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晚,你真要搬回去住啊?”
葉夏從上鋪探出個腦袋,滿眼不舍:“小藝還沒回,你又要走,這宿舍就剩我一個了。唉,孤家寡人的,好生寂寞呀……”
唐安晚正在收拾資料,衣服家里都有,其實也沒什么可帶的。
她身體底子好,又吃了藥,感冒兩天就好了個七七八八。
“對不起啊,我家里有點事。”
“對了,昨天宋擇先忽然找我了。”
“嗯?”
“他問我認不認識林楠。”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真是莫名其妙。”
葉夏來了興趣,忽然問她:“話說回來,宋擇先向你表白了沒?”
唐安晚手一頓:“什么表白,你別亂說。”
“你看不出來嗎?他喜歡你啊!”
“我真沒看出來。”唐安晚把資料裝進電腦包,“好了,我走了,你一個人睡記得關好門窗。”
才剛到樓下,唐安晚就見墻邊站著個人。
那人聽到動靜回過頭,沖她笑了下,俊逸的臉龐多添了幾分色彩:“怎么,宿舍住膩了?”
“沒,家里有事。”唐安晚朝他走過去,“你怎么來了?該不是社長看我請假太頻繁,特意讓你來逮我吧?”
宋擇先搖頭:“只是擔心你。”
兩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校醫室門口。
唐安晚記得家里的紅花油快用完了,正準備進去買一瓶,忽然被宋擇先叫住。
“晚晚。”
“什么?”
宋擇先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和林楠……”
“唐安晚!”
林楠忽然從另一條路冒出來,他走路很慢,還拄著根拐杖。
唐安晚的心思瞬間飄了過去:“你來干什么?腳不要了?”
林楠盯著宋擇先,慢吞吞道:“我來看看小紅帽有沒有遇到大灰狼。”
在家時他就不放心,特意拄著拐杖跑來的,果然。
他來的路上就聽見了不少風言風語。唐安晚和宋擇先,一個是學霸系花,一個是花滑男隊隊長,兩人又時常一起出現,在哪兒都是八卦熱點。他都用不著問,順耳一聽,就聽到有人說:“宋隊去女生宿舍樓下等唐安晚了!”
“哇,他們果然是一對吧?”
“當然啦,我從開學就萌上了他們這對CP(情侶)!男帥女靚,簡直養眼!”
一對……
CP……
不是,問過他的意見了嗎?
林楠直接把大半重量放在唐安晚身上,半摟著她,貼在她耳邊威脅:“你不許跟他說話!”
他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唐安晚說:“人家還是你的冰迷呢。”
“這是兩碼事,我不喜歡他在你身邊。”
“為什么?”
“……”
誰知林楠突然臉紅。他梗著脖子,惡聲惡氣道:“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看不順眼行不行?”
“你什么時候能收斂收斂自己的臭毛病?”唐安晚斜斜看他一眼,嚴肅地教育,“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身后那么多人看著,萬一被人抓到小辮子來黑你怎么辦?”
唐安晚是真的怕了網絡,隔著屏幕,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發表大堆惡臭言論。
明明是在替他考慮,林楠卻誤以為她在護著宋擇先,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你不聽我的,還想我聽你的?”
“你是在無理取鬧。”
“唐安晚!”林楠氣瘋了,紅著一雙眼說,“你到底是哪邊的?”
這并不是立場在哪邊的事情,她說:“我只是在跟你講道理。”
“我不聽!你是不是喜歡他?!”
林楠寒著一張臉枯坐在客廳,像個雕像似的,半天沒動一下。
已經晚上八點了,唐安晚還沒回來。
三番五次地和她抬杠,果然惹她生氣了。
“我不聽!你是不是喜歡他?!”
唐安晚沉默幾秒,然后說:“跟你有關?”
怎么就跟他沒有關系了?
