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沒有萬無一失的計劃，再周密的計劃也會有“意外”發生。尤其在創業這條路上，走得越久，膽子也越小，因為經歷的“意外”實在太多了。

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雖然我們團隊在答辯中的整體表現不錯，但并不能說明我們比榮鑫好，投票結果一刻沒有公布，一切就都存在變數。而且多年商場打拼的經驗告訴我，越是表面上占盡上風，越會輸得一敗涂地。此刻，一種不祥的預感正向我襲來。

按照招標會日程，投票結果下午公布。主辦方貼心地為競標公司準備了商務簡餐，我懷著忐忑的心情隨大家一同去就餐。由于各家競標公司在一起就餐，儼然上演了一出餐桌上的智謀大戲。

“邢總，聽說你們公司這次的方案很精彩，看來是穩操勝券了？”

“哪里，哪里，我們表現得一般，真是一般。”

我們一行人方才落座，另一家競標公司的總經理就前來搭訕。

“邢總太謙虛了，你可是咱們行業的新貴呀，厲害，厲害！”

“您太夸獎了，這回我們公司的確是僥幸入圍。再說結果還沒公布，人家榮鑫公司才是大熱門，咱們都是來當分母的。”

“榮鑫公司”這四個字幾乎成了全場公敵。

“榮鑫公司這么大牌的企業，怎么也盯上這種小項目了？邢總，小弟眼拙，我還真看不透這里面的道道兒。”

這明顯是來套話的！坐在對面的蘭芝朝我使了個眼色，我下意識地順著她的目光往不遠處看了一眼，發現榮鑫公司的趙瑞正在朝我微笑。那笑容和藹、友善，并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詭詐。我回敬了趙瑞一個微笑。

“我也看不透這里面的事兒，還是老老實實地吃飯吧！”

那位總經理見我話鋒已有結束之意，尷尬地笑了笑便離席了。我隨便夾了口菜放進嘴里，只感到一陣苦澀，想來是心中焦慮、緊張以致上火了。實際上，熬到這個時候，誰都堅持不住了。無論輸贏，只想盡早結束！

蘭芝再一次看穿了我的心思，在一旁提醒道：“恐怕下午不會太早出結果，我聽招標公司的人說，政府那邊跟招標公司有些意見分歧。不過這種事兒，即使甲方不是政府，招標公司也得尊重甲方的意見，畢竟他們也是給甲方打工的。”

蘭芝欲言又止地喝了一口湯，沉默地看著我，她臉上凝重的表情似乎已經顯示結果了。我和老鐘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是心里還存著一點僥幸罷了。

午餐是一個短暫的間歇期，下午的時光繼續在等待中度過。偌大的休息室里，我們公司的人坐在西邊，榮鑫公司的人坐在東邊，其余幾家公司的人都集中在中間的沙發區。日漸西斜，眼看陽光一點一點地從我們身上劃過，結局似乎已經注定。中標結果直到黃昏時分才公布。主持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宣布，我們終于“如愿以償”地輸給了榮鑫公司，僅1分之差，我們失去了公司生存的希望。這個代價實在太昂貴了！

出了會議室，人潮涌向了榮鑫公司，趙瑞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而我們像被隔絕在世界之外。老鐘和蘭芝商量著拉上我去給趙瑞道賀，而此時的我腳如灌鉛，一步也挪不動。沒想到，趙瑞竟然撇開人群，主動來跟我握手。這不是勝利者的嘲諷，而是對對手的尊重，而這次“世紀握手”也登上了報紙頭條。

回去的路上，老鐘坐在副駕駛座上獨自咕噥，1分惜敗讓他耿耿于懷。

“我向招標公司的人打聽過了，我們的答辯很完美，但方案中漏了一份資信證明，直接被扣掉了兩分。”

蘭芝的聲音有些沮喪，甚至是絕望。

“什么資信證明？”

老鐘焦急地問，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業績報告。”

“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老邢，封標時沒有核對標書里的資質信息嗎？”

老鐘的情緒愈發激動了。

“怎么沒檢查？”

蘭芝趕忙幫我解釋，“當時我提議搞了個封標儀式，當著整個項目組的面兒封標書，還是小田一項一項跟目錄頁核對過的……”

