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弗拉基米爾·康斯坦金諾維奇·阿列涅夫/著

王曦/譯

一、帶紅色手柄的拉桿

每個人都說學校會很酷，但兩周后小丹克就失望了。沒錯，起初很有意思。他交了幾個朋友，馬克斯雖然傲慢卻很友好，窗旁坐著的德梅特羅會動耳朵，不僅懂克里米亞韃靼語、還懂法語的利亞特——跟他一起看法國連環畫很有意思。還有瑪琳娜·奧斯塔普楚克，丹克決定將來要娶她。如果他們一起升入下一級，丹克就會和她結婚——不過必須先理清他們的關系。

通常來講，學校是可以不用去的。有什么可學的呢？丹克早在幼兒園時就已經識字了，手機里的計算器可以算數，而音樂、畫畫和自然課，總的來說，是給小孩子們上的課。并且，他比他的女數學老師更擅長使用電腦。人體的結構也或多或少學過一些，當然了，有些地方還是不太明白。

有一次他們與格里舒克爭論起來，他在別的地方看到：“人類在不斷發現新的東西，所以要不斷地學習，因為知識就像商品一樣，會老化過時。”丹克的回答很簡單：如果你家樓下開了超市，干嗎還要自己學習種植土豆？死記硬背乘法表或者物理定律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在未來電腦什么都能做，而人們只需要根據自己的想法選擇休息或者去探索宇宙。

因此，在一個美好的秋日，小丹克決定更明智地支配自己的時間。為了探索宇宙，他沒有去上學，而是去了電影院。正巧趕上經典科幻電影放映周，正在上映《第五惑星》《領航員》《回到未來》。這些電影雖然在家都看過了，但在大屏幕上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并且上午場的票價不太貴，丹克口袋里的錢剛好夠。

他提前來到了影院，去存衣處存了外套，然后在狹長空曠的候影廳里散步。這里有很多不同電影里的角色塑像。丹克與甘道夫[7]，最后他爬到一個有些奇怪的機器上，決定坐在上面裝成蠟像直到電影開始。等有人經過的時候，他就跳起來嚇人……一定會很好玩！

丹克這樣坐了兩三分鐘，就覺得無聊了。偶然間他拉動了面前的某個拉桿——最大的、帶紅色手柄的那個。突然，拉桿上方黑色的屏幕亮了，里面還出現了數字：10，9，8，7……

丹克耳邊響起了鈴聲，他覺得是時候去放映廳了。不用等到第三遍鈴聲了！

丹克從椅子上跳下來，走了三步才看見他身在何處。

這里好像是一座宮殿。只是這個宮殿建在一個遙遠的星球上，有著反射太陽光芒的細細的圓柱、透明的天花板和大理石地板。

挨著墻體有一些底座，底座上是不同的物體。丹克注意到了古希臘雕塑：那是一個耳朵有缺口的卷曲大胡子的男人的頭。然后是高高的彩繪盾牌、打字機、最新款的IPAD，還有很多他以前從未見過，也不知道用來做什么的玩意兒。

所有這一切看起來都不像是在電影院里，因此丹克首先查看那個把他帶到這里的機器是否還在原地。與其說是“這里”，不如說是“現在”，很明顯，丹克是在未來。

那個機器還在原地，一點兒沒變。丹克仔細研究了控制面板。事實上，他看懂了一點兒。一些箭頭、數字還有外國字母。這一切都應該意味著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

無論如何，他決定試試看這臺機器是否可以送他回去。他坐上去拉了一下那個帶紅色手柄的拉桿。有什么在嗡嗡作響，黑色的屏幕上閃過熟悉的數字……

但它們很快就消失了。

這時候丹克真的害怕了。無論這個未來多么美妙和安全，他都不想永遠留在這里。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見不到爺爺羅曼、外公奧斯塔普、奶奶瑪麗亞和外婆斯韋特蘭娜了嗎？沒有最好的朋友伊萬·格里舒克？沒有小瑪琳娜？

不，丹克必須回去！為此他需要找到一個可以幫他修理時間機器的人！

保險起見，他用圍巾蓋住了有拉桿的操作臺，似乎想暗示別人別碰它，然后走了出去。

二、禁區的守護者

宮殿博物館坐落在一座小山上，從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并且——是的，這是一座未來的城市：雄偉壯觀，閃閃發光。難以置信的是，這居然和丹克在夢中見到的童話世界一樣！

事實上，有一點不同：童話里生活著精靈、騎士和魔法師，而這里的街道上只有各種顏色的機器跑來跑去。一個人都沒有，更不用說精靈、騎士或者魔法師了。無人可尋，無人可問……