林楠泄憤似的把抱枕丟開,然后想起唐安晚喜歡整潔,又默默地撿回來。
如此幾次,他終于忍不住給唐安晚發消息。
幾個字敲了又敲“對不起,我錯了”,然后又被刪掉。
顯得跟他上趕著去認錯似的。
想了半天,他還是保守地發了一句: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回復。
花滑社,大冰場。
唐安晚換好冰鞋,隨意放了首純音樂,開始做熱身運動。
偌大的冰面上,只有她一個人。
自從那次碰撞之后,她就不會在人多的地方滑行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人多的冰面,讓她沒有安全感。可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有冰場能讓她冷靜。
滑完一曲,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這時,場外傳來腳步聲。
唐安晚以為是管理員來催她離開了,沒想到先聽到一聲嗤笑。
隔著幾米距離的跑步機旁,站著個穿黃色衛衣的女生,她臉龐很小,身形纖細,肩上還背著個裝了冰刀鞋的包,顯然也是來練習的。
還是個熟人。
李嘉琪緩緩走進來,臉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以為誰這么勤奮呢?原來是你啊,女、單、天、才。”
她刻意加重了后四個字的語氣,帶著點嘲弄的意味。
見到熟人,唐安晚并不熱絡,反而比平時更冷淡些:“回來了?”
對方沒回答,她也不覺得尷尬:“來練習?你等會兒,我很快出來。”
李嘉琪肆無忌憚地挑釁她:“怎么,大晚上一個人來冰場,你這見不得人的毛病還沒改掉?也是,你畢竟害了慧慧,留下后遺癥太正常了!”
唐安晚剛好滑到出口處:“說完了嗎?”
她心平氣和。
李嘉琪覺得惱怒,這種得不到一丁點兒回應的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唐安晚,你就不會覺得愧疚嗎?”
唐安晚踩著冰鞋,比李嘉琪高出大半頭,她稍微俯下身,盯著李嘉琪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李嘉琪警惕道。
“說完了就讓開,你擋著路了。”
“你……”
唐安晚回來時,林楠家還沒有熄燈。
她站在家門前,攏了攏圍脖,正準備開鎖,開到一半又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轉身去了對面。
林楠其實早就聽見外面的動靜了,他就貼著門站著,好一會兒才終于等來了敲門聲,于是立刻打開了門。
燈光下,唐安晚還維持著敲門的動作。
林楠忽然撇開臉:“我就是剛好準備出門丟垃圾,不是在等你。”
“哦。”
欲蓋彌彰。
他身邊明明都沒有垃圾。
唐安晚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算了,跟他能置什么氣啊?
“你……”林楠關上門,“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躊躇了半天,見對方一直沒說話,又有些急又有些心虛,最后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生氣嗎?”
“我才沒那么小氣。”唐安晚坐在沙發上,然后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過來。”
林楠乖乖過去了,坐下就自發地摟住她的腰,把腦袋埋在她懷里蹭了蹭,小聲卻不含糊地道歉:“晚晚,我錯了。”
她身上有股沐浴露留下的淡淡香味,像初開的雛菊,很好聞。
這是種依賴的姿勢,林楠初中以后就沒這樣做過了。
“行了,沒生氣。”唐安晚有點好笑地拍拍他的背,“你怎么還跟個小孩兒似的?”
她說完,從手提袋里摸出瓶新的紅花油:“坐好,我幫你換藥。”
林楠原本還撒著嬌呢,一聽這話,身形霎時一僵:“換什么藥?”
“你的腳啊,紅花油得早晚揉一次,這樣好得快。”
“不……不用了……”林楠不著痕跡地往角落里縮,“洋哥走之前已經擦過了!”
開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她不生氣了,要是被發現了那還得了?
2.
唐安晚把整理出來的采訪稿件發給老于后,對方沒多久就給了回復。
除了小問題需要簡單修改,其他基本沒有問題。
解決了一件大事,她終于感覺到了輕松,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她最近都住在林楠家里,原因無他,林楠腿腳不方便需要人照顧。原本這都是助理余洋該做的事情,但沒辦法,林楠體恤他剛當了爸爸,只讓他中午過來。
她往樓上瞥了一眼,皺了下眉:林楠進浴室也有大半個小時了,怎么還沒出來?