沒錯，就是田蕊封的標書。經蘭芝提醒，我也回憶起當時封標書的整個過程，標書自始至終都在她手中。

“小田？”老鐘欲言又止，轉而問我：“老邢，你親自查過嗎？”“沒有。”

我的回答毫無底氣。但老鐘的語氣告訴我，他在懷疑田蕊。

“怎么不查一查，你也太放心了？”

老鐘似乎已經有了定論。

“沒必要了吧，結局已定。況且當時那么多人在場，不是都沒查出來少了這份資信證明嗎？”

直覺告訴我，整件事與田蕊無關。況且我并不想再繼續糾結這件事，公司要發展下去，就必須盡快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老鐘也沒有再堅持。我想，他只是需要找一個能安撫自己的理由。

“榮鑫公司趙總的建議，我們是不是考慮一下？”

蘭芝之所以會有此一問，是因為趙瑞提出的聯合投標建議，但我并沒有同意。一方面，我需要跟股東商議，最主要的是征求老鐘的意見，畢竟以公司目前的股權分配來看，老鐘是公司除我之外最大的股東；而另一方面，我對榮鑫并不了解，不敢輕易冒進。

“恐怕現在趙總不會這么想了。”

看得出來，老鐘打心眼兒里不喜歡這位趙總。

“也許吧。”

我知道跟趙瑞的合作將是一場不公平交易，所以拒絕是領導者的責任。

“也不見得，先別說泄氣話。以榮鑫公司的實力，趙總能提出來聯合開發，說明咱們的方案有吸引他的地方，也說明咱們具備承接這個項目的能力。”

蘭芝這番話，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

“說得對，榮鑫公司是國企，尾大不掉，這種PPP項目需要小公司的靈活。”

老鐘受蘭芝啟發，也振振有詞起來，而我卻沒他們樂觀。公司狀況堪憂，幾十位員工的薪水、公司的日常開支，都是迫切需求解決的問題。

夜幕四合，霓虹初上，城市仿佛換了一個樣子。沒有行人行色匆匆的腳步，也沒有人們焦慮不安的面龐，唯有夜色能讓人安靜下來！我喜歡夜，但今晚除外。送老鐘回家后，我和蘭芝去了酒吧。其實，我并不喜歡酒吧，喧囂、吵鬧。我和蘭芝每人要了一杯雞尾酒。雖然心情不佳，但作為成年人，我們并不需要酒精來麻痹神經，我們只是單純地需要放松。

“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還沒想過，走到這一步，我是沒辦法了。”

在蘭芝面前，我可以恣意退去偽裝，做最真實的自己。

“不像你的作風呀？”

“這次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也不知道公司接下來該怎么辦，你一向辦法多，有什么好建議？”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次也許真把老鐘坑苦了。”

“我想以老鐘的經歷，他不會把所有資金都投進你的籃子里，狡兔三窟，他總會給自己留條后路。相反，我看好趙瑞。他既然能拋出橄欖枝，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我也是這么想，大樹底下好乘涼。”

“看來你還是想看看趙瑞的誠意呀？”

“什么也瞞不過你。”

蘭芝喝了口酒，望著舞池中歡樂的男男女女。

“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我們除了工作，就再也沒有聊過別的話題？”

也許她已經察覺到了什么，但作為男人的我，還是本能地選擇了敷衍。

“沒有啊，最近工作太緊張了，整天就是處理招標、投標的事，說實話，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標書，還沒從白天的事兒中走出來呢。你剛才問我下一步計劃，我真的還沒想過……”

蘭芝一邊喝酒，一邊靜靜地打量我：“你掩飾的時候，話總是格外多。”

我沉默了。我們繼續靜靜地欣賞舞池中那些沉醉、迷亂的男男女女。

“你餓不餓，要不咱們吃點東西去？”

我看了看表，已經晚上九點了，才恍然想起居然還沒吃過晚餐。蘭芝望著我一本正經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你這人呢，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真是一點兒也不會照顧人。”

我也笑了，找來服務生，一人要了一份簡餐。時間太晚了，街上大部分餐館估計已經打烊了。

“你的眼光一直這么毒。”

“我只對你這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