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海一統,九州攸同
第一節 文化根本的確立
戰國后期,地處西北荒野、一向被中原視為西戎的秦國勵精圖治,廣納賢才,終于成為“七雄”中實力最強的國家,并于公元前221年掃平六國,建立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專制集權的封建帝國。隨后,秦王朝在政治、經濟和文化諸方面推行了一系列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措施,以鞏固統一形勢。繼秦統一中原的漢朝是中國歷史上王祚最久的朝代,歷時四百余年。漢朝繼續實施卓有成效的鞏固中央集權的政策,成為大一統的政治局面鞏固發展的重要階段。
秦漢時期,中華文化主體的基本形成,得益于秦漢統治者的諸多措施:
(一)漢文字的統一和規范化。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指出:戰國之時,“分為七國,田疇異畝,車涂異軌,律令異法,衣服異制,語言異聲,文字異形”。各國的文字雖基本相同,但字形繁簡和偏旁位置卻有較大的差異,對各國之間的文化交流相當不利。秦朝建立后,李斯受命統一文字,他以秦篆為基礎,制定小篆,寫成范本,推行全國,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實行文字的統一。漢代流行隸書,當時稱為今文,而小篆及先秦的其他文字則稱為古文。以后歷經東漢、三國和東晉書法家的改進,創造出楷書這一通行至今的書體,漢字實現了規范化。漢字是中華文化的主要媒介,在傳播華夏的輝煌文明、維護國家的政治穩定、塑造共同的民族心理、鞏固和發展中國的統一方面發揮著持久的影響力。
為配合文化統一,厘定和統一字義、詞義的工作也同時展開,早在先秦,即已開始有辭書、字書的編撰。傳世至今的第一部漢語詞典《爾雅》即于戰國開始編撰,最后完成于西漢。兩漢時期完成的字典辭典代表作還有揚雄的《訓纂篇》以及他在實地調查的基礎上所著的《方言》,東漢劉熙的《釋名》,許慎的《說文解字》。大量字書、辭書的編撰,順應了全國政權統一后各地文化交流的客觀要求,同時也促進和加強了這種時代的統一大勢。
(二)儒家思想統治地位的確立。秦始皇統一全國后,有感于思想領域諸說并行,一些食古不化的讀書人以古非今,散播裂土分封的言論,妨礙國家統一,遂斷然采取了焚書的措施,并下令禁止私學,只允許“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盡管統治苛暴的秦王朝很快就自食其果,在斬木為兵、揭竿為旗的人民起義中被埋葬,但是自秦開始的統一行政、統一文化的措施卻被各朝各代所遵奉和強化。漢初暫行黃老之術,到漢武帝時,經董仲舒、公孫弘等《春秋公羊傳》學派代表人物的理論鼓吹和政治實踐,“天人相與”的自然哲學與人生哲學、“大一統”的政治主張、“三綱五常”的倫理觀念以及“習文法吏事,而又緣飾以儒術”的施政準則得以確立,漢武帝推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實現了儒法的合流,樹立了孔孟學說的統治地位,奠定了民族認同的基礎。
(三)移民浪潮的開始。秦漢統一全國后,中原地區的人口流動也以前所未有的廣度和深度展開,掀起了波瀾壯闊的移民浪潮。首先是流動范圍大大地拓展了,不再是一個諸侯國內部的轉移,或是從一個諸侯國遷往鄰國,周游天下的俠士和辯士畢竟是零星的和小規模的,而秦漢時期在統一王朝的疆域內,長途跋涉數千里、歷時數月的移民行動則不在少數。其次是遷徙規模大,動輒上萬人,浩浩蕩蕩地移居異地。每一次移民實際上都是一次文化的轉移和傳播,最終使全國各地的文化差異縮小,共同點增多。在王朝的軍隊里,我們能見到各族戰士的身影。
