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知伯一拍大腿，“行了，既然你們都這么堅持，那我就陪你們走一趟！反正一直躲在這兒也不見得能逃過一劫，不過事先說好，如果到你家附近發現嚴府已經被攻破，我們要立刻想辦法出城！”

“好！”見知伯答應，趙寧和嚴朗異口同聲地答道。

趙寧背起趙靜，四人趁著夜色溜出趙府。禹鄉城里到處都火光沖天，將天空映得通紅，時不時還有慘叫聲傳來，讓幾個人渾身汗毛直立。沿途還有不少尸首，躺在血泊之中，臉上凝固著痛苦和驚恐的表情，有的還伸著手，試圖得到敵人的乞憐。

“哥哥……怕……”趴在趙寧背上，趙靜只覺得慌亂一陣一陣襲來，只好將頭緊緊埋在趙寧肩胛之中。

“不怕，有哥哥在呢，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趙寧輕聲安慰，“等我們找到父親母親，就離開這里，去一個不會有饑餓和兵災的地方，快樂的過一輩子！”

“嗯。”

突然，街角傳來一群人奔跑的腳步聲，四人急忙閃到陰影里躲起來，緊接著一大群流民叫嚷著從他們面前跑過，個個手里都提著不少糧食、雞鴨一類的東西，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趙寧分明看見，在那群流民之中，有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舉著一柄比自己還高出幾頭的長槍，槍頭挑著一顆人頭，在喧囂中歡呼雀躍。

在他們身后，還有兩個赤身裸體、面如死灰的女人，用草繩拴著手，被流民扯著往前走，腳步踉蹌，腳步過處，留下殷紅的血腳印。

“這幫天殺的賊人！”嚴朗忍不住內心的憤怒，一雙手死死捏成拳頭，咬牙切齒地罵道。

“趕緊走！看來他們打算要在城里駐留幾日了，我們得想辦法出城！”知伯緊皺眉頭，對三人說道。“嚴府是去不得了，從這里到嚴府還有三條街要過，實在太危險，但如果轉頭向北走，距離北門不過一條街而已。”

“可是……”其實嚴朗自己也明白此時去嚴府無異于送死，但畢竟父親的生死不明，自己作為兒子怎么可以不去看看呢？

“沒什么可是了，剛才過去那些人你沒看見嗎？撞上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在城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刻危險！你們的父親母親將你們的性命托付給我，我必須要保護好你們！現在無論說什么，我都要把你們弄出城去！”說罷，知伯從趙寧背上抱起趙靜，轉身往北門走去。

趙寧和嚴朗對視一眼，雖然十分不甘，但也沒有其他辦法，也只好搖搖頭跟上。

四人將自己的身影藏在黑暗之中，憑借知伯對地形的熟悉，一路繞過還在劫掠的流民盜賊，很快便摸到北門附近，只要過了從他們躲藏的房屋到城門口的空地，就能逃出去了。

此時的北門已經因為流民的破壞只剩下半扇鐵皮門，而且能看出來已經不堪重負，誰時都有可能倒塌。三個體形壯碩的大漢提著宰牛刀守在門口，一邊啃著大塊的肉，一邊喝著辣喉嚨的烈酒。知伯和趙寧嚴朗都不約而同嘆了一口氣，憑他們幾個，妄圖從這三個大漢手里逃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下怎么辦？”嚴朗有些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嘴里嘟囔起來。“費了這么大勁跑到這里，結果還是一樣。”

知伯也沒了主意，他畢竟只是一個老人，哪怕比趙寧嚴朗多活了幾十年，哪怕非常想帶著三個小孩逃出盜賊的毒手，但面對眼前的情況也無能為力：“看來，我們能做的只有等了，等他們睡著，或是撤走。”

“我們可以從那里走！”一直沒說話的趙寧突然指著城門左側說道。

知伯和嚴朗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里原本有一條溝渠，只不過因為連月大旱，溝里的水早已干涸，塵土和枯枝將溝渠填滿，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里應該有一條暗渠從城墻下穿過，通往城外。”趙寧繼續說道。

“對！是有這么一條過水的暗渠！”經趙寧這么一提醒，知伯也回憶起來。

知伯頗為贊許地看著趙寧，沒想到他一個小孩，居然能把這里的環境記得如此清楚，而且哪怕是在這么危急的時刻，依然能夠冷靜分析局面并尋找解決之道，實在是讓人驚嘆，假以時日，必然能夠有一番大成就！想到這兒，知伯更加堅定了將三個小孩安全送出城的念頭，旋即轉身對趙寧和嚴朗說道：“一會兒這么辦，我去吸引那三人的注意力，你們兩個就帶著小姐摸過去，趁機從暗渠逃走！”

