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美國死刑的執行

一、美國死刑的執行方法

根據美國死刑信息中心[179]的資料，美國現在有五種死刑執行方法。這五種方法分別是絞刑、槍決、毒氣刑、注射刑和電椅刑。

（一）絞刑（Hanging）

在美國現存的五種死刑執行方法中，絞刑是最古老的一種。絞刑在1900年以前是一種使用非常廣泛的死刑執行方法。華盛頓州在1993年5月5日使用絞刑處死了一名犯人。在1994年5月27日，坎貝爾（Campbell）被處絞刑。在那之前，堪薩斯州在1965年用絞刑執行過死刑，在這之后，絞刑在特拉華、蒙大拿和華盛頓特區被作為死刑執行的一種選擇方法。現在僅華盛頓和新罕布什州仍把絞刑作為死刑執行的一種選擇方法。[180]

早期的絞刑是在戶外的樹上執行，現在的絞刑則在監獄內執行。在保留絞刑的州的監獄里會有一個為執行絞刑而設計的房間。在這個房間里安裝有陷阱門（trapdoor），并且天花板上掛有一根絞繩。墻上有一個控制陷阱門的按鈕。執行絞刑的情形是這樣的：被執行人站在陷阱門上，腿和手都被捆起來，被戴上頭套。如果被執行人已經暈過去了，就會有一個金屬架（a metal frame）來支承被執行人的身體。當被執行人的頸上纏上了絞繩，執行官按一下陷阱門上的按鈕，被執行人就被絞死了（正常情形下）。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早在1977年在威爾克森訴猶他州（Wilkerson v.Utah）一案中就間接說明了絞刑的合憲性問題。[181]在威爾克森（Wilkerson）一案中，聯邦最高法院直接裁決的是槍決的合憲性。然而，聯邦最高法院通過類比肯定了絞刑的合憲性，認為絞刑是一種可接受的死刑執行方法。在1994年，絞刑的合憲性在坎貝爾訴伍德（Campbell v.Wood）一案中受到質疑。[182]在1994年，被告人坎貝爾向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起上訴，聲稱絞刑違反了《憲法第八修正案》有關禁止殘酷和異常刑罰的規定。[183]坎貝爾認為，根據判例，如果有越來越少的州使用某種方法執行刑罰，那么該種刑罰方法是不合憲的。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進行了比例審查。聯邦最高法院審查的標準是當代的道德標準（Contemporary standards of decency）。聯邦最高法院發現判斷死刑是否符合當代道德標準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聯邦最高法院集中考察了絞刑給被執行人帶來的痛苦。通過審查，聯邦最高法院認為，不能只是由于絞刑導致了被執行人死亡或給被執行人帶來某些痛苦，就斷定絞刑是殘酷和異常的刑罰。

反對絞刑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主要有兩個理由：（1）絞刑會給被執行人帶來痛苦，特別是在絞刑使用不當的情形下。（2）絞刑有使被執行人斷頭的危險。斬首，在很久以前是一種可接受的死刑執行方法，但現在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反對絞刑的人把絞刑有使被執行人斷頭的危險作為反對絞刑的一個重要理由。在美國，對絞刑的合憲性提出質疑也不是毫無道理的，因為美國以前對死刑犯執行絞刑時發生過失誤。這種情形被稱為“糟糕的絞刑”（Bungled hangings）。下面是有人描述糟糕的絞刑的例子：

“昨天執行的絞刑是所有執行絞刑中最恐怖的事情之一。當絞繩往下展開時，絞繩斷開了，被執行人掉在了地上。被執行人的脖子沒有斷，但撞地的震動使這位可憐人的耳朵噴出了血柱。被執行人被帶回到絞刑架上。當絞繩正在被修理時，被執行人恢復了意識，并請求取掉頭套以便發表又一次演說。這個請求被拒絕了。當絞繩再次向下展開時，絞繩再一次斷開了。但被執行人快要掉到地上前，被執行官抓住了。當絞繩被調整時，被執行人被執行官抬著。絞繩再次展開，被執行人慢慢地被絞死。被執行人掙扎了12分鐘。觀看的人都嚇呆了。”[184]

對絞刑的合憲性提出質疑也與另一個問題有關。這個問題就是絞刑到底怎樣引起了被執行人死亡。通常認為絞刑是這樣被執行的：死囚會被戴頭套，站在陷阱門上，脖子上纏著絞繩，絞繩的結在死囚犯的左耳下邊，只要死囚犯帶著絞刑套，我們就不可能知道站在陷阱門上后死囚犯要承受多久的痛苦，也不知道在哪一個時間點死囚犯失去了知覺。但根據已經研究過死刑執行的英國生理學家哈羅德·希爾曼（Harold Hillaman）的說法，被吊著的人會感到頸部疼痛，并且會感到激烈的頭痛，這是絞繩掐住了頸部靜脈管的結果。[185]

而根據華盛頓大學醫學院解剖的主任的說法，在絞刑執行過程中被執行人的脊索斷裂引起即時死亡的觀點幾乎是錯誤的，只有一小部分案件是那種情形。被執行人真正死亡的原因是絞死（strangulation）或窒息（suffocation）。從醫學角度來講，被執行人的身體引起他的頸部的肌肉、皮膚和血管撕裂。上部的頸椎骨脫位，并且脊索與大腦脫開，這導致了死亡。[186]

實際上，采用絞刑的州都對絞刑的執行方法有著嚴格的規定。例如，華盛頓州采用了三個措施來保證絞刑執行的人道。首先，華盛頓州使用比較粗的絞繩。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華盛頓州規定蒸煮（boiling）和拉伸（stretching）絞繩以便去除絞繩的彈性，并且規定在絞繩涂上蠟或油以便使絞繩容易滑動。最后，華盛頓規定絞繩結應放在被執行人的左耳下方。前兩個措施可以保障由絞繩引起的動能快速地傳遞到頸部，以免動能全部被繩子吸收。在絞繩涂上蠟或油可以減少絞繩與被執行人頸部的摩擦，這是使被執行人快速失去知覺的一個重要因素。第三個措施確保來自于絞繩的動能傳遞到脊骨，并確保脊椎骨不脫位。