唐安晚有點擔心,她一邊覺得林楠是個事兒精,大早上還要洗澡;一邊又想他腳不方便,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她越想越覺得不安,于是起身往樓上走。
林楠房間沒鎖,浴室里水聲不知道停了多久。
正想喊他,忽然,那扇磨砂玻璃門從里面被人打開。
熱氣氤氳間,林楠走了出來。
——沒穿衣服。
林楠正在擦頭發,忽然和唐安晚的視線撞上,他腦袋里轟然一炸,愣了幾秒,然后臉色迅速漲紅,一直紅到了脖子根。他立即退回去,還關上了門,把門摔得一聲巨響!
唐安晚被這一聲響也震得臉紅起來,她掩飾般咳嗽幾聲。
林楠的聲音隔著一扇門傳出來,有點磕磕巴巴的:“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唐安晚拍拍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點:“來看看你是不是在浴室里過年。那我先出去了。”
末了,她又補了一句:“你放心,我什么也沒看見。”
話是這么說,她腦海里卻浮出了少年精瘦的身形。
瘦雖瘦,卻有肌肉,尤其是腰腹和雙腿上,線條太美好了。
大概是常年待在冰場的原因,沒怎么曬太陽,一身皮膚很白。
她臉上剛降下去的熱度騰地又上來了,越想越熱。
唐安晚在樓下連喝了兩杯涼白開,還是決定去外面走走。
正好許藝發了消息來,她的旅游假今天到頭,現在正在去學校的路上。
算算時間,等她過去,許藝也差不多到了。
唐安晚又瞄了一眼樓上,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便箋紙寫了句話,然后開門走了。
林楠換好衣服下來時,客廳里已經空了。
茶幾上的大紅便利貼很顯眼。
——我們楠楠啊,長大了。
唐安晚本意是他如今長成了少年的樣子,可林楠是個男生,想法和她根本不一樣。
長大了?
哪兒大了?
林楠臉紅得仿佛要滴血,半晌,他才單手蓋著眼睛,暴躁地說:“啊……唐安晚,你學壞了……”
他根本抵抗不住。
學壞了的唐安晚才剛和許藝碰上頭。
許藝是她另一個室友,前段時間舉家去了大西北旅行,回來后人瘦了一圈。
“晚晚!”許藝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我可想死你了!”
唐安晚幫許藝拿了她特意帶回來的一大包特產,笑著說:“我這幾天住在家里,你再不回,葉夏可要寂寞死了。”
許藝性格很歡脫,張口就是:“哈哈哈,等姐姐我回去好好疼她!”
走了幾步,許藝忽然說:“對了,晚晚,你天天待在花滑社,有沒有聽說過‘林楠’這個人?”
聽到熟悉的名字,唐安晚下意識腳步一停:“怎么了?”
許藝捧著臉,眼睛亮晶晶:“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老公’換人了!去他的娛樂圈男神,以后林楠才是我的最愛!”
唐安晚揶揄她:“你上個月還說你要愛你男神一輩子。”
“不是我,我沒有!”許藝連忙否認,她倒著走路,面對面地跟唐安晚形容當時的場景,“你知道嗎?我爸帶著我們去了滑冰場,那家冰場里貼滿了林楠的海報!那身材、那顏值、那氣質,秒殺那男的幾十條街!我當時就決定脫粉了!”
“喜歡人家的時候叫人家男神,不喜歡的時候就叫他‘那男的’,你這人這么現實的嗎?”
“我這叫有追求。”
唐安晚呵了一聲:“女人。”
“可惜啊,我居然沒搶到門票,沒想到粉上楠楠的第一個月,就要錯過他的比賽……”
“什么門票?什么比賽?”唐安晚皺眉,“你說的那個林楠,是我知道的林楠嗎?”
