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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繁榮時代
  • (美)弗雷德里克·劉易斯·艾倫
  • 4984字
  • 2020-01-03 15:4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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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波特·洛奇是美國參議院中一位以風格優雅、精于游說而聞名的人物。他身材修長,儀態優雅,灰白色的頭發和胡須修剪得非常整齊,渾身上下透出一種貴族的氣質,同時,他身上還兼具紳士風度和學者風范。他是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的主席,同時,他也是美國共和黨的領袖。

亨利·卡波特·洛奇

他就像福爾摩斯扮演者威廉·吉爾特那樣,只要往舞臺上一站,無需提高音量,更不用擴音器,全場觀眾的目光自然就會匯聚到他的身上,傾聽他的講話。而他的思維也超乎常人的敏銳,別人的講話只要他聽上一兩句,就能迅速抓住要點。可惜,就是這樣一個睿智的共和黨人——亨利·卡波特·洛奇,成為民主黨人威爾遜總統的主要反對者。

洛奇始終信奉美國精神,他是個好斗分子,美國的對外戰爭的支持者中幾乎都有他的身影。他認為,美國外交政策應當立足于“永遠使美國遠離任何來自國土以外的爭端,除非美國的榮譽受到損害,假如那樣,美國必將戰斗到底,決不允許美國的利益有一絲一毫的損害!”

洛奇和威爾遜在很多方面存在分歧。因為在洛奇看來,國家的榮譽和國家的權益密切相關,如果權益受到損失,就意味著國家和民族蒙受了奇恥大辱;而威爾遜卻不這么看,他認為國家的榮譽屬于道德范疇,和權益是兩碼事,只有在做出令人不齒的行為后,國家的榮譽才會喪失。

洛奇身為外交關系委員會的主席,認為:保證美國的利益不受到任何國際條約的損害,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往往是爾虞我詐的關系,根本不會像童子軍那樣重感情、重信義!”他說:“怎樣評價一份條約的好壞?兩個國家關系好的時候條約有效,那還遠遠不夠;如果兩個國家關系破裂,條約依然發揮作用,那才說明這個條約真的有效。在我看來,《凡爾賽條約》是一個只會帶來大量的麻煩的條約。”

同時,洛奇參議員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政治家。他知道自己馬薩諸塞州的選民中有幾十萬愛爾蘭人,為了討好這些選民,他要求參加巴黎和會的代表們召開一個專門針對愛爾蘭選民的聽證會,希望聽取以弗蘭克·沃爾什、愛德華·頓和邁克爾·瑞恩等人為首的“美國爭取愛爾蘭獨立委員會”的意見。盡管人們都清楚,愛爾蘭的獨立和巴黎和會幾乎沒什么關系。

另外,在美國也有很多意大利裔的居民,洛奇很希望得到這批選民的選票,因此,當巴黎和會討論到“意大利危機”這個議題的時候,洛奇不失時機地在波士頓發表演說,聲稱:“我支持意大利人民,意大利應該得到亞得里亞海北岸的港口阜姆,并控制亞德里亞海。”——他當然知道,這恰恰是威爾遜不愿意看到的,但洛奇故意這樣做,就是要給威爾遜出個難題。

洛奇幾次三番與伍德羅·威爾遜作對。比如,威爾遜自認為參加巴黎和會是為美國人民謀取正當利益。但洛奇對此非常懷疑,他認為威爾遜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此,在美國參加巴黎和會的代表團臨行前,洛奇得知在代表團中的亨利·懷特是共和黨人士后,就秘密與他見面,并交給他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與威爾遜截然相反的意見,他希望懷特到巴黎后,背著威爾遜將這份文件交給英國外交大臣、法國總理和意大利總理等人看,并且讓懷特轉告這些人說:“如果不接受威爾遜的主張,而是接受洛奇在文件中的主張,那么你們的地位將大大加強!”從這里我們不難看出,且不論洛奇的主張是否更高明,只從他這種暗箱操作的手段,就說明他根本不想讓威爾遜總統的方案得到通過。

由洛奇領頭的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

除了洛奇外,當時還有很多社會影響非常大的人士也反對威爾遜簽署的《凡爾賽條約》,比如:頑固的保守黨人布蘭德吉、理想主義者波拉等人,他們不相信與歐洲國家和談會得到好處,就好像早期的舞臺劇中的情節:從農村來的小伙子認為城市里的人們個個奸詐狡猾,對城里人充滿了不信任;還有長期以來一直反對威爾遜總統的政客,比如拉福萊特和吉姆·里德等人;至于共和黨人就更不用說了,因為威爾遜總統是民主黨人,他們非常樂于看到民主黨總統陷入泥淖、寸步難行;還有那些參議員們,他們也給威爾遜總統設置重重障礙,他們要讓人們明白,如果誰膽敢甩開參議院獨自制定協定,那么他的日子將會非常難過;當然,還有不少反對者,他們對威爾遜的計劃并不關心,他們只是很討厭威爾遜獨斷專行的說話方式。

