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企業負責人，可以辜負自己的努力，可以辜負管理人員的付出，但不能辜負一線員工的信任。投標可以失利，但項目組不能就此解散！

第二天，我帶著王老師的希望和囑托回到了S市。雪已經停了，太陽驅散了雪后的寒氣，化雪的路上，到處濕漉漉的。午后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我約了老鐘在外面碰面，只為避開公司里的眾多耳目。很多股東為了放心，把自己的親戚或心腹安排進公司，我只是佯裝不知罷了。

“什么事兒，這么心急火燎地把我叫來？”

老鐘是個急脾氣，向來是先聞其聲再見其人。我倒了杯茶遞給他，一方面讓他趨趨寒氣，另一方面也想讓他先穩定一下情緒，畢竟接下來要談的事情，多少會讓他有些激動。

“別急，先喝口茶再說。”

“到底什么事兒？你不說，我才著急呢！”

我笑了笑，刻意放緩了節奏。

“我想在公司里成立個部門。”

既然上次給項目組加發獎金的事被老鐘一口回絕了，這次我就換個思路，重打鼓另開張，從老鐘感興趣的“做項目”切入，說不定會有轉機。

“什么部門？公司里現在有好幾個部門，還要成立新部門？你看看那個秘書組，就一個人。哦，還有你那個小田，剛剛派過去學徒呢，統共也就兩個人，還單獨成立個部門。整個公司才幾十個人，成立那么多部門有什么用，管理起來多麻煩，小公司就是要化繁為簡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雖然老鐘并沒有因為標書中少了一份資信證明的事責怪田蕊，也都知道招標公司那些心照不宣的行規，但他就是對她看不順眼。

“這個部門可不一樣，至少得要五個人。”

老鐘盯著我看，臉色愈發凝重。

“我打算成立一個項目部，專門做PPP項目。歸你管，有興趣嗎？你有經驗又有眼光，我給你打下手，怎么樣？”

我提出這個想法，老鐘并不覺得詫異。他淡定地喝了口茶，剛才的一臉焦急已經退去。他看著我，雖然沒露半點笑意，但我知道他心里是贊同的。

“雖說成立個部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那些股東的三姑六舅太多了，我怕你這個新部門裝不下那么多尊大佛。”

我笑了笑。股東親信入職，已經成為公司公開的秘密。

“咱們可以搞一次內部競聘，按崗位招人。其實也沒必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些股東安排進來的人還是有能力的。競聘就是相對公平一些，咱們搞成打分制，全員都可以參與打分，每個人只打一項分，這樣誰也不能決定別人的去留，打分時私心就不那么重了。我是想，不管這個人背景怎么樣，只要他能把工作做好，不耽誤項目進度，就可以進項目部，你覺得怎樣？”

老鐘沉默了，低頭品茶，若有所思。

“辦法是不錯，我就是擔心，現在公司這狀況，誰有心思跟你搞這個？再說你現在搞這個項目部，之前投標時跟著你干的那些人怎么辦，萬一他們的位置被別人搶了呢？人家前面付出的辛苦打了水漂兒，這還能算公平嗎？”

老鐘這話正合我意。

“我是想給他們發些獎勵的，所以等你老哥發話呀？”

我邊說邊給老鐘續上茶。

“嘿，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上次我剛一提，你老哥就給回絕了，我都理解，您那是為了我好，免得股東們有意見。可是這次不同，正式成立一個部門，績效考核也得按照一個部門的標準要求，員工的薪酬獎金按業績考核，也就堵上了一大部分人的嘴。”

老鐘聽到一半，臉上已經露出悅色。

“你呀，論執著，我就服你。說來說去，又繞回到發獎金這事上了。”

“老哥，咱可不能當守財奴。我知道以咱們公司現在這個狀況，錢當然重要，但是人才更重要。守著錢沒人干活，那不得坐吃山空呀！”

“老弟，我知道你想接下PPP項目，可是咱們不是沒接成嗎？現在弄這么個部門，又沒業務，股東們能沒意見嗎？”

“咱得先有部門再找項目呀，自己沒準備好，怎么跟別人談呢？”