她根本不知道林楠近期還有比賽。
“就這個啊……”
許藝打開了微博,上面名為“花樣滑冰蓉城杯”的博主發布了賽程信息。
男單賽名單除了唐安晚已知的那二十人外,表格最后一行,赫然多出了林楠的名字!
因為唐安晚負責采訪,所以對蓉城杯也很關注,只見原本購買量十分慘淡的票,現在居然一張不剩。購票軟件下,一水兒的問號。
“是我認識的那個林楠?”
“我楠居然要參加蓉城杯?他不是國家隊的嗎?”
“我的天,終于給了貧民窟女孩支持偶像的一點希望了!”
“搶到票了,我哭了!”
“沒搶到票,我也哭了……”
這是怎么回事?
唐安晚在意的倒不是他會參加這樣的小比賽,她在意的是林楠的腳傷還沒好。
他的狀態,能夠上場嗎?
萬一之后傷情加劇,影響到了世錦賽怎么辦?
太多疑問盤旋在她腦海里,需要個回答。
恰巧已經到了宿舍附近,唐安晚借口自己還有事,快步往回走。
余洋依舊按時按點地拎著食材過來給林楠做飯,沒辦法,祖宗還是要供著的。
但今天的林楠有點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一直盯著張便利貼看,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什么。
余洋一湊近,林楠就已經抬起了頭,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楠,你看什么呢?”
“滾。”
林楠把便利貼收進了口袋。
OK,他滾了。
就知道會是這樣。
不過,余洋奇怪的是:怎么有人能做到這么“精分”呢?軟萌可欺和高冷霸氣兩種模式簡直隨意切換毫無痕跡。
“幫我換一下繃帶。”
早上太匆忙了,唐安晚沒注意到他的腳,得在她回來前弄好。
“你還想騙那個小姐姐呀?”
“別廢話。”
“我說,要是她發現了,你怎么辦?”
林楠看他一眼,眼睛微瞇,語氣危險:“你別多嘴,她就不會知道。”
余洋脊背一寒,立即舉手發誓:“行,我絕對不說!”
“我已經知道了。”唐安晚冷著臉,推開沒關緊的門。
林楠咬了咬牙,瞪了余洋一眼:“你怎么關的門?”
余洋也被嚇到了,欲哭無淚道:“對不起,楠!”
唐安晚走了進來。
見狀,余洋識趣地一頭扎進了廚房。
林楠有點兒不知所措,面對余洋時的那副獠牙早收了,現在就像只幼獸,可憐巴巴地盯著唐安晚。
“你還挺能的。”唐安晚氣笑了,一眼瞥到林楠的腳踝,什么傷都沒有。
“還學會騙人了?”虧她當時還擔心得帶著病趕回來,根本是白操心。
“晚晚……”林楠小聲喊她,去拉她的手,指尖還沒碰上呢,就被甩開了。
“看我擔心得跟個傻子一樣,很開心?”唐安晚是真的生氣,拿什么開玩笑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何況他還是個運動員。
“我錯了。”林楠拉她衣角,明明比她高出一截,卻莫名委屈得像個小媳婦兒一樣,“你別生氣,沒有下次了。”
唐安晚一向拿這樣的林楠沒轍,又決心想要讓他長點記性,正不知該怎么辦時,宋擇先給她來電話了。
很及時。
林楠看到了備注,立即支起耳朵。
“晚晚,從羅秋山參加封閉訓練的女隊成員們都回來了,我們準備去學校后面北街的火鍋店聚餐,你有空嗎?一起?”
唐安晚無視掉林楠充滿了怨念的眼神,說:“有空,我直接過去。”
3.
