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祥之兆（二）

“特別？”

“你曾經和席蕾婭對決的時候，同時使用過兩把神造人形，沒錯吧。”

達里安頓時回憶起了和席蕾婭交戰時的情形，眼睛不由得慢慢睜大。

當時的情形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自己迫于無奈強行使用了瀾和鏡，意識差點就被撕碎于根源的洪流之中，可是好歹還是恢復了神智。不過這樣說起來，的確從那次開始之后，自己就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難道說，這就是當時留下來的后遺癥嗎？

看著達里安沉思的樣子，芙妮特坐回了椅子上繼續說了起來。

“不僅如此，你從牢里逃出來之后，還進入根源之中把瀾給帶了回來，就更是讓我感到詫異了。要知道，根源里的信息根本無法靠一個人的大腦承受，哪怕是我和席蕾婭這種制造出來的完美人類也沒法做到。而你竟然能從根源之中兩次保留自己的意識回來，真是了不起。”

聽了芙妮特的話，達里安突然抬起頭，內心漸漸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第一使徒芙妮特在這里，說不定就能解答自己心里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

“芙妮特大人，能否請你告訴我，根源到底是什么？”

“這是機密，我不會告訴你的，不用再問了。”

“是嗎……”

達里安眼睛里閃過一絲失望。

“純粹之白”芙妮特，人類的最強者，利用神造人形“曜”的細胞所制造的人造人。和另一個人造人席蕾婭不同，芙妮特是完全去除了人類的情感，只奉行最正確的判斷而行動。對她而言，不會有猶豫、不會有同情，可以說是從身體上還是心靈上都完全沒有任何弱點的超級人類。

對于芙妮特，達里安知道，只要她不想說出根源的秘密，那么就永遠都不可能從她這里知曉了。

實在是太冷漠了，簡直就像和一臺機器在對話一樣。

達里安心里這樣想著，芙妮特卻突然歪了歪腦袋。

“真是奇怪，你竟然沒有繼續追問我嗎？”

“嗯？你在說些什么？”

“按席蕾婭的描述，和我對你的了解，依你的性格，你應該會繼續追問我才對。”

“就算繼續追問，你也不會告訴我的，所以……”

“不，我的分析絕對不會出錯，既然你跟我預測的反應出現了偏差，那也就代表……罷了，看起來我要重新審視一次你這個人了。”

芙妮特頓了頓，目光變得比剛才更加冷峻了一些。

“達里安，看來被巴洛德拘禁的那段日子，讓你整個人改變了許多，你自己沒有發覺到嗎？”

達里安的眉毛微微動了動，而身旁的瀾也一臉擔憂地看了過來。

“瀾，你覺得我比以前改變了許多嗎？”

“哥哥……”

“看你的表情，那芙妮特說的應該是真的了吧。”

達里安點了點頭，內心卻意外地感到非常平靜。

自己心里或許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感，在打敗巴洛德之后，自己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可是在那種折磨中過了那么多天，如果自己沒有任何改變，反而顯得不太正常。

不過達里安并不太過于關心這些事，因為這種改變，正是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證明，而且目前而言也沒有閑心去在意這個，還有個最重要的情況需要證實。

“芙妮特大人，如果我所做的夢是根源給我的預兆，那么是不是代表著這個夢在此后的戰爭中會變成現實。”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因為并不知道你所夢到的情景究竟是什么時候，或許是未來，也或許是過去。”

“但無論怎樣，我們都應該提高警惕才是，芙妮特大人，你離開的時候，請帶上我一起到紅蓮之城去吧，我很擔心爸爸的安危。”

“戰爭并不是光靠堆積人數就可以增加獲勝幾率，還要考慮到許多客觀的東西。戰力固然重要，但也要建立在有足夠的后勤保障之上。現在的鳳凰帝國因為人員的集中已經動用了舉國之力，其它國家也在源源不斷地將物資運送過去，但容量終歸是有限的。現在還有許多比你更厲害的賢者們都還沒有前往，除非你能發揮特別重要的作用，否則你的優先級一定是排在他們后面的。”

“可是我所做的夢如果真的是某種預兆，那么如果我到了戰場之中，或許能起到重要的作用也說不定。”

“你說的情況我已經考慮進來了，所以我并沒有把話說死，在了解紅蓮之城的情況之后，我會再做定奪。”

芙妮特冰冷的話語中完全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達里安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無奈同意。

“好吧，希望芙妮特大人再考慮一下。”

“嗯，你走吧，如果還有什么事，我會另行通知你。”

“知道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達里安點了點頭，牽著瀾的手朝門口走去，剛握住門把，芙妮特的聲音突然又從背后響了起來。

