史還是近代史,斗爭的主力軍是“無數萬成群的奴隸”——農民。
那么很顯然,要真正懂得歷史,就要懂得階級斗爭,就得了解農民。
不懂得現時代的階級斗爭,能夠懂得過去的階級斗爭嗎?對社會主義時代的農民一無所知,能夠了解封建時代的農民嗎?——不行。馬克思認為人體解剖是猿體解剖的鑰匙。只有深刻地認識現在,才有可能更深刻地認識過去。
不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我對于農村里的階級斗爭、對于農民,懂得嗎?了解嗎?不!參加了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就比較地懂了一些,了解了一些。
對于這個問題,我的體會是:一個資產階級歷史學家,可以躲在象牙之塔里,皓首窮經,寫那些與人民的斗爭毫無關聯,甚至是消磨人民斗爭意志的“歷史巨著”。但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工作者,要在歷史科學領域里有所創造、有所發明、有所前進,那就必須到人民群眾中去,參加階級斗爭和生產斗爭。否則,將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