由于這些措施的推動和經濟、文化的發展,秦漢統治區內初步形成了一個民族共同體。秦建立后即“南戍五嶺,北筑長城,以備胡越”,采取一系列措施經營國防。繼起的漢朝在此基礎上在各個方向又有所開拓,從而確立了東自遼東,西及帕米爾高原,北起長城,南至百越,縱橫各數千里的廣袤疆土。以長城為界,其整個南部都成為秦漢人民活動的舞臺,在這個舞臺上,人民從事男耕女織的小農經營,和其他游牧民族之間具有鮮明的界線,形成“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于;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亦制之”(《史記·匈奴列傳》)的格局。在這個廣闊的疆域內統一度量衡、修馳道、統一車軌寬度、統一貨幣,這些措施有利于秦漢統治區內商業的發展,促進了各地區間的經濟交流。一個建立在各地區互補交流、密切合作的基礎上的經濟實體初步形成。由于政府的大力倡導和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的吸引,統一的文字、統一的語言得到推廣使用,地區方言也因長期交融而日益接近。儒家倫理規范深入人心,成為指導人們言行的共同準則。宗教觀念則以敬天祀祖為核心,同時也相信萬物有靈,對各種宗教信仰兼容并包。居處則往往合族而聚,重視家族宗法,形成根深蒂固的同姓同宗的宗親觀念。概括言之,即是《中庸》所述:“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凡此種種,都表明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及有表現于共同文化上和共同心理狀態的穩定的人們共同體”——民族,已然成型。
第二節 漢族族稱的確定
先秦時期,中原的主體民族稱為“夏”“華”“華夏”,或以王朝名稱之。在華夏族內部,諸侯國之間則互以國名區分。秦始皇統一諸夏后,區域內的屬民被他族呼為“秦人”,因其自認居天下之中,亦稱中國人。
“漢”作為族稱源自漢代。由于漢朝存在了四百多年,在我國歷史上和民族關系史上起過重要的作用,因此,這一族稱不僅用于指稱漢朝,也成為這一族體的通稱。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甚至逐漸取代“夏”“華”和“華夏”而得到更廣泛的認同。
“漢”最初是用來指稱秦亡后趁機崛起的義軍中的劉邦一支,由于他被項羽分封到險峻的漢中為漢王,故其軍隊以漢軍為名,及至劉邦掃平天下,建立政權,便以漢為其王朝之名。從此,在漢與其他民族的交往中,無論是自稱還是他稱,都廣泛地使用“漢”這一名稱,如漢軍、漢兵、漢吏等,此時的“漢”尚與漢王朝政權有較密切的聯系,打上了較深的王朝名稱的烙印。漢武帝之后,又出現了“漢人”“漢民”之類的稱呼,例如,公元前101年(武帝太初四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復征大宛,圍攻宛城,城內貴族殺死其王向貳師將軍請和,曰:“漢毋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平帝時,中郎將平憲奏稱:“羌豪良愿等種,人口可萬二千人,愿為內臣,獻鮮水海允谷鹽地。平地美草皆予漢民,自居險阻處為藩蔽。”到了東漢,“漢人”和“漢民”之類的稱呼愈來愈多起來。公元33年(建武九年)司徒掾班彪上書提到,“今涼州部皆有降羌,羌胡披發左衽而與漢人雜處,習俗既異,言語不通”。公元136年(順帝永和元年)武陵太守上書建言:“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和漢前期相比,這時的“漢”已經不知不覺地轉換成了人們共同體的標志,與國家政權的聯系漸趨淡化,純粹作為族稱之“漢”已經呼之欲出。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漢人”“漢民”之類稱呼不但沒有隨漢朝政權的覆滅而退出歷史舞臺,反因為入主中原的民族成分更加復雜,而時常見諸時人的言論和典籍。隋唐及以后的歷朝,除以朝代指稱人民外,“漢人”“漢民”也始終被沿用。如南齊王融在上世祖武皇帝的疏狀中稱,“虜前后奉使,不專漢人,必介匈奴,備諸覘獲”,以漢人與匈奴對稱;又如,《水經注》中說,“吐京郡故城,即土軍縣故城也。胡漢譯言,音為訛變矣”,以漢語與胡語并舉。大唐不但被稱為唐朝,且可被稱為漢朝。可見,“漢”已成為穩定的族稱,廣泛地被各民族人民使用來作為他稱或自稱了。
漢族的形成是中國歷史上一件極為重大的事件,因其在我國境內分布最為廣泛,人口最為眾多,文化最為先進,自然成為我國的主體民族,對我國歷史產生至為深遠的影響。
