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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初人口的恢復與移民

明末清初,由于半個多世紀的戰亂,川省人口喪失十分嚴重,以致清初四川“丁戶稀若晨星”[68]。如川西平原的溫江在“劫灰之余,僅存者范氏、陳氏、衛氏、蔣氏、鄢氏、胡氏數姓而已”,順治十六年清查戶口,僅32戶,男31丁,女23口,“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69]。金堂也是“遭禍尤慘,兵燹之余,居民靡有孑遺,即間有以土著稱者,亦不能盡道先代之軼事,且為數寥寥”[70]。川北的蒼溪在三藩之亂后,“民不聊生,俱逃避深山窮谷中……人民破家失業不可勝紀”。當時編定丁糧,全縣僅600戶[71]。川東的云陽自“明季喪亂”,“孑遺流離,土著稀簡,彌山蕪廢,戶籍淪夷”[72]。此類描述,在地方史志中隨處可見。

清開國后,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隨著川省的生產和正常社會生活的恢復,人口也迅速回升。到雍正時,“蜀中元氣既復,民數日增,人浮八口之家,邑登萬戶之眾”[73]。如溫江在戰亂后,“漸次招徠,人跡所至,煙戶遞增,城鎮田廬,載筑載興,雞鳴狗吠,聲聞田野”。到乾隆之世,增至3萬余戶,男女14萬丁口[74]。簡州在戰后僅存土著14戶,清初陸續招徠有84戶,按明制編為一里,到乾隆時戶口達18809戶[75]。資州在康熙六年清查戶口時僅74戶,520口,但以后“升平化洽,生齒日繁,十倍于昔”,乾隆十八年清查時已有“承糧花戶”4072戶,14486口[76]。蘆縣在“清康熙時,承平日久,并丁入糧,戶口繁滋”,計編花戶4538戶,人丁26668丁[77]。巴縣經明末之亂,“民靡有遺”,“然歷康熙以至乾隆三朝之休養生息”,嘉慶元年后報部戶口已達75743戶,男女218079丁口[78]

清初四川人口回升速度之快,僅靠人口的自然增長是不可能的,而根本動因是大規模的移民。由于清政府鼓勵開荒政策[79],在康熙中期以后至乾隆前期,外省人口大量涌入四川。如康熙中期,湖廣寶慶、武岡、沔陽等處人民“托名開荒攜家入蜀者,不下數十萬”[80]。雍正五年,湖廣、廣東、江西等省“因本地歉收米貴,相率而遷移四川者不下數萬人”[81]。由長江水路入川的“楚省饑民”,“日以千計”[82]。在雍乾之際,福建、廣東兩省幾乎每年都有成批百姓“挈伴入川”[83],僅廣東潮、惠二府和嘉應州入川人戶,“一縣之中,至少亦必有千人,以有入川人民各縣計之,不下萬余”[84]。移民長途遷徙的規模之大,人數之多,引起了當局的憂慮,以致乾隆初開始限制移民入川,但仍難以遏制這股移民勢頭,僅乾隆八年至十三年(1743—1748年)5年間,廣東、湖南人戶“由黔赴川就食者共二十四萬三千余”[85]

移民大量入川,促進了川省經濟的迅速恢復,但對人口和社會結構造成了重大影響。

(一)人口成分的變化

清代移民入川之多,以致土著被湮沒在移民的茫茫大海中,這在中國歷史上亦屬少見,因而歷史上有“湖廣填四川”之說。其實,除兩湖外,其他省的移民也為數不少。如大邑縣清初土著少,客民多,“率多秦、楚、豫章(按:指江西)之人,或以屯耕而卜居”[86]。新繁縣清初先有湖廣人來墾種,繼有江西、福建、廣東、陜西等人民移入,“始至之日,田無業主,聽民自占墾荒”[87]。簡陽縣先后有11個省的人入籍,全縣222個氏族,外籍占213個,其中湖廣籍達133個。在廣安縣客籍總人口中,湖北占4/15,湖南占5/15,江西占2/15,閩浙占1/15,廣東占1/15,另外山東、山西等省占1/15,川人(雙流、新津、閬中等縣)遷籍占1/15[88]