此外還有其他措施。如被執行人在處絞刑前會被測量體重。然后用與被執行人同樣體重的沙袋演示一番。這可以測驗所需絞繩的長度。絞繩太長了，可能會導致被執行人斷頭。絞繩太短了會花很長時間才絞死被執行人，有時可達45分鐘。一般情形下，絞繩的半徑應在0.25英寸至0.75英寸之間。這一措施是非常重要的。聯邦最高法院曾經就由于被執行人的體重否決過絞刑。聯邦最高法院在庫佩訴伍德（Kupe v.Wood）[187]一案中認為，死囚犯的體重可能導致他被執行絞刑時斷頭，因而對他執行絞刑是違憲的。

（二）槍決（firing squand）

槍決源于軍隊的傳統，普通法沒有接受槍決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在美國，從何時開始采用槍決作為對普通人的死刑的執行方法是不清楚的。但根據文字的記載，到1850年代美國已經采用了槍決作為對普通人執行死刑的一種方法。目前，只有猶他州、俄克拉荷馬和愛達何州把槍決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而且這三個州都允許注射刑作為一種替代方法。猶他州還允許死囚犯選擇槍決或注射。

在1977年1月17日，猶他州對加里·吉爾摩（Gary Gilmore）執行槍決。吉爾摩被執行槍決是因為殺害了兩個人。有兩個問題使得吉爾摩的槍決最為著名。（1）吉爾摩拒絕上訴。然而，他的辯護律師未經其允許向州上訴法院提起了上訴。吉爾摩要求收回上訴，但沒有成功。后來以吉爾摩母親的名義上訴到聯邦最高法院。吉爾摩母親請求對吉爾摩停止執行死刑。聯邦最高法院否決了上訴，并拒絕對吉爾摩停止執行死刑。（2）當時猶他州死刑法律的合憲性還沒被聯邦最高法院認可。在吉爾摩被槍決之后，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在安德維訴舒爾森（Andew v.Shulson）[188]一案中，裁定猶他州死刑法律合憲。最近的槍決是在1996年1月26日，猶他州處決約翰·阿爾伯·特泰勒（John Albert Taylor），而且是泰勒自己選擇被槍決。槍決的合憲性也遭到質疑，理由是槍決必然會導致被執行人流血，槍決不會使被執行人瞬間死去。聯邦最高法院在威爾克森訴猶他州（Wilkerson v.Utah）[189]一案中回答了槍決的合憲性問題。在威爾克森一案中，聯邦最高法院認為，憲法禁止殘酷和異常刑罰，但槍決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是合憲的。120多年以來這一判例沒有被推翻過。

槍決的執行情形是：被執行人的腰和頭通常被皮帶縛在椅子上。在椅子的后面是橢圓形帆布墻壁。椅子被沙袋包圍著，沙袋是用來吸收被執行人流出來的血的。被執行人的頭上會帶一個黑色頭套。醫生會用聽診器（stethoscope）在被執行人心臟的位置測量，并在測出的位置畫一圈。5個射手站在距離被執行人大約30英尺至40英尺[190]的圍欄里，每人手里都有一把30毫米口徑的步槍。但5把步槍里僅有一把裝有子彈。這樣做是為了使射擊手們不知道誰是真正射死被執行人的人，從而減輕心理負擔。當執行官發出執行信號時，5位射擊手便向被執行人心臟部位開槍。如果順利的話，槍決會使被執人瞬間就死去。被執行人通常是由于心臟破裂（rupture of the heart）或大出血管破裂（rupture of a large blood vessel）或肺臟破裂（rearing of lungs）而死亡。被執行人失去意識是由于子彈的撞擊導致了大腦血液輸送的下降。如果射擊手出現失誤，被執行人會慢慢流血而死。如對吉爾摩（Gilmore）執行槍決，吉爾摩被擊中后持續了兩分鐘才死去。[191]

（三）毒氣刑（gas chamber）

作為死刑執行方法的毒氣刑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由一位軍醫發明的。亞利桑那州是最早建立毒氣刑的司法區。內華達州是第一個使用毒氣刑的司法區。1924年1月8日，內華達州對一名犯人適用毒氣刑，這是全美國適用毒氣刑的首例。目前，在美國有5個州仍然采用毒氣刑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但這個5個州都把毒氣刑作為注射刑的一種替代方法。這5個州是亞利桑那、加利福尼亞、馬里蘭、密蘇里和懷俄明。

毒氣刑的執行情況：執行前被執行人的胸前會裝有一個心臟測試器。然后，被執行人會被帶進毒氣室。之后，被執行人會被綁在一個大椅子上。椅子上有個洞，這個洞是用來使毒氣向上流動的。毒氣室的空氣是密閉的。毒氣室上有讓見證人觀察的窗戶。被執行人胸前的心臟測試器與外面的心臟測試裝置相連。這樣醫生在外面就可以觀測出被執行人是否死亡。執行官會在椅子下面放一個大碗，碗里裝有硫酸（sulfruicaicid）。接著執行官會在大碗上方放一個裝有氰化鋰的容器。毒氣室外裝有一個按鈕，扭一下該按鈕，氰化鉀就會流入裝有硫酸的大碗中。氰氣會阻止被執行人吸氧，被執行人實際上是窒息而死。執行完畢后，執行官會把氨氣（ammonia）注入毒氣室，用來中和氰氣。大約半小時以后，執行官會戴上防毒氣面具進入毒氣室搬走尸體。