對于漢族這個強大的族群,以一般的民族概念是難以解釋的,它的文化復合程度,族群的交融程度,與現代一般意義上的民族存在很大差異,實際上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共同體。漢族內部的差異,在有的時候遠遠大于與其他民族的差異。漢族是一個以漢字文化為基本交流工具、以漢字經典為基本價值取向的文化共同體。漢族的形成是中華民族文化得以長盛不衰的一種保障。
第三節 漢匈和親
對匈奴的戰與和,是秦漢民族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匈奴族發源于今內蒙古自治區大青山一帶,是先秦時期的北方諸族相互交往融合并吸收周圍各族人民而發展起來的一個強大族群。莫頓任聯盟首領時首次統一了廣袤的大漠,控地東盡遼河,西達蔥嶺,北至貝加爾湖,南以長城為界,與中原王朝相抗禮,使“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皆以為匈奴”,從而結束了中國北部邊疆各族群長期不相統屬的分散局面,成為秦漢北方最強大的游牧政權。時稱“南有大漢,北有強胡”,“強胡”即是匈奴。
鼎盛時期的匈奴和中原王朝屢有爭戰。西漢前期,在對匈奴的戰爭中一度處于劣勢。直到漢武帝時期,西漢空前強大,具備了反擊匈奴的條件,公元前127年、前121年、前119年,漢武帝連續發大軍出擊匈奴,使匈奴遭受重創。尤其是公元前119年的戰役,把匈奴的勢力徹底趕出了河套及其以西地區,“是后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
拋開匈奴與秦漢的爭戰,友好往來也是雙邊關系的重要內容。在雙方綿長的交界地上,中原人民和匈奴人民之間物質產品貿易和文化的交流從未中斷。這一過程中,發達的秦漢文化居于優勢地位,雙方交流的結果更多地表現為匈奴對中原文明的吸收和移植,如“匈奴謂孝曰‘若鞮’,自呼韓邪后,與漢親密,見漢謚帝為孝,慕之,故皆為‘若鞮’”。自呼韓邪單于之子復珠累單于始,謚號皆加“若鞮”。匈奴族本沒有文字,但同時,匈奴與漢朝之間又有大量的書信往來,顯然,這些書信只可能是用漢文書寫,一些典籍和文物為此提供了佐證。生產技術上秦漢對匈奴影響更大。在和農耕民族長期比鄰而居的過程中,匈奴也逐漸產生了農業,吸收引進了許多優勢的生產方式和工藝,比如匈奴在長期的生產實踐中總結出的豐富的畜牧經驗,就被漢人所借鑒,為漢地的生產發展做出了貢獻。所謂“自古涼州畜牧天下饒”,涼州的成就與毗鄰的匈奴是分不開的。休屠王的兒子金日歸附漢朝后,以豐富的養馬經驗博得漢武帝的賞識。
人是文化的最活躍的載體,文化的交流首先是人的接觸,人民的錯居雜處則是文化融合的較高形式,其結果不但是帶來了文化的傳播,還能夠產生血緣的融合,消弭了民族之間的種族界限,促進民族間的認同。歷史上有大量的民眾脫離自己的種族,加入到另一邊的種族中去,他們不自覺地擔當了文化使者的職責,為先進文化的傳播作出了貢獻。大漠自然環境惡劣,人類抗拒自然災害的能力很低,災荒時節,為生活所迫,往往有大批的部民背井離鄉,其中很多就流落到南方的中原地區,融入漢人的洪流中。還有一部分,由于內部的矛盾激化,或在部落爭斗中失利而亡奔中原。此類事例,史不絕書。《漢書·匈奴傳》《史記·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中都記載了大批歸附而受封的原匈奴王侯。漢人流入匈奴的原因也很多,他們或是被匈奴劫掠而去的邊民,或是輾轉被販賣到匈奴的中原人民。僅漢文帝三年到昭帝元鳳三年百年時間里,匈奴在邊塞擄掠的漢民就多達十萬以上。匈奴還從他族購買了數量可觀的漢人奴隸。公元78年(永初三年),南單于一次歸還所抄漢的穿井、筑城、治樓、冶鑄等技術。
當然,文化的交流從來都是雙向的,中原在輸出文物制度的同時,也從匈民及羌族掠賣轉入匈奴者萬余人,被劫賣至匈奴的漢民人數之多可想而知。另一部分是漢匈戰爭中的戰俘和降卒,僅有案可稽的就超過十萬人。三是自愿逃入匈奴境內的漢民。每逢中原戰亂,都有大批人民避走大漠。漢時侯應上表指出:“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匈奴中樂,無奈侯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顯然是屢禁不止。
