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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爭不但影響著美國民眾的思想,也影響著威爾遜總統(tǒng)的想法。

他的脾氣出了名的執(zhí)拗。在美國,任何與威爾遜總統(tǒng)意見相左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壓制和排斥。尤其在戰(zhàn)爭發(fā)生后,此時如果誰提出不同政見,就會被威爾遜總統(tǒng)指斥為“不愛國”。在美國政界,威爾遜總統(tǒng)的辯才無人能出其右,即使是在全球政要中,他的雄辯口才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因此他每每發(fā)表演說,經常能說動其他國家的政治家們,心甘情愿接受他的思想,同意按照他的意思起草停戰(zhàn)協(xié)定。甚至全世界很多國家的人拿他的講話和耶穌基督的傳經布道相提并論,認為是同樣有分量的言論。

威爾遜總統(tǒng)經歷過這次戰(zhàn)爭以后,對戰(zhàn)爭的殘酷性和危險性深有感觸,因此他的腦海里萌生了一個想法——建立一個名為“國際聯(lián)盟”的國際組織,以防止下一次戰(zhàn)爭災難的發(fā)生。于是,這一夢想推動他前往巴黎參加巴黎和會,旨在游說與會國家的領導人,實現(xiàn)他的偉大構想。

當時一些官員,比如參議員洛奇和國務卿蘭辛,都建議威爾遜總統(tǒng)不要親自前往巴黎,只需派代表前去即可。因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應率先和德國恢復和平的外交關系,只有這樣,才能迅速建立平衡的全球新秩序。但是,面對洛奇和蘭辛等人的勸諫,威爾遜總統(tǒng)半點也沒有聽進去。他心想:“既然在戰(zhàn)爭期間,我都能讓你們統(tǒng)統(tǒng)閉嘴,現(xiàn)在戰(zhàn)爭勝利了,你們怎么還能反對我呢?”于是,一意孤行的威爾遜總統(tǒng)還是在12月4日,乘坐“喬治·華盛頓號”從紐約出發(fā),前往巴黎。他站在艦橋上,看著碼頭上數(shù)以萬計的群眾前來為他歡呼,祝愿他此行順利,港口的其他船只也鳴起了汽笛,奏響禮炮為他送行。他微笑著看著這一幕,不禁心中志得意滿。

威爾遜總統(tǒng)在巴黎

在到達法國、英國和意大利等國之后,他受到的盛情接待更讓他覺得飄飄然。在英國,當?shù)孛襟w報道說:美國的威爾遜總統(tǒng)是“英國歷史上最受歡迎的外國人,他在倫敦街道上受到歡迎的盛況,恐怕只有英國女王加冕禮才能與之相比”。在意大利,無論是老人還是婦女兒童,都蜂擁到街頭,只為一睹威爾遜總統(tǒng)的風采;而在法國,威廉·伯禾蘭在評論中這樣描寫:“在我的印象中,我從來沒見過有人受到這樣的禮遇。潮水般的歡呼在巴黎的街道上回響,讓我永生難忘!在這條熟悉的街道上,我曾經看到過很多名人,比如福煦福煦:Ferdinand Foch,法國陸軍元帥,軍事戰(zhàn)略家,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指揮官。——譯者注,看到過克列孟梭克列孟梭: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的法國總理,在戰(zhàn)爭中穩(wěn)健的表現(xiàn)為他贏得“勝利之父”的封號,1919年舉行的巴黎和會中,與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英國首相勞埃德·喬治并稱三巨頭。——譯者注,我也看過勞埃德·喬治勞埃德·喬治: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的英國首相。——譯者注,至于著名的將軍,浩大的部隊陣容,更如過江之鯽。但是,今天我看到威爾遜總統(tǒng)坐在馬車里行駛過巴黎的街頭,我似乎從群眾的歡呼聲中,聽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聽到人們對一位超人的景仰。”

