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我把這句話工工整整地抄錄在筆記本上。創業是一條艱辛的路，充滿了誘惑、挫折，人很容易迷失自我，唯有初心能使人永遠走在正確的航道上。

PPP項目部交給老鐘管理，我可以騰出手來找新項目了。從內部招聘會現場出來，我直接回到辦公室，坐在電腦前整整一個下午，搜索信息、尋找項目。從政府采購網公布的工程信息來看，目前S市絕大部分PPP項目都與土建有關，這是老鐘的老本行，做起來駕輕就熟，而他的管理經驗加上我對PPP項目的了解，雙劍合璧，必定無往不利，成功的曙光就在前方。

PPP項目部人員很快敲定。老鐘和人力資源總監拿著競聘結果來向我匯報。我滿懷期待地打開文件，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閱讀。

“你放心，你要找的人在上面呢！”

老鐘自然看穿了我的心思。

“什么呀？我就是看看咱們公司的人才。”

我下意識地為自己辯駁。

“那當然是人才，邢總親自看中的人，怎么能不是人才呢？”

老鐘開起玩笑來，弄得我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趕忙轉了話鋒，讓人力資源總監簡單介紹競聘成功人員的簡歷和聘用理由。老鐘時不時地從旁插話，交換一下意見。當說到田蕊時，我莫名地緊張起來。原本以為老鐘因為之前投標的事件針對田蕊，沒想到老鐘對她評價極高，倒出乎我的意料。

“這小丫頭不錯，雖說缺乏建筑專業知識，但她參與過PPP項目的投標工作，對PPP項目有一定的了解。最重要的是，腦子機靈，學東西快，可塑性強。你眼光不錯，好好培養一下，將來是一員大將，就怕到時候咱們這小廟留不住人家這尊大佛了。”

“那不至于。”

“好啊，到時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老鐘話里有話，我假裝不懂，氣氛異常和諧。人員競聘的事告一段落，人力資源總監走后，老鐘留了下來，跟我討論PPP部的發展規劃。看來他已經進入這個全新的角色了。

“老邢，感覺怎么樣？提點意見吧！”

那一刻，我在老鐘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顆創業的初心。我仔細閱讀這份發展規劃，在與大型企業合作這一頁上停留了一會兒。老鐘早已料到我會同榮鑫集團合作，盡管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見，但還是選擇支持我。

“與大型企業合作這一條是……”

“前段時間咱們投標時不是與一家大型國企競爭嗎，我受那件事啟發。再說現在市場的格局也不允許單打獨斗了，眼下咱們公司資金困難，跟大公司合作就解決了資金問題，咱們可以把人員管理、技術測評這些既耗時間又耗精力的事交給大公司去做，他們途徑多，咱們負責技術支撐和施工，各取所需！”

老鐘的定位非常準確。眼下也只有同大公司合作這條路可走。況且大公司的背景雄厚，對于一些心思不定的小股東能夠起到震懾作用。不過更令我欣慰的是，我們倆居然不謀而合，這是合作最重要的基礎。

“說得對，不瞞老哥，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成熟，所以一直沒提出來。”

老鐘聽罷，哈哈一笑。

“咱們又想到一塊兒去了，說干就干，咱們先干什么？”

老鐘的雷厲風行勁兒又來了。既然老鐘已經做好了準備，我索性把王老師和蘭芝的建議傾囊相告，聽聽老鐘的想法。

“既然老哥也有意找大企業合作，我想咱們不如接過榮鑫公司的橄欖枝。”

老鐘眉頭一緊，不免深思。

“咱們可是敗軍之將，別看那個趙總說得挺好，可此一時彼一時。他當初向咱們示好，有幾分真假暫且不說，就說那個時候，咱們跟他們公司一樣，都是競標單位，他刻意拉攏是因為投標還沒結果，萬一咱們中標了，像咱們這樣的小公司，承接大項目肯定存在資金困難的問題，他借機示好，說不定能搶到合作機會，表面上是拉咱們一起干，實際上他也想分一杯羹……”

我聽著老鐘的分析，連連點頭。他說的不無道理，況且這些我也想過。

“可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人家中標了。榮鑫公司是什么實力，咱們S市估計找不出第二家了吧？人家用得著跟咱們合作嗎？”