在美國民眾中間,也有很多群體對威爾遜投了反對票。首當其沖的是愛爾蘭裔居民,因為《國際聯盟盟約》規定,國聯中有6個席位給了他們的死對頭——英格蘭;意大利裔的居民也不滿意,因為威爾遜曾經反對把港口城市阜姆劃撥給意大利;至于德國裔的居民,他們無法接受各戰勝國對德意志共和國的瓜分,以及國際聯盟將德國排斥在外,因此他們也對威爾遜一肚子抱怨。還有一些美國人通過《國際聯盟盟約》了解到,根據盟約規定,美國要擔負很多責任和義務,但美國從中獲利太少、太微薄了!

除了上面提到的種種反對意見,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美國人開始厭惡戰爭,厭惡一切和戰爭有關的東西。他們看到歐洲各國為了利益明爭暗斗,感到厭倦透頂。美國人恨不得完全從歐洲事務中抽出身來,保持中立,因為生活中除了外交、除了戰爭,還有很多更精彩的東西值得關注,比如威拉德與登普西之間的比賽,以及英國飛艇R-34號抵達長島。可是《國際聯盟盟約》仿佛又要將美國拉回歐洲大陸剪不斷、理還亂的錯綜復雜的國際關系中,難怪數百萬美國人要對威爾遜心存不滿了。

1919年7月10日,威爾遜總統結束了巴黎和會回到了華盛頓。雖然巴黎和會圓滿結束,但威爾遜總統還不能高枕無憂,因為他必須說服美國參議院支持《國際聯盟盟約》。因為只有參議院對該盟約批準之后,才意味著美國對這份盟約的認可。不料,由共和黨人占多數的參議院不但沒有馬上批準,還對他進行了疾風驟雨般的質詢,認為他簽訂的盟約“根本毫無原則性,沒有體現‘門羅主義’,也沒有寫明國際聯盟的權利范圍,更沒有明確各國有退出的自由,可見,該盟約是迫于歐洲國家的強大壓力才不得不接受的”。

眾所周知,在巴黎和會上,若不是威爾遜對英、法、日作出了一定戰略性的讓步,國際聯盟根本就不會實現。但這些“戰略性讓步”,都成了參議院抨擊威爾遜的話柄。對此,威爾遜用激烈的言辭予以回擊,他說:“巴黎和會搭建了舞臺,全世界的命運就在這里揭曉,今天我們看到的結果并不是所有與會者決定的,而是上帝的旨意。現在弓弦已經拉開,箭已搭在弦上。因此我們不能退縮,只能向前看,朝著美好光明的前景進發!我們每個人生來都夢想著這一天的到來,現在,道路就在我們面前,讓我們勇敢大膽地走下去吧!”

難怪人們都說威爾遜總統是一位演講天才,聽聽剛才的話,是多么優美動聽啊!但是,參議院和民眾卻絲毫沒有被打動。因為,這個國家的人們在戰時對威爾遜這種優美風格的講話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現在人們都厭倦了,再也無法振奮起精神。

最后,參議院將《國際聯盟盟約》轉交給外交關系委員會審議,但不幸的是,外交關系委員會的主席正是威爾遜的死對頭洛奇。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漫長的“研究”,洛奇在參議院的會議上發表了審議結果,他說:“《國際聯盟盟約》令其他強國也能對美國軍隊和艦隊發號施令,這將嚴重危及美國的獨立和安全。而且,美國過多地涉入他國的紛爭,只會加重我們國民的負擔,與其摻和別國的事務,還不如獨善其身,想想怎么樣給自己的國民帶來更多的實惠!”他還直指威爾遜,說:“總統的做法就是在犧牲美國!”

兩周后,洛奇率領的外交關系委員會經過商討并投票,提出了一個對《國際聯盟盟約》的修改方案,主要針對以下條款進行修改,比如:將德國占領的山東歸還給中國;美國退出國際委員會;在國際聯盟中,美英兩國的投票權均等;取消英國自治領對大英帝國重大問題的干預權等等。

威爾遜不愿意看到參議院對條約做出修改,但以他一己之力,又無法阻止洛奇等人,于是威爾遜決定拼個魚死網破,他不顧醫生的勸阻,毅然決定在美國西部各城市間進行巡回演講,以便贏得廣大民眾的支持。