丹克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還用手機拍下了有時間機器的宮殿，然后就出發去城里找人了。

他在街上走了很久，穿過了寬大的廣場，逛了很多地方，累了就在樹蔭下休息。有時用手機拍下各種令人驚奇的東西。餓的時候，就摘幾個長在長椅上面的蘋果吃。它們那么多汁，散發著夏天的味道、冒險的味道、繁星閃爍的夜晚的味道。

在這段時間里，丹克完全沒有聽到人的聲音，只有鳥兒的歌聲。周圍的機器安靜而平穩地移動著，就像深海里的珊瑚魚一樣。它們對丹克毫無反應，如果他占了它們的路，它們也只是繞開他，繼續向前運行而已。

丹克不知道人們去了哪里。或許他們搬到了另一個城市？去旅行了嗎？或者——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某種疾病把人類全部毀滅了，還是外星人把地球人綁架到了遙遠的星球？

當小丹克在附近的一座山上看到光線時，天已經開始變暗了。不是那種明亮的電燈發出的光。看起來是晃動的篝火。篝火看起來非常危險。

到達山頂后，小丹克真的在那里看到了一個人。在火堆旁坐著一個個子不高的叔叔，有點禿頭，并且有點胖。丹克看著他，覺得很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是誰。可能是哪位著名演員或者運動員的后代吧，兒子或孫子。

“晚上好！”小丹克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哦！”叔叔跳了起來，差點就開心地跳起舞來。“你們回來了？我都沒發現！”

他如此真誠地歡欣雀躍，小丹克都不忍心掃他的興了。

“您在這兒等很久了嗎？”他問道。

“是的，從禁區計劃啟動時就開始了！”叔叔眨了眨眼睛，思索著：“你應該出生在另一個星球上。讓我猜猜看。在火星上？還是在第五號地球上？”

小丹克還沒來得及回答，叔叔已經朝他擺了擺手：“嗨！我這是怎么了！來，坐到火堆邊！想吃點東西嗎？這里的罐頭管夠，他們特意給我留了很多。在過去的幾年里，我自己還學會了種植和生產……”

“他們把您扔在這兒了嗎？”丹克小心地問道。不知道為什么，這讓他想起了海盜們：他們將自己的同伴丟在一些荒島上。基本上，都是一些罪犯和殺人犯。

“他們說，得有個人照看地球。”叔叔嘆了口氣。他突然臉紅了。“我不是在抱怨！的確應該有人照看——地球正在從人們曾經對它幾個世紀的折磨中恢復。現在這里成為禁區。事實上留下了一些城市，但它們更像是博物館。每個城市里住著一個守護者，所有的一切都由電腦化的機器來維護。而我們……這些守護者，其實是因為這里是唯一需要我們的地方。”

“只是這樣嗎？”小丹克不明白。叔叔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殘疾人，那為什么說他在星際旅行中沒用呢？嗯！可以肯定：他是一個罪犯！

以防萬一，小丹克離火堆遠了一些，準備逃跑。這個守護者沒有可吹噓的運動員的體格，所以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他的。

但是有誰能幫助小丹克修好時間機器呢？

“你不是來自外太空，”守護者突然意識到，“否則，你就不會一個人來，一定會有其他人跟你一起。然而并沒有其他人。等等，讓我猜一下……難道你找到了我的時間機器，從過去來到了這里？”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丹克完全不想著要逃走了。

“這很糟糕嗎？”他問道。

“這太可怕了，”守護者小聲說道。“你看，是這樣的。正如我所說的，我被留在這里，是因為我曾經什么都不做。在宇宙中，尤其是在其他星球上，需要不同領域的專家。而我從很久以前就認為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認為浪費時間在學習上是沒有意義的，畢竟以后全世界都滿是智能化的機器。如果你們家樓下開了一家超市，為什么還要學習種植土豆呢？”

小丹克打了個寒戰，沒有說什么。

守護者繼續說道：“在這里，我學到了一些東西：當你獨自被留在一個城市時，你不能完全依賴機器，不管它們多么智能。這里有足夠的書籍，而我有充足的時間。最后，我甚至想到了如何離開這里。我想：造一臺時間機器，回到過去，向那時候的自己解釋清楚來龍去脈，讓他做好準備。讓他知道，重要的不是分數，而是知識。學習不是為了爸爸或者媽媽，不是為了老師，而是為了未來的自己。然后一切就都會改變——我會有機會和大家一起去旅行，而不是坐在這里擦洗博物館展品上的牌子。”

