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英美刑法作者名: 郭自力本章字數: 9607字更新時間: 2019-11-29 18:04:11
第三節 美國的法院體系
美國有兩套司法體系,即聯邦法院體系和州法院體系。從理論上講,兩者之間沒有從屬關系,主要是分工不同。但在實際上,聯邦法院的地位更高一些。每個法院體系均由各自的初級法院、上訴法院和最高法院構成。凡是州內的事務,均在州法院系統內處理,各州的最高法院的判決是終審判決。盡管美國最高法院的判例最受公眾注意,聯邦最高法院也是美國最重要的司法機構。但是州法院和地方法院所審理的案件卻日積月累,頻繁地影響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基本內容和社會的公共政策。州法院審理的案件占全美國刑事和民事案件的91%,而美國聯邦法院審理的案件不到10%。凡是涉及美國憲法、聯邦法律、國際關系、州與州之間的商務關系、州與州之間的爭執、一州公民與另一州公民之間的爭執以及以聯邦政府為訴訟一方的爭執,均由聯邦法院管轄,行使審判權。
一、聯邦法院體系
聯邦地區(方)法院作為聯邦法院體系的第一級,受理普通的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全美國有93個地區(方)法院,每州至少有一個地區法院,大州如紐約州、加利福尼亞州、德克薩斯州則各有4個地區法院。波多黎各、維爾京群島、關島等聯邦飛地也設有聯邦地區法院。地區法院審理案件采用陪審團制度,一般由12人組成陪審團,負責查明案件的事實,如果認為被告人構成犯罪,則由法官決定量刑的幅度。被告人不服地區法院的一審判決,可以上訴于聯邦巡回上訴法院。聯邦地區法院對涉及聯邦法律的民事案件和對于訴訟雙方來自不同的州,或美國公民與外國公民之間的糾紛并且爭議的額度超過75000美元的案件有管轄權,也審理刑事案件和海事案件。
聯邦地區法院的權力也很大,甚至可以頒布緊急限制令,暫時中止美國總統的行政命令。例如,2017年1月當選總統特朗普上臺以后,馬上頒布了一個禁止令,禁止伊朗、敘利亞、伊拉克等中東7國的公民在90天內進入美國。這個“禁穆令”在全美國引起了抗議的風暴,引起了伊斯蘭國家的強烈不滿。2017年2月3日,美國華盛頓西區聯邦地區法院法官頒布限制令,暫時在全國范圍內凍結了總統特朗普上周簽發的行政命令。法官羅巴特說:“特朗普的禁止令造成了直接的和不可彌補的損害……我們已為改變特朗普旅行禁令合憲性的潛在訴訟提供了重大可能?!边@樣,美國聯邦政府只有通過上訴,推翻華盛頓西區地區法院的限制令,才有可能繼續實施所謂的“禁穆令”。2017年2月9日第9巡回上訴法院的3名法官維持了一審法官的裁決,特朗普聲稱要上訴于聯邦最高法院。2月13日,美國司法部的律師表示不再向聯邦最高法院提出上訴,會頒布一個新的行政命令。[48]
美國聯邦法院的任何一級法官都是終身任職,由美國總統提名,參議院批準。參議院對大多數聯邦法官的提名照例都會批準。但有時候涉及共和黨和民主黨之爭,也會在國會山引起軒然大波。聯邦法官一旦獲準上任,就穩坐寶座,只有依循國會彈劾程序才能將其撤職。參議院很少訴諸彈劾程序,撤掉一個行為不檢的法官的議案需要參議院2/3的多數票才能通過。
全美國50個州,共設有11個上訴法院,加上首都哥倫比亞特區上訴法院和聯邦法院上訴法院區,共有13個聯邦上訴法院,每一個上訴法院的法官人數都不一樣,小的上訴法院可能只有幾名法官,而大的上訴法院,如設在舊金山的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就有28名法官。聯邦上訴法院審理不服一審法院判決的案件,沒有初審權,并且可以對美國憲法、聯邦法律和聯邦最高法院的判決進行解釋。聯邦上訴法院審理案件沒有陪審團,一般由3名法官組成合議庭(panel of judges)審理案件,有的重大、有影響的案件,需要法院所有的法官出庭審理。聯邦上訴法院僅受理對一審法院適用法律不當的案件,對于事實問題提出上訴的案件,聯邦上訴法院不受理。這和普通法的傳統有關,事實問題有陪審團決定,而法官只負責審理法律問題。
審理案件的合議庭成員的名單是高度保密的,只有在開庭前一兩天才會公布,這樣做的原因不是為了防止拉關系、走后門,而是為了防止律師為適應法官人選,而相應地選擇他們的辯護策略。這就使進行上訴的律師的任務更為艱難,也更富有挑戰性,因為每一位法官的法律觀點,特別是在刑法和憲法領域中迥然不同,符合某個法官觀點的辯護策略,在另一個法官看來可能一無是處。如果律師沒有精深的法律知識和熟練的辯護策略,就不會在訴訟活動中成為獲勝的一方。
