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將死
- 赤焰歌
- 貓潛
- 3180字
- 2019-12-03 07:57:21
在北駑人與樊驚羽再一次的交鋒中,京城春圍如期舉行,由禮部主持開試,縱然朝中反對聲不斷,人人恐未來生變,但天子執意,又有攝政王在旁虎視眈眈,于是無人再明面說什么。
春圍結束后不久,樊驚羽那邊傳來消息,他們與北駑人僵持許久,周邊輸運路線皆被阻攔,如此下去芳洛城定會陷入彈盡糧絕的困境,所以他們決定賭一把,夜中偷襲對方糧草。
另外,和風那邊已成功讓阿薩摩起了篡位的念頭,只不過被對方點明了身份,現在阿薩摩主動邀請戚焰與自己合作,如果他篡位成功,那么便即刻撤兵。
看完信件沉于水塘中,戚焰瞥向對面端坐飲茶的江陸離,后者穿的是官服,腰間佩刀兩把,現在都放在桌上。
她想了會兒,開口問道:“找孤何事?”
江陸離先是沉默,目光沉靜的看著宮廷內的墻邊花圃,隨后回過來看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悅:“公主…攝政王您便是這樣隨意接待臣子的么?”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皇宮后花園,里面有個大水塘,邊上靠著大亭子,二人便在這亭子里坐著,還是戚焰決定的地方。
“后花園甚好,來往人多,孤這是為了江指揮使的清譽著想。”
戚焰皮笑肉不笑的回應他的目光,這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讓江陸離的臉色很不好,欲言又止后,卻只能隱忍著所有情緒。
“還是說正事罷,孤想,錦衣衛最近該是忙得很?!?
空氣似乎凝結成冰,氣氛降到了最低點,亭外的四個小宮女俯首低頭退的更遠,她們跟著戚焰一路走到今天,有些規矩自然明白的清楚。
等了會兒,戚焰眉頭微微蹙著瞥向旁邊的水塘,上面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卻并不多,她輕輕咬了下牙齒,將嘆息咽回去,片刻后,江陸離才說:“謝子慕是當年謝家后人,您敢用?”
“有何不敢?孤能用他,也能隨時殺他,況且他的確有用,留著并未不可?!?
“您想將宰相之位給他留著?”
他安靜的說完,引來戚焰的笑:“難不成給指揮使你留著?”
“我…”江陸離想爭幾句,隨機放棄了,他的目光顯然熄滅了,那最后的微小也蕩然無存。
她從那日后便一直與他界限分明,并以身作則。
他何嘗不清醒?他們的確回不去曾經。過往的無憂無慮與少年誓言,現在看來就像場大夢,誰都不被允許再繼續酣睡下去。
花園里太平靜,往來宮人都步伐匆忙而輕,連一聲蟲鳴也不曾聽到,江陸離又說起春圍的事情,那幾天的巡視由錦衣衛與禮部共同完成,暫時未出現什么不對勁。
“這次文試中出了不少好苗子,武試倒差強人意?!?
戚焰垂眸思索那些被暗閣呈上來的考生情報,慢慢道著,她是不關心文這邊了,畢竟司徒君與謝子慕有絕對的決定權,對于這二人的眼光,她還是很信任的。
武試那邊出彩的考生意外的少,卻也沒怎么出乎她的意料。
想想也是,她父皇在世,天下太平,北牧王庭正亂,沒空擾邊疆,便有文壓武許久,朝堂上這些文人也總喜歡報團打壓武臣。
后來皇兄繼位,不過幾年就病死了,朝堂也是在這時候逐漸散漫的,越發越無拘無束,而皇兄生前也愛用文臣,這樣一來,再有如今的景象也不怎么奇怪了。
思考片刻,她話鋒一轉,提了幾個名字:“徐猶,白忠湛,趙承,他們三人可以提拔,還請江指揮使辛苦一段時日了?!?
“是…”
“還有什么事?”
“大約有?!?
見對面臉上有躊躇,顯然不愿這么早離去,戚焰終究對他心軟一回,看著他等待這個“大約”的回答。
他頓了頓,才字句清晰而聲低道:“今年冬日生辰時,你想要什么?”
千思萬緒卻等來這一句,戚焰冷靜的表情張開了些,眼里劃過瞬間的花火,又立刻熄滅,她斂起散開的心神,眼珠轉了半圈接著回到他臉上。
“江指揮使還是先干完手頭的事務再關心其他的吧?!?
誰想他攥起指站起來,目光直直的盯著她,維持著僅剩的斯文,江陸離不明白,也心痛。
是為她,也是為自己。
末了,他在女人云淡風輕的表情中敗下陣來,咬緊牙關露出淡淡的笑,身側垂下的手指尖幾乎要戳破手心。
“好…臣告退?!?
后花園的花開的繁盛,水塘里的荷葉碧綠,亭子圍欄椅上坐著黃衣女人,她靠在欄上目光淺淺,一個小宮女上前朝她行禮:“主子,竹歸來,要事稟報?!?
“罷了,回宮?!?