當時威爾遜總統已經63歲高齡了,而且身體狀況一直不佳,因此他的專職醫生建議他放棄巡回演講的計劃。其實早在幾個月前的巴黎和會上,威爾遜總統的身體就出了問題,由于背負著內外兩方面的壓力,他整日情緒低落,經常一夜夜地失眠,甚至出現了中風的先兆。當時同去參會的瑞·斯坦納和德·貝克回憶說:“總統每天早上開會時,總是強打起精神步入會場,與各國政客唇槍舌劍、談笑風生。但當冗長而繁忙的一整天的會議結束后,回到臥室里,總統仿佛受到重重一擊。他面色蒼白,他精疲力竭,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一側的臉頰還痛苦地抽搐著。”在巴黎期間,他的身體甚至馬上就到了崩潰的邊緣,當時他得了流行性感冒,曾一度高燒到43攝氏度,劇烈的咳嗽快讓他窒息了——即使這樣,第二天他仍強撐病體出現在巴黎和會的會場上。現在,他剛剛從巴黎回國兩個多月,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如果再度奔波,很可能舊病復發。

威爾遜也清楚此行必定異常艱險,但他頭腦中始終放不下他的國際聯盟。他不允許洛奇等人破壞他的構想,為此,巡回演講之行哪怕是一條不歸路,他也必須走下去。因此,他拒絕了醫生和助手的勸阻,9月3日,他離開首都華盛頓前往美國西部諸市,開始了他的巡回演講之行。

這次美國西部之旅注定是一條艱險的旅途。他的行程安排得如此之滿,每天都要進行一到兩次演講,每次都長達兩三個小時。由于沒有麥克風,因此他不得不完全靠自己的嗓音,在龐大而又悶熱的禮堂里向聽眾宣傳他的觀點。比如在鹽湖城,總統在摩門大會堂面對15,000名聽眾進行演說。在空氣不流通的禮堂里,拖著病體的總統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襯衣完全濕透了。一個晚上的演講,他不得不換好幾次衣服。

為了盡可能多地進行一些場次的演講,他經常上午還在某個城市,下午又乘坐敞篷汽車轉戰另外一個城市,在進入城市的時候,他還要在車內站起來,向道路兩旁的群眾揮帽致意。每到一座城市,他還與熱情的群眾握手,接受當地記者連珠炮似的采訪,同時他的眼睛也受到照相機閃光燈的輪番轟炸。他的很多個夜晚都是在顛簸的列車上度過的,可是火車不停的咣當聲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他衰弱的神經,并讓他夜夜難眠。

這次西部之行,每到一地,伍德羅·威爾遜都不厭其煩地向聽眾們暢談《凡爾賽條約》以及國際聯盟在未來將給世界帶來的種種好處。他在演講中說:“巴黎和會是一次非常和諧的大會,各國首腦摒棄了私心,精誠合作。克列孟梭、勞埃德·喬治和奧蘭多等人與世界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因此,他們簽訂的條約也充滿了人性,條約不僅代表了美國的利益,甚至代表了世界上所有國家的利益!”威爾遜甚至煽情地說:“世上的人們,每人的臉上都流著淚水,這淚水不僅是對苦難生活的辛酸之情,更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之情!——而這希望,此刻就掌握在在座各位的手中!如果你們不投贊成票,如果條約不能通過,那么整個世界將陷于動蕩之中!”

威爾遜總統在發表演說

威爾遜總統以他超人的毅力,連續進行了40多場演講,而且演講的內容絕不雷同。他的每一次演講,都經過縝密的構思,言辭優美華麗且飽含深情。每一場演講都堪稱經典中的經典!

可是,公眾的麻木的反應卻讓總統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也許人們都知道,華麗演講所描述的條約、國際聯盟,只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夢罷了。如今,全國的人民都已從夢中醒來,只有總統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之中。終于,9月24日參議院的投票打破了總統的幻夢。43票對40票,總統的主張被參議院駁回,威爾遜失敗了。

此時,威爾遜總統還在巡回演講的途中。他一直受到消化不良和失眠的困撓,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參議院投票結果傳來,他終于完全垮了下來。9月25日,他拼著最后的力氣,在科羅拉多州的普韋布羅市進行了最后一次長篇演講后,他就感覺無力支撐,在眾人的攙扶下勉強回到火車上。因為他還要趕往下一站——堪薩斯州的威奇托。在夜里11點多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頭痛欲裂,他的妻子伊迪絲找來幾個枕頭讓他墊在頭下,但是也緩解不了頭痛,就這樣一直折騰了5個小時,最后在一些鎮靜劑的幫助下,他才昏昏睡去。然而在他第二天一早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一張嘴說話,左嘴角就流出口水,口齒也變得不清晰了——他癱瘓了。

威爾遜總統的西部演講之行被迫中斷,總統隨行醫生立即給白宮發了電報:總統病重,即刻返回。然后,專列載著病重的總統掉頭向華盛頓駛去。回到華盛頓,在醫護人員的醫治下,總統的精神狀態穩定下來,但是由于腦血栓的影響,他的左半身徹底癱瘓了。威爾遜總統為了他的事業,落得如此地步,可謂是命運之神給他開的一個沉重的玩笑吧。然而,一切悲劇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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