當法官對審判結果或判決的理由有不同意見時,法官可以發表多數人意見(majority opinion)和少數人意見(dissenting opinion),有時還可以發表附隨意見(concurring opinion),即贊成法庭的判決,但贊成的理由不同于多數法官對判決所持有的理由。多數意見會形成判例,從而約束該上訴法院區內以后類似案件的判決。同時,這些判決對其他上訴法院區法院所審理的類似案件也有借鑒作用。
聯邦上訴法院除了受理不服地區法院判決而上訴的案件以外,還受理聯邦某些獨立管理機構,如州際貿易委員會、國家勞工局等裁決的上訴案件。上訴法院也可以將某些特別重要的案件,經過嚴格的法律手續,移送到聯邦最高法院審理。由于聯邦最高法院只復查上訴案件中極為有限的一小部分,美國的聯邦上訴法院出于實際的原因,就成了大部分訴訟案件的終審法院,它的判決一般應視為最終判決。
它是美國最高的司法機關,有權裁定美國法律是否符合美國憲法規定的各項權利,以及運用其最高司法權確定政府的權利和公民個人的權利。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任期沒有限制,他們只有在受到彈劾和判決有罪時才能被免職。但大法官可以按照本人意愿,隨時向總統提出辭職,也可以在年滿70歲、任期滿10年和年滿65歲、任期滿15年的情況下,向總統表示退休愿望,退休后仍然領取全薪和享受法官的待遇。歷史上,有的大法官已經90歲以上仍不肯退休,那也不能強制其退休,只好順其自然。
聯邦最高法院從受理案件到作出判決,要經過7個步驟。第一,宣布受理案件;第二,原告和被告雙方進行書面或者口頭辯論??陬^辯論在法庭上公開進行,每方發言30分鐘。在這一過程中常常被法官的提問打斷,實際發言的時間很短;第三,法官舉行秘密會議,進行初步討論和表決,決定維持原判或是予以駁回,只有9名法官才能出席會議;第四,從9名法官中挑選一人起草“多數人意見書”。按照傳統,如果首席大法官在這個初級階段是多數人一方,就由他確定起草人。要是他在少數人一方,就由多數人一方資格最老的法官來確定起草人。第五,當一位法官起草“多數人意見書”時,別的法官也可以草擬“異議”或單獨的“附隨意見”。這些所有的意見,可能要在法官中傳閱幾個月的時間,經過幾十次的修改。當法官們閱讀草案時,他們可以從支持一種意見變為支持另一種意見。在有些情況下,初期的多數人意見會變成少數人意見,形成一個新的“多數人意見書”。第六,每位法官最終決定自己是加入多數人一邊,還是少數人一邊;第七,宣布和發表最后意見書。公布的“多數人意見書”構成法律判例,它將指導下級法院以及最高法院本身將來所作的判決。[49]
美國建國之初,聯邦最高法院在“三權分立”的框架下是“三權”當中最弱的一方,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就曾經說過:“司法部門對于武力和財力都沒有影響;掌握不了社會的力量和財富;什么大問題也解決不了。真可謂既無實力,又無意志,只有一點空言評斷的功夫?!边@種對司法權的評論,與美國今天的現實實在是相距太遠。
現在的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可以說今非昔比,它通過自己的司法判決來確定政府的權利和公民的個人權利。它的裁決影響著每一個公民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對窮人、富人、少數民族、孕婦、罪犯、死囚、報紙發行人、色情文學者、環境保護主義者、商人、體育明星,還是對美國總統,不論對誰都一樣。美國最高法院很早以前曾提出過一個原則,就是它行使司法審查權僅限于司法問題,而不涉及政治問題,政治問題應由立法機關和行政部門決定,不是法院的事。但事實上,最高法院在對美國最棘手的社會問題,例如墮胎的合法性、反種族歧視的方法,以及2016年的同性戀婚姻合法性問題作出裁決時,經常卷入政治論戰的漩渦之中。只有美國國會通過新的法律或憲法修正案,才能否定最高法院的裁決,而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過程。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可以推翻自己以前作出的判決,在這方面不像英國上議院那樣保守,這在歷史上時有出現。