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中講:“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這是告誡我們,無論任何時候,萬事德為先。堅持這一點,身邊才能聚集人才。
七點剛過,早高峰來臨。街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匆忙的腳步把生活的節(jié)奏也帶快了。老城漸漸成了回憶,有一點悲涼的況味,幸好面館還在。這個四十平方米的狹小空間,承載了我的青春和回憶。我看著面館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一些老主顧過來打招呼,或是點頭致意,就著面館里蒸騰的熱氣,突然感到一股暖流。
“這家面館,我吃了二十年,還是那個味兒,還是這么火。”
“你常來?”
田蕊詫異地問,我點點頭。望著她崇拜的眼神,打開了記憶的話匣子。面館里各種口味的面,我都如數(shù)家珍。二十年了,這里一切如舊。老板還是那個老板,伙計還是那個伙計,面還是那味道,突然有一種時光穿梭之感。不過,一碗熱湯面下肚,我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了汗。
“你吃得真陶醉。”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贊我,我竟有些靦腆了。
“你怎么這么愛笑?”我不禁問道。
“沒辦法,天生長了一張笑臉。人們不是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嗎?”
“這是哪門子理論?總是笑,你不怕長皺紋嗎?”
“不怕,皺紋是成熟的標(biāo)志。”
她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仿佛在講一個不容置疑的道理。
“我還是第一次聽一個女孩說不怕皺紋的。”
“對呀,因為我不會長皺紋呀!”
我倆相對而笑。許久沒有這樣開懷地笑過了。田蕊身上總是散發(fā)著一種特別的氣質(zhì),尤其對中年男人有致命的誘惑力。
回到公司已經(jīng)快九點了。田蕊先上了電梯,我特意等下一部,以避免給別人的故事添素材。沒想到,電梯里偶遇了老鐘。電梯緩緩上行,只有我們二人。老鐘一臉倦容,我問他,他不肯說,想來是私事。
“沒事就好,接下來有很多事要辦,能讓咱們喘口氣的時間不多了!”
老鐘眉頭一皺,一臉倦容更加明顯了,眼睛似乎還有些水腫。
“我想開一次股東大會。”
并非臨時起意,而是我一夜未眠、深思熟慮后的決定。我不想埋沒人才,更不想埋沒這個項目。
“你還嫌他們逼債不夠狠啊,這些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我的確是欠了人家的錢,還不許人家過過嘴癮嗎?”
“都召集來,公司還不得吵翻了天?”
“那也得開這個會。”
正說著電梯門打開了。老鐘低著頭,獨自回辦公室去了,我也一并跟去。進門口時見到了田蕊,她正跟著秘書學(xué)習(xí)商務(wù)禮儀。投標(biāo)事件后,為了避風(fēng)頭,我暫時把她調(diào)到了秘書組。我朝他們使了眼色,他們識趣地退了出去,留下我和老鐘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老鐘坐在沙發(fā)上,蹺起二郎腿,點起一支煙:“究竟為什么要開股東大會?”
我坐下來,把理由詳細(xì)說了一遍,老鐘雖然理解我,但并不贊同我的方法。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些股東哪個不急著催你還錢?就算給項目組正了名,又能怎樣?那些股東眼睛只盯著分紅,不會在乎你的員工為公司出了多少力。再說,萬一有人挑頭鬧事兒,你控制得住場面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但不能因為可能出現(xiàn)的危機就放棄了。再說,如果不把話擺到桌面上說,謠言還會越傳越多,對公司也不利呀!”
“老弟,你還不明白,這事就算你澄清了,想散播謠言的人還會散播,你止得住嗎?現(xiàn)在這個階段應(yīng)該盡量低調(diào),等這件事的風(fēng)頭過了再說。”
“我就是想給員工一個交代。”
老鐘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勸說不管用,只得隨我去了。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辦吧。不過我提醒你,做老板不能太重義氣。你對員工講義氣是好事,可你是用股東的錢去賺錢,他們不會對你寬容的。生意、人情最好分開。這些道理你都懂,我也不嘮叨了,你好自為之吧!開會時通知我一聲。”
和老鐘的這次小沖突,讓我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我承認(rèn)他說得有道理,但我無法置員工的感受于不顧。即使我永遠(yuǎn)成不了一名純粹的商人,但我慶幸自己沒有丟掉做人的原則。但更令我擔(dān)憂的是我們之間經(jīng)營理念的差異,這是合作伙伴之間最忌諱的,也是最不好調(diào)和的矛盾。思忖來去,仍是苦無對策的我,需要去見一個人——王老師。于是,心急如焚的我撥通了蘭芝的電話。
“你在會館呢?”
“是呀,看來這兩天你恢復(fù)得不錯。”
蘭芝似乎并沒有聽出我言語中的急切,還略帶調(diào)侃地問。
“還好,那天……謝謝啊!”
“你不是在微信里道過謝了嗎?咱們之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客氣啦?”
我笑了笑,決定開門見山。
“你最近見過王老師嗎?”