我們再以資料較為完整的云陽、南溪兩縣為例做具體分析。表2-1和表2-2分別列出了云陽氏族來源和移住時期:

表2-1

表2-2

注:表2-1、表2-2系呂實強根據民國《云陽縣志》卷23整理。見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6輯,第230-231頁。轉引時稍有變動。

表2-1、表2-2說明,清代云陽人口基本來自外省,從見于記載的氏族比例來看,土著僅占1.1%,加上川省其他縣的移住者,也不過占7.3%,這即是說外省移民達92.7%,其中兩湖將近占總數的70%。從移入的時間來看,80%是清以后移入的,其中又以康熙和乾隆時期最多,兩朝計移入90個氏族,占總數的二分之一。云陽的大氏族涂氏于康熙年間入川,“始以一二人之播越,歷十世二百年之久,有二千三百九十人”[89]。再以南溪縣為例,見表2-3、表2-4:

表2-3

表2-4

注:表2-3、表2-4系呂實強根據民國《南溪縣志》卷四整理。見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6輯,第227-228頁。轉引時稍有變動。

從南溪的人口組成來看,移民也大多來自湖廣,在72個氏族中有59個,占82%。其移入時間主要是清初,即順康兩朝,計49個,占總數的68%。

移民在川省人口成分中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但關于全川的移民數量歷史上沒有統計,我們只有根據有關資料進行估算。大規模的移民活動在嘉慶時便已基本結束,我們便以嘉慶十七年(1812)為終點。康熙二十四年四川人口為98.7萬[90],我們略去此前的移民不計,以此數全部作為土著。清嘉慶十七年以前,全國人口自然增長率年均約6‰[91],我們再多估1/3,以9‰的自然增長率計算,嘉慶十七年川省人口也僅307萬[92],只相當于該年實際人口2070.9萬的14.8%[93]。即是說,到嘉慶中期,川省人口中的移民或移民后裔至少占85%。

(二)移民社會的形成[94]

大量移民入川聚落而居,滋生繁衍,并頑強堅守著自己的文化傳統,保持著原有的語言、風俗和生活習慣,在異鄉重組了自己的社會。四川的許多鄉場,便是由移民所建,一些城市也因移民而興。如重慶“吳、楚、閩、粵、滇、黔、秦、豫之貿遷來者,九門舟集如蟻,陸則受廛,水則結舫”[95]。明代重慶城內僅8坊,城外僅兩廂,到康熙中后期,城內發展到29坊,城外21廂[96]。移民基本上控制了重慶商業,“各行戶大率俱系外省民人”。嘉慶六年在重慶領有牙帖者共109行,綜計江西40行,湖廣43行,福建11行,江南5行,陜西6行,廣東2行,而四川籍僅2行,占總數的1.8%。山貨、藥材為重慶出口大宗,幾乎全為江西、湖廣移民所壟斷[97]

移民由于客居在外,對本土懷有的感情以及生存競爭的需要,建立了一些社會組織以維護自己的利益,會館就是其主要形式。移民普遍建有祠、廟、宮、殿之類的建筑,并供奉其尊崇的神祇或先賢[98]。據有學者對四川有4所會館以上的85個縣做的統計,總共有會館727所,其中直稱會館的174所,以宮名館的471所,以祠名館的20所,以廟名館的62所。會館最多的為屏山縣,城鄉共計52所,其次為灌縣、綿竹、威遠,分別有會館37所、36所、34所不等[99]。會館是同籍人社交活動的重要場所,起著聯絡感情、溝通信息的作用。成員聚會一般都相當頻繁,如重慶的江西會館一年聚會達200次,其他會館也在70-80次左右,而且還有特定的全體宴會、慶祝日等[100]。會館的設立,起初主要目的是保護遠離家鄉移民的權益,但后來在一些地區逐漸發展成為對政治、宗教、社會各方面都有相當影響的機構。各會館首事或客長與地方官進行公務聯系,參與當地稅捐征收、保甲、消防、團防、團練、重大債務清理、濟貧、積谷、賑濟以及孤兒院、養老院的管理,從事慈善事業等。但也應看到,由于移民的自我封閉和排他性,導致了移民彼此、移民與土著的隔閡和分離,同化和融合過程非常緩慢。由于這種社會組合的特點,使各省移民的后代保持著某些特有的素質[101],因而對社會有一定的割裂作用。