最著名的例子或許是1954年的布朗訴堪薩斯州特比卡市教育委員會案(Brown v.Boaed of Education of Topeka,Kansas)。1896年以前,美國南方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律規定,所有鐵路公司的客運服務必須向白人和黑人提供隔離服務。1896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普萊西訴佛古森(Plessy v.Ferguson)一案中,從法律上肯定了這種隔離待遇,稱“雖然服務隔離,但待遇是平等的”(separate but equal)。58年以后,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布朗案中推翻了自己以前的判決,從此以后公立設施不能存在種族隔離。美國各州所保持的所謂“隔離但平等”的教育機構、娛樂場所、汽車、火車以及過去馬車上都有的隔離座位被正式宣布違反憲法。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每年收到成千上萬份訴狀,法官們從中挑選出80個左右的案件進行審理,而20世紀80年代末,每年大約審理150個案件。最高法院受理某個案件,至少要獲得9名大法官中的4人同意。對案件進行篩選花費了法官的許多時間,曾經引起了一些議論。但是,沃倫·伯格大法官指出,“一個訴訟當事人往往花了多年精力和大量金錢,常年累月一直把希望寄托于有利的司法行動,因此,決不能輕易關閉司法的大門。”最高法院沒有受理某個案件,并不意味著最高法院認為這些案件原先的判決都正確。他們甚至相信,其中至少還有5%的案件是值得最高法院審理的。那么,為什么不受理那些判決不當的案件呢?早在20世紀初,大法官奧利佛·溫德爾·霍姆斯就作了回答:“最高法院不是一個審判的法庭,而是一個法律的法庭。”這位大法官的意思是說,任何到最高法院來的訴訟當事人已經有過上法庭的機會,已經有過一次初審再加上至少一次上訴。最高法院真正的作用是在法律事務上為其他法院提供指導,而不是審理具體的案件。另外,大法官也是凡人,精力有限,體力因素也使他們無法再增加工作量了,平均每天都審理一宗案件,對任何人都是一個無法承受的沉重負擔。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主要審理上訴案件,但有些案件必須由最高法院自行審理,這些“原審案件”每年都有幾宗,而且都有深遠的重要意義。這些案件的訴訟當事人都十分顯赫,除最高法院以外,其他法院均無法進行審理。例如,兩個州在河流權利方面發生爭執,或者某一個州與聯邦政府之間的沖突。例如,20世紀80年代中期州和聯邦之間對東海岸大陸架下石油所有權的爭執,就由最高法院進行審理。
由于聯邦最高法院負擔太重,主張改革的人建議再增設一級聯邦法院,使聯邦法院分為四個層次,即在聯邦上訴法院和最高法院之間再增設一個全國上訴法院。這個全國上訴法院可以對壓在最高法院身上浩如煙海的案件進行篩選,對那些全國性的,而最高法院又無法審理的案件作出最后的裁決。但是,美國國會一直對運作微妙的司法機構猶豫不決,至今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盡管聯邦最高法院的工作異常繁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就是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通過自己的司法判決,極大地影響著美國人的日常生活。早在19世紀初,當時的首席大法官約翰·馬歇爾對最高法院的司法審查權所做的解釋,擴大了法院的司法權力,他們有權宣布國會、行政部門或州政府的某項法令和行動違反了美國憲法,而這一特權在憲法中并沒有明文規定。在厄爾·華倫時代,最高法院對社會生活的干預甚至超過了歷屆國會和歷屆總統。例如,廢除公立學校中的種族隔離、州和全國立法機關席位的重新分配和改革刑事審判等。后來,在沃倫·伯格領導下,人們原希望干預會減少一些,甚至推翻華倫時代那些較具爭議性的原則。但恰恰相反,沃倫·伯格所采取的立場更為驚人:例如,1972年宣布廢除各州的死刑法律,1973年聲稱婦女享有墮胎的權利,另外還對一些有關性別歧視的案件大開方便之門。在水門事件中,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還匆忙介入錄音磁帶之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了這一危機。如果當時的尼克松總統對交出錄音磁帶的指令置若罔聞,聯邦最高法院的形象就會受到很大的損害,所幸這一局面并沒有發生。美國訴尼克松一案,是司法主動性大膽而又驚人地取得成功的例子。時到如今,聯邦最高法院已經發展到判決同性戀婚姻合法,使其成為前所未見的解決種種社會問題的中心,加劇了司法主動性的趨勢。