“達里安，與其擔心別人，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根源的秘密并不是普通人能夠去窺探的，陷得越深，對你的危害也會越大。趁著還沒有被根源影響太深，你或許還是暫時修養一陣為好。”

“謝謝芙妮特大人的忠告，我會銘記在心。”

達里安關上房門，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瀾在一旁伸手扯了扯達里安的袖子。

“哥哥，我覺得芙妮特說的沒錯，你最近太累了，還是不要去戰場，在家休息好一些。”

“瀾，好不容易得到了爸爸的消息，不管怎么樣都應該去看看才對，而且剛才夢境的景象竟然會憑空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那就更加證明了這個夢境一定是在預示著什么。”

“但是看那個女人的意思，好像并不愿意哥哥前去。”

“雖然看起來是這樣，不過我相信她權衡利弊之后，一定會讓我跟著一起去的。”

話是這么說，不過達里安自己心里也不能篤定芙妮特的想法。

真是的，比起席蕾婭，這個芙妮特還要更加的難打交道啊，腓烈大人制造出這樣的人，就不怕她們不受控制嗎？

達里安一邊思索著一邊走下了走廊，卻看見麗絲莉特從樓梯口探出了腦袋。

“達里安，你和芙妮特大人說完了嗎？”

“是啊，你還沒走嗎？”

“雅博今天請了病假，學生會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真是忙死了我。對了，你要回去了嗎？”

“嗯，我想去公墓看看。”

“誒，你等等……”

麗絲莉特沿著樓梯快步走到達里安的身前，笑瞇瞇地打量了達里安好一陣。看著麗絲莉特近在咫尺的臉，達里安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怎么了，為什么要這么看著我？”

“嘻嘻，我是想看看你現在究竟為什么變得那么討人喜歡。”

“啊？你在說些什么啊？”

“喏，都是你的，拿去吧。”

麗絲莉特從書包里掏出了好幾封信遞到了達里安的手里，看著一個個精巧的信封，達里安的臉上浮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這是……情書嗎？”

“是啊，而且不光這些，還有好多女生想要我幫忙介紹認識你呢。”

“看吧哥哥，我就說你現在變得受歡迎起來了嘛。”

看著達里安拿在手中的情書，瀾的眼睛頓時變得閃閃發亮，麗絲莉特也微笑著捂住嘴，把腦袋往達里安身前稍稍靠過去了一點。

“大家都看到了你是怎樣和巴洛德戰斗的，現在許多低年級的學弟學妹都把你視作偶像呢。怎么樣，成為大紅人的感覺如何啊？心里一定很開心對吧。”

達里安沉默地看了手中的情書好一會兒，不知為何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只是一時湊個熱鬧罷了，過一陣子就會忘掉的。”

“你的反應也太過于平淡了吧，我本來還想著看你不知所措的樣子呢。”

“畢竟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現在可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

“……，是嗎？”

麗絲莉特再次看了達里安好一會兒，隨即向后退了半步。

“我要回學生會了，周末的事你沒忘記吧。”

“當然，我怎么可能會忘記呢，到時候9點在噴泉匯合吧。”

“嗯，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再見。”

達里安和麗絲莉特互相微笑告別，看著達里安慢慢從樓梯間消失，麗絲莉特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漸漸褪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麗絲莉特捏緊了手靠在墻邊，雙眸里滿是不明的惆悵。

……

晚霞燒紅了傍晚的天空，落日掛在遠方的山頭漸漸西沉。

達里安抱著花束，神情肅穆地走進了公墓的大門。

巴洛德叛亂事件結束之后，在叛亂中死去的人們被集中起來埋在了城郊的公墓之中。每天都能看到有不少前來憑吊的人，今天同樣也不例外。

達里安的身旁不時有市民抹著眼淚擦肩而過，他們在這場事變中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人。每當看到這些人，達里安就總是感到有根刺扎在心里似的隱隱作痛。

因為害死他們的不是惡魔，而是人類，甚至于這個人類，在不久以前還是萬眾敬仰的英雄。

就算巴洛德死了，但是產生的影響還遠遠不會結束，人們對使徒曾經堅定不移的信任勢必會出現裂痕，就像這片公墓一樣，將會成為人們心中永遠的傷疤。這也正是笑面人腐蝕巴洛德的目的，在每個人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然后慢慢顛覆掉福音機關的權威。

現在這樣的結果對福音機關和笑面人來講，到底應該算是哪一邊勝利了呢？

“你們還有臉來這里！”

“給我滾，快點給我滾！”