北街的老火鍋店是唐安晚最喜歡去的一家店,開了很多年,口味一直如一。
她到的時候,社里其他人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訂的包間很大,四張桌子,三十來人,吵吵嚷嚷的,聽得人耳朵疼。
經過羅秋山封閉訓練后的十來個女隊成員,這會兒看著都比之前輕盈了許多,可見這次訓練有多艱苦。
薛欽就站在門口,最先發現唐安晚。因為他“大冒險”輸了要找人喝杯酒,所以急忙推著唐安晚進去:“晚晚來了啊!來晚了的要自罰三杯!”
唐安晚也沒多想,倒了一杯酒就準備喝。
她酒量還行,又是度數不高的啤酒,喝兩瓶都不一定臉紅。
誰知宋擇先忽然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走了,語氣淡淡地說:“我替她喝。”
坐在角落里的李嘉琪冷冷哼了一聲,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宋擇先一開始就在身邊給唐安晚留了個位置,她坐好后,眼前又被移過來一張菜單:“你看看要吃什么,我讓他們加。”
正好這時服務員過來上菜了,她搖搖頭:“你們點了就行,我不挑。”
手機一直在振動,她低頭一看,全是林楠的消息。
宋擇先不著痕跡地擰眉問:“你很在意他?”
“誰?”
“林楠。”
唐安晚還沒來得及回復,只見李嘉琪忽然站了起來:“各位,‘真心話大冒險’玩膩了,咱們換個新的怎么樣?”
李嘉琪家世和相貌都不差,又是社團女隊的隊長,也是女隊里唯一一個進入了蓉城市隊的成員,在社里地位很高,尤其受男生歡迎。
她一說話,立馬有人附和:“玩什么?”
“大家把手機放到空桌上,用酒瓶在桌邊圍一圈,誰的手機亮了,誰就喝酒,怎么樣?”
唐安晚眸色深深,抿了抿唇。
李嘉琪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看她不順眼啊。
“先說好,這個游戲,不許開飛行模式。”有人說道。
李嘉琪率先把手機放好:“玩嗎?”
大家還是第一次玩這種新奇的游戲,又有人帶頭,幾十秒的時間桌上的手機就堆了起來。
這般情況下,一般是少數服從多數。
唐安晚不希望聚會因為她冷場,只能把手機放上去。
游戲開始還沒半分鐘,一堆黑屏的手機里,她的手機格外突出。因為林楠的信息一條接一條,所以手機反復地黑了又亮。
“我的。”唐安晚去拿啤酒。
規則是亮幾次喝幾杯,照這個算法,她得喝一整瓶。
“我來吧。”宋擇先說。
“輸不起就直說。”李嘉琪抱著手臂靠在墻上,“有人擋酒,這游戲還怎么玩?浪費時間。”
“我自己喝。”唐安晚利索地開了瓶酒,仰頭灌了下去。
酒還沒喝完,她的手機又亮了。
她掃了一眼屏幕,正好看到兩行字。
楠:原諒我吧,求求你了!
楠:飛天螺旋式道歉.jpg。
這家伙,連波浪線都用上了,看來是真急了。
薛欽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晚晚,這人誰啊?可坑死你了,要不我幫你刪了吧,等過后再把人加回來。”
唐安晚嘴角挑了一下,兀自把酒喝完:“不用。”
見自己賣萌打滾都沒換來一句回復,林楠周身氣氛越發沉。
他穿著冰鞋,一首曲子里連做了好幾個4T+3A。
余洋驚呆了!
在花滑中,4S指Salchow四周跳即薩霍夫四周跳,4T指的是Teo Loop四周跳,即后外點冰四周跳,3T是后外點冰三周,3A是阿克塞爾三周跳,即前外點冰三周。
另外還有4Lz、4Lo、3Lz、3Lo等,這些動作是花樣滑冰中最常出現的跳躍動作,包括起跳、空中轉體、落冰三個步驟,對花滑選手的力量要求很高。
至于4T+3A,則是兩個不同種類的跳躍組合在一起完成,意思是一個跳躍轉體落地后,立馬要接另一個跳躍轉體。而在這一連串高難度的動作之下,他居然沒有任何失誤出現,現場簡直完美!