一直助長這種司法干預勢頭的,是人們對法律性質和作用的看法不斷變化。從前,法律和道德是一碼事,并認為法律根植于社會共有的精神——宗教、禮儀和習俗。在“自然法”時代,法官的作用不在“制定”法律,而在“發現”法律,法官的創造性作用有限。
實證主義和法律現實主義,粉碎了法律和道德之間舊有的統一性。實證主義的理論認為,法律是出自人們為達到心目中某種目的而刻意制定的決策,并非僅屬當時社會價值準則的反映。他們主張廢除英國的習慣法,制定一套具有明確目標的單一性法典,這更能體現法律的意義。法律現實主義,則強調法官解釋和擴大運用法律的作用。這兩種觀點都突出法律的目標和實用性。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法官的司法主動性,既不是受到對憲法基本原則所應承擔的義務的激發,也不是受到高尚政治理想的啟示,而是出自一種信念,這種信念就是:大公無私而通情達理的法官只要稍微灌注一些正確的推理和同情心,就可以成為抵制當代政府決策中某些過分和不合理現象的一股力量。換句話說,司法主動性已經成為一種不持極端觀點的中間派的理念,這種理念具有支配力量,能超越大多數的意識形態的分歧。但是,從根本上講,它還是實用主義的,其用意無非是怎樣用溫和和明智的司法調解來幫助解決可能造成分裂的公共爭端。最近幾十年來,美國最高法院的九名大法官在政治和法律立場上,基本保持著均勢,就像今天的最高法院,斯卡利亞大法官2016年去世以后,保守派和自由派各有4名法官,即使特朗普任命一位保守主義的法官,也不能說就打破了這一均勢(最近特朗普提名著名保守派法官尼爾·戈薩奇出任最高法院法官,已獲參議院批準)。當然,隨著特朗普的總統任期,這一局面也許會有改變,他可能有機會任命更多的保守派法官,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改變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面貌,這也是許多美國人所擔心的。他們有理由憂慮自己的一些原來所擁有的基本權利受到傷害和剝奪,而這是他們真心難以接受的。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判決具有無可置疑的權威性,美國人將大法官看做是憲法所賦予的廣泛個人自由的監護者和解決全國性重大爭論的仲裁人。正如美國訴理查德·尼克松總統一案中所顯示的那樣,總統寧可辭職也不愿對抗最高法院。這就足以表明美國最高法院擁有充分而巨大的權威。
但是,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過多干預社會的政治生活,也招致了強烈的批評。例如,在Kelo v.City of New London一案中,2000年感恩節前,德瑞和凱洛等住在康涅狄格州新倫敦市的居民接到了市政府的通知,說市政府將征收他們的房子而他們必須搬離原來的住所。所謂征收就是政府決定將個人財產收歸公共使用。凱洛等人將市政府告到法院,希望聯邦最高法院能維護公民自由,但聯邦最高法院并沒有這么做。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憲法第五修正案“褫奪條款”中“公共使用”一詞的解釋,被認為偏移了憲法原意。特別是根據司法能動(干預)主義者的說法,“公共使用”意味著“公共目的”。而“公共目的”這個詞則可以具有所有政府希望它所具有的含義。反對者認為,這個判決削弱了個人財產權,突破了憲法界限而擴張了政府的權力。批評者說,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奉行的司法能動(干預)主義,已經形成了精心設計的、借以侵蝕民選政府分支的模式。那些非民選且無需對人民負責的聯邦法官,尤其是聯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已經背離了他們的憲法角色和人民的意志。他們任意利用自己的職位進行立法和修改憲法。