同威廉·伯禾蘭一樣,伍德羅·威爾遜總統(tǒng)坐在馬車里,聽著車外夾道歡迎的法國民眾熱情的歡呼吶喊聲,他得意洋洋地想:“是啊,我是不可被戰(zhàn)勝的!只要此行能夠順利地讓巴黎和會的代表們接受我的主張,那么誰還能阻礙我實現(xiàn)建立‘國際聯(lián)盟’的偉大構想呢?”想到這里,威爾遜總統(tǒng)閉上眼睛,他仿佛看見命運女神就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來橄欖枝,在不遠的將來,充滿了光明和希望。

可這回威爾遜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因為在當時,無論在歐洲還是美國,理想主義的風頭漸漸減弱。歐洲的民意開始站在英國首相勞埃德·喬治一邊。因為長久以來,勞埃德·喬治首相的觀點一直受到歐洲民眾的擁護,而他現(xiàn)在主張向德國復仇,力主“將德國皇帝送上絞架,然后對德國政府進行重新選舉”。這樣的觀點一經提出,就得到了公眾的支持。

而與會代表之間,也是同床異夢。他們都希望能借助巴黎和會,多讓本國瓜分一些戰(zhàn)利品。他們向本國的民眾極力鼓吹懲罰德國、勒令德國支付戰(zhàn)爭賠款的種種好處,這樣一來,許多原本充滿理想主義的民眾,就轉而變得現(xiàn)實起來,開始支持本國外交家的觀點——一心想從戰(zhàn)敗國身上撈取到什么經濟利益——這就與威爾遜的想法漸行漸遠了。

威爾遜總統(tǒng)的此次巴黎之行,本想推行自己的構想,孰料歐洲民眾和各國首腦都不買他的賬。就在此時,美國國內也出了問題,真可謂是“后院失火”。原來,在華盛頓的參議院內,也出現(xiàn)了許多反對威爾遜的“國際聯(lián)盟”和十四點計劃的聲音。

威爾遜總統(tǒng)在國會發(fā)表咨文

其實,參議院一直在與威爾遜總統(tǒng)分庭抗禮。早在1918年12月21日,參議院的共和黨的精神領袖亨利·卡波特·洛奇就宣稱:“參議院在簽訂條約方面和總統(tǒng)享有同樣的權力,并且在談判之前,美國民眾對我方觀點有知情權。”他還對威爾遜總統(tǒng)的國際聯(lián)盟計劃大潑冷水,他說:“建立國際聯(lián)盟未必一定要放到巴黎和會的臺面上來談,因為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同時,洛奇還針對建立國際和平新秩序,提出了與威爾遜總統(tǒng)相左的意見,即:首先解除德國的武裝,讓其支付巨額的戰(zhàn)爭賠款,最好能將德國領土分割成幾個部分,由歐洲的英、法、意等盟國掌控。至于美國,越少涉足歐洲事務越好。

基于這樣的“少介入歐洲事務”的立場,參議院仔細研究了威爾遜擬在巴黎和會上提出的關于國際聯(lián)盟的計劃,但凡某項條款涉及“糾纏不清的聯(lián)盟”,參議院立即反對。于是,威爾遜總統(tǒng)的完整的“國際聯(lián)盟”體系就被他們刪改了個七零八落。

就這樣,在歐洲,威爾遜遭到歐洲各國外交家的抵制;在本國,又受到參議院和公眾意見的反對。但更可悲的是,他對這些威脅似乎毫不察覺。

事實上,命運女神正在將威爾遜拋棄。就像歷史上每次戰(zhàn)爭結束后那樣,人們的思維方式和戰(zhàn)時相比已經發(fā)生了變化。在全球范圍內,人們的思想不再高度統(tǒng)一,而是出現(xiàn)了百家爭鳴的景象;人們也不再對理想主義孜孜以求,而是拜倒在現(xiàn)實主義的祭壇之下。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tài)的發(fā)展對他越來越不利。