漢匈和親是漢匈歷史上值得濃墨渲染的一筆。雙方通過締結婚姻結為姻親,密切了關系,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戰爭,加強了雙邊的友好往來,為生產的恢復發展和人民的安居樂業提供了穩定的環境,在歷史上留下了一段傳唱千古的佳話。漢匈和親歷史上有好幾次。和親政策最早是劉邦于公元前198年確定的。平城戰敗后,漢高祖采納了建信侯婁敬的對策。婁敬認為:“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久遠子孫為臣耳。”據此,他提出三個對策:其一是嫁長公主與單于,用嫡長公主的尊崇地位滿足匈奴單于的榮譽感,確立漢對匈奴在姻親關系上的上游地位。其二是送給單于大量的物品,用豐厚的物質利益誘使單于放棄窮兵黷武的掠奪政策。其三是輸出中原的精神文明,以期逐漸熏陶匈奴從性貪暴進至溫良儒雅,明辨長幼之序、甥舅之禮,以強化和親的效果。
劉邦聽從了婁敬的建議,于是派婁敬為使者與匈奴締結姻親,并每年送給匈奴大量的絮、繒等物,這是漢匈第一次和親。繼任的惠帝、文帝、景帝繼續執行這一政策,先后向單于冒頓、老上、軍臣遣送公主,奉送財物。公元前53年(宣帝甘露元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遣子右賢王入漢做質子,甘露三年親自到長安朝拜漢宣帝,歸附漢朝。漢元帝竟寧元年,呼韓邪請求與漢室通婚,元帝應允,即以宮女王昭君賜予呼韓邪單于。呼韓邪以王昭君為寧胡閼氏,因為匈奴人認為,“匈奴亂十余年,不絕如發,賴蒙漢力,故得復安”。呼韓邪單于又上書漢元帝,表達愿為漢王朝戍守邊疆的誠意,建議漢朝裁撤邊塞吏卒,以省減人民的徭役負擔。出塞后,王昭君利用她的特殊身份積極為漢匈和睦作貢獻,她的親屬也為此奔走呼號,如她的侄兒王歙、王颯分別被漢廷封為和親侯和騎都尉展德侯,充當漢廷和單于之間的使者。王昭君的大女婿須卜是匈奴重臣,他曾為促成雙方繼續和親而積極奔走。由于漢匈雙方人民的共同努力,這次和親之后,漢朝“邊域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匈奴人民也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太平盛世,自宣帝以來,“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社會生產得以恢復發展。

王昭君以實際行動維護和鞏固了漢匈兩族的和平,帶來了六十余年的安定局面。圖為明代仇英《明妃出塞》。
王昭君被視為民族友好的象征受到人民世世代代的歌頌和懷念。面對艱險的出塞之路,面對荒遠的大漠,她毅然地挺身前往,以實際行動維護和鞏固了漢匈兩族的和平,給雙方人民帶來了六十余年的安定局面。同時,她將南方先進的文化技術引入大漠,推動中原文化向漠北地區傳播,擴大了漢匈兩族經濟技術的交流,進一步消除了雙方的隔閡,在歷史上功不可沒。有道是:“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漢和親識見高;詞客各抒胸臆懣,舞文弄墨總徒勞。”
第四節 文物交通,澤惠天下
“六王畢,四海一。”秦統一中原六國后,繼續向四周的所謂的“蠻夷”之地開拓,先后將百越的大部、西南諸族的一部分納入帝國的版圖。漢繼秦而興,在繼承秦帝國原有版圖的繼承上又有很大的拓展。尤其是漢武帝時,開疆拓土達致鼎盛,北逐匈奴,收復秦河南地,置五原、朔方等郡;降服匈奴渾邪王,置河西四郡,開通西域;東北滅衛氏朝鮮,建四郡,后并為兩郡;東南平東甌、閩越,置會稽郡;滅南岳置嶺南九郡,又打通西南夷,置越眷、武都、犍為等郡。公元前68年(宣帝地節二年)在西域置護鄯善以西使者,護南道;公元前60年(神爵二年)在西域的匈奴日逐王降漢后,以鄭吉為都護建立西域都護府,節制西域諸城邦。少數民族奉中原統治者為天子,史書解釋說:“君天下曰天子,天子謂外及四海也,今漢于蠻夷稱天子,于王侯稱皇帝。”至此,四方少數民族基本上都和中原王朝建立了一定程度上的臣屬關系,納入帝國的統治疆域之中。