“不行，知伯，你已經為我們家付出了一生，我不允許你這么做！”趙寧立刻開口反對，知伯這是舍棄自己的性命也要將他們救出去，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眼看著知伯渠送死。

“就這么定力，少爺，你要帶著老爺和夫人的期望活下去！如果將來有機會，一定要為禹鄉人報仇！”知伯微笑著搖頭，語氣里充滿了不可違抗的堅定。“嚴家小子你也是！你父親可能已經為了禹鄉百姓舍棄性命，你也要帶著他的期望活下去！”

“知伯！”嚴朗和趙寧還想說些什么，被知伯用手勢攔下，然后不由分說，從陰影中一下子竄出來，往城門口跑去。

趙寧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聲音喊出來，然后全身發抖地拉起趙靜和嚴朗，飛也似的往暗渠跑去：“走！”

城門口的三個大漢很快就注意到跑過來的知伯，立刻拿刀站起身來指著知伯大聲罵道：“哪里來的老匹夫？”

知伯用余光看見逃走的趙寧三人，嘴角微微上揚，停下腳步，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朝那三人哭喊起來：“哎喲幾位壯士，救我！”

“站住！”其中一個大漢往前一步，逼停知伯。“你是這城里的人？”

“我是趙家府上的下人，自幼便被他們從田戶家買來，逼著做苦力，今日若不是眾位英雄攻破這天殺的禹鄉城，將那些吸血蟲盡數誅滅，老朽恐怕一輩子都要這么痛苦下去了！”知伯依舊裝著一副可憐的樣子，在三人面前手舞足蹈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另一邊，趙寧背著趙靜，和嚴朗迅速地靠近暗渠，眼看就要跨進暗渠之中，嚴朗卻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發呆。

“阿朗，快過來！”趙寧蹲在地上，沖嚴朗輕聲叫喊。“別發呆了，危險！”

可是嚴朗毫無反應，就這么呆呆立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的空地。趙寧轉頭去看，立時也愣在當場，因為那里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嚴禮。

“父親！”嚴朗終于抑制不住情緒，眼淚如決堤的水一般噴涌而出，巨大的吼聲劃破夜空的寂靜，然后猛地沖到嚴禮的尸體旁，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遠處的知伯和三個大漢自然也聽見了這聲哭喊。

“怎么回事？”一個大漢推開知伯，往嚴朗和趙寧的方向跑去。

知伯暗叫一聲不好，眉毛都快擠到一處。嚴家小子怎么回事，這一下豈不是害得他和趙寧趙靜都要死？不敢多想，知伯急忙跟著大漢也往那個方向跑去。

“嚴朗，他們過來了！”趙寧遠遠看見大漢和知伯跑過來，急得三魂沒了七魄，立刻跑過去，試圖將還趴在嚴禮尸體上的嚴朗拉起來，但對方死命抱住嚴禮的尸體不放，根本拉不動。“快走，再不走就死定了！”

“死就死，父親已經死了，我也不愿獨活！”嚴朗一邊嚎哭，一邊甩開趙寧的手，差點將趙寧推倒在地。趙寧怕摔了趙靜，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回頭看去，知伯和大漢離自己已經不過數十步的距離，連大漢臉上的殺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嚴朗！”趙寧沖上去一腳把嚴朗踢倒，怒吼起來，“嚴叔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在這里哭有什么用？懦夫！你應該活下去，給嚴叔報仇！”

“報仇？”嚴朗躺在地上，木訥地盯著趙寧。

“喂，干什么的？”大漢已經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是三個衣著光鮮的少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立刻明白過來。“都給我站住！”

知伯生怕趙寧他們被抓住，緊趕兩步，一把將大漢抱住，沖這趙寧大吼起來：“趕緊跑！”

趙寧回過頭去，剛好看見知伯被大漢一拳打倒在地：“知伯！”

“趕緊跑，別管我！”知伯只在地上躺了一下，立刻又連滾帶爬往前沖，抓住大漢的腳不放。“趕緊跑！”

“他奶奶的！”大漢也算明白過來，這個老頭一開始就是為了給這三個小孩爭取逃跑的時間，也就不再客氣，抬起腳猛地踏在他的背上，知伯遭受這么重的一腳，登時口吐鮮血，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嚴朗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圓，身體顫抖。趙寧再次伸手將他拉起，這一下嚴朗乖乖地爬起來：“對，報仇！我要活下去，為父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