毒氣刑的合憲性也受到過質疑。在1983年以前，幾個州上訴法院已經說明過毒氣刑是否是一種殘酷和異常的刑罰。內華達州最高法院在美國訴吉喬恩（State v.Geejon）[192]一案中首先說明了這個問題。吉喬恩案涉及兩個被告人，這兩個被告人因謀殺而被判處死刑。當時內華達州剛剛把死刑的執行方法改為毒氣刑，兩個被告人對毒氣刑提出了質疑，認為它是殘酷和異常的刑罰。內華達州最高法院對此予以否決。自從1983年以來，三個聯邦上訴法院已就毒氣刑是否是一種殘酷和異常的刑罰作過說明。這三個聯邦上訴法院就此問題存在分歧。兩個聯邦上訴法院分別在格雷訴盧卡斯（Gray v.Laucas）[193]案和亨特訴努斯（Hunt v.Nuth）[194]案中得出結論，認為毒氣刑不是殘酷和不尋常的刑罰，而另外一個法院在菲耶羅訴戈麥斯（Fierro v.Gomez）[195]一案中得出結論，認為毒氣刑是殘酷和不尋常的刑罰。聯邦最高法院在菲耶羅一案中最終撤銷了聯邦上訴法院的裁定。然而，聯邦最高法院的這一判決并沒有指導意義。反對毒氣刑作為死刑的一種執行方法有兩個理由：一是氰氣引起被執行人激烈的痛苦。當承受毒氣刑時，被執人會小便失禁、大便失禁、嘔吐和流口水。二是運用毒氣刑處死被執行人要花費10分鐘以上的時間，這樣長的時間“純粹是折磨”。

（四）電椅刑（electric chair）

電椅刑最初被采用為死刑的執行方法可以追溯到19世紀晚期。在1885年1月6日，紐約州長給紐約州立法機關做了每年一次的演講。在那次演講中，紐約州長做出如下評論和建議：當前用絞刑處死罪犯的方法是從未開化年代所傳的，也許可以質問當前的科學能否提供一種更人道的處死罪犯的方法。他建議立法機關考慮這個建議。[196]由于紐約州州長的推動，紐約州立法機關召集了一個委員會來裁決對于執行死刑的現代科學來說哪一種是公認的“最人道和最有效的執行方法”。紐約州委員會審查了幾種可能的執行方法，其中包括注射刑。最終紐約州委員會被愛迪生的建議所說服，采用直流電（DC current）作為死刑的最有效執行方法。該委員會向紐約州立法機關做了一個報告，報告認為電椅刑是執行死刑最人道的方法。紐約州立法機關審查了該報告，并于1888年通過了采用電椅執行死刑的法案，該法案在1889年1月1日生效。一年以后，即在1890年8月6日，紐約州第一次采用電椅刑對一位死囚犯執行了死刑。目前，全美國共有10個州采用電椅作為死刑的執行方法。其中內布拉斯加把電椅刑作為死刑的唯一執行方法，其他9個州都把電椅刑作為死刑可選擇的執行方法之一。

電椅刑的執行情形：電椅設備由一把制椅、兩個附在椅子上的電極、帶電極的海綿頭盔、滴水鍋狀物、玻璃墊子和一個非遞增的限制系統組成。被執行人會被綁在椅子上。一個電極綁在被執行人刮掉毛的腿上。刮掉腿上的毛是為了減少電阻，也是為了防止燒著腿上的毛。被執行人頭上會被載上頭盔，一根皮帶纏繞在被執行人的臉上，用來固定頭盔。被執行人頭上還會載上一個頭套。實際中運用的開關可以是控制桿、開關或三個按鈕。在三個按鈕中只有一個是真正的控制電的按鈕。執行時三個執行官同時按下按鈕就接通了電源，這樣設計同樣是為了減輕執行官的心理負擔。通常情形下，被執行人會接受兩次電流沖擊。第一次電流不超過2200伏，持續時間大約10秒。中間間隔5秒后，開始第二次電流沖擊。第二次具體用多大的電壓是由被執行人的體重決定的。被執行人越重，電壓就越大。如果第一次電擊沒有發生意外，醫生會檢察被執人以確定其心臟是否停止跳動。如果被執行人還沒有死，就會實施第二次電擊。

電椅刑的合憲性也受到過質疑，質疑的理由主要有兩個：（1）電椅刑使被告人緩慢地死去；（2）電椅刑丑化了被執行人。兩個理由均根源于沒有合適地使用電椅刑。如果電椅刑被正確地使用的話，死亡則相對較快，丑化也相對較小。然而，當超額的電流或不足額的電流等問題出現時，被執行人將會承受不必要的痛苦。聯邦最高法院在伊勒·凱默（Inre Kemmer）案中答復了電椅刑的合憲性問題。在伊勒·凱默[197]案中，聯邦最高法院認為電椅刑沒有違反聯邦憲法。聯邦最高法院在伊勒·凱默一案中的裁決在近一百多年中已經抵制了無數次的質疑。

（五）注射刑（lethal inflection）

在美國的普通法里沒有注射刑，注射刑是美國現有五種執行方法中最新的一種。注射刑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俄克拉荷馬州是第一個用法律規定注射刑的司法區，該州在1977年1月10日通過了規定注射刑的法律。田納西州在1982年12月7日用注射刑處死了一名死囚犯。這使得田納西州成為了第一個運用注射刑的州。目前，全美國共有39個司法區把注射刑作為死刑的執行方法。僅內布拉斯加州沒有把注射刑作為死刑的執行方法。這39個司法區包括37個州、聯邦和軍方。在這39個司法區中有12個司法區把注射刑規定為死刑犯可選擇的一種方法。其余27個司法區把注射刑作為唯一死刑執行的方法。