我方欲張口，結果被老鐘一伸手，擋了回去。

“你別跟我說是技術方案。老邢，咱們都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少年，招標投標這里面的事兒都明白，那方案能有多重要？關鍵時候還不是靠企業實力。再說，人家榮鑫公司是什么底子，大國企，資金不用愁，光這一點，咱們公司再奮斗二十年也追不上，是這話吧？”

我又點了點頭。畢竟老鐘的話句句在理，中小企業要發展成大企業，甚至超大企業，不只要奮斗，還要趕上好時代、好機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我們公司一樣也沒有。

“缺技術人員，人家不會自己招聘啊！這才一個多月的工夫，咱們公司不是也招聘兩輪了嗎？挖沒挖到寶，你自己知道。再說這方案，有人才了，就自然不愁方案。哪兒不行改哪兒，這不是多難的事。”

老鐘連連追問，我連連點頭，但還是心存希望，想要搭上榮鑫公司這輛大車。

“老哥說的話都在理，可眼下除了榮鑫公司，還有哪家公司對咱們感興趣？”

老鐘沉默了，點燃一支煙，深吸了兩口，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是不支持跟榮鑫公司合作，可咱們得先認清自己再去跟人家談合作。畢竟這一次是咱們主動想搭人家的大車。人家正順風順水的，何必跟咱們攪在一起？”

“那你當初是怎么相中咱們公司的？”

“兄弟，我就想說一句，人家榮鑫公司憑什么看上咱，就這一條你考慮清楚。能跟榮鑫公司合作的話，那當然好，老哥我全力以赴支持你，把咱們PPP項目部做得風生水起，你就等著瞧吧！”

老鐘這話讓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動。不管這個誓言能否實現，單憑此時此刻老鐘這份創業初心，我就備感溫暖，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我剛剛下海，和所有創業者一樣，終日懷揣夢想，嘴里嚼著干面包、喝著白開水，在地下室混濁的空氣里大談理想，憧憬著有一天擁有自己的公司，規劃著未知的未來。然而當我擁有了事業和公司時，卻失去了很多至真至純的情感。其實，得失之間是公平的。

競聘結果在公司公示板上公布后，田蕊和幾位新入職人員的名字赫然在列，再次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人力資源總監辦公室大門的玻璃差點被擠碎了，前來“上訪”的員工也排起了長龍，比之前競聘時排的隊伍還要長。一些股東也參與其中，這讓我大為不解。這些人平素不參與公司管理，偏偏在機構變動時出來橫插一杠。想到這里，我心里又急又氣，但更多的是無奈，畢竟他們手上拿著股份。

“那幾個新進公司的小毛孩子都能進PPP項目部，憑什么我們這些為公司拼死拼活立下汗馬功勞的人進不去呢？”

“我可是聽說，就是因為那個田蕊，咱們公司上次投標才沒中標的，你們這回為何還用她？”

這話越說越出格，人力資源總監面對這七嘴八舌也疲于應付。

“用誰不用誰，那是公司領導層一致決定的，你們到我這里來鬧也沒用，競聘都結束了，人員定下來就不會再變了。再說，你們競聘的時候怎么不多用點心？表現好點兒，比在我這兒練嘴皮子有用多了。”

沒想到人力資源總監的話激惱了對方，那人抬手就要打。千鈞一發之際，老鐘用力地敲了敲人力資源總監辦公室的玻璃門。來鬧事的眾人看了他一眼，只是稍稍停頓了幾秒鐘，然后又繼續七嘴八舌地埋怨起來。老鐘也火了，又繼續敲玻璃門，聲音越來越大，直到眾人安靜下來。他默不作聲，緩緩走到人力資源總監身旁，靜靜地看著鬧事的這些人，沉默良久才開口。

“在座的各位股東，我想沒有幾個人是富二代吧，咱們都是從苦日子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吃過苦，受過累。我就是想請大家冷靜想一想，這么鬧下去，公司垮了，有你們什么好處？如果你們想毀自己，我不攔著，但別拉墊背的。再退一步說，這個PPP項目部的人員還有試用期，公司自有淘汰機制。等試用期結束了，我們會在全公司范圍內征求意見，您有什么意見留到那個時候說，也有正當理由，您說是不是……”

老鐘的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一場聲勢浩大的鬧劇就這樣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