嘈雜的人聲把達里安從沉思中拉回現實，瀾也同時間拉了拉達里安的手。

“哥哥，前面有人在吵架。”

達里安順著瀾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有兩對中年夫婦正在前方的墓碑前罵罵咧咧，旁邊還圍了好幾個慌亂的女生。

“放開我，你在這里發什么瘋！”

“你還要裝蒜是不是？不是你們女兒給蒂娜喝了那該死的‘圣水’，她又怎么會死啊！”

“關我女兒什么事！尤朵拉也因為‘圣水’而死了啊！”

“你那害人精死了就死了，為什么要拖我們家女兒下水！蒂娜明明那么乖巧，最后，最后卻變成了這樣！”

“把女兒還給我啊，你們把女兒還給我啊！”

“快點滾開，我們沒心情和你們在這兒胡攪蠻纏！”

兩對夫婦一邊大吼一邊互相拉拽起來，旁邊的女生們連忙沖上去按住他們的手。

“請別這樣，這里可是公墓啊！”

“尤朵拉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蒂娜，她也是因為‘圣水’的影響才會那樣做的，她們兩個在學院里關系最好了。”

“你們懂什么，給我放開！”

“啊呀！”

一陣颶風刮過，女生們頓時被蒂娜的父母給推了開去，看著在他們身上騰起的氣浪，達里安呆了半晌，連忙把手中的花束遞到了瀾的懷中。

“哥哥，你要干什么？”

“瀾，幫我把花抱著，我去制止他們。”

“哥哥等等，你這樣過去會被誤傷的！”

瀾連忙追上去死死拽住達里安的手，正在此時，腳步聲突然從背后響起，達里安轉過頭，看見公墓的管理員帶著巡邏隊的人們忙不迭地跑了上來。

“你們干什么？瘋了嗎！竟然在這里使用元素的力量！”

“快，把他們全部帶出去！”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給女兒報仇，我要報仇！”

“反正我女兒沒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們兩個瘋子，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否則我和你們沒完！”

蒂娜和尤朵拉的父母被巡邏隊員死死架住，流著眼淚被推離了公墓，看著他們歇斯底里的樣子，達里安的手不知不覺已經握成了拳頭，緊跟著又慢慢松開。

“走吧瀾，我們去蒂娜和尤朵拉的墓前看看。”

瀾點了點頭，抱著花束跟著達里安走到了那幾個女生的身旁，看著達里安的到來，女生們失落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明亮了不少。

“達里安前輩，你也來看蒂娜和尤朵拉了嗎？”

“嗯。”

達里安朝女生們點頭示意，隨即和瀾分別把花束給放在了墓碑前，閉上眼默默地在心里為逝者禱告。

“蒂娜以前一直都在念著前輩的名字，前輩能來看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沒能保護好她，在巴洛德將她們隔離的時候，如果我能夠注意到巴洛德的陰謀就好了。”

達里安因為自責而皺緊了眉頭，女生們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朝著達里安埋頭鞠躬。

“才沒有這種事，我們大家都看到了達里安前輩和巴洛德的戰斗。謝謝你，達里安前輩，謝謝你為蒂娜和尤朵拉報了仇。”

看著向自己道謝的女生們，達里安淡淡一笑，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

“蒂娜曾經對我說過，她以前是個很怕生的女孩，但因為認識了一群熱心的朋友，才會慢慢變得開朗起來。現在看到你們，果然和蒂娜說的一樣。”

“達里安前輩……”

女生們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突然間一個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嗚嗚，如果蒂娜能看見該有多好。”

“沒事的，別哭了，巴洛德死了，這樣蒂娜和尤朵拉也一定能夠安息了。”

“好了，不是說好的在蒂娜和尤朵拉面前不哭的嗎？讓達里安前輩看笑話了。”

女生們紅著眼睛互相勸慰，隨即又一起朝著達里安看了過去。

“我們先走了，達里安前輩呢？”

“我再繼續呆一會兒，你們走吧。”

“嗯，蒂娜也一定希望達里安前輩能多陪陪她，那就學院再見了。”

“好的，路上小心。”

達里安和女生們揮手告別，轉頭默默看著眼前的墓碑，看著達里安冷峻的眼神，瀾有些擔憂地握緊了達里安的手。

“哥哥，不要再往心里去了，巴洛德已經死了，我相信蒂娜和尤朵拉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感謝你的。”

“這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她們死了，再也不會知道現在發生的事了。本來她們還有美好的未來，卻斷送在了巴洛德這樣的人渣手中。”

達里安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把略微激動的情緒給平復了下來，正在此時，一只手從背后拍了拍達里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