注射刑執行的情形通常是：在指定的執行時間到來前幾分鐘，被執行人會被帶進執行室（execution chamber）。被執行人被安排在執行床上，其腰部和踝部被綁在執行床上。被執行人身上還會戴上心臟測試器（cardiac monitor）和聽診器（stethoscope）。然后，被執行人的兩個手臂上都會插入一個靜脈管（intravenous tubes）。注射刑中通常使用的三種藥物是：噴妥撒鈉（Sodium Pentathal），一種用來使被執行人入睡的藥物；巴夫龍，溴化雙哌雄雙酯（Pavulon），一種使被執行人停止呼吸，并且使被執行人肌肉松弛的藥物；氯化鉀（Potassium Chloride），一種使被執行人停止心跳的藥物。[198]第一針注射的就是噴妥撒鈉，目的是使被執行人進入深度的睡眠狀態。當被執行人處于平靜狀態時，執行人員會把另外兩種藥物注射進被執行人的體內。如果注射順利的話，不會給被執行人帶來痛苦。因為在巴夫龍和氯化鉀發生作用前，被執行人已經處于休止狀態。如果執行不順利的話，注射刑會給被執行人帶來很大的痛苦。如有新聞曾報道被執行人“至少在10分鐘后才死去，在那段時間里被執行人仍有意識，他掙扎著，抱怨著”。[199]導致執行不順利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執行人員對注射刑的操作不熟練。注射刑中涉及不少醫學專業知識，而醫學倫理是禁止醫生參與執行死刑的。出于減少被執行人痛苦和使注射刑更人道的動機，許多措施已經被采用來保障執行順利。如密蘇里州就有注射刑手冊（Lethal Infection Manual for the State of Missouri）。該手冊對注射器的構造和使用作了非常詳細的說明。該手冊對執行的步驟也做了細致的規定，死刑執行的步驟如下：（1）執行開始前半個小時，先注射10立方厘米的抗組胺劑（AntiHistamines）；（2）被執人進入執行室前五分鐘，注射8立方厘米含2%噴妥撒鈉（Sodium Pentathal）的溶液；（3）在10秒內注射15立方厘米含2%噴妥撒鈉的溶液；（4）等待1分鐘；（5）在10秒內注射15立方厘米巴夫龍（Pancuronium Bromide（pavulon））；（6）等1分鐘；（7）注射15立方厘米氯化鉀（Potassium Chloride）；（8）等2分鐘；（9）執行完畢。[200]

注射刑被認為是最人道的死刑執行方法。注射刑的合憲性沒有遭到質疑。但注射刑同樣受到各種各樣的批評。有人批評說用注射器突然插入引起的死亡是痛苦的。據報道，在1985年田納西州對一個死囚犯總共注射了23次，花費了40分鐘，才使死囚犯死亡。還有人批評說注射的藥物并不總是引起迅速的和無痛的死亡。如果死亡不是迅速的，那么死囚犯會受到心理傷害，在某些情況下身體也會受到傷害。

二、美國死刑的執行程序

在美國沒有統一的死刑執行程序，但保留死刑的各個司法區在死刑執行的程序方面很相似。下面以俄勒岡州注射刑為例介紹美國死刑執行的程序。

（一）執行令的簽發

在美國，各州的死刑執行令由州長簽發，聯邦和軍隊的死刑執行令由總統簽發。

（二）死刑執行令的接收

典獄長在接到死刑執行令后要做如下工作：

1.通知（notifications）

典獄長通知死刑執行官死刑的執行時間。死刑執行官接到通知后給典獄長發回執，同時通知州長即將執行的時間。典獄長在通知完畢以后和一個負責安全的副典獄長一同會見死囚犯，他們會給死刑犯死刑執行令副本，并記錄此次會見。接下來，典獄長會給醫學檢查人員送一封信，要求他或者他的代表參加死刑執行。最后，典獄長通知州警察局局長執行死刑的時間。

2.必需品和設備的收集（assembly of supplies and equipment）

這項工作由死刑執行指導人和監獄主管人員共同完成。

3.選擇執行人（selection of executioners）

選擇執行人是典獄長的任務，執行人的身份是保密的。

4.確保電話專用線（ensuring two dedicated telephone）

典獄長要檢查電話公司是否已經安裝了兩根電話專用線，通過這兩根電話專用線可以直接打電話到死刑執行室。死刑執行官會告知州長和檢察長打電話的程序。

5.特別安全隊的籌備（special security team preparations）

特別安全隊由6名管教人員和6名候補管教隊員組成。特別安全隊協助完成死刑執行。

（三）簽訂見證人進入協議（witness access agreements）

要進入監獄見證死刑執行的人必須簽訂協議，并要嚴格遵守該協議。協議的內容包含進入監獄見證死刑執行的條件和時間。

（四）預定的執行期的前4天（four days prior to scheduled execu-tion date）

在預定的執行期的前4天，有以下7項工作要做：

1.住的安排（Housing Assignment）

在預定執行期的前4天死囚犯會被送到州監獄集中管理機構，并會被囚禁在死刑執行室里。在這4天里有專門的管教官24小時監視死囚犯，并記錄（且必須用鋼筆）死囚犯的所有活動。記錄本的副本每天都要交由典獄長審查。

2.死囚室里的權利（institutional privileges）

死囚犯在這4天里享有的法定權利主要有：通信、會見、電話、運動、著裝。死囚犯在這4天里可以接收信件，但只能接收副本。副本由拍照制成，這樣是為了防止死囚犯接觸到滲入藥的紙（Druginfiltrated paper）。信的原件將作為死囚犯的財產保留。在這4天死囚犯可以會見家人、宗教人士以及其他人員。會見這些人要經過監獄主管許可。經典獄長許可死囚犯在這4天里可以打電話和接電話，死囚犯可以在死囚室里做體育運動。死囚犯在這4天里可以換洗衣服。