導致威爾遜最終失敗的原因,除了歐洲各國外交家的抵制和美國參議院的反對,還有威爾遜與生俱來的在思想和性格上的局限性。威爾遜在出任總統(tǒng)之前,曾擔任威斯萊揚大學的歷史學和政治學教授、普林斯頓大學校長及法理學和政治學教授,人稱“書生總統(tǒng)”。他的目的太單一,他的思想也太缺乏彈性和變通,雖然這些特質幫助他成為偉大的理論倡導者,但是當他來到巴黎和會的談判桌上,他的這些特質又成為他的拖累,最后使他歸于失敗。

由于威爾遜在思想和性格上這種與生俱來的弱點,使他在巴黎和談中備受牽制,因為他沒有辦法與自己的同伴們進行有效的溝通,他不能對自己的同伴進行必要的支持,也得不到來自同伴們的建議和意見。他只能一個人與那群歐洲的外交家們作戰(zhàn)。

同樣,當時在巴黎和會期間,美國也去了大量媒體記者隨行報道,可是威爾遜不善于與他們進行交流。這樣一來,威爾遜的一些想法也就很難通過美國媒體傳回到美國國內,美國的民眾對他更加缺乏理解,他自然也就無法獲得美國國內的支持。

總而言之,威爾遜雖然對國際政治局勢高瞻遠矚,但是他卻一再地在公眾面前犯下失語的毛病。瑞·斯坦納德·貝克一針見血地評價過威爾遜總統(tǒng),說:“這位‘書生總統(tǒng)’看來經常從書籍、文件等材料中獲得信息,他不習慣傾聽民聲,也不習慣從公眾那里獲得反饋。換句話說,他在人際溝通方面完全不及格……”

的確,在書面談判方面,威爾遜經驗老到,簡直是手到擒來。但是在口頭談判方面,哪怕僅僅是幾個人之間的小范圍交換意見,他也屢屢敗下陣來。最后,克列孟梭、勞埃德·喬治和奧蘭多等人提議,由他們4個人組成特別委員會,進入秘密會談階段。這3人聯(lián)起手來共同算計威爾遜,此時,威爾遜縱有天大本事也無回天之力了。這就好像打撲克牌一樣,三方聯(lián)手對付一方,那倒霉的一方很難有勝算。在這種情況下,要想在巴黎和會上獲勝,除非伍德羅·威爾遜是超人,可惜他不是。

可憐的威爾遜總統(tǒng)在巴黎和會如此險惡的環(huán)境中,為了自己的偉大構想,拼命斡旋。其過程之漫長和痛苦,我們可想而知。他調動了他的全部聰明才智,迸發(fā)了頑強的精神,與他的反對者進行戰(zhàn)斗,最終,居然成功地令其他各國的首腦們做出了種種讓步。

比如英、法、意等國的首腦們都希望優(yōu)先解決領土和軍事問題,第二步再探討建立國際聯(lián)盟的問題,但在威爾遜的多方奔走下,他們不得不將國際聯(lián)盟議題放在優(yōu)先討論的位置。

威爾遜作為國際聯(lián)盟的發(fā)起人,自任《國際聯(lián)盟盟約》起草委員會主席,他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奮筆疾書,最后拿出了一份盟約的草案。草案一經公布就遭到了美國國內一些政客的反對,比如塔夫脫、魯特和洛奇等人——這一點威爾遜早就料到了。但是他對來自國內的反對意見并不放在心上,他關心的是如何說服巴黎和會上的各國政要,讓他們同意這份草案。

當時,在巴黎和會上,各國與會代表都提出要求,認為必須剝奪戰(zhàn)敗國德國的全部殖民地,將這些殖民地瓜分殆盡,不僅如此,還紛紛把手伸向了德國的領土。他們之間互通聲氣,互相聲援和支持。顯然,這樣將有違“國際聯(lián)盟”的精神,因此威爾遜費盡全力游說各方,最后終于成功地說服會議,對德國的領土和殖民地采取“委任統(tǒng)治”的方案,因為威爾遜認為唯有這樣,才能建立戰(zhàn)后的新秩序。為了讓各國首腦接受自己的意見,威爾遜與他們上下周旋、斗智斗勇。為了讓法國總統(tǒng)克列孟梭修改對德國領土主權的要求,威爾遜以退出巴黎和會相要挾;為了迫使意大利總統(tǒng)做出讓步,少瓜分一些領土,他向全世界人民大聲疾呼:“都看看自己的良心吧!”