守護者深深地嘆了口氣。火焰的光芒照亮了他那有些禿的頭頂，似乎他把它擦得不遜于那些牌子。

“你瞧，結果怎么樣。我做了一件蠢事。沒計算好，時間機器自己回到了過去，我對它來說太沉了。”他拍了拍他的大肚子，悶悶不樂地說，“現在，恐怕需要調試，不知道還能不能讓它帶你回到你的時間里。我們應該試一試！”他站了起來。

三、信封里有什么？

他們決定不浪費時間了（雖然時間充足），他們出發去了博物館。在守護者記錄數據的日記中，他找到了有用的數據，并將其輸入時間機器里，但他懷疑是不是所有數據都準確無誤。

在送小丹克回去之前，守護者遞給他一個信封。

“當你回去的時候，”他說，“找到那個時候的我，把這封信交給他——也就是我。”

小丹克拉動了帶紅色手柄的拉桿。這一次，黑屏上連數字都沒有蹦出來。

他們檢查了所有需要檢查的地方，并再次嘗試啟動機器，但結果相同。

“別擔心，”守護人對小丹克說，“在這里生活也不錯嘛。你可以到處去旅行。食物也沒有任何問題。我帶你認識所有的守護者們，有跟你年齡相仿的孩子……”

他這么說著，似乎在盡力安慰小丹克，但是從他的聲音里，小丹克感覺到他松了一口氣——現在看起來，至少在一段時間里，我有伴了，這樣我就不會再那樣孤單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守護者勸他說，“我們一定會修理好這臺機器，把你送回去的！”

聽了他的話，感覺永遠也回不了家了，小丹克覺得心臟在絕望地怦怦跳，他甚至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并沒有馬上意識到這是手機的蜂鳴聲。過了一整天，手機電池快耗光了，在提醒他是時候充電了。

只是小丹克沒有充電器，屏幕閃爍了一下后，手機就關機了。

他們默默地看著手機。突然，小丹克想到了一個辦法。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聽著，”他說，“您的時間機器，它使用什么能源？”

這一次，剛一拉動拉桿，屏幕上就出現了熟悉的數字。小丹克看到了其中的一個傳感器顯示：電量100%，這應該足以讓他返回，并讓時間機器回到守護者身邊了。

守護者向小丹克揮揮手，大聲喊道：“一路平安！”

小丹克也揮了揮手作為回應。

就在那一刻，機器開始啟動了，椅子震顫著，小丹克沒有抓穩就被摔在了地上。

他向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看到時間機器。

“你是從哪兒跳出來的？”從小丹克的頭頂傳來疑問的聲音，但完全不像是守護者的聲音，“在長椅上睡著了？”

身材肥胖的清潔女工用力抖了抖拖把，又仔細看了看小丹克：“在家沒睡夠嗎？”

“真夠老套的，”丹克想著，“看來，這是一場夢？”

他環顧四周。在他面前站著甘道夫和盧克·天行者，嘲諷地看著他。

小丹克的心情變得糟透了，連電影都懶得看了。他從存衣處取了外套就去上學了。

路上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蘋果開始吃。快吃完一整個的時候，才意識到今天媽媽給他帶的是梨。是的，小丹克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蘋果：這么多汁，帶著夏天的味道、冒險的味道、繁星閃爍的夜晚的味道。

他急忙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在左后方的口袋里他發現了一個信封，便打開讀了起來。

請聽那個給你這封信的男孩的話：學習不是為了分數，而是為了自己！

未來的你

一般來說，讀別人的信是不體面的。但丹克是有理由的，甚至是兩個理由：

信封上的地址和姓名。

小丹克的地址和他的名字。

他感到背上一陣寒戰。這就是為什么那守護者看起來如此熟悉的原因！小丹克遇到了未來的自己！也就是說，前面等待他的，將是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地球上無聊的未來？還要面臨著體重增長和生出大肚腩的危險嗎？

小丹克絕望地嘆了口氣。沒有別的辦法了。面對這些只有一條出路：學習。還要對體育課重視起來。畢竟他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人生中最重要的奇遇！而且如果他變成一個不學無術的失敗者，恐怕小馬琳娜也不會喜歡他的。

他站在街道的中間，一只手緊握著那個信封，另一只手握著一個沒吃完的蘋果。他聽到校門里傳來的鈴聲，把信封放在口袋里，想跑起來，以免錯過下一堂課，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在草坪上找到了一片空地，挖了一個洞，把從蘋果中取出的種子放進洞里，小心地蓋上泥土。

“未來，”他想，“還得再等等，他們有最美味的蘋果！”

緊接著他糾正了自己：“未來，我們有！”

弗拉基米爾·康斯坦金諾維奇·阿列涅夫，1978年10月1日生于基輔，烏克蘭古典幻想文學作家、科幻文學作家、童話作家、翻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