3.個人財產的處理（personal property disposition）

副典獄長或其指派人要確保死囚犯在其財產記錄上簽字。

4.食物準備（food preparations）

所有死囚犯享用同樣的食物。經典獄長同意，死囚犯可以選擇最后一餐的食物。

5.確認最終籌備

副典獄長或其指派人員確認特別安全隊的最終籌備。

6.確認和貯存用品、設備

死囚室的副指導或其他指派人和執行項目的副指導或其指派人，共同確認注射所需用品和設備是否齊備，并把它們安全地貯存在監獄集中管理機構內。

7.通知警察局安保工作

副典獄長通知州警察局，以便在執行死刑當天晚上確保監獄周邊安全。

（五）執行前的48小時（forty-eight hours prior to execution）

執行前的48小時有如下5項工作要做：

（1）典獄長或其指派人確保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2）副典獄長或其指派人訓練特別安全隊，以便確保隊員熟悉其職責。

（3）副典獄長或其指派人確認所有見證人和參觀者的身份。

（4）典獄長或其指派人確保已經安排足夠的人員來執行死刑。

（5）典獄長或其指派人確保已經準備好必要的文件。

（六）執行前的最后24小時（final twenty-four hours prior to execution）

在執行前的最后24小時有如下10項工作要做：

（1）記錄發生在最后24小時內的所有與死刑執行有關的事情。

（2）死刑執行項目指導人或其指派人確保經過醫學訓練的人已準備好注射刑所需的藥品。

（3）死刑執行項目指導人或其指派人確保經過訓練的人能在死囚犯的正確部位注射。

（4）典獄長下達書面命令：所有參與執行的人員在指定時間內向監獄報告。

（5）副典獄長確保：所有死囚室被檢查；所有的塔樓已布置了人員；書記員提交被許可的參觀者和見證人的證明；護衛官確認見證人和參觀者到達參觀區域。

（6）連接到執行室的緊急電話線在下午6點完成檢測，在晚上9點再度檢測一次。從晚上9點半開始，直到晚上11點半，緊急電話線每隔半小時檢測一次。

（7）被許可的見證人和媒體代表進入監獄，并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進入指定地點。在合適的時間，見證人和媒體代表接受檢查。

（8）死刑執行項目的副主管人進入指揮樓，確保沒有未經授權的人進入監獄。

（9）死刑執行項目的副主管人或其指定人和負責集中管理機構的官員建立廣播聯系，以便確保在監獄電話線或緊急電話線不可用的情形下能夠傳遞信息。

（10）晚上11點半，副典獄長或其他指定人確認用來指導死刑執行時鐘的時間準確。

（七）執行前的30分鐘（thirty minutes prior to execution）

在執行前的30分鐘有如下3項工作要做：

（1）死囚犯被送到執行室后不再會見任何人。

（2）特別安全隊隊長通知監獄官打開死囚室。特別安全隊的6位隊員護衛死囚犯從死囚室到執行室，并把死囚犯綁在執行桌上。接下來由經過醫學訓練的人把心臟測試器連在死囚犯身上，并為其插上靜脈導管。

（3）典獄長陪伴執行人進入死刑執行室，并確保執行人的秘密沒有受到傷害。

（八）執行前的20分鐘（twenty minutes prior to execution）

在執行前的20分鐘，副典獄長或其指定人員會護送見證人和其他經過許可的參觀者進入參觀區。兩個管教隊也會被安排在參觀區站崗。

（九）執行（execution）

以上步驟都完成后，就開始執行了。在執行中也有一些具體的步驟。這些步驟主要如下：

（1）副典獄長或其指定人最后檢查所有的皮帶，并在受過醫學訓練者的協助下最后檢查靜脈和注射設備，當所有事項都確認之后，向典獄長報告。

（2）在接到典獄長信號后，副典獄長或其指定人打開窗簾，以便看到在執行床上的死囚犯。

（3）在晚上12：01或稍晚時候，典獄長向執行人發出開始執行的信號，執行人接到信號后開始執行。執行的情形如前文所述。

（4）當完成注射后，執行人會向典獄長發信號，典獄長確定死囚犯已死亡后，請求醫務人員證明死囚犯已經死亡。

（5）一旦死囚犯被宣布死亡，見證人被護送離開見證區。

（6）接下來通信管理人會被告知死囚犯死亡的時間。之后通信管理人把死囚犯死亡的時間告知聚集在州監獄媒體中心的媒體。媒體見證人被護送進入媒體中心，在這里他和其他媒體會一起獲知有關死刑執行的信息。

（7）最后，副典獄長或其指定人在死刑執行室里監督搬運尸體。

（十）執行的中止（stay of execution）

經過以上所有程序之后，死刑宣告執行完畢。但如果在注射藥物以前的任何階段典獄長接到停止執行死刑的命令，須停止死刑執行程序，并且見證人要退出。[201]

作為一個通常的規則，法庭在判處被告人死刑時會設定一個執行日期（execution date）。然而，根據現代死刑法，在用盡所有直接上訴復核以前，死囚犯可以不被執行死刑。因此，直到上訴復核用盡以前，第一次確定的執行日期自動中止；一旦上訴復核用盡，并且死囚犯尋求了人身保護令，便要確定新的執行日期。然而，聯邦最高法院中止執行死刑是被動的。聯邦最高法院的死刑中止執行條件是：（1）必須有聯邦最高法院的四位大法官將會考慮動用人身保護令的基本問題的合理可能性；（2）必須有推翻下級法院判決的重大可能性；（3）必須有如果不中止執行就會造成不可彌補傷害的可能性。在死刑執行中止中還有一個著名的第11小時中止規則（Eleventh Hour Stay）。[202]這一規則是指，死刑犯沒有成功耗盡所有上訴途徑不意味著他就會在預定的執行日期被執行死刑。第11小時規則是普通規則，各種理由都可以引起適用這一規則。例如，在2000年1月阿拉巴馬州的一名死囚犯羅伯特李·塔弗（Robertlee Tarver）已經吃完最后一餐，距死刑執行時間大約還有2小時，此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考慮到塔弗對阿拉巴馬州的電椅刑提出質疑，而簽發了中止執行令。[203]

