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字諭紀澤兒：

正月初十日接爾臘月十九日一稟，十二日又由安慶寄到爾臘月初四日之稟，具知一切。

長夫走路太慢，而托辭于為營中他信繞道長沙耽擱之故。此不足信。譬如家中遣人送信至白玉堂，不能按期往返，有責之者，則曰被杉木壩、周家老屋各佃戶強我送擔耽擱了。為家主者但當嚴責送信之遲，不管送擔之真與否也；況并無佃戶強令送擔乎？營中送信至家與黃金堂送信至白玉堂，遠近雖殊，其情一也。

爾求抄古文目錄，下次即行寄歸。爾寫字筆力太弱，以后即常摹柳帖亦好。家中有柳書《玄秘塔》《瑯琊碑》《西平碑》各種，爾可取《瑯琊碑》日臨百字、摹百字。臨以求其神氣，摹以仿其間架。每次家信內，各附數紙送閱。

《左傳》注疏閱畢，即閱看《通鑒》。將京中帶回之《通鑒》，仿我手校本，將目錄寫于面上。其去秋在營帶去之手校本，便中仍當寄送祁門。余常思翻閱也。

爾言鴻兒為鄧師所賞，余甚欣慰。鴻兒現閱《通鑒》。爾亦可時時教之。爾看書天分甚高，作字天分甚高，作詩文天分略低，若在十五六歲時教導得法，亦當不止于此。今年已廿三歲，全靠爾自己扎掙發憤，父兄師長不能為力。作詩文是爾之所短，即宜從短處痛下工夫。看書寫字爾之所長，即宜拓而充之。走路宜重，說話宜遲，常常記憶否？

余身體平安，告爾母放心。滌生手示。

咸豐十一年正月十四日

譯文

紀澤兒：

正月初十我收到了你臘月十九日的來信，十二日又收到你臘月初四由安慶寄到的信，從信中得知了具體的情況。

長夫行進的速度太慢了，還以軍營中其他的信件從長沙繞道耽誤了時間為由，這樣的借口根本就不足為信。如果家中派人送信到白玉堂，不能按規定時間返回，若責怪的話，就說被杉木壩、周家老屋各位佃戶強迫我送擔而耽誤了，這種借口能成立嗎？作為一家之主，應該嚴肅家紀，懲罰送信人的遲到的罪責，無須考證送擔是否屬實；更何況哪有佃戶強迫送信人送擔的呀？從軍營中送信到家和從黃金堂送信到白玉堂，遠近雖然不同，但道理卻是一樣的。

你要我幫你抄寫的古文目錄，下次回信就順帶寄回去。你寫字時所用的筆力勁道不夠，今后可以常常臨摹柳帖。家里有柳書《玄秘塔》《瑯琊碑》《西平碑》各種，你可以用《瑯琊碑》每天臨帖一百字、仿摹一百字。臨帖以學其神氣，摹寫以仿其間架結構。每次都要在信里分別附上幾張紙，讓我仔細地看一看。

《左傳》注疏看完之后，就要開始仔細地閱讀《通鑒》。你可以將京城帶回來的《通鑒》，仿照我的手校本，將目錄寫在上面。去年秋天在軍營中帶去的手校本，我想帶在身邊，可以順手翻閱，方便的時候應當寄到祁門來。

信中說鴻兒常被鄧老師夸贊，我聽了很高興。鴻兒現在也正在研讀《通鑒》，你可以時常指導他一下。你讀書的天資過人，寫字的天分也高常人一等，只是作詩寫文章方面要稍微遜色些。如果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有好的教導方法指導，或許就不只是如今這個水平了。你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一切都應該全靠自己發憤努力，盡力爭取，父母兄長師父都幫不上忙，不能代你努力。作詩文是你的弱點，你更要在這個弱點上多下功夫。看書寫字雖然是你所擅長的，但也不可懈怠，最好繼續精益求精，有所拓寬和發揚。走路應當穩重，說話應當慎重，這些你是否常記于心？

我身體平安，告訴你母親不用太牽掛。滌生手書。

咸豐十一年正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