老鐘聽罷這話，停頓了一下。

“聽你這話是打算跟榮鑫公司合作了？”

“沒有榮鑫公司，我也打算做下去，當初你入股不也是看中了PPP項目嗎？”

老鐘沒有再接話茬兒，只是靜靜地品茶。我知道此刻他腦袋已經轉起來了。

“其實，今天請老哥來，不單是為了成立一個部門，主要聊一聊PPP項目，還想請老哥出出主意，關于榮鑫公司咱們怎么接觸好？”

老鐘喝了口茶，看著我，又問了一遍：“你是鐵了心要做PPP項目嗎？”

“當然。”

我斬釘截鐵地回了兩個字。然而，老鐘卻沉默了。他的確是沖著PPP項目才融資的，而且上一次項目投標出錢又出力，信誓旦旦地要拿下項目，信心比我還足，怎么今天變得推三阻四了呢？

“是不是上次投標沒成功，讓你對PPP項目失去信心了？”

老鐘搖搖頭，把茶杯往桌上一撂，眼睛瞪大了一圈。

“怎么會呢？我是這么容易被打敗的人嗎？我什么時候認過輸？”

他一激動起來，眼睛就會不自覺地瞪起來，說話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八度。

“那你今天是怎么了？對我這個方案有什么意見嗎？有意見就直接說出來，咱哥倆都不是說話拐彎抹角的人。”

老鐘嘆了口氣。

“好吧，我是有點小顧慮，既然你心氣挺足，我也說說我的想法。成立這個PPP部門我是支持的，投標時大伙眾志成城，是因為好多人都盼著拿下項目，他們也就不用回原來部門了。可是投標沒成，大家自信心一下子就被打擊了。人心一旦散了，就不好歸整了。”

不過話分兩頭，接下來才是老鐘要說的正題。

“最近有一些股東來探我的底，其實他們對PPP項目還是有抵觸，不敢做。”

“探你的底？”

我心中一驚，難道有人已經開始打老鐘的主意了？

“八成是被你坑苦了。”

說著說著，老鐘不禁開起了玩笑，我也尷尬地笑了。

“當初搞債轉股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也知道那是緩兵之計。其實準確地說，那也算不上債轉股，到現在也沒有一家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有意向接管債務，要不是老哥你融資進來，公司早就完了。”

老鐘邊聽邊點頭。

“不管做得怎么樣，債轉股這招絕對高，我早就聽說了，就是現在，咱們S市也沒幾家公司這么做。”

“老哥，你就別夸我了。”

老鐘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些人雖然叫股東，可跟我、跟蘭芝不一樣，他們骨子里還是債權人，眼睛里只盯著錢，壓根沒把你當成合作伙伴，人家為什么把三姑六舅家的孩子往你身邊送，一是怕你卷鋪蓋跑了，二是盯著你的進賬，要不我的融資款剛打進來沒多久，就有股東找我喝茶呢？”

老鐘的話提醒了我。看來我該關注一下公司里那些眼線了。

“老哥說得有理，我太專注于業務，忽略了這些。”

“其實難題在于股東，得讓他們看到跟著你干能見著錢，要不說什么也白搭，這些人是不會跟著你往前走的。”

“這么說，老哥是支持我的？”

“那當然，誰還想把錢往外推呀？”

“好，沖老哥你的支持，這事我一定做成了。”

那天，我和老鐘聊得很盡興，從茶館出來，又去吃了飯，一直聊到凌晨，幾乎把公司未來十年的發展大計悉數規劃了一番。

有了老鐘的支持，股東大會也得以順利召開了。出乎意料的是，大小股東居然悉數到場。會議室里黑壓壓地擠滿了人，連會務服務的通道也被占用了。田蕊和幾名員工送茶水，已經無處落腳，一杯一杯地往里面傳。作為新進股東，老鐘忙著跟股東們打招呼，聯絡感情。不僅僅是為了開展工作，更是為了提升公司的凝聚力。在這方面，老鐘的確是高手。而我鄭重地介紹了PPP項目部，老鐘將以公司副總的身份直接管理這個部門。老鐘剛走馬上任，僅僅過了一天，一份詳盡的部門規劃和人員招聘方案擺在了我的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