三、死刑執行方式與暫停或廢除死刑

美國是高科技發達的國家，其高科技適用領域延伸至死刑的執行方式。美國人張揚的個性在一定程度上與死刑不公開執行的方式相悖。特別是死刑的注射執行方式，通常是在州法院隱蔽的地方實施，雖然有證人、記者在場，但不允許照相、錄像和采訪，且嚴格管理各種通訊。從而引發這種高科技執行方式對死刑預防犯罪功能的爭議。有觀點認為如果懲罰是秘密的，則懲罰的目的就無以達到；如果適用死刑的目的是預防或者報應，那么這種秘密的高科技執行方式從本質上說就不是一種懲罰，而是更加寬容、仁慈的“死亡”治療。近年來，死刑注射執行方式也受到嚴重挑戰，在保留死刑的一些州中，已經考慮從立法角度廢除死刑或者延緩死刑的執行。[204]

2006年6月12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審理佛羅里達州死囚犯克拉倫斯·希爾（Clarence Hill）提出注射執行死刑侵犯其公民權利的訴訟中，一致通過推翻了佛羅里達州上訴法院對克拉倫斯·希爾上訴的駁回，并允許希爾繼續其上訴。因而原定于6月24日執行的死刑，因上訴程序最終推遲到9月20日執行。

無論那些已經被執行死刑者的家屬，還是仍在等待被執行死刑者，都對注射執行死刑方式提出質疑，認為執行死刑所使用的藥品引起極大和不必要的痛苦，該行為違反《憲法第八修正案》關于禁止殘忍和異常刑罰的規定。加利福尼亞州和密蘇里州聯邦地區法院最早裁定注射執行死刑的程序違憲，因為它們缺乏足夠的保障，不能確保注射方式的正常適用。

由于注射執行方式的合理性尚未得出結論，以下各州在執行死刑方面分別處于不同的階段：

（1）伊利諾伊州和新澤西州宣布推遲死刑的執行；

（2）紐約州已宣布死刑違憲，因而不再適用死刑（2004年6月仍有一名在押死刑犯）；

（3）新罕布什爾州現無在押死囚犯；

（4）馬里蘭州、特拉華州、阿肯色州和密蘇里州都在等待聯邦最高法院最后確認注射執行死刑法案，馬里蘭州的一個法院還裁定在恰當審議注射執行死刑程序前停止執行死刑；

（5）北卡羅來納州的法官停止了3個死刑執行案件，因為關于注射執行死刑的法律尚未通過，該州很有可能在法律確定前停止所有死刑案件的執行；

（6）加利福尼亞州當前的司法實踐認為注射執行死刑違憲；

（7）佛羅里達州州長下令在注射執行死刑問題解決前，推遲所有死刑的執行；

（8）南達科他州規定，死刑的執行必須等待新的關于注射執行死刑的立法出臺；

（9）田納西州州長于2007年2月1日下令，所有的死刑執行均需等待3個月。

注射執行死刑方式之所以如此影響各州死刑的執行狀況，是因為在美國38個保留死刑的州中，有37個州使用注射方式執行死刑。在已執行死刑的人中，有906人是注射執行死刑；153人是使用電椅執行死刑；11人是使用毒氣執行死刑；3人是絞刑；2人是用槍執行死刑。[205]而且幾乎所有使用注射執行死刑的州均使用相同的3種藥品的混合物來執行死刑，即麻醉藥品、使人癱瘓劑和停止心臟跳動最終導致死亡的藥品。[206]科學家和醫學專家亦證明，事實上這三種藥品中有的藥品已經被美國法律明確宣布禁止適用于動物，而注射執行死刑則將禁止適用于動物的藥品仍在人身上使用，嚴重違反了法律規定。

四、美國死刑的基本情況

（一）美國死刑量刑與執行的總體情況

美國殖民地時代，以及現代監獄制度產生之前，死刑適用十分泛濫。據統計，自殖民地時期以來，美國正式有文字記載的死刑已經執行大約14000余起。涉及罪名從最為惡劣的一級謀殺罪到普通盜竊罪均有。[207]近現代，美國在堅持“堅決而徹底地廢除自動適用死刑的實踐”和“憲法規則追求量刑個別化與避免死刑專斷、恣意適用之間經常出現沖突”兩個基本點的前提下，其死刑制度經歷了深刻的歷史變革，執行死刑的數字也經歷了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的發展趨勢。1976年至2007年，美國38個保留死刑的州（參見圖表1.2）不僅在判決上適用死刑的數量大量降低（參見圖表1.3），而且也從1999年最高峰的98人逐年降低為2000年的85人，2001年的66人，2002年的71人，2003年的65人，2004年的59人，2005年的60人，2006年的53人，截至2007年5月的18人。1976年至2007年5月，美國死刑執行的總數為1075件（參見圖表1.4）。

圖表1.2　美國死刑各州分布圖

圖表1.3　節選美國1992年至2005年判處死刑的統計[208]

由上表可見，1999年是美國判處死刑逐年減少的一個轉折點。

截至2007年前5個月，美國當年執行死刑的人數應是21人，因為2007年5月間又增加執行3名。因此，1976年至2007年5月，美國執行死刑的總人數是1078人。對于美國執行死刑人數的降低，尤其是近五年來的逐漸減少，立法上的變革雖然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引起這一變化的最顯著因素在于各州對死刑案件程序規則的規定及其嚴格執行，以及為被判處死刑的人提供了充足的司法救濟途徑，如多次上訴的機會、人身保護令、特赦等等，使被判處死刑的人有充裕的時間和多種渠道為免于執行死刑而努力。在美國，由于有充裕的司法救濟途徑，死刑案件從判決到執行要經歷很長的時間，一般死刑案件從判決到執行平均時間是12年，有些死刑案件從判決到執行的時間可能長達20多年。