廣大地域范圍內統一政權的建立,為經濟文化的發展創造了和平的環境,也為在更廣闊的空間內進行文化交流提供了條件,民族融合的速度大大加快了。秦征服嶺南后,在那里推行郡縣制度。為了加強對嶺南的控制,秦始皇調五十多萬將士長期駐守嶺南,又從內地征發贅婿、亡人、賈人、貧民入嶺南,與當地土著雜居。至秦末遷入嶺南越人區的中原人民不下六七十萬,和當地土著越民約七八十萬的規模相去不遠。這數十萬中原人民后來大多落戶于嶺南,成為傳播中原先進文化的先鋒,極大地促進了民族的融合。據《漢書·地理志》記載,南海、蒼梧、郁林、交趾、合浦、九真、日南7郡,共有編戶25000戶,計1372000余人,郡縣編戶,絕大多數是漢民,可能包括少量漢化的少數民族。東南越區較其他民族地區開發得要早,發展程度要高,與此不無關系。
中原人民的向外遷徙不限于東南,幾乎向各個方向都有,移民戍邊是最主要的方式。移民主要是屯田將士,如在西域出于守備邊疆的需要,派駐大批軍卒屯田,同時還招募內地人民屯墾。漢民在西域屯墾,既解決了一部分漢民的土地問題,又使西域空閑的耕地得到開發,是一舉兩利的事,所以也受到西域的歡迎。有些西域民族首領主動提出邀請。公元前77年(元鳳四年)鄯善王向漢昭帝請求:“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欲漢遣一將,屯田積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在西南方,武帝時為開鑿西南夷道而征發到西南的漢民就有數萬人,加上漢朝派到西南夷的官吏士卒人數眾多,所需物資數量龐大,僅巴蜀地方財政尚不足以供給,為此,武帝采取徙民屯墾的政策。屯墾隊伍由三部分人構成:一是招募內地地主、豪商等到西南屯田,所獲谷物留供當地吏卒使用,豪民則獲得憑證,據以到內地府庫領取錢鈔。二是將內地犯人、奔民、謫民等驅趕到西南屯墾,有的甚至整個家族都被迫遷徙。如漢武帝時開西南夷,置郡縣,徙呂氏以充之,因曰不韋縣。也有破產農民應募而來。三是駐守郡縣的郡兵。到邊疆屯墾的軍民很多就和當地族群人民長期相處,互通婚姻,逐漸融合。史載,巴氐蠻夷君長“世尚秦女”。秦時法律明文規定:少數民族人民和秦人結合所生的子女,法律上視為秦人,這在客觀上也有利于民族間的往來與融合。
弘化禮義。隨著大批漢民遷徙到民族地區和少數民族混居雜處,互通婚媾,民族間的文化交流也以空前的規模開展起來。除了中原的先進生產技術和文物制度被引進邊疆地區外,中原的精神思想也播揚到這些“化外之區”,改變著少數民族的社會倫理規范和落后的生活風習。在秦漢政權直接管轄的民族地區由中央派遣官員推行教化,幫助各民族發展生產和文化教育;在秦漢政權無法影響的地區,則主要是通過雙方人民在交往中的熏染,這個過程是潛移默化的,也是長期的,但因為是雙方人民的自愿選擇,反而更顯根深蒂固。漢朝派駐西南的地方官員紛紛興辦學校,大力傳播中原文明,此類記載史不絕書。嶺南有兩個郡守更是因興教辦學而被廣為傳頌,有口皆碑。一個是九真太守任延,他在任期間,“教民田器,墾辟,移書駱越使民知父子之性、夫婦之道”,致力于弘揚儒家倫理。另一個是交趾太守錫光,“教導民夷,漸以禮義,化聲侔于延”,史稱“嶺南風化始于二守焉”。由于中原文明的先進性,西南各族人民也虛心向學,涌現出許多熟讀儒經、知書達禮的飽學之士。東漢末,烊鈳郡人“尹珍自以為生于荒裔,不知禮義,乃從汝南許慎、應奉受經書圖緯,學成,還鄉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學焉”。乃至有蔚然成家者,名顯一時。東漢蒼梧廣信(今廣西梧州)人陳元世習《左氏春秋》,與大儒劉歆同時而自成一家,與桓譚、杜林、鄭興等俱為時人所重。
從歷史上看,漢族與游牧經濟為主的西域之間的互補,比漢族與同為農耕經濟的南部諸族之間強得多。漢族與西北地區的聯系主要是通過絲綢之路進行的,自張騫通西域后,絲綢之路得以開通。從此后,它就成為中原和西域乃至和整個西方進行經濟、文化交流的大動脈,正是通過它,中原的冶鍛、養蠶、絲織、農耕、鑿井等先進生產工藝和輝煌瑰麗的文化藝術傳播于西方,漢文書寫的文檔通行于各國,于闐國的錢幣鑄上了漢文。通過它,草原上的牲畜良種引進到中原,游牧民族熱情奔放的歌舞豐富著漢族人民的生活,博大精深的佛教也在漢地生根開花;通過它,中原和西域不僅在文化上相互吸取,同時也在血緣上水乳交融,偉大的中華民族的胚胎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孕生、發育、成長。
秦漢時期,民族共同體的核心形成了,中央與邊地的和親創造性地發展出來,民族管理制度也日益健全,為多民族國家的發展、為民族自身建設積累了寶貴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