人民對于他們利用自己的地位來行使他們原來不具有的權力,超越憲法向外國法律和法院尋求指引的做法早已厭煩透了。[50]因此,司法原旨主義者開始崛起,主張從憲法文本本身解釋憲法,對司法權加以限制。2016年去世的安東尼·斯卡利亞大法官、約翰·羅伯茨(John Roberts)大法官和塞繆爾·阿利托(Samuel Alito)大法官都是持這種立場的。這場爭論,實際上也是傳統的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之爭??磥恚P于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地位和做法的爭論,有可能形成一次憲法危機,人們多年來積累的不滿情緒一旦爆發,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社會力量和政治力量,這場斗爭也許才剛剛開始。
最后,聯邦法院系統還有一個國際貿易法院,有9名法官(現在空缺2名),負責審理和國際貿易有關的案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專門法院。[51]
二、州法院體系
美國的州法院在殖民地時期和獨立戰爭剛剛結束時是非常簡單的機構。殖民地時期,政治權力都集中在總督手中。總督不僅行使行政和立法職權,而且行使司法權??偠饺蚊恍┑图壍墓賳T協助執行司法職務,但他們所行使的權利都是由總統授權的。
州法院的結構在獨立戰爭以后變化不大。由于法院的威信不高,群眾對法官普遍存在一種不信任感。州的立法機構常常通過解除法官的職務,來表達對一些法院判決的不滿。
當法院紛紛宣布立法機關制定的法令“違反憲法”時,人們對司法系統的不信任就更加普遍了。北美殖民地雖然修改和采用了許多英國的慣例和制度,但是司法復審權基本上創始于美國,而其很快就成了法院和立法機關之間政治沖突的主要根源。
州法院和立法機關之間這些早期的政治沖突對法院組織意義重大,因為這些沖突正是表明一個自主的司法系統最終會發展起來的最初跡象。盡管某些州的立法機關還繼續行使上訴法院的職權好多年,但是州法院也著手建立獨立司法權力的基礎。隨著各州人口和經濟的不斷增長并變得更為復雜,法院和法律也變得更加專門化。這些都有助于州法院逐漸成為一個獨立的政治機構。
在19世紀中期以后,州法院的結構、承辦案件數量和判決開始發生重大變化,南北戰爭以后的變化更為明顯。隨著東北部城市中人口密集而產生的大量訴訟案件,對司法系統造成了新的壓力。然而更重要的是,習慣于審理生活方式比較簡單的農業社會訴訟案的法院,此時卻要審理案情實質完全不同的案件。城市居住的擁擠,使人筋疲力盡的工廠勞動,以及很多不同社會集團的人流入城市,都使新城市居民的傳統生活方式發生變化。
這些新的需求對州法院的數目和類型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盡管州法院的數目和類型都有所增加,但在19世紀末社會和經濟的變化是如此之飛速,多數州司法系統都難以滿足社會的需求和發展。
針對這些新問題,一些州開始增設新法院以擴大它們的司法系統,這些新法院的司法權限、司法程序和人員的設置,都是為了審理各種不同類型的訴訟案件。這些新法院不僅幫助審理了許多案件,而且也進行了司法結構的革新,以及采取新的步驟來應付社會與經濟方面的壓力。例如,其中一項重要的改革就是創立了小額索賠法院,這種法院審判程序簡便,不用律師,專門幫助索還債務,訴訟費用很低。一些城市還增設了少年法院和家庭關系法院,專門審理少年犯罪問題和一些家庭事務方面的糾紛。
發展到現在,美國的50個州都有自己的法院系統,它們負責審理與州立法機構或地方政治機構通過的法律有關的民事和刑事案件。各州有權決定州法院的結構,只要州法院按照美國憲法行事。州法院設在許多城鎮和幾乎所有的縣里,可以說各種案子都審,與公民的聯系最密切。州法官一般由選舉產生,也有的是由州長任命的,初級法院法官的任期在2年到15年,中級法院法官的任期在6至15年,也有許多法官終身任職。
各州都有州最高法院,負責對與州法律有關的案子作出終審判決。州最高法院通常由5至7名法官組成,其中一名是首席法官。法官的任期不等,也有終身任職的。州最高法院主要負責復審下級法院的司法程序和裁決。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可以推翻州最高法院的裁決,但只有在案件涉及聯邦法律或美國憲法時才會這樣做。