圖表1.4　美國1976年至2007年5月執行死刑的統計[209]

（二）美國各州執行死刑的基本情況

目前，美國有50個州，加上聯邦、華盛頓特區以及軍事系統，總共有53個法律體系。其中有38個州[210]、聯邦刑法和軍事法律至今仍然保留有死刑。在這些保留死刑的法律體系中，堪薩斯州、新罕布什爾州、新澤西州、紐約州、南卡羅來納州和軍事法庭自1976年以來未執行過一例死刑；2004年6月24日，雖然紐約州的監獄中仍有一名死囚犯，但紐約州的死刑法律已經被宣布為違憲；堪薩斯州的死刑法律最近也被該州最高法院宣布為違憲；伊利諾伊州因在押的死刑犯中最終被認定為無辜者的數量很大，所以該州宣布從2000年起，死刑一律暫緩執行。事實上，自1976年以來，僅僅是一小部分州（得克薩斯州、弗吉尼亞州、俄克拉荷馬州、密西西比州和佛羅里達州）執行的死刑占了美國死刑執行的絕大多數（參見圖表五）。

圖表1.5　1976年以來美國聯邦政府和各州執行死刑的情況[211]

從以上統計數字可見，美國死刑地域性的特點比較明顯。美國北部各州徹底廢除了死刑。中部各州法律上規定有死刑，但司法上從未適用或者從未執行過死刑，如新澤西州；其中有些州雖然判處死刑的人數較多，但執行人數很少，如加利福尼亞州。美國南部地區不僅法律上規定有死刑，而且實踐中大量判處和執行死刑，如得克薩斯、佛羅里達和弗吉尼亞等州。從區域來看，美國南部各州執行死刑的數字遙遙領先，30年來共執行882人；其次是中西部，執行125人；再次是西部，執行67人；而東南部僅執行4人。位于南部的得克薩斯州執行死刑的總數是392人次，占全美執行死刑總數的1/3以上；而得克薩斯州和弗吉尼亞州兩個州執行死刑數共491人次，占全美執行死刑總數的近1/2。

（三）美國死囚犯情況

美國2007年尚有在押死囚犯3350人，其中白人1517人，占45.28%；黑人1397人，占41.70%；拉丁裔359人，占10.72%；美國土著37人，占1.10%；亞裔39人，占1.16%；情況不明的1人，占0.03%。在性別方面的比例是：男性3291人，占98.24%；女性59人，占1.76%。未成年人只有1名男性，占0.03%。[212]

五、影響美國死刑量刑和執行觀念變化的主導因素

在美國公眾支持死刑的聲音仍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無論是死刑的量刑，還是死刑的實際執行數字都呈下降的趨勢，其中起主導作用的因素大體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整個社會死刑觀念的變化

近年來，在全美律師協會和其他一些非政府組織的努力宣傳與教育下，美國社會輿論對死刑的支持率有了重要的轉變，從傳統上的70%下降到最近的55%。公眾對立法者死刑觀念的改變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而媒體在美國死刑觀念變化中所發揮的作用是雙向的：一方面，媒體通過殘忍案件的報道，引發公眾倡議適用死刑的熱情；另一方面，媒體對死刑錯案的報道，又使公眾呼吁避免無辜者受到死刑的威脅，進而參加到廢除死刑的行列。盡管媒體報道具有明顯的選擇性，僅對個別典型案件進行廣泛報道，如辛普森案件。但這種個別化的報道本質上不會影響死刑的適用。

（二）死刑替代措施——終身監禁不得假釋制度的廣泛運用

美國整個社會關于死刑觀念轉變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死刑替代措施——終身監禁不得假釋制度的廣泛運用，且民眾對這種替代措施的支持率也在逐漸增長（參見圖表1.6和圖表1.7）。（1）在不適用死刑的12個州中，除了阿拉斯加州沒有規定終身監禁不得假釋制度外，有11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均規定了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制度。（2）在適用死刑的38個州中，除了堪薩斯州、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薩斯州沒有采用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制度外，其他35個州和聯邦政府法、軍事法庭法均規定了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制度。

圖表1.6　美國支持死刑與支持死刑替代措施比例圖

上述美國1993年的民意測驗圖表顯示，44%的民眾支持用終身監禁不得假釋替代死刑，41%仍支持適用死刑，15%不確定適用哪種刑罰。

圖表1.7　美國死刑替代措施的民意測驗

上述圖表顯示，這些年來，在關于死刑存廢的美國民意測驗中，支持適用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刑罰方法替代死刑的比例穩步增長，1994年只有32%支持終身監禁不得假釋，50%支持死刑；而到了2006年，支持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比例增加到48%。

（三）美國近年來死刑立法方面的變化

從美國聯邦和州的法律變化來看：美國聯邦死刑立法和州死刑立法均發生較大的變化，以紐約死刑立法與司法發展的脈絡為例：

1600至1963年，紐約州地區執行死刑1130人；

1890年，紐約州成為第一個使用電椅的州；

1963年8月15日，紐約州最后被執行死刑的是埃迪·利·梅斯[213]；

1965年，紐約州廢除了大多數犯罪的死刑；

1972年7月，美國最高法院宣布死刑法無效；

1974至1978年，紐約州試圖重新啟用死刑又被法院否決；

1978至1994年，紐約州例行公事地通過死刑立法，但卻被州長休·凱里和馬里奧·庫莫否決，導致重新選舉州長；

1994年11月8日，喬治·帕塔迪當選州長，并承諾恢復死刑；

1995年9月，紐約州重新啟用死刑，同時創建了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替代措施；