若不是威爾遜一次次地阻止,恐怕德國領土早就被戰(zhàn)勝國瓜分殆盡了。細心的讀者如果每天關注報紙上的連續(xù)報道,就會發(fā)現(xiàn):正是由于威爾遜的努力,巴黎和會最后才出臺了一份對與會各方都盡量公平的條約——《凡爾賽條約》。平心而論,該條約確實降低了未來世界再次發(fā)生爭端的幾率。

然而,畢竟《凡爾賽條約》也是各方面角力和妥協(xié)的結果。因此,條約中也存在許多不公正之處。最初威爾遜很想把《國際聯(lián)盟盟約》也納入《凡爾賽條約》體系中去,但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做恐怕會讓美國深深地卷入歐洲的軍事事務,思來想去,最后只能作罷。

就這樣,在巴黎逗留了6個多月后,1919年6月巴黎和會閉幕,威爾遜完成使命返回美國。隨著時間的推移,《凡爾賽條約》中的一些缺陷開始逐步顯露出來。因為當初坐在談判桌前信誓旦旦的各國政要們,回國以后由于相互間的嫉恨,對利益的貪婪,以及狹隘的民族主義,他們都開始動搖了,行為自然也就漸漸偏離《凡爾賽條約》的約束了。另外,在美國國內,華盛頓參議院對《凡爾賽條約》的反對聲音也一浪高過一浪。這個時候,唯獨威爾遜仍堅持著夢想,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怎么辦呢?難道他站出來解釋說:“這個條約的確很糟糕!中國山東的相關條款明顯是不公正的,意大利邊境條款也是不夠透明的,法國通過這個條約攫取了德國很多領土,而且高額的戰(zhàn)爭賠款幾乎把德國榨干了。”——威爾遜能這樣對公眾解釋嗎?他不能,因為《凡爾賽條約》的簽訂過程中他也有份兒,如果他這樣說,無異于自抽耳光。因此,他不得不為該條約進行辯護,硬著頭皮宣稱這份條約是一個完美無瑕的條約。

同樣,他也不能說:“當時談判環(huán)境極其惡劣,所有的代表都和我對著干,萬般無奈之下,才形成了今天這份條約。”因為這樣說的話,就等于承認自己的失敗和無能,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威信也就毀于一旦了。

既然在出使法國之前,威爾遜就已經對美國民眾打了包票,說一定會將事情圓滿解決,而且在會議期間,也一直堅持說事態(tài)正在向有利于美國的方向發(fā)展。那么,在會議之后,威爾遜怎能承認說“條約中還有許多缺陷、不完善、不公正之處”呢?

威爾遜總統(tǒng)在發(fā)表演說

于是,盡管他也看到了條約中的種種缺陷,聽到國內許多抨擊的聲音,但他仍然違心地發(fā)誓說:“巴黎和會在一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而且每項決議都建立在客觀公正的基礎上。克列孟梭、奧蘭多、勞埃德·喬治幾位巨頭,以及其他與會代表也都是為了拯救世界這一共同目標走到一起來的。因此,《凡爾賽條約》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是建立田園詩般的世界新秩序的憲章!”

威爾遜違心地說完了上面的話后,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因為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他的理想永遠無法實現(xiàn)。在這種矛盾心情之下,他只能將這個謊言繼續(xù)編造下去,用扭曲的、虛幻的景象代替了事實真相,不僅欺騙了美國國民,也在麻醉著自己。在他口中講述的巴黎和會是一個無比和諧、無比融洽的盛會,各國首腦聚在一起為全世界的人類謀福利。他說:“假如美國不承認巴黎和會的功績,不認為它是一個為人類帶來安寧與和平的會議,那么全世界的人們都會感到遺憾。”

可是,巴黎和會的真實情形,卻是他內心中深深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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