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祥之兆

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一片赤紅。

大地各處都是肆虐的火焰，身邊是無數燒焦的尸體。

熱浪在翻騰，身上的皮膚傳來一陣陣灼熱的刺痛，彌漫在硝煙中的陣陣焦臭讓人感到難以呼吸。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地獄之中燃燒殆盡。

達里安立于火海之中，用迷離的目光掃視著慘不忍睹的四周。

不知為何，腦海里始終無法組織起有序的思考，記憶宛如四散的碎片難以拼接，達里安嘗試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里是哪？我為什么會在這兒？

仿佛是在回應達里安的疑問，突然間大地開始劇烈地抖動，達里安抬起了頭，一個模糊的巨大黑影赫然出現在了眼前的火光之中。

看著那連接天地的巨物，達里安的瞳孔瞬間收縮，心跳也隨之快了一倍。

雖然無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東西，但身體的本能正在不斷向達里安發出逃走的警告。又是一聲巨響，無數黑影從那巨物上朝著四周飛射而出，達里安還沒來得及反應，自己的視野就被飛來的某種東西給完全遮擋住了。

“——！！！！！！”

達里安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燈。

身上不經意間已被汗水浸濕，達里安翻身坐起，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然后伸手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

一想起夢中那如同地獄般的場景，達里安不由得眉頭微蹙，抬頭看了看仍是一片漆黑的窗外，躺在身旁的瀾突然翻了個身抓住了達里安的手。

“瀾？”

達里安輕輕呼喚了一聲，瀾并沒有回應，閉著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看起來仍在熟睡。

心情比起剛才已經平靜了許多，達里安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可是已經沒有了困意。

剛才的夢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夢到那樣的景象？

在忐忑的思緒中，達里安就這樣出神地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

“呵欠……”

達里安揉了揉眼睛，拖著腮幫睡眼惺忪地看著窗外，坐在一旁的瀾頓時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哥哥怎么了？你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嗯，半夜醒了一次，后來一直都沒怎么睡著。”

一想起夢中的場景，達里安就覺得渾身發麻，那種炙熱感實在是太過于真實了，完全不像是在做夢。不過說起來，自己好像每個晚上都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但這一次，確實和往常有些不同。

到底這個夢預示著什么呢？是不是該和芙妮特大人商量商量？

達里安正在思考著，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了過來。

“啊，找到了找到了！”

“嗯？”

達里安剛抬起頭，火紅色的麗影已經佇立在了自己面前，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讓那張俏臉微微有些泛紅。

“帕絲麗安，你已經入學了嗎？”

“嘿嘿，是呀，從今天開始我也是圣路易斯學院的一員了，怎么樣，這校服我穿著合身嗎？”

帕絲麗安牽著裙子在達里安面前轉了一圈，達里安點了點頭，臉上浮出了一絲微笑。

“嗯，很合身，你給安潔莉婭看過嗎？”

“我才懶得特地讓她看呢，最近她老是對我嘮嘮叨叨的，煩死了。”

帕絲麗安噘了噘嘴，隨即饒有興趣地看了一下達里安的四周。

“還是第一次看見你上學的樣子，以后我們都是同學了，就請多多關照啦，達里安前輩。”

瀾眉頭一皺，不由得白了帕絲麗安一眼。

“你在家里使喚得還不夠嗎？到學院里都還不放過哥哥。”

“你誤會啦，家里是家里，學院是學院，這點我還是分得清的。”

“哼，我才不信你的話，你快點走吧，別來煩哥哥。”

“什么嘛，我在學院里又沒什么認識的人，所以只有找你們玩了啊。你把達里安也看得太嚴了吧，小氣鬼！”

兩人的爭吵讓一旁圍觀的同學們竊竊私語起來，達里安環顧了一下四周，從椅子上站起身，伸手按住了瀾的肩膀。

“好了瀾，大家都在看著呢。帕絲麗安，快到上課時間了，你還是先回自己的教室吧。”

“那，我們放學一起回家吧。”

“今天我還有點事要去支部，你自己先回去吧。”

帕絲麗安搖了搖頭，用那雙大大的眼睛里可憐巴巴地仰視著達里安。

“我剛到學院里上學，和同學之間還不熟悉，反正你也要回家，就跟我一起吧。”

“你還是先回家吧，今天我放學后還有些事要耽擱。”