(三)大家族的破壞和小家庭的普遍存在

在傳統社會,人們世代固守一隅,這有利于宗族的發展,所謂“世家大族”成為宗法制度最頑固的陣地,但移民運動破壞了宗族結構。正如同治《巴縣志》載《劉氏族譜序》所稱:“蓋人處亂世,父子兄弟且不能保,況宗族乎?”[102]所以在清代的重慶是“求一二宋元舊族蓋亦寥寥”[103]。大家庭的遷徙十分困難,因而移民分裂了許多宗族,即使有少數大家庭遷徙到川,也往往為獲得土地而分居或二次遷移。特別是那些進入城市”的移民,在脫離土地的同時,實際上也就是同宗族分離。城市生活的流動性、人口結構的復雜性、同籍會館的互助功能,都推動了人們與宗法關系的疏遠,即所謂“凡城市之民,多五方雜處,為工為賈,貿遷靡常”[104],以及“人各有業,業各有祀”[105],在這種情況下,移民對社會組織的依靠遠比宗族組織更為重要。

與大家族破壞相對應的是小家庭的增多,表2-5我們抽出嘉慶中期部分府直隸州的戶口統計進行一些分析。

表2-5

資料來源:嘉慶《四川通志》卷65,《食貨志·戶口》。

大量的移民導致了家庭規模的縮小,從表2-5我們可以看到:第一,全川平均每戶僅4.1人,遠低于全國水平。這即是遷徙的結果,一方面是小家庭有利于遷徙,另一方面是遷徙拆散了大家庭;第二,各個經濟區有差異,A和C區家庭最小,B和D區家庭較大,這是因為移民一般都流向城市和富庶地區(即A區),而C區大多為省際地區,移民聚集最多。D區多為貧瘠之地,在嘉慶以前一般不是移民的取向,B區雖條件較好,但可供開墾的荒地為數不多,影響了移民的遷入。

(四)人口空間分布的移動

清代四川的移民是一次人口空間分布的自然調節,是以經濟動因為核心的一種自由遷移,因此移民總是流向可得到較多生產和生活資料的地區。清初,移民大量進入地廣人稀的川省,但他們中許多并不是一次定居,往往又視生存條件和環境再次乃至多次遷移。表2-6列出了清代四川人口分布的變化。

表2-6

資料來源:康熙六十一年和嘉慶十七年據嘉慶《四川通志》卷64,《食貨·戶口》所列戶口數計算。宣統二年據施居父編《四川人口數字統計之新資料》(成都民間意識社1936年版)所列戶口數計算。

從清代四川人口分布變化看,第一,清前期移民人口主要聚集在川東地區。如重慶府康熙末占全川人口的19.3%,夔府占11.9%,以后移民逐漸由川東向川西、川南、川北疏散,到嘉慶中期,重慶府和夔府的人口占全省的比例分別降到11.3%和3.2%。第二,清中期以后隨著四川經濟中心的逐漸東移,人口重心也往東移動,如清末重慶府人口比例再次上升到15.8%,而成都府卻由18.5%下降到9.4%。第二,近邊緣區在清中期后人口比例增加,這是由于中心和次中心的人口密度較大,促使人們向條件一般但開發余地較大的地區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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