州最高法院下面有許多法院,負責審理各種案件,小到交通糾紛,大到往往需要好幾年才能解決的涉及數百萬美元以上的訴訟案。例如,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洛杉磯縣(美國縣比市的管轄范圍大),中級法院(上訴法院)負責審理較大的刑事案件和超過萬元的民事訴訟案件,以及上訴的案件,是具有一般判決權的法院。市法院作為初審法院審理小的刑事案件和小額錢財的民事案件,是具有有限判決權的法院。在洛杉磯這樣人口稠密的地區,法院忙得不可開交,民事訴訟當事人往往不得不等到5年才能對簿公堂。有些本來可能提出訴訟的人為了避免耽擱,就找仲裁機構,進行庭外和解。
盡管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判例最受公眾注意,同時聯邦最高法院也似乎是美國最重要的司法機構。但是,州法院和地方法院所審理的那些案件、問題和訟爭,卻最頻繁地影響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基本內容。雖然聯邦法院也審理此類案件,但從案件的數量和訴訟的不同種類而言,州法院和地方法院在美國司法制度中卻是重要得多。
更重要的是,法院在一段時間內的判例或一系列相似的判例可能影響州的公共政策。例如,20世紀80年代中期,各州最高法院所作的一些重要的裁決,在公民權利、刑事被告人權利、州的稅務政策、政府對商業的管理、州議席的分配、選舉程序和對公共教育資助等方面,對各州的政策都甚有影響。
州法院對日?;蛩坪跏抢邪讣M行判決,其效力日積月累,也影響著整個公共政策。例如,美國人很少會對個別的刑事或離婚案件的結果,或者受傷的雇員是否可以領取州救濟金的裁決特別關心;然而,一系列相似案件的裁決卻很可能形成法院裁決的慣例,而對美國生活的重要內容產生影響。例如,如果法官對某些類型的罪犯一致采取嚴厲制裁的態度,或者離婚很容易得到批準,或者工會或企業在某些法院或某些州總是勝訴或敗訴,那么,法官顯然是影響著那些制約美國生活基本內容的政府政策,而美國人對此卻往往視為理所當然。
雖然州法院制度的基本結構很相似,但是州法院的具體數目、名稱和職能卻大不相同。最重大的區別是有無中級上訴法院,以及具有有限判決權的審訊法院在數目和類型方面的巨大差異。各州的相似之處是,多數的州只有一種或兩種具有有限判決權的審訊法院。
美國現在已經發展為聚訟之邦,事無大小都要鬧上法庭,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很復雜。一是政府的活動大大增加,涉及人們日常生活的范圍越來越廣泛,制定的規章條例也以創紀錄的速度增加。規矩越定越繁就形成官司越打越多,律師的人數也越來越多,據信全世界2/3的律師都在美國。二是社會上提供法律援助的組織也增多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1963年裁決,刑事案件的被告如無力自行聘請辯護律師,則必須由法院免費提供法律辯護人。這個裁決一出,各地便成立了法律援助處,由各州和地方政府、律師公會以及大學等出錢維持。三是司法的性質起了變化?,F在打官司已經成為提出政治要求的一種方式,以前這種事一般可以通過選舉或立法機構的表決解決。司法行動主義大行其道,司法部門也在擴張自己的勢力范圍,深入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
隨著案件的日益增多,很多州的法院都要求增加法官的名額,以應對復雜的案件和繁重的工作。但是,州的立法機構卻認為不少法官從事與開庭無關的工作,出差的次數太多,沒有將精力用在審判工作上,導致了案件的積壓,所以都不愿意輕易增加法官的名額。一般來說,州司法系統并不是根據全面配合的計劃來增設新法院和法官的。各州零散而無計劃地進行改革,很少有人注意法院的司法權限以及一個法院的權限與另一個法院的權限互相重疊的可能性。此外,除了上訴法院有權復審審訊法院的判決外,其他每個法院都是個獨立的機構。它們的程序規則和裁決也各不相同,司法判決過程也是高度各行其是。
現在有一些州采取了司法改革措施,把很多權力重疊的法院重新組合成為分工更合理的法院系統;但很多州還是保有高度復雜的法院體系,這種局面可能也不會很快改變。美國是一個聯邦制國家,各州都擁有自主權,這是美國的國家制度和政治制度所決定的,要想讓各州統一改革的步伐幾乎是沒有希望的。復雜的州法院體系,也許是多樣性在美國法院體系中的一種表現形式,體現了美國的聯邦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