吳教練曾說過,林楠是他帶過的最出色的也最有天賦的花滑選手,林楠的體力和爆發力都非常好。有他在,以后A國的花樣滑冰項目在國際上一定會有一席之地。
這并不是一句閑話。
余洋是第二次領略到了“后繼之光”的真正實力,心底驚艷,壓根不敢說話,一心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種狀態的林楠,一下子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剛入職第一次見到林楠的時候。
那時候林楠的微博很不太平,罵他的評論刪也刪不完。
他待在冰場上,沉著臉也不說話,機械般練習著得分高的動作,冰面上全是他一個人的冰刀劃痕。
半夜十二點,所有人都睡了,余洋看著他背了自己常穿的冰鞋去冰場。
那是一個16歲的少年,臉龐還很稚嫩,背影還很單薄,可他就那樣,撐起了屬于自己的賽場。
余洋盯著正看手機的林楠,不知該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才好。
時隔三年,他再一次看到這樣的林楠,是因為唐安晚。
這就意味著,在林楠的心里,唐安晚和比賽同等重要。
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一輪游戲下來,就數唐安晚喝得最多。
她拿涼水洗了把臉,對著洗手間的鏡子補好妝,正想出去,只見一個人擋在門邊,看樣子有好一會兒了。
她心下無奈,繞過那人往外走,卻被抓住了手腕。
“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安晚甩開李嘉琪,干脆靠在門的另一邊:“找我麻煩嗎,你還真是閑得慌。”
李嘉琪攥緊拳頭,臉上有憤恨的神色:“找麻煩?要我提醒你,你做過什么嗎?”
“謝謝你,我一直記得。”唐安晚直視著她,目光坦蕩無比,“說實話,李嘉琪,你的怨恨對我根本造不成什么影響。”
雖然不太愿意再回想這件事,但面對著一直用這件事來刺激她的李嘉琪,她不得不撕開那道舊傷疤:“跟蘇雨慧相撞,我不能說完全沒有責任,但這個責任,我跟她各擔一半。你沒必要緊抓著不放,在你無腦地想著,是我害蘇雨慧上不了賽場的時候,記得想想,我也同樣被她害得上不了賽場。”
事件的影響都是相互的。
唐安晚離開后,李嘉琪忍不住咬了咬牙。
“嘉琪?”社里的另一個女生走過來,奇怪地問,“你干嗎站在洗手間門口?”
“正要回去。”李嘉琪掩蓋住情緒,“一起嗎?我可以等你。”
“好哇!正好我也想問問你市隊的訓練是怎樣的。對了,進入市隊很難吧?教練是不是也很嚴格啊?你真厲害啊……”
李嘉琪揚起嘴角:“其實一般啦……”
4.
離開火鍋店時,外面下起了雨。
唐安晚出門時是陰天,所以沒帶傘。她正準備去隔壁小賣部買一把,只見宋擇先已經撐開了傘,沖她溫柔一笑:“我送你回去吧。”
那傘還是她的那把。
“不用了,我家離這兒不遠。”
宋擇先指了指手里的傘:“你上回也給我撐過的。”
“真不用。”唐安晚說,“傘送給你,我自己能回去。”
要是真被他送回去,林楠怕是要炸。
才剛想到林楠,她立刻就接到了林楠的電話。
這么一想,好像也晾了他很久了。
她接起電話。
“唐安晚。”
“怎么?”
“下雨了。”
“我知道。”
林楠有點兒生氣,終于說:“你不許跟他一起走。”
她忽然往四周看了眼:“你在哪兒?”
那邊沒說話,周圍也沒有人。
雨岑寂地下著。
直到身后有人低聲說話:“那人……好像有點兒眼熟?”
“他是不是林楠啊?我是不是眼花了?”
練花滑的,就沒有幾個不認識林楠的。
唐安晚條件反射般扭頭,林楠就站在火鍋店大門口。因為被社團大群人擋著,又在她身后,所以她才沒看見。
“你怎么在這兒?”唐安晚走到他身邊,看到他手里拿著一把傘。
少年霸道地攬住她,又開始露出尖利的獠牙:“我怎么不能在這兒?”