“什么事呀，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用了，是一些私事而已。”

“真的不能一起回去嗎？”

“嗯，對不起。”

縱使被帕絲麗安用求情的眼神注視著，達里安也絲毫不為所動。見達里安態度堅決，帕絲麗安眉頭微微一皺，臉上比起剛才明顯有了一絲不耐煩。

就在此時，達里安突然按住了帕絲麗安的肩膀，溫柔地笑了起來。

“好啦，今天確實沒法和你一起回去，明天再一起回去吧，好嗎？”

看著達里安的笑容，帕絲麗安呆了許久，突然間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

“好，再，再見。”

帕絲麗安雙頰微紅，慌忙轉過身從達里安身前跑開了，等到帕絲麗安從眼前消失，瀾墊著腳湊到達里安的耳邊。

“哥哥，你怎么隨便就答應她了？”

“如果我不答應她，她的大小姐脾氣可就又要發作了。這里是教室，還是盡量不增添事端比較好。”

“那哥哥明天真的要和她一起回家嗎？如果她以后每天放學都來糾纏哥哥該怎么辦啊？”

達里安搖了搖頭，狡黠地對瀾眨了眨眼睛。

“我可沒說和她兩個人一起回家啊，明天放學后我要和安潔莉婭去市中心的商業街一趟，如果她不介意，就跟著一起來好了。”

正說著，老師拿著課本從教室外走了進來，一邊扶著眼鏡一邊朝著達里安的方向轉過頭。

“達里安，下節課你不用上了，去學院長辦公室，芙妮特大人有事找你。”

一聽芙妮特的大名，整個教室頓時一片嘩然，達里安和瀾對視了一眼，點頭從椅子上站起身。

“芙妮特大人竟然來學院了？”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見到她啊。”

傳說中的第一使徒來到了學院，讓學生們感到既興奮又激動，好些人用羨慕的目光看著達里安從教室離開，又有幾個女生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話說回來，達里安現在還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啊，竟然連第一使徒這樣的大人物都要召見他了，以后肯定會受到福音機關的重用吧。”

“那是當然，他可是粉碎了第十使徒巴洛德的陰謀啊。”

“而且別人還是腓烈大人的孫子，以前還真是小看他了。”

“不過說起來，感覺現在的達里安氣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怎么說呢，感覺好像變得要高冷一點了。”

“你就不懂了，這樣反而才顯得成熟呢。”

“怎么怎么，你迷上他了嗎？”

“是又怎么樣？別人達里安哪里差了嗎？再說他都和安潔莉婭解除婚約了，說不定我也有機會呢，嘻嘻。”

“你真的想要追達里安？”

“笨蛋，你看見剛才來的那個女生了嗎？連希德萊利斯公爵家的二小姐都放下身段來約他，再不抓緊可就沒有機會了。”

“那，下次我也嘗試約一下達里安好了。”

“我也要試試！”

類似的對話同樣發生在學院的各個角落，就在達里安前往辦公室的路上，不停都有學生帶著熱情的微笑對著達里安打招呼。

“達里安，下午好。”

“嗯，下午好。”

“呀，他回應我了，他對我笑了！”

女生發出花癡的笑聲，朝身旁的朋友興奮地炫耀著。而這樣的行為并不是個例，實際上從達里安重新上學就已經開始有了，只是最近想和達里安套近乎的人變得越來越多了起來。

上課鈴聲響起了，學生們紛紛回到了教室之中，看著空蕩蕩的走廊，瀾稍稍松了口氣，抬頭仔細凝視著達里安的臉。

“哥哥現在還真是受歡迎呢。”

“受歡迎？”

“難道哥哥一點都沒察覺到嗎？光是今天上午，班里好幾個女生都一直盯著哥哥在看呢。”

面對瀾的疑問，達里安仔細想了想，隨即慢慢點了點頭。

“這樣說起來，或許是比以前受歡迎些了吧。”

“但為什么感覺哥哥好像對現在的狀況一點也不在意似的。”

“嗯……可能是我的注意力沒放在這上面吧。”

“難道說哥哥不高興嗎？現在大家都認同你了，也沒有人會欺負你了，這不就是哥哥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生活嗎？”

達里安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瀾的腦袋。

“在被巴洛德關押的日子中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東西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沒事就足夠了，其它的東西都無所謂。”

“哥哥……”