“是。”
攝政殿今日有些冷,戚焰整理好外衣,到殿內后,竹已經跪著了,讓她起身后,戚焰坐在榻上掃向桌上的紙張,白紙黑字皆是姓名。
“這是大理寺官員更換名單,皇上已經決定肅清大理寺內部扎根勢力,頂替的人中,一些是春圍出身,一些是司馬君推薦,以及謝子慕在外結交的好友?!?
竹語氣平淡,戚焰放下名單敲了敲,笑意溫和。
“大將軍樊佑妻妾中混入北牧王庭細作,是由宰相劉聞得與指揮使江陸離一手安排,欲以毒殺大將軍吸引風頭。”
“劉聞得可知幕后人是皇上與謝子慕他們?”
“不知,他只被江陸離誘惑勾結北牧王庭,想獲得他們手中的黃金寶圖,并借機除掉您,繼而控制皇上,一手遮天?!?
聽到這兒,戚焰不屑的勾起唇角,摸摸桌子:“這算盤打的未免太寒磣,道觀那邊有什么動靜?”
“他們主動與我等聯系,說得到阿薩摩指示,與我們合作,目前看來,阿薩摩的勢力分部很廣,平時都隱藏為其他身份,剩余真假屬下還在繼續調查?!?
“嗯,謹慎為好?!逼菅骖h首想了想,“阿薩摩今年幾歲?”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竹喉頭一噎,很快反應過來回答說:“十七歲?!?
“那還真有本事?!逼菅娌[了瞇眼睛,伸手揉揉眉心,接著揮揮手,竹便悄然離去。
果不其然,這之后沒幾日,大將軍樊佑受刺的消息便傳出來了,天子派御醫去看,結論是毒殺,如今陷入昏迷。
行刺的是他的新寵妾,趁混亂服化尸散自盡,現在連渣也不剩,這讓計劃好一切準備將鍋甩到攝政王的宰相氣到暈倒,醒來后暗地派人去找江陸離質問,誰知對方被天子喚走了。
事情判定下來,由大理寺與刑部合作,謝子慕提前安插的自己人起了作用,在過程中慢慢的將矛盾指向大理寺,引得大將軍府的鶯鶯燕燕擊鼓鳴冤,言語間直指大理寺辦事不利,包庇罪犯。
上朝時群臣亂成一鍋粥,天子未來之前,他們一個個神情激動,拿這個事討論猜疑,好似被毒的是自己,定要討回公道。
天子入座,滿朝寂靜,謝子慕上前將事情交代完整,幾句話下來便輕飄飄的將罪責推給巡城御林軍與查案的大理寺,宰相偷摸著胡子瞇眼,精神好的不得了。
大理寺與攝政王交好,御林軍也與攝政王有交集,既然如此,便從他們下手,最后推出攝政王背罪也不是不可以,況且這兩個部門也該換人領導了,最好廢除他們的內部世襲制才是!
他在臺下想的美滋滋,忍不住默默夸贊謝子慕的口才與忠誠,這樣下去,攝政王不認罪便無法平眾怒!妙哉,妙哉!
可惜宰相沒有摸清戚焰的性子,等她姍姍來遲,天子已經下令徹查大理寺與御林軍內部,并且隨口提拔了徐猶三人,戚焰聽到后表情不變,正要提這次的事情,就聽宰相說:“如此大的事情,攝政王難道沒什么話要說的嗎?”
戚焰目光淡然瞥下去:“你希望孤說什么呢?”
“臣當然是…”
面對著她的眼神,什么話都得打道回府,宰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拱手要暗諷,就聽外頭傳來極其慘烈的告聲。
“皇上!芳洛城破了——芳洛城!破了——”
原本威嚴端坐的天子猛地站起來,戚焰目光微凝,司馬君與謝子慕不動聲色的相識一眼,群臣鴉雀無聲。
好久,才有人慢慢反應過來,他們個個出列跪下,像一塊塊石頭,倒在地上叩首喊“皇上”,聲音震殿,天子退了幾步,身后有人扶住他的背,回頭愣愣的看一眼,是大太監。
他的…姑姑呢?
沒有他想象中的溫柔殘存,戚焰冷漠的站在原地俯視群臣,嘴角挑著涼薄的笑意。
“都是些什么廢物,跪來跪去,也沒見你們誰請求上前線——孤倒要看看,誰敢在這里說那些前線將士的誹語?”
于是殿里又安靜下來,天子進退不得,他愣愣的看著戚焰,大太監悄聲提醒好幾次才扶著緩過神兒的他坐下。
“臣徐猶。”
“臣白忠湛!”
“請求皇上準許臣等支援樊小將軍!”
沒讓人失望,一個少年與青年出列跪下,他們目光炯炯的看著天子,身上散發著蓬勃的勇氣。
許久無聲,戚焰面不改色的提醒:“皇上,該作決定了?!?
天子張了張嘴,表情有些癡:“準。”
送他們兩個到京外與軍隊集合,江陸離囑咐些話,才讓他們離開,未行多遠,路上忽然有十余人攔路守候,白忠湛攔住拔劍要殺的徐猶,聽他們說了五字。
“攝政王有令?!?
“臣領命!”
一行人明暗交織,快馬加鞭朝前線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