“……”唐安晚是發現了,這小子只要在外邊就很容易暴躁。
他邊往她身后看去,對宋擇先挑了嘴角,邊惡劣地說:“不勞你送了,我帶晚晚回家。”
帶她回家。
宋擇先咀嚼著這四個字,神色不明。
“你……你是林楠吧?”一個女生滿臉通紅地問。
“是我。”林楠點頭,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天哪,有生之年,我居然見到真人了。”女生很激動,從包包里翻出紙筆,“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可以。”林楠拿過筆,在扉頁上利落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問,“我能走了嗎?”
女生像是得了寶一樣把本子抱在胸口:“啊……可以,可以,你慢走。”
林楠是真的說走就走,攬著唐安晚連頭也沒回,完全沒有身為一個偶像的自覺。
身后還能聽見女生雀躍的聲音:“原來林楠跟晚晚認識啊?他們不會是情侶吧?”
聽到“情侶”二字,唐安晚心尖一抖,立馬拍開他的手:“這是在外面,你給我注意點。”
誰知林楠很快放開了,并且認真地問:“那如果在家里就可以嗎?”
“在家里也不行!”
宋擇先看著兩道漸漸走遠的身影,嘴角的弧度終于完全變得平直。
“學長,跟我一起吧。”李嘉琪走過來,柔柔地笑。
宋擇先是社團的男隊隊長,實力顏值都有,卻一直跟在唐安晚身后,這讓處處都想壓唐安晚一頭的她心里很不服氣。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圍著唐安晚。
在市隊是這樣,在學校還是這樣。
宋擇先看她一眼,沒說話。
“我們回學校吧。”李嘉琪自發地走進他傘下,她今天特意穿得少,倚在高大的男生身邊跟只小鳥兒一樣。
宋擇先皺了下眉,但沒法拒絕。
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社友,如果這點小忙都不幫,實在說不過去。
路上,唐安晚第五次把傘柄往中間推。
直到林楠再一次不著痕跡地把傘移過來,她才無奈地說:“都分給我了,你自己怎么辦?”
不知道什么時候,林楠的左肩已經濕了大半。
“沒事。”林楠湊近唐安晚,“我們靠近點就不會了。”
冬雨刺骨,他衣服又穿得少,露出一大截脖子,唐安晚怕他感冒,索性把圍巾纏在他脖子上:“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林楠露牙一笑:“我有你照顧啊!”
唐安晚忍不住也笑了。
她和林楠從小依偎著長大,她爸媽在家的時候,兩人時常互相串門;她爸媽出國的時候,兩人就被保姆安排住在一起。那時候她也很小,每次當她覺得獨孤時,林楠都會出現,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她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一直以來,幸好的是身邊有林楠。
“那……你原諒我了嗎?”林楠有些惴惴。
唐安晚覺得好笑:“你低頭。”
“?”
直到頭頂傳來了溫熱的觸感,林楠才反應過來。
——他被摸頭了。
從小到大,他只被唐安晚摸過頭。
他稍微站直,然后撇開臉,語氣有些別扭:“唐安晚,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還拿小時候那套對付我?”
“你不喜歡嗎?”
“……”
他能說不嗎?
顯然不能。
5.
下午還有兩堂課,唐安晚懶得回去,干脆在宿舍里窩了一會兒。
明天就是蓉城杯開賽時間,算起來時間過得還真快。
不知怎么,知道林楠要參加后,她原本因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采訪工作而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平緩了下來。
許藝正在刷貼吧,忽然她手指一頓,然后拔高聲音說:“震驚!花滑界‘后繼之光’林楠和新聞系美女學霸唐安晚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正在假寐的唐安晚和葉夏都被她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唐安晚皺眉。
“我的天!林楠啊,小乖乖,是活的林楠啊,居然出現在學校北街了?”許藝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聽不見唐安晚的問話。等帖子都刷完一半了,她才猛地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問,“唐安晚?晚晚?是你?”