瀾欲言又止地埋下了腦袋，雖然達里安說的話讓瀾感到很開心，但這并不是她希望聽到的回答。

哥哥應該更加高興，更加開心才對，沒錯，這是好不容易才贏來的尊重，哥哥應該去享受這樣的生活，而不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否則以前哥哥所做的所有努力，不就顯得毫無意義了嗎？

在這種矛盾的思緒中，瀾和達里安一起走到了學院長的辦公室門口，門內正巧傳來了芙妮特那冰冷的聲音。

“進來吧，門沒鎖。”

達里安打開房門，看見學院長正好微笑著站起身。

“芙妮特大人，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

“嗯，你去吧，我單獨和達里安聊聊。”

芙妮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學院長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了達里安的身前。

“好消息啊，這下你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怎么了？”

“還是聽芙妮特大人說吧，好了別站著了，快去坐下。”

學院長輕輕拍了拍達里安的肩膀，隨即從辦公室里離開，達里安和瀾也一起坐到了芙妮特的對面。

“芙妮特大人，你有事找我嗎？”

“是的，你的父親有消息了。”

簡短的一句話頓時讓達里安的臉上有了亮色。

“你們找到爸爸了？”

“是的，法爾比就在紅蓮之城，目前正在幫著腓烈大人處理各種事務。”

“爸爸他回到福音機關了嗎？”

“聽說法爾比還沒有表態，不過大敵當前，就算法爾比和腓烈大人再怎么不睦，在這個時刻也應該會以大局為重。”

“爸爸他還好吧。”

“很好，你不用擔心。”

“那真是太好了。”

達里安松了口氣和瀾相視一笑，突然間腦袋傳來一陣劇痛，夢境中的畫面竟然再次閃現在了眼前。

“救命！”

“好熱，好熱啊！”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無數悲慘的哭嚎聲在耳邊回響，達里安單膝跪在了地上，拼命忍住嘔吐的沖動。就在此時，達里安感覺到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腦袋，隨著溫暖的光芒泛起，所有的畫面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哥哥，你怎么了？”

瀾在一旁焦急地扶著達里安的胳膊，達里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在了地毯上。

剛才是怎么了？

達里安腦袋里一片混亂，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剛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讓達里安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你剛才看見了什么？”

芙妮特蹲下身直視著達里安的雙眼，達里安稍微平復了一些，把手從嘴前拿開。

“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夢見自己站在燃燒的大地上，周圍全是被燒死的人，緊跟著在我的正前方出現了個巨大的黑影。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我又看見了昨晚的夢境。”

“黑影？你能描述一下那個黑影是什么嗎？”

“我看不清楚，它隱藏在硝煙之中，我只知道那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東西，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但只是眺望著那個黑影，我就能感到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感。”

“黑影……”

芙妮特一邊小聲念叨著一邊埋下頭沉思起來，一旁的瀾則是皺緊了眉頭，明顯能感覺到有些生氣。

“哥哥，你既然做了這樣的夢，為什么不告訴我？”

“只是個夢罷了，我不想讓你擔心。”

“怎么會沒事，剛才哥哥都已經痛苦成那樣了。”

“真的沒事，或許我最近太累了，所以……”

達里安正說著，突然感受到了芙妮特投來銳利的目光。

“這可不是夢那么簡單，我問你，你開始做這種類似的夢有多長時間了。”

“芙妮特大人，做夢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嗎？”

“你以前做夢會讓你這么疲憊嗎？你已經很多個夜晚沒有睡好了對吧？”

“我……”

“當我把手放在你的腦袋上的時候，我能明顯感到根源深處傳來的波動。達里安，你看到的并不是單純的夢，而是根源給你展現的某種預兆。”

達里安驚訝地看著芙妮特，隨即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芙妮特大人，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無法連接根源的普通人，那么根源又怎么可能給我展現什么預兆呢？”

“當你拿起神造人形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與根源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聯系。你雖然無法像別人一樣連接根源，但并不代表根源無法找到你，你明白嗎？”

“也就是說，實際上就算沒有瀾，我也和根源是聯系在一起的對嗎？”

“沒錯，根源和人之間的連接是由肉體和精神兩部分組成，對你而言，肉體這部分需要借助瀾，而精神實際上一直和根源是緊密相連的。不過比起其他人，你精神上和根源之間的聯系就顯得有些特別了。”