2002年6月，紐約市議會呼吁延期執行死刑；

2003年3月，紐約昆尼皮亞克（Quinnipiac）大學民意測驗顯示，53%的紐約人傾向適用終身監禁不得假釋，而只有38%的人仍然支持死刑；

2004年6月，紐約州最高法院裁定紐約死刑法違憲，當時有7人被判處死刑；

2004年9月14日，紐約州議會發言人謝爾登·斯沃提出停止死刑法案，舉行了一系列關于死刑的公共聽證會；

2004年12月至2005年2月，在紐約市和奧爾巴尼舉行了5場公共聽證會，絕大多數發言人反對重新適用死刑；

2005年4月4日，紐約州出版了聽證會報告，其中引用了死刑適用中的大量錯誤；

2005年4月12日，紐約議會法典委員會廢除死刑法案，幾乎結束了有關該方面的所有立法。[214]

（四）美國政治家、執法者死刑觀的變化

美國的死刑制度與政治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政治家以及法官和檢察官都是民選的結果，為了贏得選舉和連任，他們的觀念在很大程度上必須反映民眾的觀念。特別是在美國民眾對死刑適用的支持率仍相對較高的情況下，政治家對死刑觀念的變化常常受到民眾的影響；反過來他們的觀念又影響了民眾的死刑觀念，影響了立法和司法者的理念。

美國司法部長珍尼特·雷諾（Janet Reno）曾指出：“我認為，就我所知，適用死刑的唯一目的是復仇——純粹而簡單的復仇。但是我認為復仇是一個真正個人的感覺，我認為這不應該是一個文明政府應該從事的事情。”費城有組織殺人罪工作組前組長弗蘭克·菲爾（Frank Friel）曾指出：“死刑幾乎沒有起到任何預防犯罪的作用，它是對憂慮的恐懼，相反，對迅速和確定刑的明確期待才能最大的強度威懾犯罪。”加利弗尼亞州洛杉磯市警察局局長威利·威廉姆斯（Willie L.Williams）曾指出：“我確信死刑的適用及其規定本身對犯罪沒有任何威懾作用，因為大多數公民在他們實施暴力犯罪或者死刑犯罪之前，從不會考慮死刑問題。”[215]

關于是否廢除死刑，紐約議會法典委員會的成員們在2004年的投票結果是11票贊成廢除死刑，7票仍堅持保留死刑；而在2005年的投票結果是13票贊成廢除，5票堅持保留死刑。一些議會成員表示，他們不再支持死刑的適用，因為逐漸增多的證據顯示，無辜者的生命因死刑制度而面臨危險。[216]

（五）死刑錯案中的無辜者——廢除死刑的主導因素之一

自1973年美國恢復死刑適用以來，在全美25個州中已經有124名被判處死刑的無辜者。在充分證據的前提下，這些無辜的死囚被釋放（參見圖表1.8）。關于錯判的原因（參見圖表1.9），美國“無辜者計劃”組織對美國當前的死刑錯案進行了分析，結果顯示：造成錯案的原因主要是：（1）目擊證人指認錯誤；（2）缺乏科學技術檢驗證據或者檢驗錯誤；（3）警察、檢察官的違法行為；（4）律師的無效辯護；（5）犯罪嫌疑人錯誤認罪，其中包括誤導精神不健全者認罪，逼供、誘供等。

圖表1.8　美國每年無辜者被判處死刑的數字

上述圖表顯示，自1973年至2006年以來，平均每年都有1.43人被錯判死刑，自2000年以來，每年被錯判死刑的人數增長到平均6.5人。截至考察團完成考察報告之時（2007年5月），全美被錯判死刑人數是127人。

圖表1.9　美國死刑錯判案件的原因[217]

上述圖表顯示，在錯判案件中，38%是證人指認錯誤，主要是由于證人記憶的不完全或者混亂而發生錯誤指認；14%是政府錯誤執法所致，其中既有警察的錯誤，也有檢察官的錯誤；8%是無價值的科學方法，其中包括錯誤處理證據和使用不稱職的“專家”證人；8%是由于告發者的證詞，作為交換條件，告密者通常獲得減輕的處罰；7%是由于錯誤認罪，由于嫌疑人患有精神病、智力障礙或者警察酷刑導致嫌疑人錯誤認罪；25%是由于其他原因，其中包括道聽途說的證據、可疑的間接證據、律師的不稱職行為等。

（六）美國死刑適用中的種族問題

對死刑與種族關系問題的看法各有不同，以下是有色人種促進會法律辯護與教育基金會刑事司法項目辦公室提供的2007年“美國死刑報告”。該報告關于死刑與種族方面的數據是以1976年至2007年5月已經執行死刑的1075人為基數計算比例：（1）在被執行死刑案件中，被告人種族比例分別為：白人604人，占57.14%；黑人362人，占34.25%；拉丁裔人69人，占6.53%；美國土著人15人，占1.42%；亞裔人7人，占0.66%。（2）死刑案件被害人的種族比例分別為：白人1254人，占79.47%；黑人221人，占14.01%；拉丁裔人72人，占4.56%；美國土著人5人，占0.32%；亞裔人26人，占1.65%。[218]（3）在124件錯判死刑案件中，黑人62人，白人49人，拉丁裔12人，其他人種1人。[219]

美國事實上是一個多種族、多族裔匯聚的熔爐。雖然現代法律禁止種族歧視，但是，美國死刑適用的實踐表明，種族歧視仍是美國死刑適用中難以遮掩的棘手問題。死刑的適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被害人的人種，如果被害人是白人，那么被告人被判處死刑的概率就相對較高。相對而言，如果被害人是黑人，則被告人被判處死刑的幾率較低，其適用死刑概率由高到低的排列順序大體為：黑人殺白人、黑人殺黑人、白人殺黑人、白人殺白人。如此排序的另一個原因是大多數檢察官是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