她不停地對比著圖片,終于忍不住了:“你和林楠居然認識?”
許藝倒是一直知道唐安晚之前是市隊的,但是怎么也沒想過她跟林楠有關系。
帖子上倒也沒寫什么,就是發了幾張姿勢較親密的圖,順便再懷疑一下他們是不是情侶關系,問題不大。
唐安晚已經看完了,點點頭:“認識。”
“那你們……”許藝瞬間捂住心口,表情夸張地說,“不會吧?我這才喜歡上他幾天啊,這就失戀了?”
葉夏瞥她一眼,揶揄道:“你失戀次數還少嗎?該學會自我調節了。”
唐安晚附和:“夏夏說得對。”
許藝感覺到心口像是中了一箭。
“不過晚晚,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沒聽你提起過?”比起這種不明情況的帖子,許藝對身邊的主角明顯更感興趣。
“我跟林楠是鄰居,以前倒是經常在一起,后來他出國了就沒怎么見面,前幾天才回來。”
林楠出國的時候,唐安晚剛好高三,兼顧著學業和花滑。
她從小就屬于獨立自強的孩子,考慮得也比同齡人多。那時候她拒絕吳教練帶她出國進修的提議,堅持參加高考,也是因為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她怕萬一哪天厭倦了花滑,或者是受傷不能滑了,自己就沒了退路。選擇兼顧,至少還有學業可以支撐未來。
而林楠和她不一樣,他的天賦太過突出,吳教練不愿意放棄他,好說歹說勸了將近一個月才勸動他。
許藝一下子抓住了重點:“所以,你們是青梅竹馬?”
“嗯。”
“厲害了,那你能幫我拿一份他的簽名嗎?”許藝滿臉艷羨,然后想起什么又說,“不行,要to(專屬)簽!”
“沒問題。”
上完課回到家,唐安晚才發覺林楠并沒有回來。
他這幾天都會去冰場練習,唐安晚有空也會去看,倒是看不出他消極怠工的樣子。保持這樣的狀態,之后的訓練應該沒問題了。
正跟林媽媽發完消息,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林楠帶著一身冷氣進來了。
他似乎有點兒愣,然后才欣喜地說:“你回來了啊!”
“嗯,我買了菜,今晚我們吃點兒好的。”唐安晚起身,伸了個懶腰,“明天我要早起去學校跟采訪組的人會合,所以早上給你做加油飯可能來不及。”
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來給即將比賽的選手加油,這是家里心照不宣的規矩。
以前不論她還是林楠,每次比賽前,家里都會做一頓大餐。
現在兩家大人都不在,這事只能唐安晚來了。
她擼起袖子:“你想吃什么?”
“南乳排骨和脆皮魚。”林楠跟在她身后,只覺得一身的疲憊全都消散了。
“可以,不過得多花點時間。”
林楠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臂:“那我給你打下手。”
一個小時后,飯菜上桌。
每道菜的第一口都被唐安晚夾到了林楠碗里。
自家母上跟她說過,這是“爭取當第一”的意思。
“林楠。”她口氣很嚴肅。
“嗯?”
“加油!”
林楠看著碗里壘起來的菜,心里滿滿當當的:“嗯!”
這是一種,跟以往不同的感覺。
離開家的三年,他跟著教練參加過很多比賽,卻沒有哪一場像這場一樣讓他充滿了期待。
想到什么,林楠問:“你有時間看現場嗎?”
“還不知道,怎么了?”
采訪組八個人將采取輪回制度對各位選手進行采訪,她作為負責人,不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還得盯著組員避免口誤,不知道能不能空出時間來。
“沒什么,要是有時間,記得來看我。”林楠忽然抱住她,然后悄悄將票塞進她口袋,眷戀地蹭幾下跟她保證——
“晚晚,我一定會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