“見過啊,昨天他還問起你呢,我大致跟他提了提咱們投標(biāo)的事……”
“昨天?”
我驚訝地問。
“我們會館接了一個高端商務(wù)培訓(xùn),王老師是特聘講師。我們閑聊時提起了你,你想見他隨時可以,這周日之前,他都在。”
我心中竊喜,當(dāng)下買了高鐵車票赴京。下了高鐵,已過黃昏。蘭芝已派司機在出站口等候。雪越下越大,到處都是銀晃晃的,路面一片慘白。車子緩緩而行,我的心卻焦急起來。趕到會館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會館里一片暖融融,燈火通明。我到餐廳里草草吃了點東西,便急著去見王老師。他正在講課,臺下坐著幾十位企業(yè)高管。據(jù)說,能來這個培訓(xùn)班的都是大型國企高管。我在蘭芝的引導(dǎo)下,隔著音響室的小窗子向里面望去,臺下坐的都是中青年才俊。就在回眸之間,我意外地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趙瑞,他正在全神貫注地聽課。
“他也在?”
我詫異地看著蘭芝。
“他很喜歡王老師的課,據(jù)說為了參加這次培訓(xùn)班,花了高額培訓(xùn)費,還以個人名義替培訓(xùn)班聯(lián)系了一次參觀活動,王老師對他都贊不絕口。”
想必蘭芝已經(jīng)同王老師講過投標(biāo)的事。
“現(xiàn)在你還覺得榮鑫公司會跟我們合作嗎?”
我對趙瑞的疑惑又加深了一步。他為什么要找我們公司合作?以榮鑫公司的地位,什么樣的專家請不來?何況我們公司的投標(biāo)方案也不是無懈可擊的?
“會。”
蘭芝斬釘截鐵地道。
“你跟趙瑞聊過?”
“沒有,但我肯定他會跟咱們合作。”
我怔怔地望著她深邃的眼眸,仿佛藏了很多故事。她這樣說,肯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我不想問。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晚上九點,我的旁聽生涯也結(jié)束了。我原本想避開眾人直接去找王老師,沒想到還是在樓道里“偶遇”了趙瑞。
“邢總,真巧,咱們又見面了,你也是來聽王老師課的?”
趙瑞老遠(yuǎn)就迎了過來,主動握手問好。
“趙總,您好,是挺巧的,我就是路過……”
意外的巧遇,讓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我一臉驚訝,連笑容也僵硬了。
“哦,我是專程來聽王老師課的,講得真好,深受啟發(fā),有機會你聽聽。”
趙瑞對王老師大加贊賞,令我頗感意外。
“趙總極力推薦,看來這位老師水平不一般。有機會我一定聽聽。”
我下意識地隱瞞了與王老師的舊識關(guān)系。
“要不要我?guī)湍銌枂枺催@個培訓(xùn)下期什么時候開課。”
沒想到趙瑞為人竟如此熱情,我連忙謝絕了。
“不用,不用,您這么忙還幫我問培訓(xùn)的事,我自己問就好。”
“邢總別客氣,我問比較方便,有結(jié)果給你回信。對了,你有我名片吧?”
“有,有。”
幸好蘭芝給我留下了他的名片,否則就尷尬了。樓道里過往的學(xué)員越來越多,我們的談話也被迫中斷。與趙瑞分手后,我直接去了王老師房間。他的房間與學(xué)員不在同一層,相對隱蔽。這是蘭芝的安排,為了讓王老師好好休息。不過,今晚我還是來打擾他了。
門鈴聲響過,王老師打開門,見了我,一臉嚴(yán)肅,與見那些學(xué)員完全不同。上課時,他總是和顏悅色,輕松幽默,有時候還帶著幾分自我調(diào)侃。但在我面前,他極少露出笑容,總是擺出一副嚴(yán)師的架勢。
“王老師,我又來麻煩您了。知道您喜歡茶,特意給您帶了些茶葉。”
我拿出茶包,正要打開,王老師發(fā)了話。
“連夜跑了幾百里路,就為了送茶?”
我笑了。王老師示意我坐下,倒了杯熱茶遞給我,便直入主題。
“你們公司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投標(biāo)失利不僅僅是因為一份資信證明,想拒絕總要找個好理由。我的建議跟蘭芝一樣——跟榮鑫公司合作。不要太在意結(jié)果,換作是我,也會選擇與國企合作。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招標(biāo)公司用資信證明來拒絕你們,說明你們的方案的確很好。要對自己有信心!雖然榮鑫公司有實力,你們也用不著妄自菲薄。趙瑞既然拋出了橄欖枝,你就接著。眼下跟榮鑫公司合作,是自救的最好方法。大樹底下好乘涼,這話你不是一直掛在嘴邊嗎?”
今晚的王老師不像是站在講臺上口吐蓮花的大師,更像一位長者。他不僅支持我承接PPP項目,甚至鼓勵我主動跟榮鑫公司接觸,寧可作為項目的分包商也一定要搭上這趟快車。有了王老師的支持,我的心終于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